江逢温度偏高的手落在他隐隐作痛的腰上,“还痛吗?”
“你说呢!”林知酒被他揉的舒服,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嘴巴上却说,“都怪你。”
江逢嗯了一声。
江逢慢慢地给他揉后腰,林知酒又有些昏昏欲睡,没一会儿,江逢突然道:“要不要再跟我试试。”
林知酒一激灵,瞌睡都吓跑了,犹疑不定地说:“……你什么意思?”
江逢漆黑的眉眼仍然淡淡的,可却让林知酒觉得和平常不一样,他热气腾腾的胸膛贴过来,露出些攻击性,可说话的语调又像在祈求或是忐忑。
“我说,要不要再跟我试试。”他移开了凝视林知酒的目光,却叫林知酒觉得他变得更紧绷,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林知酒的心脏好像随着他的动作扑通扑通不听使唤地跳到嗓子眼,江逢仍旧放在他腰上一动不动的手此时让人能难以忍受。
林知酒脑袋都要转不动了,只想尽快结束这奇怪的对话,胡言乱语道:“你不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青梅竹马?不要对我说这样奇怪的话。”
江逢揉.捏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大约是传染了林知酒的药效,江逢觉得自己有点脑袋疼。
片刻,室内响起他不辩喜怒地反问:“不是你有青梅竹马?喜欢原清言的是你还是我?”
林知酒一下子瞪大眼睛,想要从床上跳起来,奈何硬件设施限制,他拧着眉心,仿佛平白遭受重大污蔑,哆哆嗦嗦地指着江逢,话都要不会说了。
好半天,他露出被侮辱的表情:“你才喜欢原清言!”
林知酒气坏了,回忆着同人文的内容,开始大声朗诵:“明明是因为原清言是你心中的白月光!你跟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才非要跟我分手,你你你、你倒打一耙!不要脸!敢做不敢认!”
“谁敢做不敢认?”江逢忽然欺身靠近,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知酒,“我从来没什么青梅竹马。”
他的声音很沉,“从来没什么所谓喜欢多年的白月光。非要说有一个喜欢很多年的人……”江逢的话突兀地停在这里,没有继续。
林知酒被江逢盯得心慌意乱,视线乱飘,心脏随着江逢的话不合时宜地快速跳动起来,“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好半天,江逢道:“你不问我是谁么?”
林知酒感受到他灼人的视线,只半垂着眼睛,睫毛很轻地颤,片刻,才声音小小地问:“是谁?”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林知酒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一分一秒,墙上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他感到恍惚。
江逢不说话,只是盯着林知酒看,好像大型猛兽盯紧心仪的猎物。
林知酒被他看的浑身发烫,心脏好像快要蹦出胸腔,视线飘飘忽忽的,不敢和江逢对视。
“你不清楚么。”江逢倏然开口。
顿了好一会儿,在林知酒茫然和不知所措的神情中,江逢语气加重,变得低沉,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林知酒?”
第25章 第 25 章 标题写的是“婚检”
六月中旬, 丰音的毕业音乐会即将举行。
关乎到毕业,即使是林知酒,也不免有些紧张。
更何况他的目标不是通过, 而是要拿到优秀。
就像林洛云曾经毕业时做到的那样。
昏天黑地地练了一段时间琴, 林知酒总是不太满意。
甚至破天荒地同意了简霖上山求签的邀请。
再加上这段时间林知酒被原建成烦的要命,不是电话轰炸就是信息轰炸,甚至打到碧湖湾壹号的座机上,都是为了通过他找江逢。
就算把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又会换号码来打, 简直防不胜防。
林知酒烦得要死, 干脆跟简霖一起前往万法寺散散心。
简霖小小年纪, 倒是很有些迷信, 连带着林知酒都听了不少门道。
林知酒高中时住过几天宿舍, 跟简霖一块儿,那时候简霖的床头就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纸和香囊, 每一个都有不同作用, 据说全是简霖在全国各地的寺庙中花大价钱找住持开过光的。
当时他还送过林知酒一个桃花符,装在小袋子里, 让林知酒随身携带,说是保佑他早日遇到正缘。就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 林知酒到处找不着, 只能就此作罢。
江逢跟他一块儿出门,一个上班一个上山。
临出门前,林知酒收拾好,准备上车叫司机送去山底与简霖汇合。江逢这时候突然回房间,出来后手里什么都没拿,也不像忘带文件的样子, 林知酒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他也赶时间呢。
这个江逢,真是麻烦。
原本他们出门时间是完全错开的,江逢走得早,林知酒磨蹭。不过这几天江逢似乎很清闲,上班时间变得跟林知酒这个闲散人士一致,总撞到一块出门,免得司机来回跑两趟,就干脆一起。
上了车两人一个靠在左边一个靠在右边,林知酒玩手机,江逢没在车上拿出他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看着真的挺闲。
大概是察觉到林知酒的目光,江逢转身看他,垂眸问:“看我做什么。”没带特别的语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抬手像是不舒服一样又扯了扯从出门时就一直在扯的领带。
林知酒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那条领带眼熟。正准备细细观察,江逢却忽然转回去了。
林知酒想了半天,终于费劲地想起这条领带的由来。
醉酒那天开始,到今天为止,一连大半个月,林知酒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江逢拿回家的珠宝,全部只带了最里层的盒子,看着像随手买的,翡翠钻石各种材质都有,刚开始林知酒还莫名其妙,后来逐渐麻木,收到就扔进柜子里。
不过礼尚往来,林知酒看当季衣服时,顺手拿了条领带当配货,给江逢当回礼,当然,刷的江逢的卡。
不是多特别多新颖的款式,林知酒离店前多看了一眼,被SA很有眼色地取下来夸了一通,林知酒便觉得应该挺适合江逢,随手拿了当配货。
江逢不是个多讲究的人,从认识林知酒起就那样。如果一个人过,随手在路边买个馒头也能凑活一餐,穿衣服上更是如此。
回到嘉恒后需要出席的场合倒是多了,正装也没装满整个衣柜,领带同样来来回回就那几条,早晨出门前看哪条洗好了就带哪条。
林知酒想了半天,总觉得最开始江逢拿的不是这条,似乎是另外一条被林知酒嫌弃过不下两次“很丑”的条纹领带。
好像临出门前回了趟卧室,出来就换成这条了。
大概是视线太明显,江逢背绷得很直挺,声音也绷着:“做什么?”顿了顿,“出门前那条弄脏了。”
林知酒不明所以地哦了声。
过了一会儿,江逢突然开始拿出电脑很大声打字,嘴角下撇,没多久就被嫌吵的林知酒制裁。
一直到林知酒下车前,江逢的脸色还没有好转。
林知酒觉得他又在犯病,并不放在心上。
正准备把门关上,江逢开口道:“几点结束?”
林知酒想了想,如实说:“不知道,看情况吧。”
江逢嗯了声,没再说奇怪的话。
下了车坐缆车上山,简霖去找主持开光,林知酒百无聊赖地乱逛,被一个穿着道袍,正在路边摆摊的和尚叫住。
那和尚闭着眼睛,表情十分高深莫测:“小施主,我观天意,发现你近日有犯小人之像。”
林知酒被简霖影响十几年,对和尚道士之类的很是敬畏,他这么一听,顿觉这个和尚有点本事。原建成那个小人近来烦得很,林知酒正想着怎么样把他甩掉,一听和尚的说辞便被吸引。
和尚明明看上去像是个瞎子,却精准捕捉到林知酒的身影,见林知酒随手拿起一串手串,立即压低声音,很是神秘地道:“这位施主真是有眼光,这可是我的镇馆之宝!”
林知酒一听来了兴趣,连忙竖起耳朵,左右观察一番,顺着和尚的手势凑近,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这手串怎么了?”
和尚道:“手串有灵,施主能注意到它,想必是缘分到了。”他顿了顿,“这可不是普通的手串,施主最近是不是感觉诸事不顺、命犯小人?”
林知酒想到原建成,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和尚激动起来:“那就对了!我这手串,挡灾祸、祛小人可是一绝!施主若有烦心事,只消戴上一周,便可药到病除,诸事皆宜。”
林知酒露出震惊的表情:“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当然!”和尚说,“如果不是觉得跟施主是有缘之人,我是不会卖的,这手串跟了我几十年,可算作传家宝了!”说完,他又对着林知酒吹捧一番,什么“天命所在”、“大有作为”。
林知酒被他夸得飘飘然仿佛要上天,当即买下手串,两人都露出捡到大便宜的笑容。
和尚道:“施主这么爽快,我便再送施主一言,”他道,“施主来这万法寺,定是求姻缘,我甘冒风险,向施主泄露天机。施主的正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作了个揖:“施主不妨仔细寻找。”
林知酒正听得入迷,右肩忽然被人一按,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回头一看,竟然是江逢。
江逢把早上穿出门的那套正装换成休闲装,头发像是洗过吹干,但没特意打理,即使如此,那张英俊过头的脸仍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嘴角平直,没什么和缓的神情,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扫一眼和尚,视线回到林知酒身上,微微蹙着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知酒顿时把新鲜出炉的手串献宝似的与他分享,很得意地说:“这位师傅说我是天命之人,特意把镇馆之宝拿出来卖给我,说是戴上可以辟邪、祛小人呢!”
