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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搞文娱 林跃然 14971 字 2个月前

好些个进不去的人,就只能在外头蹲着,伸长耳朵好听听声了。

此时此刻,楼家姐妹带着晓文和彩枝就坐在包厢里,桌上摆了上好的香茶和十几样点心果子,朝包厢外望出去,刚好能看到茶馆中央的戏台……可以说,就是贵宾级的待遇了。

戏台上,战神归乡记第一场徐徐开场。

这戏就是楼欣月导的,每一个细节,都映在了她的脑海里,她这会儿就是用局外评判的眼光来的,大到环境音响,小到妆容道具,本来已经极尽挑剔,可再看一回,似乎还有改进的空间。

两个小丫环虽然听说过新戏好多回了,但亲自过来看,那还是头一回。

一个手里捏着枚咬了半边的玫瑰饼,另一个手里是剥了半边的金桔,却是扒在栏杆上,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连眨眼都不舍得。

直到一幕戏看完,两个小丫环这才算是回过了神。

立时拉着两姐妹叽叽喳喳。

“大姑娘,这个戏当真是太好看啦!”

“就跟我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他们都好厉害呀,说的话感觉也没太用力,可是咱们在二楼都能听得清清楚啊!”

楼赛郎就笑了。

“嗐,你们是不知道,当初装修这戏台的时候,可是在下头足足埋了十几个大水缸呢!”

小丫环都听傻了。

“大水缸?”

戏台下头埋这个做啥?

“大姐从看的书里学来的,戏台下头埋着这个,声音传得更远,更响亮哩!”

楼赛郎化身姐吹,“其实不光是这一处,这个戏台呀,还有好多机关呢!”

什么打光啊,喷烟雾啊,洒水化雨啊,鼓风啊,活动地面啊……

那么多的机关,她听都没听说过,也难为大姐能想得出来!

两个小丫环听了,看向大姑娘的眼神越发的景仰了。

楼欣月咳了一声,“这些书里都有的。”

这些小机关,放在现代,那可是一点也不稀奇。

现代的舞台效果,那可都是声光电全组合的大场面。

楼赛郎压根不信。

“书里要是有,那怎么没见旁人也弄这样的戏台?”

楼欣月正要接话,原无瑕风风火火地来了。

原无瑕这两天忙得团团转,痛并快乐着。

城里跟她家相熟的,在开业那三天,都得了请贴来捧场。

但看过了四幕戏后,就都要拿着银子定包厢。

甚至还有好几家,非要长年包下一个包厢呢!

她当然不能这么做买卖了。

只能婉言相拒,直道只要有新戏,定然给对方留包厢云云……

其实不能怪这些人家这般急切,这般有趣的新戏,谁不想看呢?

就连她亲娘沐太太,开业前三天,那可是一天都没落下的天天来啊!

“楼大姐,可惜你前几日没来……”

原无瑕兴致勃勃地给楼欣月说着开业几日的盛况。

说起来,一鸣惊人的是头一日,第二日和第三日来的人最多。

第四日来的不是原家相熟的客人,但才是正式开始盈利的日子。

到如今都第八天了,还是天天客人盈门。

她虽然不必整日都坐镇在百味茶馆里,但甭管是去赴宴,还是在家里待客,凡是见了她的那些内宅女眷们,都忍不住要打听,这战神归乡记编成了新戏,那豪商恩怨录呢?还有边塞侠影录和铁血江湖呢?

哦,对了,最近的有福之子有趣得很,还有易嫁也极好看呀!

哪怕是在家里待着,不见外客,也有家里的老仆拐弯抹角地来打听。

不知道姑娘可还要选家生子去学演戏?

其实自家里的小子和姑娘,就机灵得很,嗓门也很亮啊!

虽然人都知道,唱戏是贱业,学戏又苦。

可听说那些家生子,才不过学了几个月而已,这就能登台表演了。

又听说吃住都是上好的,每月的月钱还高。

每演一场戏,还都有奖励。

若是身子不快了,也能请病假,并不扣月钱,只是没有那演出的奖励罢了。

而且府里也不是没有下人,趁着歇工的时候去百味茶馆里见世面。

哎呀,那新戏,实在是太好看了。

演新戏的那些家生子,好几个可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平时瞧着也就十分平常,可到了那戏台上,那是真不一样啊!

就仿佛是话本里的人物,附身到他们身上了似的,尤其是那个“卫大将军”,那一举一动,挥刀杀敌的英姿……实在是教人佩服呀!

这么一想,可不就越发的眼热了么?

