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是不同,楼赛郎路过书铺,看到书铺窗口前贴着红纸,上写“新书新作,武侠话本”几个大字,楼赛郎那小脑袋瓜子,立马就想到了,除非是自家大姐写的,这栖云城里还能有哪个呢?
于是进店一问,果然正是边塞侠影录,立马掏荷包拿下一本,揣在怀里,喜滋滋地就回来了。
楼欣月翻开书页,现如今她已经习惯了看竖排,已经可以十分流畅地一目十行了。
不过这次她就放慢了速度,一列一列地看过去。
这次她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的。
这个武侠小中篇,虽然在主线剧情上,略有些老套,分支剧情的趣味也不足,但女主角的个性却很鲜明讨喜。
放在这样一个压根没有武侠小说的年代,这要是都不受欢迎,楼欣月觉得自己就可以封笔,一门心思地买个铺子卖挂历了。
“大姐,大姐,这是你写的,你怎么还看这么仔细呢?快还我!我要就着晚饭慢慢看!”
楼欣月看着一把将书抢走的二妹,笑道,“你不是也看过这本上册的?”
“我觉得我还能再看十遍!”
这对胃口的故事,她怎么看都不腻。
楼欣月将中册的书稿整理出来,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就出发准备去王记书坊交稿。
路过书铺的时候,她还特意进去看了眼。
“姑娘可是来买青萍客的新话本的?”
“可惜来迟一步,最后一本刚刚才卖完!”
“不过听书坊那边说,后头加印的,明后天应该就能到,到时候姑娘再来瞧瞧吧。”
“诶,我们书坊也是,明知道大伙都爱看武侠,为啥只印了那么几本哩!”
再不必多问,就知道王记书坊印的那两百本,估计是刚推出来,就售罄了。
楼欣月笑着谢过伙计,从书铺里出来,直奔王记书坊。
永乐坊,原家大宅。
陈妈妈一进院子,就瞧见正坐在回廊下说说笑笑的两母女。
原无瑕一见陈妈妈就笑着站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陈妈妈格外地受她敬重之类,而是陈妈妈这般,定然是为她阿娘搜罗到了最新的话本子了。
“陈妈妈这是得了什么好宝贝了?快拿出来瞧瞧?”
陈妈妈笑容满面,解开自己带来的小包裹。
“今日老奴虽只搜罗到了一本新的,可这本着实新奇,听书铺的伙计们说了,这竟然是本武侠话本哩!”
原无瑕一听这话,越发的起了兴致,“拿来我先瞧瞧?”
陈妈妈望了太太一眼,见她也没出声反对,便将这新得的话本子双手奉上。
原无瑕瞧了这雅致的封面,就先笑了。
“这家书坊倒是讨巧!”
沐太太没有第一个看到新话本,倒是也不恼,含笑向陈妈妈道,“是啊,这家书坊印出了什么武侠话本子,难道不是借这武者大会的东风?”
这武者大会还是她儿子在幕后推动的呢。
陈妈妈连连点头,“太太说的是!咱在这栖云城几十年了,就是跟着老爷太太去京城,谁也没听说过什么武侠呀?”
“这定然是那书坊见武者大会的风头正盛,所以找了人来加急写的!”
沐太太又问,“这新话本是什么名儿?”
“回太太,是叫边塞侠影录。”
沐太太的眉头微微皱起。
话本子里有一些边塞争战的内容,她还是挺爱看的,可要全是行军打仗,排兵斗将之类的,跟市面上那些演义话本子一样,可就难免枯燥无味了。
陈妈妈察颜观色,陪笑道,“太太,老奴也跟那书铺伙计闲聊了几句,听他们说了,这新话本主要说的,是一位边关总兵之女。”
沐太太眉稍微微一挑,“哦?竟然是一位女子,这难道是东华小生所著?”
“倒不是东华小生,是一位青萍客呢。”
“既然主要讲的是总兵之女,又叫边塞侠影录,总不会这里头的侠客,就是总兵之女吧?”