他总爱些鲜艳的色彩,身上穿了件藕荷色的卫衣,金属拉链从胸前延伸到修长的颈,大概是有些热,他拉开一些,江逢能很清晰地看到他深陷的锁骨,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林知酒很白,是羊脂玉一样柔润的白,一看就是被人精细养大的宝贝,却又因为身体不算健康,总是纤瘦。
江逢见过那件卫衣,是某个奢侈品牌送来的新品,还是女款,穿在林知酒身上,仍然显得空空荡荡。
大概是没来得及去理发,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柔顺地沿着耳朵落下来,唇红齿白,倒真像个小姑娘。
因为心情很好,他脸上带了些不明显的红晕,从薄薄的皮肤下透出来,天生无辜的一双圆眼睛,眼尾下垂,是一副很占便宜的长相,叫人一旦看见,就挪不开眼,要忍不住亲近。
江逢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即使林知酒那样气人,也总有人舍不得对他发火的原因。
林知酒炫耀够了自己的好运气,想起来问江逢:“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逢并不是会求神拜佛的人,相比起虚无缥缈的祈祷,他更习惯依靠自己达成目的,很少失败。
听见林知酒的问题,江逢沉默片刻,并未回答,而是问:“准备待多久?”
林知酒的注意力轻易被转移,想了想,恍然想起被他遗忘在角落的简霖,“完蛋了,我是跟霖霖一起来的!”
江逢道:“简霖没有自己的名字么。”
林知酒顾不上搭理江逢每日的阴阳怪气KPI,低着头给简霖发消息:“你在哪里?出来了吗?”发完消息觉得不保险,就改为打电话。
好在电话很快接通,简霖在电话里描述他的位置,奈何林知酒是个路痴,晕晕乎乎地绕着万法寺转了好几圈,还是没看见简霖的身影。
江逢拿过电话,三言两语确定位置,总算带两人汇合。
既然江逢在这,干脆不再叫司机过来。
林知酒和简霖两人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江逢在前排沉默地开车,仿佛一名尽职尽责的滴滴司机。
到了丰南音乐学院,简霖跟林知酒说再见,车门砰地关上。
林知酒坐好,又想起什么,前倾身体趴到驾驶座座椅上,指挥江逢:“把车载音乐打开,我再听一下老师给的曲目,下周毕业音乐会要考试的。”
江逢顿了下,不知道按了哪里,电台主播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立即响彻耳畔,林知酒吓得一屁股坐回位置,拍着胸口指责江逢:“你做什么呢?”
江逢道:“开了。”
“我要开车载音乐,不是电台!”
江逢倒是什么也没说,配合林知酒再次动手调试中控台。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常用,调了半天也没能找出林知酒想要的曲目,气的林知酒瞪圆了眼睛,快要冒烟。
“你自己来调不就好了?”江逢道:“前排应该更方便。”
林知酒想想也是,干脆下车换了座位,三两下就把车载音乐调好,然后长长地叹口气,露出好像很无奈的表情,在他那张过分生嫩的脸上,接着不知学的谁,有模有样地教训起江逢:“你怎么这么笨呢!还得是我来!”
回了碧湖湾壹号,阿姨正做好晚饭,从厨房出来,告诉林知酒下午有人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他。林知酒皱着眉去看固定电话,发现又是一个陌生号码,猜想定然是原建成。
原建成好不容易约江逢吃了一顿饭,什么消息也没得到,并不甘心。
他的投资公司规模不算特别大,开了一年多,仗着林家女婿的身份,获得了不少便利,但他没那个经商的头脑,合伙人是个不缺钱的富二代,头脑一热要创业,没两天就失去兴趣,撒手不管。
原建成当初对这家公司寄予厚望,把自己信托里的绝大部分资金都挪用出来,希望能数十倍赚回。
信托里的钱不少,只要原建成不过挥霍无度的生活,舒舒服服养老完全没问题,只是比不了林洛云在的时候。
她年轻时并不是多么娴静温柔的性子,反而娇纵得很,林知酒与林洛云从容貌到性格,都十二分的相像。
大约是觉得女儿这样无法无天的姑娘,嫁进高门大户要吃亏,一个穷小子,又没什么结婚的必要,便从不催促。
是林洛云主动提出要跟原建成结婚,非常突然,却很决绝,谁劝也不行。林氏夫妇无奈之下,只好见了女儿的男朋友,只觉得老实木讷,没什么能力。
不过林家不缺钱,也不缺有能力的人,原建成只要能哄林洛云开心,便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他也果然把她哄得很开心,婚前婚后,从没变过,只要林洛云闹脾气,不需要等到第二天,原建成立即变着花样逗她。
他们的感情不说如胶似漆,起码也是相敬如宾,后来林洛云去世,原建成便开始花天酒地,父子关系一再恶化。
最开始,林知酒会想,为什么爸爸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
稍微长大一点,想法就完全变了,他只觉得原建成脑子有问题。
林知酒从小学开始,就认定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他的人,另一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
原建成显然属于脑子有问题那一类。
他的意见并不值得放在心里。
吃过晚饭,林知酒回房间,发现浴室正在被使用。
近来江逢登堂入室,东西陆陆续续搬来了二楼的主卧。
没办法,谁叫江逢三楼的卧室三天两头出问题,不是浴室就是大灯,再不然是阳台,总之是有问题,需要临时借用主卧。
有时候折腾到太晚,江逢顺理成章地住下。
三四次之后,林知酒嫌他烦,坐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踹江逢正坐着的躺椅,嘴巴不知道被谁亲过,泛着一层湿润的水光,红的要命,不怎么高兴地说:“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这里全是你的东西,你不如搬过来好了。”
本意是控诉江逢造访频繁,谁知江逢翻过手里的书,淡淡地应了声,第二天林知酒从学校回来,主卧就大变样,连衣帽间一点大的空隙都填满了。
二楼本来就有书房,之前林知酒偶尔在里面写作业,现在也被江逢霸占,堂而皇之地在里面办公,气的林知酒好几天没搭理他,又把江逢的微信拉黑,换来一架新的私人飞机。
佳士得拍卖会在五月初早已举行,当时林知酒忙着毕业,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委托助理小张帮忙过去。
现在一切毕业事宜结束,林知酒只需要等待拍毕业照,时间都空闲下来,本来跟简霖约好要去新港购物,奈何简霖的导师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又带人临时出差,于是出游计划被迫泡汤。
林知酒原本早早做好计划,打算乘坐新买的私人飞机与简霖一同前往,现在简霖去不了,林知酒想来想去便打算带上小张。
奈何天不遂人愿,小张远在家乡的表姨妈的儿子的好友结婚,原定的伴郎有事耽搁去不了,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小张必须回去当伴郎,无法陪同林知酒前往。
林知酒虽然失望,但不是不讲理的人,给小张发了两个哭哭的表情包就同意了,还顺带附上紧急在某社交平台搜索完毕的随礼份额转账作为新婚贺礼。
小张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跟林知酒差不多大,性格也活泼,很快跟林知酒建立了革命友谊,在微信上说话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拘谨。
虽然林知酒跟小张很熟,但跟小张的表姨妈的儿子的好友不太熟,社交平台上的答案告诉林知酒,大额红包并不合适。
折中过后,林知酒转账五千,又说祝新人新婚快乐。
这是突发状况,林知酒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失望,但小张好像很愧疚,一个劲地给他道歉,反倒让林知酒很不好意思,再三表示自己不介意。
屏幕对面的小张欲哭无泪,虽然收获了一周带薪假期和高额奖金,可欺骗单纯的老板娘实在内心难安,疯狂滑跪道歉后,小张给大老板汇报结果,收到高冷大老板发来的“谢谢”和五万转账,备注奖金。
小张含泪收下五万五,下定决心拥护老板娘一辈子-
林知酒失去陪同伙伴,琢磨着找个人代替。简霖陪导师出差,林瑜更是忙的不行,思来想去竟然没一个合适的人选。
林知酒要考虑的这么多,江逢还在客厅里打转,烦人的不行。
林知酒打不过江逢,但可以伸手把茶几上和自己杯子并排摆在一起的属于江逢的玻璃杯挪得远远的,恶声恶气地拍了下沙发,说江逢:“你是不是想吵架?”
周末没加班的江逢从中岛台绕出来,俯身把被林知酒推到边边角的玻璃杯拿起来,嗯了声。
原本江逢用的杯子是管家采购家具时一起买的,没什么花样和纹路,林知酒觉得丑,从来不用。
前段时间林知酒抽联名盲盒杯抽中全套,其中有只绿色的不喜欢,但同系列其他的杯子都被他安排好去处,经常能见。
林知酒自己不想用绿色的丑杯子但又想看见它,便偷偷把江逢常用的杯子收到仓库去。
江逢喝水没找到杯子,林知酒超不经意把绿色玻璃杯推过去,还很做作地演了一出大戏,做出心痛的表情,忍痛割爱似的让江逢用绿色的丑杯子。
于是最后一只杯子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出现在江逢黑白灰的书房。
这会儿江逢没穿正装,一身很闲适的家居服,惯常冷淡的表情,手里拿着玻璃杯,里头那个长了两只耳朵看上去也不太像兔子的生物跟他对视。
林知酒看的有点心虚,连忙给他洗脑:“这个联名很难抢的,是我看你没杯子喝水可怜才给你的,你要好好爱护。”
江逢看了会儿倒扣过来的奇怪兔子,又嗯了声。
林知酒自己嫌弃丑杯子可以,江逢不准嫌弃,他又添了句:“配你喝水足够了,你不要这么挑剔。”
江逢没再说话,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林知酒看他周末无事可做的样子,脑袋里灵光一闪。
叫江逢陪他去新港不就行了?不仅能付钱还能拎东西。
最重要的是,江逢肯定不乐意跟他去。
那林知酒就一定要江逢跟他一起去。
林知酒近来掌握了狠狠拿捏江逢的技巧,让江逢对他言听计从,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江逢就站在林知酒身前不远的地方喝水,林知酒懒得动弹,就用脚尖点了点江逢的小腿,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抱枕,颐指气使:“后天你跟我去新港。”
林知酒是个很好懂的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没什么心眼,轻易就能看透。
比如最近他喜欢跟江逢对着干。
如果江逢轻而易举地答应和他一起去,林知酒就会兴致缺缺,索然无味。
反之如果江逢表现得对此次新港之行非常不耐烦和讨厌,林知酒就会对“强迫江逢和他一起去新港”这件事产生莫大兴趣。
于是江逢很简短地拒绝:“没空。”
林知酒果然来了兴趣,撑着手从沙发上坐起来,不依不饶:“我都问过你秘书了,你这周很闲,而且你的年假不是还没休?正好一起休了。”
江逢道:“不想去。”
林知酒一锤定音:“就这样决定,你的反对无效。”
他像翘尾巴的小猫,高傲地从人类身边路过:“现在家里听我的。”
江逢叹口气:“好吧。”-
私人飞机落地新港时,正是下午四点半。丰南离新港不远不近,近两个小时,私人飞机的活动空间大一些,基础设施都有,但林知酒下飞机时还是累得够呛.