老仆们上下活动,原无瑕也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之前那十个人,原本演一出戏是够用的。

可这开业八天,半天演四幕,上午下午都要演。

饶是吃好喝好,除了演戏外,什么杂活都不让小演员们做,洗衣做饭倒马桶都另有杂役照管,演戏的间隔,还要给他们喝保养嗓子的汤药,小演员们的声音,还是略有些嘶哑了。

她这个茶馆,到了第十天上,就得至少歇业一天。

所以先前楼先生跟她提过的,若是新戏大获成功,就再培养第二组少年演员,这样两组轮换,也能让演员们好生休养。

这会儿见了楼欣月,就要拉着她去选人。

“知道你要来,我已经把人选都带来了,走走走,咱们过去挑人!”

楼大姐选演员,也是极有一套。

有些个家生子,看着长得俊秀好看,嘴也甜,能说会道的,可楼大姐就不选。

有些个人,看着平平无奇,偏偏选上了。

第167章 包厢呀!这是赖哑子!

楼欣月做主,又选了十个少年少女。

这次她不光选了人,还把选这个人的原因跟原小姐说了一遍。

这样下回再需要选人什么的,也就不需要她亲自过来了。

得亏原家的家生子是真不少,可选的余地也多。

但实际上,这种选法,还是有很大局限的。

主要还是可挑的人有限。

如果是在现代,只要有钱,想招些漂亮帅气的小姐姐小哥哥,那不要太容易哦!

但在古代,只能去牙行里买那些卖身的,或者是家生子。

好人家的孩子们,是不会主动报名来演戏的。

有了前头的经验,这十来个少年少女的培训,也是按部就班。

早起锻炼形体,白天学规矩识字背词儿,吃过晚饭后,茶馆里戏台空着,正好上台练戏。

而前一批演员们,也开始培训第二部新戏了。

第二部新戏,楼欣月排的是有福之子。

本来第二部戏,排豪商恩怨录是非常合适的。

毕竟,虽然剧情曲折离奇,但来来回回,也就是些普通的场景。

那小货郎在村里受养父母和兄弟姐妹苛待,进了城以后也不过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货而已,重生一回,也就是多了个酒楼而已经……这些场景的布置,几乎都能跟前一部戏重合。成本还能大大地降低。

就在这第一部新戏开演的一个月里,原本已经卖出去许多本的战神归乡记,居然又成了书铺热销话本!几乎超过了有福之子!

这倒是提醒了楼欣月。

新戏是完全可以跟话本联动的呀!这可不就是天降的流量?

一个小茶馆虽然接待不了那么多的人,但不耽误这进不去茶馆的流量,流向了书铺啊!

虽然两本话本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战神归乡记和豪商恩怨录这两本,可并不是楼欣月卖给书坊的……因为这个,还让楼欣月对小龚先生有了些意见。

况且楼欣月也打算放弃艮岳散人这个笔名了。

所以这第二部新戏,楼欣月决定给自己的新作引流。

她每隔三天过去一趟,给两班人安排后三天的培训。

也是有福之子已经写完,这边又有了新的开源项目,所以楼欣月打算稍微放松一下……天天趴在桌子前头奋笔疾书,是真的累呀!

不能怪她见异思迁,时不时地偷懒,主要是这为茶馆排新戏的收益,实在是太多了!

头一个月,百味茶馆就进账两万两,扣掉成本费用五千两,盈利一万五。

楼欣月占股两成,也就是三千两银子!

楼欣月辛辛苦苦,绞尽脑汁,码字码得手指头都出了老茧了。

这加起来的收入,也就是一千多两而已。

她青萍客这个马甲,已经有过三本广受好评的话本了,这第四本有福之子,也不过是三百两的收入。

这怎么比?

当然了,写话本是基础,没有前头的根基,也就没有后头的轻松收入。

但有了这个轻松变现的渠道,楼欣月就觉得,她从前订的计划,是可以稍稍加快一些了……

延通坊,百味茶馆大门边上,摆出了两块如门板那般大的木板子。

这两块木板子,一块刷成了血红色,另一块刷成了浓黑色。

血红色背景上,用墨色画出了个蹲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手里拿着一枝柴,正要往火堆里添的模样。

浓黑色的背景上,则画着个佝偻着腰的灰衣婆子,侧着身子,一张老脸却是转了过来,如风干核桃皮的老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而两块木板子拼在一起,正是四个醒目大字的组合:有福之子。

这般阵仗,别说那些识字且看过有福之子的人了,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见了这两块画在木板子上的画,也不由得心灵震颤,要驻足围观一番。

“啊,有福之子?这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有福之子,是青萍客的最新大作啊!”