沐太太这般问,自然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东华小生虽然为奇女子立传,可那些女子里头也没有武将之女,更别提侠客了啊。
如今民风开放,女子做工匠经商者并不鲜见,但还是有一班老学究,少不得要指指点点的,
若是让他们知道话本主角是位武将之女,还要打打杀杀的,那不得口诛笔伐,痛斥谩骂啊?
沐太太正跟陈妈妈说着闲话,忽然正坐在一边看话本子的原无瑕,发出了声惊叫。
“啊!我的天!这也太好看了!”
沐太太和周围伺候的人都愣住了。
第117章 来信什么亲事,我才不要呢!
原无瑕说完了这句,就站起身来,抱着手里的话本子。
“阿娘,这本话本是武侠的,我先替您瞧瞧,要是不好的话,就省得污了您的眼睛啊!那我先回去了……等午饭时再来!”
望着一阵风跑走的原无瑕,沐太太无奈地笑笑。
“这丫头,都多大了,还毛毛糙糙的!”
就她刚刚那句话,谁会认为这话本子不好看呢?
不过,就看这丫头那模样,倒是让沐太太心里越发地生起了好奇。
“陈妈妈,既然这般新奇,那你再去买一本回来就是。”
一套话本子才几个钱,喜欢就多收集回来了。
这几日家中无事,且武者大会又是自家推动的,沐太太领着原无瑕去连着看了好几场。
不过看得多了,倒是也有点腻。
毕竟,那比试的场地是在百尺崖上,目力不好的压根看不清楚。
偏巧沐太太早年间因为女红做得多了,视力不算多好,因此百尺崖上的比武,在她看起来,就是两团影子忽来忽去。
而且她又不似丈夫儿女学过一些招式,就算能看得清,也看不出个中妙处来。
反倒是陈妈妈说的,这什么武侠话本子,听起来很有意思。
“老奴这就去买!”
陈妈妈领命而去。
虽然这边塞侠影录王记书坊只出了两百来册,但像陈妈妈这种向来出手大方的老客,自然是有些门路的,傍晚时分,沐太太就拿到了另一册。
原无瑕见了笑嘻嘻的,还暗自松了口气。
“这倒好,咱们一人收藏一册!”
她虽然是紧赶慢赶着看完了,但其实还是有些不舍的。
总觉得自己还能再看个三五遍。
这第二遍看的时候,就该泡壶清茶,点起幽幽沉香,坐到园子小亭间,对着花繁叶茂,细细品味,看到爽快的关节处,就该一拍桌案,赞一声妙!
沐太太越发好奇。
“这话本比起艮岳散人的来如何?”
毕竟,艮岳散人的话本,如今在栖云城最受欢迎。
茶馆里十个说书先生,就有七个是在说艮岳散人写的故事了。
原无瑕认真地想了想,道,“艮岳散人的故事,有如行走田野之间,有城郭道路,树木花草,池塘河流,林林总总,目不暇接。”
“可青萍客的故事,却是平地里突然起了一座孤峰,奇诡卓绝,令人惊叹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奇观!”
“听陈妈妈说,这故事的主角,是总兵之女,这总兵之女,难道就是边塞侠影里的侠不成?”
原无瑕点点头,“正是呢!这位主角练书阁,不但是总兵之女,精通弓马,还拜了军中好几位高手为师,集各家之长,自创了一套精妙剑法呢!”
沐太太听得有趣,“竟有这般厉害?只是她是官家之女,父母怎么会同意女儿学这打打杀杀的功夫呢?”
母女二人聊得高兴,原老爷和原无忌两个从外头进来。
“离着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精妙剑法,什么高手的,莫非是在说武者大会上的某个武师?”
沐太太和原无瑕起身迎了下,一家四口落座桌边,欢笑叙话。
“如今城里又出了一位青萍客,新创出了一种新类型的话本,名叫武侠,爹和大哥可听说过么?”
原家父子相视一眼,都是摇摇头。
“这倒是没听说过。”
原无瑕双眼亮闪闪地给父兄描述了一番。
“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话本子!我也要拜托陈妈妈,等到中下两册印出了,就赶紧给我也买一套回来!我高兴的时候要看,不高兴的时候也要看!”