负责订酒店的是小张,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林知酒特意叮嘱他定两间房。
小张虽然去不了,倒是很积极,没一会儿就按照林知酒的要求订好了。唯一让林知酒不满意的是两间房还是隔壁。
离得这么近,岂不是给江逢可乘之机?
林知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江逢带上,是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蓬莱阁之后的第二天,江逢说完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林知酒躲了他好几天,认为江逢摔坏脑子,建议他去看看医生怎么说。
医生什么也没说。
林知酒倒是收到一份通过邮件发来的体检报告,标题写的是“婚检”。
林知酒由此断定江逢脸皮很厚。
谁跟他要婚检报告了?
少自作多情!
上了来接他们的车回酒店略作休整,林知酒安生地睡了个午觉,换了身衣服去敲隔壁江逢的门。
敲了没两声,套房门打开,江逢一身水汽,裹着白色浴袍,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林知酒吓得后退一步,先发制人:“你怎么不穿衣服?”
江逢道:“这是我房间。”
林知酒:“哦,我不讲道理,你穿上。”
江逢看了他一会儿,林知酒理直气壮地跟他对视,片刻,江逢就进门收拾去了。
房门没关,林知酒堂而皇之地进入参观。
即使是一模一样的套间,林知酒却觉得很大不同。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类香薰蜡烛加湿器,护肤品和面膜散落在各个角落,经常找不到自己要用的东西。
跟林知酒不一样,江逢的房间里几乎维持原样,没什么私人物品,和江逢本人一样一板一眼,每样东西都好好呆在该在的地方,除了贴身衣物和两套换洗,江逢没带别的东西,一只小小的登机箱就能装下。
林知酒转着眼珠子打量几个来回,觉得新奇又觉得熟悉。
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他撇撇嘴。
明明他俩差不多大,四舍五入就是同龄人,江逢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物欲低到近乎没有,生活品质的唯一要求是活着就行。
不到十分钟,江逢换好衣服,头发吹的半干从盥洗室出来,林知酒说:“等你好久。”
这纯粹胡言乱语,江逢不与他争辩。
出了门将近七点,第一站自然是商场购物。新港是购物天堂,林知酒选了个市中心的商场,又看一眼简霖发来的代购清单,一家店一家店地买过去。
江逢手上的购物袋越拎越多,一轮逛完,林知酒打算换地方再战。
出了商场的门,热浪扑面而来。六月中旬的新港已经很热了,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冰火两重天似的,林知酒还没完全适应,当即一个趔趄撞进江逢怀里,被身后的人扶住肩膀带着站稳。
街道人来人往,流量密集,江逢走在林知酒外侧,一只手拿着战利品,另一只手虚护住林知酒的肩,表情看上去像是觉得林知酒无法独立站稳,他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进行关怀。
林知酒身上还披着江逢的开衫外套,这会儿到室外立刻将外套物归原主,看在江逢拎了一路购物袋的份上,好险没扔他身上,随手找了个袋子塞进去。
林知酒眼尖,一下看见街对面停了个社交平台上很火的白底红字的街头雪糕车。
即使不是节假日,新港的游客也很多,本来地方就不算大,这会儿更挤得慌,雪糕车据说是新港必吃,排队的人很多,挨挨挤挤地在一块儿,春末夏初的温度,看着难受得很。
“……”
算了。
林知酒难得善心发作,不打算叫江逢排队。
下次再来好了。
反正想来随时可以,何必人挤人。
脑袋里转一圈说服自己,林知酒拽拽江逢衣角。
新港的夜景漂亮也热闹,不知道哪个店搞促销,广播放得震天响,江逢微微侧头,听林知酒说要回酒店。
才走了一通路,外头又热,林知酒脸蛋发粉,嘴巴红红,看着很不适应新港潮湿闷热的天气。
他们接下来要拐弯出去,林知酒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雪糕车。
这雪糕车在新港有很多地方有,不止这一处,今晚选的地方是城中心的购物区,人员本就密集,排队的自然也多,若实在想吃,换个地方也没那么多人,走过去就能买。
但理智归理智,林知酒并不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想要的东西现在得到和晚一点再得到,尽管东西没什么变化,可情感上难以忍受。
林知酒一琢磨,要不还是叫江逢排排队吧。
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拎一会儿购物袋。
“想吃几个?”
林知酒愣愣抬头,江逢视线停在雪糕车上没看他,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说,“现在还早。”
成堆购物袋被暂时安置在车上,林知酒刷了会儿社交平台,宣布要去买布甸包。
他的雪糕吃了几口,唇瓣就被被冰的发红,只好换成舌尖来舔。
这下吃的更慢,雪糕在六月底的天气化的有些快,林知酒左支右绌,很专注地对着雪糕又抿又舔。
好不容易把化开的地方舔干净,林知酒忽然感觉到身旁久久注视的视线。他下意识回看过去,正正与江逢对上视线。
他似乎看了许久,对视时仅仅是很短的一怔,没什么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泰然自若地继续看,漆黑的眼睛盯了半天,林知酒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手里拿着的雪糕往后一缩,又很警惕地往旁边退:“你刚刚自己说不想吃的。”
江逢没作声,林知酒更加警惕:“你想吃等下自己去买。”
“不吃你的雪糕。”江逢不紧不慢道。
林知酒闻言松了口气,没什么大难临头的自觉。
按照攻略买完所有小吃,林知酒心满意足地回酒店。
刷卡开门,江逢站在另一道门前,很突兀地跟林知酒确认:“吃饱没?”
今晚江逢拎了一整晚东西,排队也一直是他,林知酒只管站在一边享受,很有一番皇帝待遇,这时候便心情颇好地愿意好好回复:“吃饱了。”
江逢又看他一会儿,嗯了声就回自己房间了,十分独立,没有林知酒预想中的试图尾随进入他人房间。
林知酒的好心情持续到洗完澡为止。
他一身水汽地从浴室出来,房间里不声不响地多了个不速之客。
江逢淡淡抬眼:“洗好了?”
林知酒这下不说话了。
第26章 第 26 章 五年前,是我甩的他。……
江逢的吻总是很凶。
林知酒逆着光, 被江逢捏住腰抱在身前,手臂紧紧地禁锢住他,铁钳似的, 叫人挣脱不开。
房间里大灯全部亮着, 一举一动都照得清晰,他细白的两条腿搭在床沿两侧,大腿压在江逢身上,挤出些白腻的腿肉。
这个角度, 林知酒比江逢高出一些, 他感到环抱住自己的人坚硬的胸膛和热度很高的掌心, 在细瘦的脊背上摩挲。
江逢用的力道很大, 林知酒被抱得有点疼。
男人腾出的一只手掌握住林知酒下半张脸, 牵引着他贴向自己。炽热的呼吸紧接着随之而来, 嘴唇撞在齿关上,然后被含住一点一点舔过, 一丝缝隙都不放过。
林知酒想退开, 却被更紧地压向江逢。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姿势,林知酒深深陷进柔软的床塌里, 江逢身上很清爽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点薄荷味,本该是凉津津的, 却逐渐在他们的动作里升温。
牙齿被毫不留情地撬开, 江逢不留情面地挤进去,全然压制的动作,吻得更深。
仰躺着的林知酒呼吸急促,喘息声细细小小,脸蛋憋的粉红,眼尾渗出一点泪, 呜咽着挣脱一只手推在江逢的肩膀处,又被握紧压在头顶。
很深的吻。
结束之后,林知酒浑身都软的厉害,没什么力气地被江逢半抱着摆弄。他坐在江逢怀里。像一只小巧精致的洋娃娃,被欺负得有些可怜。
江逢拥住他,是全部包裹着的抱法,从身后看,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点黑色的发顶,其余什么也没有。
林知酒偏头把眼泪蹭在江逢肩膀上,吸气呼气好几次,缓过来一点,立即手脚并用地从江逢怀里爬出来。
大概是总算讨回够本,江逢这次没有阻止,林知酒得以顺利缩在床角,是离江逢最远的位置,从身旁拎起一只抱枕砸了过去,要发脾气。
“你怎么这样啊?”他脑袋还有点缺氧的发懵,质问的话不像平日那样有气势,反而显得像撒娇。
江逢说:“哪样?”
林知酒拿两只圆眼睛瞪着他,感觉这个江逢真是非常不要脸。
“体检报告不是发给你了。”江逢道。
林知酒生气:“谁管你要了?”
江逢又嗯,隔了一会儿,才说:“补给你。”
“我不要。”林知酒伸直了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踢江逢,眼睛垂着,盯着不远处小沙发上的纹路,“补给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林知酒察觉到江逢望过来的视线,很浓重的墨色的眼睛,里面全是林知酒看不懂的情绪。
或许懂了一些,又不太确定。
他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却还是执着地要问。
“你说要重新追。”江逢一边说一边伸手拽林知酒的脚踝,被踹了两脚也没放弃,脸上的表情看着像是很冷静地陈述事实,动作却没停,“追你。”
林知酒的嘴巴还在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追人是这样的吗?”