“你不会连青萍客都不知道吧?”

“咳,我这不是前些年不在栖云城,上个月才回乡来……”

“有福之子,这是说百味茶馆要换新戏了吗?”

“可是我连战神归乡记都没看上呢!”

“哈哈哈,早就叫你早些过来一起看新戏,你非得磨磨蹭蹭的,看看,现在想看都没了吗?”

“不是,你看这门口不是还贴了告示,说以后这新戏,两日战神归乡记,两日有福之子……轮换着来吗?”

“那还等什么,既然有新戏,咱们就赶紧进去,不然去的晚了,就没位置了!”

“诶,等会儿,没看这告示上头,不是还写了么,以后这茶馆里的位置,不用抢了,只要提前买就行了!”

一辆辆的马车陆续在茶馆门前停下。

城中的士绅官商,内宅女眷,纷纷兴致勃勃地走进茶馆。

王管事从轿子里下来,又回身将自己的老妻和儿女给扶了下来。

看着百味茶馆门前的这般热闹,王管事也不由得暗自叹气。

楼先生实在是少年英才,一遇良机,便能大展身手。

这百味茶馆在城里掀起了这般动静,不用想,也知道楼先生在其中居功甚伟。

可惜啊,王家的池子太小,养不住这尾大鱼啊!

王太太这还是头一回跟自家相公出来看戏,喜得什么似的。

不但把自己最好的衣裳穿了出来,还略施了脂粉,戴上了最心爱的一支金簪。

家里的一儿一女也都带了出来。

最大的儿子才十岁,女儿则是六岁。

王家聚族

而居,平时几乎只在一坊里活动。

两个孩子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出来玩。

延通坊都还是头一回来呢!

这次也是新戏开演,楼先生派人送给王管事一张包厢票。

百味茶馆的包厢总共只有二十个,一个包厢就得三十两银子。

花三十两银子,可以在包厢坐半日看新戏,还供应一桌茶点。

本来三十两银子一个包厢,是有些奢侈了。

可新戏只有百味茶馆才有,总共还只有二十个包厢,因此据说这里的包厢,永远是供不应求,就没有空过。

王管事虽然月入不低,也绝对舍不得花三十两银子买包厢的。

但既然楼先生送来了,还只有一张票。

那他也不能再转送给其他族老,只好自己带着家小来看了。

他心思正飘荡,而他的大儿子已经拉着女儿,跑过去看门口的看板。

“呀!这是赖哑子!”

十岁出头的少年指着那瘦小的身影,兴奋地叫道。

六岁的小女儿,也指着那诡异老婆子叫道,“这是古婆婆!”

有福之子这话本,他们兄妹俩可是老早地就看过了。

平时在家里,都不知道讨论过多少回了。

若是换了自己落到那赖哑子的境地,不知道会不会有那小孤儿的好运啊!

王管事也在那两张看板前停了停。

跟人家原家的买卖一比,他们王家只卖些话本,实在是有些不够看的呀!

但又能怎么样呢?:

就这,王家书坊已经是比两年前强得多了!

他笑了笑,拉着妻儿走进了大门。

楼欣月送给王管事的包厢票,位置不算是最好的,但也相当不错了。

他们一家人进了包厢,就有伙计送了茶点进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

戏台上拉着帷幄,还看不到演员。

两个孩子都拿了点心在手,左张西望,只觉得哪里都新奇。

第168章 饹饼最紧张刺激的来了!

不过当新戏开锣时,哪怕是最淘气的小女儿,也瞬间老实了下来,都不肯安生地坐在椅子上,而是蹲坐在栏杆前,两眼呆呆地盯着戏台,仿佛整个魂儿都被吸了过去似的,

有福之子的故事,跟战神归乡记又大不一样。

战神归乡记的前三幕,就比较平铺直叙。

村子里的卫大郎娶妻生子,被征入伍。

妻儿在乡里被欺负,卫大郎已死的噩耗传来。

族人打起了卫家妻儿的坏主意,定下了计策,要把这一家子一网打尽。

总之,就像是一把被越拉越紧的弓弦,将看客们的情绪拉到了最顶点。

然后在第四幕里,战神归来,将那些恶人坏蛋们,狠狠地打脸。

可有福之子却不一样。

第一幕里,就有许多的奇诡故事。

赖哑子被吴赖子欺负,在有贵人来堂里认亲时,使计将他关押。

吴赖子天降好运,与贵人爹娘相认,带离而去过好日子。

来到庄子上,吴赖子好吃好喝,却是不得自由。

才长胖了几个月,就突然昏迷不醒,被带进了诡异绝地。

如果有这样境遇的,是无辜的赖哑子,那观众们定然会为他揪心揪肺,紧张害怕。

可倒霉的是个小无赖啊!