原父听了暗自点头,心想这位青萍客,倒是头脑灵活,才思敏捷。
要知道武者大会从传出风声来,到如今赛事将半,也不过才四十来天而已。
原无忌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节。
不过他知道,母亲在家里闲暇时爱看话本打发时间,妹子却活泼好动,对话本这些,是可有可无的。
如今却这般喜爱,显然这回的话本子,与以往的都大不相类了。
这倒让他也不免好奇起来。
就也跟着笑了笑。
“既然无瑕这般推崇,那我也托陈妈妈,替我买上一套了。”
一家四口说笑间,下人们已经鱼贯而入,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原家人口简单,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沐太太喝过了漱口的香茶,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无忌,你当初不是想趁着武者大会,为咱们家里请几位女护卫么?”
沐太太这么一提,原无瑕也想了起来。
“是呀!可是现如今参加武者大会的,都没有女武师呀!”
原无瑕想到那话本里的女侠,十分遗憾。
“可惜,要是能有青萍客笔下的女侠来参赛,那该有多好呀?”
原老爷微微一笑。
“这倒是不用担心,如今武者云集栖云城,他们自然都是有亲戚女眷的。”
那进入半决赛或是决赛的武者,家里岂能没有姐妹或是师姐师妹的?
原无瑕听了这话,越发的畅想起来。
此时的气氛正好,花厅外却有个人影晃了晃。
原无忌已经看清了来人。
便叫了进来。
“什么事?”
进来报信的婆子目光闪了闪,声音十分犹豫。
“回公子,是京里侯府那边的信。”
原无忌又问,“给谁的?”
“给姑娘的,也有给夫人的。”
“那就先放下吧。”
一家人仍旧若无其事地吃完了饭,又净过手,沐太太和原无瑕才拿起了信来。
这信有两封,一封是沐太太的大嫂写给沐太太的。
另一封则是已经进了八皇子府做侧妃的沐静姝,写给原无瑕的。
原老爷和原无忌父子两个就跟没事人一般,坐着品茶,随意地说着一二趣事。
而沐太太看罢了信,就把信交给原老爷。
“大嫂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例行问候,又提了静姝在皇子府里,倒是过得不错。”
也得亏儿子现如今已经对侄女息了心思,再提起她来,倒是显得没事儿人似的。
沐静姝看完了信,脸色儿倒是微微泛起了红晕。
“诶呀,表姐这人也真是的……”
她轻轻跺了下脚,把信交给沐太太,“我回去看话本去!什么亲事,我才不要呢!”
表姐的信里,还是跟往常一般,写得情深意切的,满满的不得已,又提起在王府里的不自在,和对她的想念,又请她去京城王府进做客,还提起了八皇子表弟如今刚刚丧妻……
第118章 失利反而还讨了巧了是吧?
原家三人传看了这封信。
脸色都不大好看。
原无忌叹口气,“还是开始给无瑕相看起来吧。”
事到如今,什么也都看明白了。
总总的算计,不过是因为原家这注家财,看上去很好很省心而已。
沐太太愁道,“可是栖云城里,也没有合适的呀。”
若是到京城里寻,那可就难免方便沐家插手了。
原老爷突然道,“实在不行,就学钱家,给无瑕招个女婿回来就是。”
之前钱家老爷就是因为看了锦绣谷莠记,突然对自家的姨娘生了疑心,然后还真被他发现了一起奸情,之后钱老爷就看着他的那些个庶子庶女们,十分的不顺眼起来,而他的正室,又只生了一个嫡女,因此钱老爷就打算给这位嫡女招个女婿回来,好继承钱家大半的家业。
沐太太愣了下,虽然略有心动,却还是觉得不妥。
“但钱家是没有嫡子,咱们家明明有无忌。”
原无忌笑道,“别人家都是兄弟好几个,好几房同气连枝的。无暇若是招婿,只当是咱们家有两房了。”
这话一出,自然就表示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也不反对了。
沐太太心里生起感动。
别人家里为着点家产,那都是打生打死,各种算计。
无瑕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儿,若是嫁出去,陪嫁虽多,却跟留在家里继承一半的家业没法比。
长子能这般不计较,自然是一片手足之情了。
原老爷点点头,“咱们家孩子少,若是无瑕能留在家里,那是最好了。若是舅爷也写信问起无瑕婚事,你就直说打算招婿就是。”
想那些算计原家家财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至于脸都不要,非得倒贴上门吧?