这次江逢接话很快,也很肯定地说:“不是。”又很干脆地补充,“我反省。”
他这样不带犹豫地说法,林知酒挑不出毛病,气的又拿抱枕扔他。
江逢没动,让他发泄了会儿,“提前收利息。”
林知酒稀里糊涂地让江逢抓住又亲了半天,最后晕头转向地被抱上床,没力气再计较为什么江逢又住他房间。
只定了三天的行程,最后一天回程前,林知酒找了家之前来过觉得好吃的糖水店,打算吃过再回丰南市。
这家糖水店开了多年,并不算热门,因此店里店里没多少人。林知酒拿着菜单看半天,心中纠结是点番薯红豆沙还是点木瓜炖雪蛤,但新上市的核桃杏仁露看上去也很不错。
点了三四碗不同的糖水,林知酒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家店现在没多少人,几份糖水很快端上来。
林知酒是个眼大肚子小的,喜欢的很多,又吃不下。每次跟林瑜一起出门,都是林知酒负责点,吃不完的全部塞给林瑜让他扫光。
或者是简霖,那也可以,两人分一分,很快就能吃光。
林知酒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江逢。
新港地方小,连带着店铺的铺面也小,挤挤挨挨地在一块儿,林知酒其实不太适应,呆上三天已是极致。
江逢身高腿长,穿的休闲装,把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占得更小,整个人有些别扭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若是几个月前的江逢,必然不可能跟着林知酒过来这里受罪。
依照之前的表现来看,林知酒觉得他多半会冷着张脸看人,兴许还会不耐烦,跟他说,“自己点的自己吃完”。
林知酒想着想着,脾气就上来了,不大高兴地踩了江逢一脚。
糖水分量给的足,林知酒每样吃了一点,木瓜炖雪蛤吃的最多,有小半碗,就摸着肚子揉了揉:“吃不下了。”
他抬眼觑江逢,一只手慢吞吞但理直气壮地推了其中最满的一碗到江逢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江逢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把林知酒吃的乱七八糟的那碗糖水端过来,三两口就吃光了,不像吃甜水,倒像牛嚼牡丹。
吃完一碗,刚放下小勺,另一碗满当当的杨枝甘露又被推到面前。对面的人连忙事不关己地低头,好像突然对桌上图案产生莫大兴趣。
江逢顿了顿,端起第二碗,没一会儿又吃完了。这下不用林知酒再说,江逢端起桌上仅剩的一碗,自觉扫光。
林知酒赶紧说:“这是你自己主动吃的!”
跟我没关系。
“嗯。”
竟然没有反驳?
好吧。
林知酒承认,他今天就是故意想为难江逢。
谁叫他前几个月那样过分?
林知酒现在讨回来也是应该的。
回了丰南,江逢变得忙碌起来,林知酒把新港游的照片p了会儿,发上微博,美滋滋地反复欣赏。
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涌来大片评论,有个没头像也没昵称的僵尸号迅速地发来评论,对林知酒其中一张露了小半截腰线的照片不满意地点评:【这件太短了,下次换一件。】
不出意外被一堆人围攻,林知酒感到无可救药。
最开始是没怎么注意的,毕竟评论这么多,林知酒哪能每条都看。
但僵尸号很不寻常。
具体表现在次次被骂上热评,也不反驳,但下次继续。
林知酒拉黑三个号,对方仍然坚持不懈地换号前来。
于是放任自流。
也许有某些特殊爱好。
林知酒不理解但尊重。
关掉微博,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是约林知酒见面。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无非就是原建成。
这段时间他的小公司效益很不好,摇摇欲坠,如果没人拉一把,等待他的就是破产清算和巨额债务。
林知酒对原建成残留的感情早在他抛下他和林瑜出去花天酒地时散的一干二净,况且林知酒本来也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原建成找他,只是想通过他找江逢。
连回复都懒得,林知酒直接拉黑。
但原建成非常坚持不懈,立刻换号再次发来消息。
林知酒点开看了一会儿,一点一点地打字回复。
【在哪见面?】
对面早有准备,当即发来个地址,是碧湖湾壹号附近的咖啡店。
林知酒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江逢打来个电话。
“选好没有,哪个颜色?”略显生冷的声线透过电流传来,顿了顿,“今天晚点回。”
林知酒翻开自己的购物车把颜色告诉江逢,又叮嘱他,“记得开免密支付,不然我要好久才能收到。”
江逢嗯了声。
对话结束了,那边却迟迟没挂电话。
林知酒说:“还有什么事?”
江逢就说:“晚上叫司机接你。”
前几天跟林瑜约好回云邸公馆吃饭,听林瑜的意思,是打算让他住下。考虑到林瑜是个还没毕业的小孩,一个人住可能会感到孤独,林知酒作为哥哥,十分有责任感地决定陪他几天。
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这似乎是林知酒和林瑜之间的默契。一个月的时间里,不管两个人多忙,都会一起住几天,时间不定,时长不定。
不过没跟江逢说的这么详细,昨晚睡前顺便提了一嘴,说去找林瑜吃饭。
林知酒想了想:“今晚不回来。”
电话那头的江逢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山竹谁吃?”又说,“牡丹虾让阿姨处理过,不是晚上要吃?”
林知酒努力思考:“你自己吃吧。”
“海鲜过敏。”江逢说。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多的这个毛病,林知酒还没说话,江逢很快再次开口:“晚上去接你。几点?”
林知酒说:“你怎么不干脆一起过来吃饭?”
“嗯,”江逢语调慢下来,“今天早点下班。”
“……”林知酒没话说了,只好道:“哦。”
原建成发来的咖啡厅地址,林知酒不常来。他在靠墙一侧的双人桌上找到了左顾右盼的原建成。
自从上次在留春汀吃饭,两个人也有快三个月没见。这期间原建成没回过云邸公馆,林知酒自然也没那个兴趣找他。
对于他的现状,林知酒并不关心,只是偶尔听林瑜说起原建成的投资公司因决策失误,日薄西山,临近倒闭边缘。
这并不奇怪,原建成本来就没什么商业头脑,不然也不会中年一事无成,全靠吃妻子软饭得到大笔信托基金。
林家从不去追究这些,仅仅因为林洛云在世的那些年,原建成让她过得开心。
林知酒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直入主题:“你给我发的消息什么意思?”
原建成道:“就是那个意思。当年他能为了医药费离开你,你又怎么知道现在跟你结婚不是别有所图?”
店里空调打的很低,舒缓的轻音乐伴随着成片的绿植,照理说,在炎炎夏日,是很让人放松的环境。
原建成好似言辞恳切,句句为他着想,全然一副好父亲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叫人作呕:“酒酒,我是你父亲,我能害你吗?洛云走了之后,你和小瑜就是我仅剩的亲人。血脉最不能割舍。”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抹了抹眼睛,做作的令人恶心。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探讨我的婚姻关系,只是打算当面跟你说清楚。”林知酒没动桌上的咖啡,他惯来喝不惯苦苦的东西,连没跟他见过几面的江逢的秘书都知道的事情,原建成作为父亲却不知道。
林知酒从小学后就再未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会儿也只是简单地表明态度,“你最好不要继续骚扰我,或者通过我找江逢,不然你那个小公司只会死的更快。”
原建成脸色变了又变,强行挤出个笑:“好孩子,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才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林知酒起身,椅子挪动间发出很轻的拖动声,“我姓林,不姓原。”顿了顿,“你要是实在寂寞,可以去求你的养子,正好跟他打包一起滚蛋。”
“林知酒!谁把你养的这么无法无天!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林知酒道:“不好意思,我有爹生没爹养,就是这么没素质。”他懒得多说,警告过后就拎包离开。
身后的原建成气的直跳脚:“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手里惠生的股份都转给你了?只要跟你结婚,就能分走一半!”
“你觉得一个五年前为了医药费抛弃你的人,会不会因为这些股份再次让悲剧重演呢?”
原建成循循善诱:“酒酒,爸爸早就为你物色好了靠谱的结婚对象,你也认识的,从小跟你一起长大,难道不比一个外人知根知底?”
林知酒往外走的脚步顿住,转身又走了回来。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原建成大喜过望,连忙继续道:“酒酒,你要是想通了……”
“不好意思。”林知酒冷冷打断,神情十分不满,微微扬起下颌,像只高傲巡视领地的翘尾巴小猫,“我纠正一下。五年前,是我甩的他。”
林知酒从咖啡厅走出好几百米,有点恍惚地回过神,低头给林瑜发了条信息,慢吞吞地往家走。路过大门口的生鲜超市,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买雪糕。
碧湖湾壹号附近没什么商铺,这家生鲜超市是最近的。林知酒经过很短暂的犹豫,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才上了两级台阶,不远处一位左右手各拎了两个购物袋的老太太差点滑倒,林知酒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
老太太站稳,脸上乐呵呵地跟林知酒道谢,又把刚买好的苹果往他手里塞。林知酒推辞不过,只好抱着跟他手掌差不多大的红苹果站在生鲜超市门口,看着很是傻气。
来这里的多半是碧湖湾的住户,老太太看着六七十了,还是很精神,十分健谈地跟林知酒聊起了天:“今天怎么你出来买菜啦?你先生呢?”