看到这坏种倒霉,在紧张之余,又有种隐隐的喜感。

该!叫你相认!叫你想当富贵人家的少爷!你自己亲爹亲妈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不知道吗?

这下子成了替死鬼了吧?哈哈哈哈……

就连王掌柜六岁的小女儿,都在惊险之处时,捂住了小脸,却又露出一道缝儿来,窥视向戏台。

第一幕结束时,茶馆里的伙计们勤快地穿梭来去,给客人们又续上了一波茶。

而客人们也会趁着这个时候,好生攀谈一番。

他们谈论的内容自然大都是有福之子的内容了。

王家小姑娘拉了拉亲爹的衣袖,“阿爹,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古婆婆一边烤饼子,一边杀了好多坏人了?”

她还不大识字,能知道话本里的内容全靠跟大哥交流。

但她大哥讲的一点儿也不细致!

要不是她现在看过了这个戏,还以为她大哥讲的就是最好的了呢!

王管事摸了摸女儿毛绒绒的顶发,微笑着点点头。

“是呢!一会儿下一幕就要演啦!”

说着,就从席上捡了个甜软的果子递给小女儿。

这会儿不吃,等开戏了,可就顾不上了。

而茶馆里,甭管楼上楼下,俱是兴高彩烈地讨论剧情的客人。

若是认真分辨,“古婆婆”三个字,竟是出现频率最高的。

可见来看戏的,最少有一大半都是看过话本的读者了。

一个点心下肚,半杯茶入口,第二幕就紧锣密鼓地开演了。

养济堂内,孤儿赖哑子小心地护着手里的一袋铜子和药方,离开养济堂,去外头的药铺抓药。

他打小就被同伴们欺负,将堂里最不好干最累的活都推给他。

所以他从记事起,就在灶房里打杂了。

本来在灶房干活,不该是个最差的活儿。

毕竟,累虽然累,但守着吃食,总能比旁人多吃两口不是?

可偏偏,灶房里做活的婆子,姓古的五六十岁的老家伙,最是凶暴古怪。

又最是精明计较……

曾经有个孩子,嘴甜机灵,想着讨了古婆子的好,就能多吃上一口好的,就自告奋勇来帮忙打杂。

谁想得到,不过是偷摸着多吃了点,就被古婆子发现,将那孩子倒吊起来打,直到那孩子把吃进去的都吐了出来为止。

又有个孩子,老实肯干,一点也不敢偷吃,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在厨房打杂了两个月,就得了怪病,暴毙而亡。

从此之后,那些孤儿们再馋,也不敢想着去灶房捞油水了。

所以在挑打杂小厮时,就没有人乐意,就推给了赖哑子。

而赖哑子在灶房打杂之后,倒是没有得怪病,也没有被古婆子明着打。

可他露在外头的胳膊腿儿,常有青青紫紫的伤痕,越发的让孩子们视古婆子为虎姑婆了。

赖哑子对于顶替了他的吴赖子的惊险遭遇一无所知,老老实实地带着钱和药方去药铺里抓药。

抓到药后,又老老实实地回了养济堂。

并且还在灶上替古婆子煎药。

他煎着药,却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在他睡着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的古婆子,悄悄地下了床,将赖哑子拎了起来,从养济堂后门离开。

养济堂的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着辆马车,古婆子拎着赖哑子,上了马车,静悄悄地离开了。

当然了,这古婆子拎着赖哑子上马车并且赶马车离开这一幕,在戏台上,肯定不好当真弄辆马车来……虽然原家财大气粗,弄个马车一点也不难吧,但戏台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车还好说,弄个马上去,那可就不好控制了呀!

这一场,便是化实为虚,在戏台上用光打过去,在幕布上显示出一辆车的模样来,幕布上,老婆子拎着少年坐上了车,从戏台上便传出马蹄哒哒的声音,车影人影就渐渐远离了。

等两片幕布拉开时,场景赫然已变。

赖哑子迷糊中醒来,就闻到阵阵的香气。

这个独特的香味,他熟悉得很。

正是古婆子拿手的油饼。

是的,古婆子拿手的油饼,又软又香,咬上一口,比传说中的肉还香。

他从小到大,至少吃过七回。

每回都是过年的时候,他卧在灶台边上取暖,迷糊中就被塞了张饼子。

那饼子是纯麦粉做的饼子,可真香啊!