转眼又到了武者大会的第三轮。
到了这一轮,还剩下的武者们,也只有二十四位了。
基本上若是能在这一轮胜上一场,就能摸到了前十的边了。
而本次武者大会,只要能进前十,那就有五百两银子的花红。
五百两银子啊!
别说是大部分都穷哈哈的武师了,就是城里两家镖局的少镖头,手里也不可能说拿五百两出来就拿呀?
而经过两轮的比试,这剩下的武者,究竟实力如何,自然也能看个差不多了。
城中各大赌场里,各人的赔率,又有了变化。
而跟风下注的,也越发的多了。
就连楼赛郎回到住处,也忍不住同大姐说起。
“我们那边的护卫们,都去下了几注,不过都是买的那两位少镖头。”
见楼欣月的脸色儿没啥变化,就轻咳了一声。
“大姐,我,我也下了两注,花了二两银子。”
这要是搁在从前,让她在赌场里花银子,那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楼欣月笑了笑,“你押的哪个?”
楼赛郎憨憨一笑,“我自然是押的咱们长兴县来的两位了。大姐,你不知道,现在押卫武师赢的,那是真不少,赔率都比别的人低了好多!”
楼欣月忽然又问,“他们两位,还是住在分舵那边?”
长兴镖局在栖云城的分舵,就是在延通坊的一间小小的院子,只有一进,基本上就是个大杂院,住宿条件不算好。
“应该是吧,不然若是去住客栈,那花销多大呀?”
那若是去分舵一趟,是不是就能近距离地遇上那位俊朗卫小哥了?
当然了,楼欣月这个想法,也就是想想了。
虽然以她写话本的直觉来看,卫小哥此人,并不像是个单纯的武师那般简单,但她也就是自己颅内想像一番,绝对不可能跟私生饭一样,去挖掘隐私啥的……在这种时代,没准啥时候就送了小命呢。
第三轮比试一共十二场。
这十二场就排在了两日。
每半日三场。
楼欣月仍是专门挑着卫武师比试的时间去看了比武。
不出所料,百尺崖下,哪里还是看比武的场地呀,简直成了几千粉丝们的偶像见面会。
除了前头看棚,其余视野略好一些地方,早就被女子们给挤得满满当当。
楼欣月还是提早吃过了午饭来的,到的时候距离下午比试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也没占着个好位置,只能将就着站到了湖边。
而这个地方,哪怕是爬到树上,也看不全比试场上的情形。
不过她来,主要也是为了感受现场气氛,倒也不是纯为了看帅哥的。
第二排的看棚内,原无瑕和钱姑娘两个人凑到了一处,难得地嘁嘁咕咕,小声说笑。
就如同上一次那般,待到俊朗卫武师上场时,全场欢声雷动。
也得亏百尺崖实在是太高,不然没准擂台上都得被姑娘们投来的帕子和花朵给铺满了。
可没人想得到,二十招后,卫武师却被对手掌风扫中,整个人就向后跌落……
“啊!”
全场一片惊叹,又是惋惜又是愕然。
而卫武师倒坠下百尺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在将要入水前,一脚勾上了湖边停泊的小船,倒是避免了落入湖中,变成个还需要打捞的落汤鸡。
就在他站直了身子的时候,正好跟岸上的人群打了个照面……
楼欣月觉得这回来看比试,那是真没白来。
难怪每回卫武师登场,就跟后世闪亮爱豆站上舞台一样呢。
关键是卫武师的颜值,纯天然无造假,再加上武者的身板,那绝对是英姿勃发,秒杀那些小鲜肉。
她因为没占着好地方,所以只能待在湖边,反而还讨了巧了是吧?