林知酒很细微地一怔。
老太太又说:“小年轻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的嘛,不要吵架。”
“你们是住在壹号的嘛,我晓得。上次我一个人忘了推车,拿不动东西,你先生还帮我送回去了,小两口人都很好的哦。”
“常看你先生来这边买菜,有时候还买零食,我孙女也爱吃那些。”
林知酒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有些窘迫道,“我们、我们没吵架。”
老太太笑眯眯道:“知道的,知道的。我是说之前,好几个月前,我下楼扔垃圾,在前面的花坛那块儿,”她一边说一边冲不远处努努嘴,“你先生一个人坐着呢,起码坐了两三个小时。他一个大高个,差点吓我一跳,印象很深的。”
林知酒到家的时候,手里还端着那个大苹果,厨房里有人影闪动,江逢穿着粉色围裙,看着有点滑稽。他不怎么在意地端了一小盘剥好的山竹放桌上。
“回来了?”江逢伸手拿走林知酒的苹果,垂眸看了片刻好像傻掉的人,低声说:“怎么就买一个?”顿了顿,非常不客气地捏住林知酒的下巴,俯身跟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林知酒愣愣地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被江逢用牙齿咬了下唇肉,才唔唔地想起来要挣扎。没多久,这点挣扎就被江逢不住的亲吻吞进肚子里。
好半天,林知酒就要呼吸不过来,才总算被江逢大发慈悲地放开。
呆呆站在玄关处的人嘴唇湿润,看着都有些肿了,一副被欺负过的模样。
江逢仍旧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在林知酒耳边又说:“笨。”
林知酒偏头咬了一口江逢没收回的手,含含糊糊地说:“以己度人。”
使唤江逢去厨房继续做晚饭,点名东星斑要清蒸,蒸的时候要放葱姜蒜,但出现在餐桌上的时候不可以要。罗氏虾一定要白灼不是水煮,水煮真的很难吃。烫青菜不要太久,久了都蔫在一块,一点都不脆,让人讨厌,但太生也不可以,有土腥味,太难闻。
江逢看他一眼,林知酒非常理直气壮地对视。
没多久,江逢进厨房,林知酒便上楼给管家拨了内线电话。
出于安全问题考虑,碧湖湾壹号的玄关和院外大门处都装有内视监控,时效期是半年,林知酒想要找的那段视频不过几个月前,不算什么难事。
管家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林知酒就收到了发来的监控视频,上面标注好了日期,只需要根据时间查找内容。
林知酒翻开朋友圈,寻找丰音举行晚会的那天的日期,没花多大的功夫,轻而易举找到了想要的那天晚上的监控。
4月的丰南市还有些微的凉意。在将近深夜的十点,林知酒看见江逢从玄关处走出去,大约五分钟,他走出门前的庭院,林知酒再次在大门看见他的身影。
监控记录的时间很短,从江逢离开这栋房子到他走出院门,不到十分钟。按照老太太的说法,江逢走出碧湖湾壹号,在不远处的花坛坐了两三个小时。
于是林知酒拉动进度条,最终在凌晨一点四十再次看见江逢的身影。
什么地方也没去,冷静过后的三个小时,江逢回到他们的婚房,这次关门的动作很轻。
林知酒把这一小段视频又看了一遍,慢慢动了动手指,将其拷贝。
关掉电脑的同时,江逢推开主卧的门。浅灰色的衬衫最顶上的扣子解开一颗,衣领有些微凌乱。
“吃饭。”江逢没走进来,握着门把手,颜色很深的眼睛往林知酒这边看过来,让林知酒产生一些被大型猛兽盯上的错觉。
林知酒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桌上是今早空运过来的海鲜,都是林知酒喜欢的做法,江逢坐在他身边,低头看上去很专注地在剥壳。
林知酒咽下一大口鲜美的虾肉,突然说:“我要看你的手机。”
江逢手上的动作没停,表情也没什么多大的变化,只说:“你看。”
林知酒探过半边身体去江逢的另一侧拿手机,拿到手里很顺畅地打开,总觉得江逢好像还挺高兴。
“桌子换了,”江逢说,“不然你怎么拿?”
碧湖湾壹号之前的餐厅是个很大的长桌,不久前被江逢以“占地方、很碍事”为由,换成了个小圆桌,林知酒某天从学校回来才发现。
刚开始他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某次林知酒单方面冷战时发现自己不能在吃饭时与江逢隔开十万八千里,平均每顿饭下来要被江逢有意无意骚.扰数十次,这才发现此人的险恶用心。
因为这件事,林知酒又跟江逢拌过几次嘴,林知酒坚持声称这样小的一张桌子简直摆不开菜,需要换张大点的,原来那个看起来就很不错。
江逢就说,“水果都没洗过几次,你还知道这个?”
林知酒断定这是江逢有意为之的嘲笑,当晚剥夺江逢进主卧睡觉的权利。
“剥虾认真点。”林知酒又摆出很严肃的样子训人。
手机拿过来了,林知酒又不想翻了。
他就是突发奇想,没什么根据,起因是刷社交平台看见营销号发的“情侣分手的十大原因”,出于好奇点进去的林知酒把整篇文章都看完了,打算在江逢身上实践。
奈何出师不利,江逢没像文章里说的那样躲躲闪闪、大发雷霆、企图掩盖,反而很乐意似的。
林知酒看他这样,就不想翻了。
就着江逢喂过来的手吃了两块虾肉和一口清蒸鱼,林知酒说:“那天晚上,为什么坐在外面?”
江逢一开始没听明白林知酒说的哪天,顺手将用过的碗碟放在一起,不怎么在意地接了句:“哪天?”
从新港回来后,江逢有空会在家做饭。他的手艺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退步。
林知酒客观认为,江逢做的饭比阿姨做的饭好吃一些。
一开始是做些简单的炒饭,不需要怎么准备食材,到最近江逢下班前会买过菜再回家。
好在碧湖湾壹号附近就有生鲜超市,价格高昂,品质也过得去,江逢在这段时间里成为这家商超的常客。
阿姨最近只需要做午饭和偶尔的早饭,如果林知酒不在家,那午饭也不需要做,工作量骤减,阿姨过意不去,便让他们做完饭之后不用收拾,她来就好。
林知酒说:“你回来那天。”
江逢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要装傻,”林知酒盘腿坐在椅子上,江逢就在旁边,他便伸腿顶了下江逢的小腿,又拦在他身前不让过。
江逢说:“捣什么乱?”
林知酒给人握住脚踝,不怎么高兴地动弹了下,这时候很机敏地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江逢一边说林知酒“污蔑人”,一边不客气地握住林知酒的腰把人拎起来,林知酒挣扎不过,只好被抱到沙发上,没两下就从江逢怀里爬出来到另一个沙发上坐着了。
“现在是谈话时间。”林知酒拍开江逢要来捞他的手,不肯让江逢碰他,“你走开一点。”又很严肃地对态度并不端正的江逢进行口头警告,“请江先生自重。”
不自重的江先生怀里空了一块,总算坐的直了些,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了。
过了一会儿,江逢说:“没什么为什么,我喜欢吹风不行吗。”
林知酒说:“哦,跟我结婚也是吗?”
客厅晕开的灯影在江逢深色的眼睛里泛起很淡的光晕,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林知酒吃饭前精心挑选的喂猫骗水视频,好几只聚在一块儿,哗哗哗地舔盆里的水。
江逢原本倚靠在沙发上的肩背缓慢地僵直,在长久安静的空气中显出一点焦灼。
林知酒又问了一遍:“跟我结婚也是‘没什么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多少思考和反复挣扎,于是江逢很快否定:“不是。”
紧接着,像是怕他不相信,江逢将原本盯着鞋尖看的视线转向林知酒,下颌线绷得死紧,呼吸声重了一些,而后像是有点艰难却很坚定地开口:“不是,跟你结婚不是。”
林知酒自然而然地问:“那是为什么?”
这次没等江逢开口,林知酒自问自答,“因为你需要惠生的合作,需要惠生的支持。他们都这么说。”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还是说真的只是想‘试试’。”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知酒垂下眼睑,密而长的睫毛落下一道阴影。他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几乎要陷进去,那么小的一团,细胳膊细腿,圆润且缺乏线条感的脸蛋,没有一点攻击性,“那你不要再追我了。”
在不算很频繁地出入江逢办公室的那些时间,林知酒收到陆子骞有意无意发来的信息,有时候几句话或一张图片,有时候是很短的几秒视频。
婚戒不是其他人代劳,是江逢自己挑了款式定制的;碧湖湾壹号是按照江逢的想法特意设计、并不对外出售,很久前就准备好的婚房。
跟林知酒结婚不是因为合作或者其他。
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在很深地爱着林知酒,却从来不肯说出来。
如果这场婚姻本身不是出于任何人的强迫和任何利益交换,而是基于江逢本人的意愿,又为什么在婚礼前不肯好好见面,在婚礼上也不肯好好穿婚服。
但除此之外林知酒更想知道的是,如果五年来江逢和林知酒一样没有从充满很多遗憾的分手中走出来,那到底为什么在林知酒转学的一周里都没有尝试过联系和解释。
原建成的话里或许掺杂了一些假象,惠生的股份也可能真的如同他所说只需要与林知酒结婚就能得到,而恰好林知酒又那样好骗。
但在回应江逢“可以再试试”的那天到现在为止,林知酒能跟感受到江逢汹涌的情绪和不间断的喜欢,也同样坚定地相信江逢和他的婚姻不是出于原建成口中不知所谓的股份。
可倘若五年前原建成真的和江逢有过私下的见面,无论谈话时间是什么、谈话内容是什么,林知酒一点也没有从江逢口中听说过。
究竟是因为江逢认为林知酒不值得信任还是江逢实际上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直到此刻直白地问出口,林知酒也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真的如同反驳原建成那样毫不在乎、充满底气。
江逢的“试试”到底是一时兴起真的只打算试试,因此不需要解释前因后果也不需要剖白真心,还是有在认真地考虑和林知酒一起的未来。
林知酒在今天以前自顾自地认为是后者。
但万一江逢的意思是前者呢?
万一江逢的意思是“只打算试试”,那林知酒怎么办?