别的孤儿都畏古婆子如虎,可是他却不怕。

古婆婆虽然古怪,脾气也不好,可心地是极好的。

不然怎么会给他饼子吃?

古婆婆还教他怎么劈柴,怎么切菜呢!

虽然也骂他,但很少打他呀!

赖哑子很是迷惑。

现在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怎么古婆婆就开始烙油饼了呢?

然而等他爬起了身,看清了周边,却是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

他和古婆婆,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破旧的门窗,倒塌的神像,结着蛛网的梁木……

这明明是个破庙!

不是,他怎么就好端端地,跑到破庙来了?

他刚要发问,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哈哈大笑声。

这大笑声如夜枭鸣叫,听到耳朵里,直让人神魂皆丧。

古婆婆烙饼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停,连抬头都没有抬上一下。

嘴里却阴沉沉地喊了声,“既然有客,就请进来吧!”

但见破败的大门处,当真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虽然王管事看过有福之子,知道这进来的,是个江湖怪客,武力高深莫测,是来向古婆婆寻仇的。

可戏台上那三个演员演得实在是太真实了。

让他忍不住都屏住了呼吸。

这种感觉,跟看话本还是大为不同的。

整个茶馆里,几乎是落针可闻。

突然有人不小心,碰掉了一个杯子盖。

瞬间许多不满的目光便如飞刀般地扎了过去,让这人如坐针毡,老脸忽红忽白。

此时此刻,与楼家姐妹俩坐在同一个包厢的原无瑕,哪怕看过好几遍彩排了,也还是跟着大众,放轻了呼吸。

来了来了!

第二幕里最紧张刺激的来了!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这假和尚,其实是个手里有百条人命的江湖恶人。

因他武功诡异,手段凶残,竟是让官府的捕头,都在通缉他二十里折损无数好手,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追捕。

这假和尚手里拎着个重重的铁棍,每走一步,都会将铁棍重重杵地,让整个破庙的地面,都要为之震颤。

古婆婆还在忙着烙油饼。

在这两个人一对一答之间,他们两人的恩怨也隐隐展现。

原来三十年前,古婆婆家里原是富商,却被这假和尚一伙人给打家劫舍,杀害了二十条人命,抢走了万两银子。

古婆婆忍辱负重,毁容变声,潜入了假和尚一伙人的据点,给假和尚的兄弟当婆娘,潜伏五年,终于寻到了机会,把假和尚一伙人的行踪,告密给了官府。

官府即时剿匪,将那伙人一网打尽,只单单逃了假和尚。

第169章 传功不然怎么会每年过年都给他油饼?……

假和尚虽然自己逃得一命,但十多年辛苦打家劫舍得来的几万两银子,外加上两个亲兄弟都在此次送了命,自然也将古婆婆恨之入骨,极欲将其碎尸万段。

此后两方各自出招,无所不用,生死相搏,两败俱伤。

但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把谁给放下。

仇深似海,怎么放下?

赖哑子算是听懂了。

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光头,是来杀古婆婆的。

小小的少年,从地上捡起一把破斧头,横在胸前,如一头小狼崽子,怒瞪着老光头,亮出自己的獠牙。

哪怕其实他心里也恐惧得很,放狠话的尾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高大魁梧的老光头,听了哈哈大笑。

提起那几十斤的熟铁棍,指着赖哑子,却看向烙饼的古婆子。

“老乞婆,你东躲西藏,多活了这么些年,就是养了这么丑的小要饭?”

“你不会以为,这小东西,能替你抵挡几招,让你多活片刻吗?”

然而古婆婆又把一个饼子贴到了锅底上,仍是看也不看老光头,嘴里却下着令。

“哑子,把这个老恶贼当柴砍,第一式!”

她念着第一式的时候,赖哑子已经举起了斧头,最后一字出口时,这瘦小少年已经如同灵狸般,蹿了出去。

老光头哈哈笑着,当头就是一棒。

他横行江湖数十年,靠的就是力气大,招式快准狠。

多少壮年好手,都命丧此棒。

这瘦弱小子,自然是要变成肉泥。

却哪里想得到,那小子身量太过灵活,从一个他绝想不到的诡异角度近前,向着他膝盖就是一斧。

要不是他临时心中警觉,硬生生地向后腾退,只怕他这老膝盖,还真要被削下一块皮肉来。

有古怪!