楼欣月正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呢,没想到场中好些女粉们也都朝自己这边挤过来。
她瞬间头皮发麻,赶紧往反方向溜。
她穿越过来娱乐大业还没完成,可不想因为看帅哥卷入踩踏事故,成为穿越史上最悲摧的穿越者。
而引起这一场小乱子的主因……那位俊朗的卫武师,见势不妙,忙开口请撑船工将小船从岸边划开,果然长杆一撑,小船就已是远远荡开,让许多打算凑上前来一睹卫武师英姿的女子们都扑了个空,只能望湖叹气。
第119章 如何?还是不大考究就是了。
“啥?卫武师竟然败了?”
楼赛郎在听到大姐说起今天的见闻时,差一点就从凳子上跳起来了。
啊!
她可是投进去二两银子押卫武师胜的呀!
头一次小赌怡情,就来个血本无归,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要知道,就算如今她们家里不缺银子了,而且她如今的工钱也比在长兴县城里多了不少,何况时不时地还总能收到赏银,那她也舍不得二两银子打水漂呀!
楼欣月好笑道,“以后可知道不能沾赌了吧?”
其实楼赛郎头一次赌就赔了钱,这未免不是件好事。
楼欣月就听说过,好多人为赌博倾家荡产的。
尤其是在现代,那网赌都不用出家门,没有本钱还能小额贷,好多人不但把自己手里的几十万都输个精光,还能背上一屁股网贷呢。
但在现代,欠钱再多,那催债公司也不至于真的来砍手剁腿。
可在这大魏国,赌坊的老板们,却有的是法子让赌徒们卖房子卖地,输掉妻子儿女。
楼赛郎也知道自己失了态,又讪讪地坐下了。
“可是,可是,卫武师不是连胜了两场么?怎么竟是落败了呢?”
楼欣月想了想,“我猜,是他自己有意落败的。”
虽然她的眼神没那么好,而且所在的位置也偏,看不了全场吧,但别人落败,都是落崖落水的,而卫武师么,连片衣角都没湿,不是有意是什么?
“不对啊,进了前十就有五百两,他既然参加比试,又为啥故意落败?”
楼赛郎由己推人,若是她有望进入前十,她为了那五百两,也不可能故意被打败呀!
原因可多着呢。
比如说有人押大笔银子,赌卫武师对手胜的,若是卫武师跟这背后的人有交易,可不就能打假赛了么?
不过,卫武师好歹也算是半个老乡,还跟长兴镖局有渊源,楼欣月这种阴暗的推测,也就在心里想了想而已。
“也许他性格内向,就不想每回都有那么多的女子来看呢?几百年前,就有一位美男子,因为生得太美了,每回上街,都有一大堆人来看,最后竟然病死了,当时人就传说,这位美男子,就是被看杀的。”
哦,还都姓卫。
楼赛郎那是一点也不信。
“哪有这般虚弱的男子!再说了卫武师身为武师,比寻常人可要强壮多了!”
也不知道为何,随着她的话,楼欣月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白日里近距离看到的卫武师站在船头的俊朗身姿……
嗯,确实挺强壮的,估计八块腹肌是少不了。
大概是白日里看了比武,冥冥中激发了灵感。
楼欣月原本不爱在夜里码字
的。
毕竟这时候的照明条件不行,甭管是用油灯还是蜡烛,那光线都还是太暗了。
但今夜还是破格地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将边塞侠影录的最后六千字也写出来了。
写完最后一页,楼欣月也顾不得吹干墨迹,就那般地摆放在桌上。
灭了左右两只蜡烛,便滚倒在自己床上,闭眼睡去……
大漠长烟,孤城日暮。
年轻女子牵着一匹独眼的黑马,一袭红火衣衫,在风中猎猎。
女子望向远方,一双锐利而明媚的凤眸微微眯起。
天边,一道小小的黑影,正朝她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女子的凤眸微微睁大。
眸中映入的那道黑影,仿佛野火,瞬间将隐入心底深处的激情点燃。
她利索地翻身上马,轻喝一声,人与马,便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
两骑人马,终于会合到了一处。
健美的红色母马,稳稳地站定,发出轻声的咕哝声。
而独眼的黑马,只因主人撒开了手,却是得瑟地围着红色母马转着圈儿的小跑。
红色母马的主人,淡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身背药箱,腰系葫芦,英俊的面容上神情略微带着点不自在。
红衣女子双眸晶亮,望着对方的目光绵密如丝。
“你怎么回来了?”