可能只是因为林知酒真的有点好骗,才第二次什么都不问地轻易上当。
在明知道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的时候,在根本不确定江逢是不是想要跟他有未来的时候,在再次简单地交付自己的真心的时候。
长达五年的分手阵痛期仍然没有度过,因为那段感情受到伤害、感到难过的也不只有江逢。
林知酒并不是真的很笨,在受到过一次伤害后仍然愿意交予江逢信任,答应他“再试试”也不是真的因为好骗。
只是因为林知酒在感受到江逢爱他的同时也在爱着江逢。
在与原建成的会面中得知五年前被隐瞒的过往,林知酒的第一反应是为江逢感到难过。
那时候也只是个高中生的江逢肩膀上背负着自己和母亲共同的未来。
如果可以做选择,林知酒希望那时候的自己可以多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决定要分手。
第27章 第 27 章 文案回收
中央空调送来的凉风吹在林知酒泛红的脸颊和变得滚烫的眼皮上, 不多时,属于其他人的偏高的体温很快地贴过来,江逢那张总是冷静的面孔上出现显而易见的慌乱表情, 很大颗眼泪从眼眶掉出来, 砸在江逢的手背上,溅起一小朵水花。
江逢半跪在林知酒身前,自下而上用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大拇指很轻地擦去他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水光, 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抖。
在很长时间的沉默里, 林知酒坐在单人沙发上, 低着脑袋, 没去和江逢对视, 只是发出动静很小的啜泣声, 那张不大的巴掌脸上湿漉漉的,江逢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对不起, 对不起宝贝……”江逢不断地道歉, 慌乱地想把难过从林知酒的表情里删去,只留下开心和快乐。
林知酒是那样很娇气的小孩, 就算只是一点点磕碰,也要大声叫嚷起来, 好叫全世界都来心疼他、关心他才行。可真的伤心时, 只会默默地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肯说。
江逢试探着靠近,察觉到林知酒并不排斥,他慢慢地把人拥进自己怀里,换了个姿势,面对面抱着。
眼泪很快洇湿了江逢心口处的那一小块布料, 林知酒不肯抬头,两只手抓住江逢的衬衫,脸蛋朝下埋着。
江逢声音很低,但不住地哄:“乖宝,宝贝,抬起头我看下。”他尝试把林知酒转过来,担心他把自己憋坏。
林知酒挣了下江逢掰他的手,力度不大,但江逢不敢再碰了。
好半晌,林知酒闷闷的嗓音混着还没完全停下的哭腔:“你给我道歉。”
江逢立刻说:“对不起,我道歉。”顿了顿,语气更诚恳些,“对不起宝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林知酒吸吸鼻子,从江逢怀里钻出来,哽咽了下:“还有呢?”
江逢思考了几秒,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知酒的眼泪再次成串落下来,小脸闷的发粉,一抽一抽地说:“你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江逢有那么一会儿确实没太想明白,但他清楚地知道原因是什么可以之后再说,当下最重要的是把林知酒哄好。他哭起来可怜的厉害,反应太大,身体又不算很健康,江逢担心他把自己哭进医院。
“那天晚上我不该呆在外面不回家,”江逢观察着林知酒的表情,手掌在他单薄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安抚的意味很浓重,“不该在你问我的时候不告诉你,都是我的错。”
林知酒用手背把眼泪抹掉,这回没再掉出更多,“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呆在外面。”
江逢有短暂的沉默,紧接着没有过多犹豫就开了口:“因为我害怕。”他紧紧地抱了一下林知酒,低声说,“我惹你生气了,我害怕你跟我提离婚。”
“噢,”林知酒还在抽气,讲话也断断续续的,“那、那跟我结婚,到底是你自己想,还是你爸妈想。”
“我自己想。”江逢这次一点犹豫也没有,接着很顺畅地说出其他的话,“因为我这五年来,每一天都在想你,酒酒……宝贝。”
林知酒窝在他怀里,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哭了一顿,他现在浑身没劲儿:“骗、骗人,你说不是以前,还对我很凶。”
“对不起,”江逢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只能在不断加深的后悔中不停地重复道歉,“是我说错话,我不该那样说。”
林知酒抽噎着说:“本来、本来就全部都是你的错。”
江逢说:“嗯。我实在太过分了。”
看他情绪好像缓过来一些,江逢单手把人抱起来,让林知酒坐在他的臂弯,带着一起绕进中岛台,喂了点矿泉水。
林知酒喝了两口,再要喂的时候把脑袋往一边偏了下,江逢就把水杯放下了。
拧了温热的毛巾囫囵擦一遍细嫩的脸蛋,江逢把他有点湿了的额发捋上去,好像照顾一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
林知酒转身用两条细手臂环住江逢的脖颈,脸蛋贴在他肩颈处,又暖又嫩的触感,像过水的嫩豆腐,热烘烘的。
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林知酒才开口说:“原建成以前是不是找过你?”
江逢嗯了声。
林知酒动了动小腿,碰到江逢坚硬的腹肌,抱着他的人没反应,林知酒又催促地用脚尖碰他。
江逢的表情出现一些变化,像是不怎么想提起,但又不得不说。片刻,才有点别扭地道:“他叫我跟你分手。”
林知酒瞪大眼睛,手心里攥紧江逢衬衫的一点布料,不大高兴地说:“他叫你跟我分手你就跟我分手?”手指尖点在他的胸膛,“江逢,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江逢很快否定这个答案:“不是。”他把林知酒往怀里带,低头在他热烫的眼皮上吻了吻,好象这样就能攒够一些说下去的勇气。
“医药费早就还给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想跟你分手。”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也不来哄我!”林知酒没忍住,眼泪又掉下来,跟开了闸似的,很难停下来。
他推开江逢给他擦眼泪的手,自己用手背抹,一下又一下,抹不完一样,睫毛湿得好几簇,大眼睛里蒙着层散不去的水光,很可怜地抽泣。
林知酒除了在床上,很少哭成这样,江逢的心脏泡在他的泪水里,咸涩又酸痛,有些着急,翻来覆去地道歉,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叫林知酒不那么难受。
片刻,生锈的大脑总算开始运转,江逢捏住林知酒的腕子,从尖尖的下巴一路吻到眼尾,一边说:“没有不找你,也没有不哄你,一直给你打电话,你说讨厌我,说不想看见我。”
顿了顿,又接着道:“还说你男朋友会生气。”
林知酒的眼泪还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里,闻言瞪大眼睛,本来就生的一双圆亮的大眼睛,这时候显得更大更圆,“你、你说什么胡话!”
意识到他的表情不是不肯承认,而是真的茫然和不解,江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说完分手的那天不止是江逢一个人后悔,在这段感情里付出很多的林知酒也同样感到后悔,却因为无法预料的车祸导致长时间在医院昏睡。
在很多不清醒和无法思考的时间里,被人有意拿走手机发出那些锥心的信息也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始作俑者也许是在其他人看来亲近的人。
如果那时候的林知酒也一直在等待来自江逢的电话和解释,可直到出院也没能等来一周前还在抱他哄他,说喜欢他的男朋友。
而后是长达五年的分离,在最后一个得知联姻对象换成江逢的那场婚礼上,除了震惊之外,林知酒是否也有许多无法诉之于口的思念。
林知酒在江逢长久的沉默里察觉到什么,有些不安地说:“江逢,把你的手机给我看。”
他知道江逢有备份的习惯,也笃信即使在分手的那五年里,对江逢而言,来自他的任何信息都是需要被保留的存在。
江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沉默着没有开口。
林知酒轻轻地叫他:“江逢。”
被点名的人一瞬间僵直身体,在林知酒的催促下把手机拿出来摆在身侧。
一顿晚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最后是江逢把林知酒抱回卧室。
被放在床上,林知酒打了个滚,从床边滚到床中央,趴着不动了。
江逢想上去摆弄他,被林知酒赶苍蝇一样挥手赶走。
他脸蛋朝下趴在枕头里,被子压在身下,江逢试着扯了一下,没敢用力,不多时被林知酒抓住两根手指扔开。
林知酒不再哭了,脸上被好好地收拾过,干干净净的一只,只是还有点没停的喘气。
“你走开。”
“我不走开。”江逢学了林知酒的语气,没有很像,接着又继续,“我走开谁给你擦眼泪?”