老光头这会儿,才算是收起了轻视耍笑的心思。

上一次与这老乞婆交手,他是想方设法,让老东西中了寒毒,老东西能耐大减,不是他的对手,又被他废了一条腿,只好落荒而逃,他连追了四十八天,还是被这老东西给逃了。

如今六年过去,这老乞婆就算能解了毒,难道断了的腿,还能再长好不成?

而且,这丑小子,也勾起了他的兴趣。

这小子才几岁?有没有十岁呢?

这招式,居然还真的像那么回事。

难道说,这六年里,老乞婆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为求活命,所以就收了个根骨奇佳的小子做徒弟?

他倒要看上一看,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二十招后,赖哑子手上的破斧头脱手而出,虎口崩裂,整个人也倒飞了出去。不知是死是活。

老光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老乞婆,你虽然盘算得好,可惜,这丑小子毛还没长齐,在爷爷手下,过不了几招……”

“今日,就让爷爷送你们一老一小上路吧!”

他说着就提着哨棒劈了下去。

他这一棒,倒也没觉得能将老乞婆打死,但老乞婆能跑,她面前的炉子和锅总跑不了吧?

他就见不得这老乞婆那故作神秘的样!

谁知道,他这一棒还没下去,面前已经是几十个影子袭来。

棒招已老,但他还是腾出了一只手来,用衣袖将这些影子打落。

几乎同时,炉子和锅子也被打碎,炭火撒了一地。

而那些被打落的,却是一张张的油饼。

老光头几乎被气笑了。

这老乞婆,分明就是用这些油饼来羞辱于他。

而此时被打飞出去的赖哑子,这会儿却是努力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地油饼,面上忍不住露出痛惜。

这么多的油饼!

他过年才能吃得着的油饼!

他四肢并用,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挡在了古婆婆的面前。

老光头恶从心头起。

这老乞婆,居然还有不怕死的弟子!

宁死也要维护这老乞婆!

那他就定要将这小子在古婆子眼前打成肉泥!

最后再把这老婆子的四肢一样样地折下来,每一寸骨头都打断,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一通狠话放完,老光头又是当头一棒。

这一回,这一老一小,是再也抵挡不了了。

然而,就在那势如千均的铁棒悬到了赖哑子头顶时,老光头的身形突然一滞。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突然消失了。

有细细的痒意,从眼角和嘴角流下。

他后知后觉地用目光向下扫过……这才发现,这竟然是血!

黑色的血从他的七窍里流出来。

他,竟然中毒了!

“你!你!老乞婆!你竟然下毒!”

老光头猛地后退一步,从怀里摸出了一大把的药丸,拼命塞进嘴里。

这些年他在江湖上生活,什么险恶没见过,他怎么会中毒的?

后退的脚底踩到了个软物,一瞥之下,可不正是散落的油饼子!

老光头瞬间明白。

是这油饼子!

老乞婆把毒下在了油里!

油饼的香气,让他完全没察觉到这怪异之毒入体!

古婆婆将赖哑子推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面上露出似哭非哭的笑容。

“老恶贼,你的命数终于到了!”

老光头脸皮抽搐,目光中闪过阴毒。

“爷爷我手里的人命几百个,都记不清,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你这个老乞婆,你家那些人真是我杀的?哈哈哈哈,爷都不记得了……唔!”

他狂妄笑声突然中断,变成了闷哼。

原来是古婆婆已经将地上的炉子提了起来,尽数将里头残余的火炭,倒在了他的身上。

光头倒真是悍勇,哪怕身中剧毒,力气全无,身上又被火炭给烧着,在地上打滚,也还是没有呼痛一声。

古婆婆又捡起铁锅,咬着牙,废了老光头的两只脚。

“这两只脚,就是为我古家两条人命!”

她一边狠砸,一边提着当年的血海深仇。

三十年了,她终于能把最后这个漏网之鱼送入黄泉!

眼看着老光头已经气息奄奄,一动不动了。

古婆婆这才朝着他的头最后一击。

哪里料得到,老光头眼皮忽睁,凶光毕现。

张开大嘴,一道灰影激射而出,正中古婆婆胸口。

这两人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遥,且这最后反击实在是意料之外,古婆婆千算万算,还是中了致命一击。

不过她也只是稍加犹豫,手上的铁锅重重击下。

头骨迸裂,血肉模糊。

“古婆婆!”

这一对仇家的生死对决,虽然两次反转,惊险十足。

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十几息的工夫。

快得让赖哑子都来不及反应。

看到古婆婆捂着胸口,跄踉后退,小少年摇摇晃晃地扑过去扶住。

古婆婆在离老光头数十步的地方,盘膝坐下。

又让小少年在她的包袱里寻出一副手套。

“戴上,去搜那老恶贼的身!”