男子轻咳一声,“红枣,她迷路了……”
而他,原本平静归隐的心思,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大漠中的猎猎长风,给吹得一缕也不剩了。
所以,他,就被枣红马给带回来了。
红衣女子望着对方,笑容逐渐扩大。
“好!”
“迷路了,就留下来……多住几日吧!”
至于说这个几日么,究竟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呢?
就……再说呗!
楼欣月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楼赛郎跟周嫂子在说话。
楼赛郎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准备去上工。
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
她今日可是起迟了啊。
但楼欣月赖在床上,还是有点不想起。
梦里那种唯美大片剧情在眼前徐徐展开的感觉……一年里头,也没有几回啊!
不过最后楼欣月还是爬了起来,收拾洗漱吃过早饭。
这才去收拾誊写昨日的草稿。
其实这六万字,放在现代,最慢也就是十天的量而已。
要想发出来,只需要点个发送就行。
可在这里,不但需要自己抄写成稿,还得装订,还得送去书坊,等书坊刻印上市了。
延化坊,第三条街街口的小酒楼雅间内。
桌上四盘八碟,正是一桌不错的席面。
两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分坐桌旁。
其中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着一袭浅灰道袍,手里拿着一册书,正自翻看。
“齐兄觉得这本话本如何?”
坐在他对面的微胖男子,看年纪也是三十来岁,穿了身青色绫袍,这会儿他两眼紧盯着对方,满脸期待之色。
灰衣男子手里的书册原本就不大厚,这会儿已经是翻过了六七十页,显然这位灰衣男子,已经将这书册看完了大半。
“这便是近日在城里跟着出了大风头的武侠话本?”
灰衣男子瞄向书册的眼神十分复杂,既挑剔厌恶,又欣赏惊叹。
“正是,齐兄观感如何?”
问话的,正是奇谈书坊的东家杨老爷。
“初时,我听说此书早在十日前就已然摆到了王记书铺里,只以为不过是为了借武者大会的东风,仓促而成的敷衍故事。”
“没想到,这故事,倒也有几分意思。”
当然了,这文笔,还是不大考究就是了。
第120章 笔力黄花菜都凉了!
“只是这文笔实在粗糙,又哗众取宠,竟然以一女子为主角!这岂非荒诞不经!且伤风败俗,实在不敢恭维。”
“这般杀敌救父之事,原本就该安排成一位少年英雄小将军才是!女子打打杀杀,动不动就砍人首级,混入外男群中,深夜潜行,这成何体统?”
“那什么神医,起先矜持傲慢,却渐渐被一女子拿捏于股掌之中,看样子少不得日后得随她远赴边关……简直是不知所谓!”
若是换成他来写,定然将那神医安排成一位妙龄女子,初时矜持,渐渐对少将军心生爱慕,甘愿随他远走边关才是!
杨老爷听到齐先生这番高论,眼神不由得逐渐呆滞。
若是如齐先生这般写法,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个套路,似乎一点也不新鲜。
况且若神医是女子,爱慕少将军,那门第悬殊,又哪里能成良缘?
若只是纳为良妾,日后再娶妻室,岂非又是陈词滥调?
那前人的演义话本里,类似的故事又不是没有,什么时候红遍全城了?
反倒是如这书中的奇女子,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外能杀退强敌,内能安定人心,单人独剑行走江湖,又是艺高人胆大,路遇危急时刻也能轻松化解……这般故事,才令人耳目一新,勾人心弦。
至于说什么文笔粗糙之类……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写成此书,一时间城中纸贵,大受欢迎,还要要求文笔顶尖,这岂不是同行相轻么?
但这位齐先生,正是他们奇谈书坊最得力的话本作者之一。
就算他心里颇有微词,却也点头附和。
“的确……是不如齐兄笔力老道啊!”