林知酒说:“我自己擦。”
“你自己擦。”江逢咬字得学,上前扒拉林知酒,摊煎饼似的把人翻面。
这次林知酒没怎么很努力地抗争,江逢因此很轻松。但手臂还横在眼睛上压着,好像是要谴责江逢:“你不要学我说话。”
江逢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低头亲他。
林知酒消极抵抗,踹了江逢一脚就被死死压住,给人占够了便宜才放开。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林知酒被欺负得又有点想哭,“没看见我在难过吗,这样你都下的去手。”
江逢痛快地认下罪名,把人捞起来抱着,有什么饥.渴症一样揉.捏林知酒,嘴里说:“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又自顾自给人起外号,“爱哭鬼。”
林知酒回嘴道:“你才是。”
江逢说:“我又不哭。”
林知酒变成一团云朵,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脑袋,把江逢当大型抱枕趴了会儿,才开口说:“你说要试试,是不是试完以后要离婚的意思。”
“不是。”江逢没能很好地掩藏住脸上后悔的神情,他一字一句地说,“是如果你愿意就要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林知酒吸了口气,再次把脸埋进江逢怀里,“口说无凭。”
“嗯。”江逢顿了会儿,忽然单手揽着林知酒勉强让人坐正了些,另一只手像变魔法似的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个红丝绒的小盒子。
林知酒在江逢温和的视线中察觉到不太一样的气氛,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磕磕绊绊地说:“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江逢于是说:“求婚。”
林知酒垂在身侧的手很轻地动了动,脸蛋腾升起不正常的热度,视线胡乱飘,就是不肯看江逢。
过了会儿,他说,“哪有你这么随便求婚的啊。”
江逢很自然地道歉:“对不起。”又说,“爱你。”
“笨死了。”林知酒别过头,把手背伸出来放在江逢面前。他比大部分人要白的多,灯光底下几乎是晃眼的白,好似在发光。
脸蛋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如同世界上众多美好的事物。一朵花或是一片云,因为太过脆弱,所以需要好好爱护。
江逢的动作不知怎么变得僵硬,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把那枚小小的戒指套在林知酒细细的手指头上,庄重又珍惜。
“为什么要相信啊……”林知酒低头看那枚闪亮亮的戒指,眼眶又开始发热,又说他,“笨死了。”
“嗯。”江逢拥住他,好像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过了好久,他嗓音艰涩,“我没有哪里好。”
林知酒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因为没有哪里好,所以根本不敢相信林知酒真的会喜欢他,会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林知酒却哪里都好,就像全世界唯一一颗无法通过一切手段换取或得到的宝石,而江逢和大多数人一样,对他觊觎已久,渴望得到,却没什么办法。
那时候的江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出彩也并不特别,唯一一点也许就只是运气比别人好,才能短暂地拥有这颗宝石。
世界上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喜欢林知酒,可林知酒说只喜欢他一个人,只愿意和他一起过一辈子。
这是江逢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
可太美好的事通常不会长久,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江逢注定失去林知酒,这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在分手后的五年里,江逢频繁地、不由自主地产生“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能幸运这一段时间已经知足,不会妄想能跟林知酒过一辈子。
林知酒的新鲜期来的太过突然,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
而在用尽手段偷来的这一段注定不会长久的婚姻里,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好像只要表现出不在乎和冷漠就真的能顺利说服自己放弃这段感情,从而不再受伤。
可喝醉后的林知酒亲口对他说“喜欢”,那些自欺欺人的伎俩立即如同午夜十二点准时失效的魔法,叫他逃避不能。
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放弃林知酒好像比江逢想象中更加困难一点。
“你笨。”林知酒掉了点眼泪,但不愿意让江逢看见,所以缩成一团拱进江逢怀里,顿了会儿,像是努力忍住哭腔,语气变得理所当然,“我都喜欢你了,说明你每个地方都很好。”
“不然、不然,”他变得凶巴巴起来,锤了下江逢的肩膀,有点不高兴地说,“不然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林知酒约原清言见面的时间是个普通的工作日。下午两点过五分,林知酒推门走进这家以私密性著称的餐厅,不到一个小时,他从侧门走出来。没过一分钟,原清言带着鸭舌帽,没带墨镜,紧跟其后。
五年前的旧事真相究竟如何,知情人士不止原建成一人。勉强算得上当事人的原清言可以包含在内。
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林知酒都做好了与对方谈判的准备,没料想信息发过去不到十分钟便收到回复,作风实在不像个热度还算不错的演员。
从多年前的领养开始算作一场蓄谋已久的策划,目的是得到林洛云早早立下遗嘱、全数交由林知酒继承的股份。
幼时开始培养情意的确更加容易,可没想到林知酒从一开始就没将原清言放进选项内。
功亏一篑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在林知酒与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闹起了分手。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阻止那时尚且是个高中生的江逢。
至于林知酒,在住院昏迷、头脑不清醒的时间里利用一点简单的催眠技巧编造出所谓“真相”,更不是一件难事。
原建成大概最没想到的就是兜兜转转江逢竟然还是跟林知酒结婚了。
店外的小院子是专设的停车位,不是饭点,没多少人。
林知酒远远看见熟悉的黑色车停在不远处,手机里刚发过去的“不用来接”还没超过五分钟。
驾驶座的车门有开门的动静,林知酒不自觉地上前几步,忽然被身后的原清言叫住。
“林知酒。”
好多年没从他嘴里听到过大名,林知酒颇为新奇地转头,“干什么?”
原清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再次重复道:“那天的事,对不起。”
最开始打算加进去的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强力催.情剂,后来换成情侣间的情.趣用品,最后只让他喝下去一小半,不到两个小时就能代谢干净。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行为的确给林知酒带来困扰,若要追究也算得上证据确凿。
林知酒提出作为交换的是如果原清言把他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那么这件事他不会再提起。
原清言没怎么过多思考就同意了见面。
林知酒在听过原清言承认蓬莱阁那天打算做的事后也只是撇撇嘴,告诉他:“你知道就算我们做.爱了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吧?”
“我知道。”原清言说。
“而且江逢不会介意的,我才不会傻到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根本不是我的错。” 林知酒又说。
原清言低头笑了下。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理所当然地获得周围所有人的喜欢和爱,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想起自己刚到林家的那天,林知酒站在二楼的台阶上,本来躲在墙后,只露出小半张脸蛋,后来林洛云在一楼叫他,他才慢吞吞地走出来。
丁点大,不到大人的小腿高,走路还算稳当,就是瘦瘦弱弱的样子总让人担心他要摔跤。浑身白的像雪,没有一处不软,躲在林洛云身后,想偷看他又不敢。
原清言记得那时候自己对他笑了下。
林知酒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像害羞似的,也对他回了个笑。
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发丝和红润润的唇。
原清言那时候觉得他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小公主被妈妈牵着手走出来,朝他伸出手,原清言把掌心的汗在裤子上擦的干干净净,才敢伸手握住他,柔软细腻得像一片小云朵。
“你好,我叫酒酒。”他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
原清言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方的很轻很柔,像是担心吓到他:“酒酒你好,我叫原清言。”
林知酒看他一眼,小小的脸蛋上眼睛几乎要占去一半,嗓音糯糯,脸颊软软,“哥哥。”又说,“哥哥会爬树吗?”
原清言在福利院长到八岁,院里的工作人员少,孩子却多,哪能时时刻刻关照到每一个人。爬树这样的事情,原清言很小就会。
于是他说:“会。”
林知酒穿着林洛云给买的小恐龙连体衣,很软,可以让他随意爬来爬去也不会受伤,尾巴长长的拖在身后,萌的人心都要化了。
听见原清言的回答,他乌亮亮的眼睛瞪大了,又诧异又崇拜,跑过来抱住原清言,软软的身体带着甜香,声音也像掺了蜜,先说:“哥哥真厉害,”又说,“那哥哥可以带我爬树吗?”
原清言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洛云就说:“不行。”
林知酒被拒绝了,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大眼睛里聚起一些水汽,嘴巴撅得能挂奶瓶,但还是很乖地说:“那好的吧,我不爬树。”
林洛云就走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又把他抱起来。
林知酒小小的一团,窝进妈妈怀里,像刚出生没过三个月的小奶猫,两只藕段似的胳膊圈住林洛云,软绵绵的脸蛋贴住她,很小声地说:“妈妈,崽崽乖不乖?”
林洛云被他软软的发丝扫得忍不住笑,就亲亲他:“崽崽很乖。”
得了夸奖的林知酒显而易见地乐开了花,吧唧一口亲在林洛云的侧脸,大声说:“爱妈妈!”又说,“妈妈爱我!”
原清言站在他们身旁看了很久。
好久以前那个抱着他说喜欢哥哥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更加清晰的记忆里,林知酒总是在说不想看见他。
那张幼嫩的面孔逐渐长大,他听见林知酒说:“不用再说对不起,因为我不会原谅你的。”
原清言没忍住又笑了。他长长地叹口气:“好吧,早就知道。你一直这样。”顿了顿,他忽然道,“林知酒,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林知酒往外走的动作很明显地一愣,片刻,才说:“告诉我干什么?要领号码牌排队吗?”想了想,又说,“江逢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被叫到名字的人很快出现在林知酒身后,看上去才从公司出来,一身黑色西装,脸色隐隐发沉。
长臂很快揽上林知酒的肩,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靠过来,江逢略偏了下头:“等你好久。”转而对原清言是显而易见的忽略,一句话不说,连眼神也没往那边送。
原清言不在意笑笑,跟林知酒道别。
林知酒坐上副驾驶,迈巴赫很快窜了出去,仿佛慢点就会有人追上来。
“不是说了不要接,怎么来了。”
江逢盯着前方,仿佛非常专心致志地开车,没到五秒,开口说:“不来我怎么知道有人撬墙角。”
林知酒看了会儿他冷淡的侧脸,故意说:“撬什么墙角,我现在跟你是那种关系吗?”
江逢有点没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了,”林知酒不肯承认,“我说的明明是给你个机会,你不要说得好像已经通过考核。”
几天前在碧湖湾壹号闹了一通,林知酒接了江逢求婚的戒指,事后回过神来很不讲理地要反悔,说江逢只有结果没有过程,不是真心想跟他结婚。
江逢自然不同意,说送出去的戒指哪有收回的道理,全天下没有这样的事。
林知酒自知理亏,坚持耍赖,江逢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各退一步,江逢好好追求,不可以敷衍,不可以马虎,不可以不认真。
但林知酒也不许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谁料没过一周,林知酒私会原清言就被逮个正着,江逢声称要实施惩罚,以儆效尤。当晚碧湖湾壹号的卧室断断续续的哭腔响到天降破晓,第二天江逢不出意外被赶出主卧,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顺着林知酒睡了两天隔壁。
丰音的毕业典礼安排在六月底,林知酒对此很是重视,对江逢进行严肃警告,奈何效果不佳,只得找了个与江逢惩罚他如出一辙的借口逃回云邸公馆暂住。
但可惜的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没等到第二个留守碧湖湾壹号的晚上,江逢在丰音门口的糖水店将林知酒连人带包一起抓获。
周围学生人来人往,不乏有人跟林知酒打招呼,江逢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还带了个小张一起。
林知酒忍无可忍,责怪江逢干扰他的正常学习与生活。
话音才落,小张忽然大跨步上前,拿着个u盘递给林知酒,并字正腔圆、声音清脆,就差当场敬礼了。
“小少爷,这是江总这个月的行程单以及视频、图片记录,上面都有日期标注,包括行车记录仪和部分监控视频,请您过目!”
顿了顿,音量放得大了,生怕有人听不见,“江总绝对没有跟除您以外的任何活着、有气息的生物发展超出合作之外的关系!”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僵住了。
当事人林知酒更是恨不得以头抢地!
小张犹嫌不够,继续补充:“我向您保证,江总完全不存在任何暧昧对象和出轨行为!”
所有人:“……”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说,好像林知酒是个多么善妒的人,甚至连江逢的每日行程都要一一留档汇报!