听到胡琴声起,正捏着栏杆,看得咬牙瞪眼的王家小闺女,就扭头看向自家爹爹。

“阿爹,赖哑子在老恶贼的身上,搜到了什么呀?”

说着,又瞪了她哥哥一眼。

她哥天天吹牛,可是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就漏了这一段!

让她现在抓心挠肝的。

王管事轻声笑了笑,“就是些金银,还有一张藏宝图。”

藏宝图?

听到这三个字,王太太和女儿几乎是时眼睛一亮。

哇,这赖哑子真是有福之子呀!

此时此刻,讨论剧情的不在少数。

就连楼欣月所在的包厢里,楼赛郎和原无瑕两个人,也在说着藏宝图。

“那个老恶贼弄到了藏宝图,却也不去找,结果可好,命丧破庙,白白地把好宝贝送给了赖哑子。”

“是啊,也是古婆婆积毒未解,又身受重伤,对这藏宝图也不感兴趣,所以这样好东西就落到了赖哑子身上了。”

而且古婆婆自知时日无多,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便向丑小子交待了三件事,便将毕生功力,尽数灌顶而入。

从此十二岁的丑小子,竟是有了古婆婆三十年的内力。

虽然经过传功后,这内力要打个七折。

而且这古婆婆也不过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还不到绝顶高手的程度。

但那也足够让这小子平白捡了个大便宜啊!

当然了,也是得亏赖哑子这孩子心地纯良,在其他孩童眼里可怖凶恶的婆子,在他眼里看来,却是个大大好人,跟他在市井里听过见过的慈祥姥姥和祖母一模一样。

不然怎么会每年过年都给他油饼?

也只有在老恶贼来袭前,不怕死地挡在古婆婆身前,才能触动这老妪坚硬冰冷的内心一角,在死前将最宝贵的遗产馈赠于他。

赖哑子懵懵懂懂地醒来,古婆婆已经死去。

他哭了一场,在破庙后挖了个坑,将古婆婆安葬。

第170章 救人没有那么勤快了啊。

赖哑子才不过十二岁,却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功力。

古婆婆临死前,将余下的财物,也都给了赖哑子。

碎银子二十来两,金豆子也有一小袋。

合计少说也有一二百两了。

有了这些财物,赖哑子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足够他活到成年了。

古婆婆再三叮嘱,说让赖哑子不要再回养济堂。

那养济堂里的,都是小狼崽子。

赖哑子有了这些金银,足够活命,就没必要再回养济堂受欺凌。

何况那个养济堂的管事,最是个贪财心黑的。

但凡养济堂里的孩子长大一些,有几分秀气的,就都被他悄悄卖出去挣银子了。

古婆婆甚至还能猜到这小子的心事。

“也不要再想去认那什么富户的爹娘!”

“那一对男女,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小子抢着冒认,只怕这会儿已经进了鬼门关!”

但那一对男女,究竟为啥不是好东西,古婆婆最后剩下的时间不多,倒是没给赖哑子细说。

甚至都没给赖哑子说,没成年之前,千万不要打藏宝图的主意。

丑脸少年埋葬了古婆婆,而古婆婆又不让他回养济堂,也不让他去找那对据说是父母的男女,那他还能去哪儿呢?

他茫然了一会儿,感觉到肚子叽哩咕噜地叫起来。

他想了想,返身回了破庙,将地上散落的油饼子,一个个地给捡了起来。

这些油饼子可都是麦粉做的,只是落到了地上,拍拍灰还是可以吃的。

而且古婆婆常用的那口铁锅,虽沾上了血污,洗洗也还是能用的。

丑脸少年把这些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打了包,背在了背上,啃着拍过的饼子,大步往前走,想要寻到水源,去洗那个烙饼的锅。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少年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见了山溪。

蹲在溪水边上,洗锅的少年,突然听到了一阵喧闹。

一辆失控的马车打从山道上驶来,歪歪斜斜地撞上了山壁,终于散了架。

在女子的尖叫和哭声中,两道身影从马车里摔飞出来。

洗锅少年看傻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而几骑人马随即驰来。

洗锅少年还以为这都是一路的,那被摔出马车的女子们,自然有人救,也就放下了心,打算蹲回去接着洗。

可他哪里能想得到,那些骑在马上的大汉,看着地上女子的狼狈,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不但极尽嘲笑羞辱,还有人跳下马去,冲着左躲右闪的女子伸出了手去……

那年轻女子虽然腿上受伤,却不甘受辱,拔出头上的金钗,就要自尽。

洗锅少年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而那大汉也不可能让年轻女子真的死去。

大汉只用手里的鞭子,就轻松抽飞了那金钗。

可当他要揪起女子衣领时,却被一只锅给挡下了。

拿锅的,是个丑丑的疤脸少年。

一方是杀人越货的七八名大汉,另一方却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孤身少年。

哦,少说了,还有地上的两个半死不活弱女子。

虽然在大汉方看来,弄死这个少年,就跟捏死一只鸡差不多。

但满场的看官们,都知道这一场恶斗,怕是要来个大逆转。

赖哑子,可是有着二十多年的功力呀!