齐先生略有些自得地放下了手里的话本,端起桌边的酒杯,饮下残酒。
“这种下乘之作,不过是偷机取巧,占一时便宜罢了。”
“杨东家实在不必多虑。”
杨老爷心道,我倒是不想多虑,可是原本我家书坊,就只不过是城中一家小书坊而已,如今眼看着王记靠着几本话本,声势渐起,而且还多了两位厉害的话本作者,这让他怎么能不急呢?
“不知道齐先生可也能写出这类武侠话本?想来以齐先生的经验和笔力,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杨老爷总算将今日宴请齐先生的来意说出来,倒也是略松了口气。
两眼紧盯着齐先生,只盼着他能痛快应下。
当然,鸡蛋也不能都放到一个篓子里头,今日请了齐先生,明儿再请杜先生就是。
齐先生默然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倒是可以一试。”
杨老爷惊喜道,“不知道齐先生何时能成稿?”
齐先生抚着胡须道,“约莫……”
他平时写一本二十万字的话本,大约需要一年的工夫,要构思,落笔,草稿,披阅,修改,定稿,这一年的时间,还是说少了,换成那些新入行的,怕是两年也憋不出来呢!
不过有这个青萍客在前,哪怕是写的再浅薄敷衍,可人家就占了一个快字啊!
为了自己的荷包着想,齐先生就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约莫半年吧。”
杨老爷脸上的笑虽然未变,可是眼神却已然不对。
半年!
黄花菜都凉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最好两个月,最多四个月来着。
或者,就如王记书坊那般,也分个上中下三册,一点一点地印出来,吊着看官们的胃口?
“齐先生,这本话本就是只有上册,中下还未出,不若咱们也效仿一二,若是齐先生先写出上册来的话,可能在一月内成稿?”
齐先生之前
说半年,实际上都有些为难他了。
他要应酬交际,顾及妻妾子女,每日繁杂事颇多,哪里有那般闲工夫,困在书阁之中,埋头写话本这种小道?
这会儿听杨老爷一张口就是一个月,这可不是胡乱应下就能弄出来的。
只能摇头,“这写话本要首尾呼应,一气呵成,哪里好分成三段,如这本一般儿戏的?”
杨老爷听着越发的失望。
“那齐先生半年之内定然能写成么?”
虽然跟风王记,分武侠这一杯热乎滚烫的羹汤,是不能指望齐先生了,但既然武侠这种类型的话本如此受欢迎,想来半年之后,这热乎劲儿也不见得就散了,还是要哄着这姓齐的才是。
齐先生点点头,“应该能成。”
不就是打打杀杀的故事?
那些演义话本里头多的是,他只要稍加融会贯通,不就随随便便地写出一本?
以他笔耕多年的老道经验,自然是能轻松碾压那后辈小子什么客了!
杨老爷面上的笑容加深,拱手相谢。
“那就要拜托齐先生费心了,鄙人可是盼着早日能得见先生的大作了!”
而如今日这般的对谈,也同样发生在其它的几家书坊中。
更有好几位机灵的说书先生,已是买下边塞侠影录的上册,记诵熟练,开始在茶馆酒楼中说起了这新式话本!
只有王记的王管事,又收到了最后一本下册,便如饮了鸡血般,满心激动地长驻在书坊里,全程监工,恨不得明日就能将中下两册都摆到王记书铺的书架上。
不过再加班加点,也不过是将中册印了出来。
这次不但印了五千册中册,还加印了四千多册的上册!
两眼布满红血丝的王管事,眼看着一捆一捆的书册装车运出,不由得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
哼!
别以为他不知道,城里几家大小书坊,甚至还包括了以话本见长的青溪书坊,这阵子可都在私下活动,同那些作者们吃喝交际呢。
都想让那些相熟的作者们,也来个模仿效颦,跟在他们王记后头沾光呢!
可别说那些作者们,能不能写出来类似的话本吧!
就城里这些先生们的磨叽劲儿,真要能写出来,怕不得等到两月后了?
等两月后?
青萍客和艮岳老先生的新话本,可就又出了呀!
等到看官们都习惯了新话本的风格,又哪里还能看得上过去的那些掉书袋老学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