唯一还算神态自若的人竟然是江逢。
他仍然板着张脸,看上去严肃万分,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平常的江逢没有丁点区别,却好像完全没有要阻止助理的意思,反而在林知酒僵硬到无法动弹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似乎在问林知酒为什么不接着u盘。
林知酒觉得江逢是故意的。
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林知酒就是知道。
这样的江逢,反倒更像林知酒记忆里的江逢。
五年前穿着校服的身影,似乎慢慢和如今的他重合起来。
从前他们恋爱时,江逢就总是这样。
那时候林知酒高二,江逢高三。为了让高三生获得更安静的学习环境,学校单独安排了一栋楼,离其他两个年级称得上十万八千里,走过去至少十五分钟。
之前上下两层时还好点,他们课间都能见个面,但搬了教室,林知酒哪肯跑这么远,更何况高二高三下课时间都不一样。
多半是江逢来找林知酒。有时候送批改完的练习,有时候送牛奶和小零食,有时候是江逢做的饭。
离得近,江逢跟林知酒大半时间呆在一起,没多少人敢靠近,只能望而生畏。江逢搬去新教学楼,给了许多人机会。
学校里暗恋林知酒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男的女的都有,他好像从小就特别受欢迎。情书和巧克力都收到手软。江逢气场强大,乍看非常吓人,有他在林知酒身边,仿佛就给林知酒打上个大大的标签,上面写着“内有恶犬,生人勿近”。
那是个刚进行完周测的下午。烈日炎炎,温度直逼40摄氏度。
林知酒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等江逢买冰镇小甜水回来。
没一会儿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林知酒等得不耐烦,想发消息催促,却忽然有人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
“林、林知酒同学。”男生穿着南园中学统一的校服,脸红的像刚跑完一千米,“我喜欢你很久了,请问能给我个机会追你吗?”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变红,紧张的像是要当场逃跑。
男生甚至不敢直接问能不能做林知酒的男朋友,只敢要一个追求他的机会。
大部分学生都以为江逢是林知酒的堂哥或表哥之类的,没几个人能想到他们在谈恋爱。
江逢看林知酒看得紧,什么都管着,早饭少喝一口牛奶都要说,跟找了个爹似的。
谁会跟爹谈恋爱?
林知酒都没反应过来,正准备拒绝,身后突然有关门声。
江逢那时候就很高了,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男生,手里还拎着打包好的小甜水,脸色沉得像谁抢了他老婆。
他都没说话,男生先憋不住了,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竟然当着江逢的面,把表白的话又说了一遍,还表情十分诚恳地说:“江学长,我对林知酒同学是真心的,我喜欢他好久了,这辈子我就认准他了,请你成全我们!”
言辞中,好像真的把江逢当成林知酒的爹,而他正在上门提亲。
江逢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那表情似乎恨不得把男生碎石万段。气到极致,他反而轻轻笑了下。
他慢条斯理地把小甜水给一旁为男生默哀的林知酒打开,头也没回,语气平淡地说:“换了你喜欢的漱口水,要不要试一下。”
说完,没等林知酒的回答,用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蛋,俯身吻了下去。
一吻结束,教室里早已没人在。
刚表白就失恋的男生崩溃地跑了。
第二天,江逢和林知酒在恋爱的消息就传遍了三个年级,校园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低迷,搞得校长以为周测试卷出的太难,特意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激情四射地为全校同学鼓舞士气,然而收效甚微。
林知酒一直认为江逢为人十分恶劣,只是善于伪装,寻常人不易察觉,只有聪慧敏锐如林知酒,才能一眼看透他的本质。
幸好江逢并不是闲人,他要赚钱上班养家,没能时时刻刻盯紧林知酒。
林知酒扳回一局,心情颇好,决定约简霖见面,顺便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最终选定的是丰音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里面新开业的网红店,两人点了几个招牌点心,又摆拍几十张,精心挑选九宫格发朋友圈。
刚发布没多久,惯常在朋友圈十分活跃的陆子骞留下评论:【这家好吃吗?好吃我也来。】
林知酒想到今天言行举止都需要重重扣分的江逢,怒从心起,连坐拉黑了陆子骞和前几天才被放出来的江逢。
是什么原因拉黑的林知酒这会儿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天早晨江逢在外晨跑回来,林知酒还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江逢洗过澡,用的是林知酒的沐浴露,带着林知酒非常熟悉的香气靠近床边,低头好像在商量,“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
林知酒人都没清醒,哪来的精神回复他,嗯嗯嗯地敷衍两句了事。江逢就又说:“同意就嗯,不同意我再问一遍。”
“什么……”林知酒略微清醒一点,但脑瓜子仍然没转,只觉得江逢吵,就嗯了声。
江逢不吵他了,好像挺高兴,把林知酒半抱在怀里拍着背哄着睡了。
一直到第二天,林知酒才发现江逢自作主张拿他手机把黑名单解除,当即气势汹汹地质问,谁料江逢实在是有备而来,冷静地拿出录音文件,声称是林知酒自己同意,与他人无关,气的林知酒追着他打。
才把陆子骞拉黑,没过五分钟就接到他喊冤的电话,话里话外表示江逢做事江逢当,请不要牵连无辜路人。
林知酒冷酷无情表示此罪重大,与涉案人员江逢有关的九族都不能幸免,除非江逢亲自过来求他原谅,此事还有缓和的余地,否则全部打入天牢。
陆子骞立刻请求他换个解决方案,让江逢道歉简直比要他的命还难。
林知酒哼了声,不想继续搭理,直接把电话挂了便把手机扔到一边,跟简霖去逛二楼的品牌店。
兴盛是这两年新建的大型商场,主打高端和奢牌,也有不少好看不好吃的网红店。林知酒和简霖刚出来的那家就非常典型,说不上难吃,但总归不好吃。
两人拍完照没吃什么,这时候一人买了个冰淇淋球慢吞吞地抿,林知酒想起前两天SA给他发的新款,里面用来当配货的苍蝇拍看上去很有意思,就打算顺路去看看实物。
刚走到店门口就被人拦下,他俩才从学校出来,林知酒书包都背着,又是简单的卫衣牛仔裤,看不出牌子,只知道肯定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不好意思,我们要关店了,你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站在门口的柜姐上下扫视两人一眼,态度敷衍的很明显。
现在不到八点,商场里的店铺关门时间都是统一的十点,没有例外,她这么说,摆明了瞧不起两个穷学生,也不想接待。
林知酒今天被人接二连三的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当即不客气道:“把你们经理叫出来。”
柜姐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们经理很忙,没空理你。”
话音落下,满头大汗的经理从人群中跑出来,低声呵斥柜姐,又着急忙慌地对着一旁不远处面色冷凝的人道歉。
江逢抬手打断,没有要继续听的意思,语气淡淡。
“——这就是你说的经营状况良好?对待客人是这样的态度,口碑下滑是迟早。嘉恒的投资不必继续谈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简霖拽了拽林知酒的袖子,林知酒勉勉强强偏头扫了眼江逢,又重重地发出哼的音节。
“你来干什么?”林知酒犹在别扭,不由想起江逢说话不算话、说停不肯停的样子,登时怒上心头,偏头不肯看人。
众目睽睽之下,江逢表情很淡,嘴里却很低声下气地说:“来道歉。”他走上前两步,试探性地碰了碰林知酒的手,没感受到反对,才紧接着又说,“我来道歉,宝宝。”
林知酒小小声的哼,不肯看人,但愿意牵住江逢的手,江逢立即把他拉紧了。
上了车,林知酒仍要远远坐在另一边,势必跟江逢划清界限的模样。
就着江逢的手喝了口车内小冰箱冰着的水,林知酒宣布:“今晚你睡三楼。”
江逢喂水的动作熟练,没停,嘴上却说:“我反对。”
林知酒不高兴地瞪着他,嘴巴里含了口水,腮帮子鼓鼓,咽下去才道:“反对无效。”
江逢说:“我及格了,可以搬回主卧。”
“谁说的?”林知酒振振有词,“我算着呢,你现在、你现在,”他略微心虚,有些卡壳才迅速胡诌,“59分。”
“是吗?”江逢不信,“我要求计分表公示。”
江逢这人实在不是个好学生,单方面认为自己遭受不公平待遇,非要与林老师说个明白。林老师哪里招架得住,赶紧三两步下车跑了。
江逢顺手把他乱扔的衣服挂好,去中岛台洗了个苹果,垂眸拿水果刀削皮。
近来林知酒爱上吃苹果,却不肯吃皮,每次必须要江逢削皮切块才肯吃,是个十分喜欢折腾人的坏蛋。
林知酒被苹果的清香吸引,沙发上呆不住了,磨磨蹭蹭地挨到江逢身边,装模做样地看了眼快要堆满苹果块的小盘子:“这么多你能吃完吗?浪费不好吧。”
江逢嗯了声,没下文。
林知酒觉得江逢这人真是很没情商。
有个大活人在等着没看见吗?怎么不会问一句他吃不吃?这样一来,林知酒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要吃。
他不高兴了,踩一脚江逢以示惩戒,又找茬:“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离婚?”
话音才落,江逢手里削得漂亮的苹果皮应声而断,锋利的水果刀斜划出去,林知酒吓了一大跳,立即说:“你没事吧?”
江逢反应快,修长的手指上出现一道浅浅划痕,没什么大事。
他略微抬眸,没什么表情:“你害我受伤,不打算负责?”
林知酒:?
他:“你碰瓷!”林知酒愤愤不平地指着那道伤口,“你再晚点给我看都好了!”
江逢嗯了声,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语气很淡。
“小馄饨重做了,两瓶盖柚子醋和三分之一勺芝麻油。”
“罗氏虾是白灼不是水煮,已经剥好壳,不会再扎到你的手。”
“林知酒,”江逢叫他,漆黑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身影,一字一句,“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