一个上午,有福之子共演了四幕。

每一幕的结尾,都会给看官们留下一个钩子,哪怕是大半的人都已经看过话本,但他们也还是心里百爪挠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着戏台上,演员们将后头的剧情,给活灵活现地演出来!

可上午的四幕,已经全都演完了啊!

后头还有好多惊险有趣,跌宕起伏的剧情呐!

看客们压根不想走。

但百味茶馆里只提供茶点,不提供饭菜。

再说了下午场的,可就是另一波客人了呀!

要想看有福之子的后续,那就得明日了!

王管事带着妻儿,出了茶馆,倒也没有就回去,而是就近寻了个饭馆子,打算今天索性再奢侈一把。

王家儿子和女儿,今天实在快活得紧,看到端上桌的菜肴,只觉得隔外的香。

两个小的讨论着有趣的新戏,和香喷喷的饭菜,却是一点也没关注,爹娘之间的对话。

王太太叹服不已。

“想不到,话本编出来的新戏,竟是这般好看!”

“那百味茶馆,估计能日进斗金了。”

“可惜呀……”

果楼大姑娘能嫁到王家,王家也有茶馆,若是也能演起新戏来……

可惜楼大姑娘没瞧上王十四。

王管事自然知道妻子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开茶馆容易,排新戏难啊!”

别看演新戏不需要打小练的功夫,可那戏台上下,玄机门道是真不少。

如今栖云城里的那些大酒楼,大茶馆的东家们,能不眼红吗?

可这都两个月了,有哪家学了?

除了忌惮原家之外,又何尝不是压根摸不着门道?

他们王家,又哪里有这份能耐和魄力呢?

王太太又道,“听说百味茶馆有楼大姑娘的股子?”

就这个高朋满座的架势,就算楼大姑娘只有一成份子,那也是极其丰厚的收入了。

他们老王家,就是最有钱的族长,一年也收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呀!

“楼大姑娘有这么些家底,日后就是想嫁进富商家里,怕是都不要太容易。”

真是羡慕呀!

她自己娘家是开杂货铺的,当姑娘的时候,也在家里学了几个字,这才能嫁给王管事,聘礼五十两,嫁妆五十两,娘家一点没收都陪给她了。

在王家的妯娌里头,她就觉得是身板很硬的了。

没想到还有楼大姑娘这样,让她想都不敢想的身家。

诶,要是当年她多看书学字就好了。

这会儿哪里还用得着担心一双儿女长大以后的亲事?

王管事摇摇头,“楼先生说要招赘,怕是真心的。”

招赘这种事,在栖云城里也不鲜见。

能招赘的人家,往往都是家财富裕只有独女。

若压不住赘婿,那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而楼先生这种,若是招赘的话,那应该是能压得住的。

毕竟,就楼先生写的那些话本,人心险恶,世情厚薄,百种伎俩,万般手段,可见都在人家心里呢。

换成他家女儿若有这般本事,他也不会让嫁出去便宜别家。

他只愁的是,楼先生如今财大气粗。

怕是再写话本,没有那么勤快了啊。

有福之子已经写完两个月,楼先生却是再也没出新话本。

而那位采莲客,却已经又写出了一本《龙凤缘》。

虽然不过是乡绅富户家的小儿女误会和婚事,可写得生动真实,妙趣横生。

哎!

这可真是……

当半月后,他收到楼先生的邀请时,王管事立马应下,兴冲冲地前去赴约。

这回约见的地方,虽然也在延通坊,但却不是百味茶馆,而是百味茶馆不远处的酒楼。

自从百味茶馆风靡全城,别说是百味茶馆了,就连整条街的酒楼饭铺和客栈,都比从前更加红火了。

据说连整条街的地价都涨了三成!

王管事走进包厢时,就发现包厢里,并不是只有楼先生。

除了楼欣月和她妹子外,还有两人。

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另一个则是位中年男子。

女子他不认识,男子他却是眼熟啊!

这是曹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