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雇工原来是有些能耐的。
小龚先生一听什么连本带利的,就知道,别说什么利钱了,就连本金,怕是都收不回来了。
他这个大舅哥是个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么?
他眼前黑了下,要等过了几息这才能咬牙追问。
“家里存的银子少说也有一百两,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多两,你不是只借了几十两么?”
姚氏白着脸,不敢看自家相公。
“我大哥,他,他来借了两三次。”
小龚先生气得抬起手来,姚氏惊叫了一声,“你,你做什么?”
成亲以来,她和相公都是和和气气,哪里拌过嘴吵过架。
想不到,今日相公为了银子,竟要同她动粗!
“哇!”
小龚先生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大哭。
他扭过头去看,可不正是他儿子金哥?
他吸了口气,放下了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你回娘家去吧!”
姚氏瞪大了眼,“什么?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嫁过来这么些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相公这才多挣了些银子,就看不上她这个元配了?
“你哥哥什么时候把银子还回来,你就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还不回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当年他同她议亲的时候,就知道她心思过于灵活。
但想着她家里是开饮子摊的,见过了市井人物,又成天与铜子碎银打交道,这都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他一个说书先生,挣的也是零碎小钱,比她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是小县城来的,而姚氏可是坐地户。
却没想到,这心思也太灵活了!
都不知道五十两银票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敢私自昧下。
那若这五十两真是给他爹娘的,是不是姚氏就是觉得这银子爹娘不配用呢?
姚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前些日子她回娘家,街坊邻居,哪个不羡慕她?
如今要是被赶回娘家,这脸面何在?
再说了她大哥都说了银子年底才能还回来,这又让她怎么去张嘴?
“相公,你真要赶我走?”
小龚先生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你要是不走,那我就带着金哥儿回长兴县城。”
这话却是击中了姚氏的死穴。
她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奔出了自家院子的大门……
长明坊,柳条巷尾的小院内。
楼欣月抄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等着墨迹变干,这才将一沓子字纸整理归并,又打孔穿线订在了一处。
这才起了身,在屋里伸了伸懒腰。
接着将原稿收拾好,放到了自己床下的箱子里,再锁好。
做完了这些,她才慢悠悠地踱步出了房门,到院子里走一走。
一个身穿靛蓝色大袄的妇人,原本正在院子里搭衣裳,看到了楼欣月,便笑问。
“大姑娘可要喝茶么?”
楼欣月也微笑着点点头,“好的。”
这位妇人,她称一声周嫂子,正是她们姐俩请
来的帮工。
这位周嫂子,三十出头,相公两年前过世,家里还有一女一儿,女儿十一岁,儿子六岁,生计不易,因此出来与人做工。
只是她还有儿女要照管,每日帮工的时辰有限,先前就不大好寻到主顾……倒是跟楼家姐妹俩的要求正好相合。
而在周嫂子之前,段牙婆也介绍了位吕婆子过来,说是这位曾经在饭馆里帮过厨的,做得一手好茶饭,因此要的工钱也比常人高一些。
当时楼家姐妹俩还挺期待着这位吕婆子的,请来试做了顿饭,也确实不错,便留下了。
可谁想得到,吕婆子才做了三天,话里话外地就想打听姐妹俩的底细了。
什么家底如何呀,靠什么生计呀……等知道了个大概以后,又打上了楼欣月的主意。
竟是笑嘻嘻地拍着胸脯说,要替楼欣月说一门亲事!
这可不把楼欣月给吓着了?
赶紧给了三天的工钱,请这位一心想当红娘的厨娘走人了。
再之后,介绍来的就是这位周嫂子。
周嫂子自己没了相公,她身为寡妇,也不是没“好心人”想要给她牵个线再嫁一家来着,只是她男人活着的时候,是个小铺子里的账房,工钱不少,这些年倒也攒了些家底,自家在长明坊也有个小院子,真要是再嫁一家,这小院子还能不能守得住,对她那一双儿女还能不能好,可就全都未知了……
因此周嫂子也是尽量不去跟那些长嘴的三姑六婆打交道的。
她自己还躲着爱做媒的人呢,自然也就不会心血来潮地管主家两位姑娘订没订亲,嫁不嫁人了。
周嫂子不像吕婆子一般,会做的菜花样多。
她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几样家常饭菜,味道倒是还都可以。
楼家姐妹俩若是想吃些好的,自然就会去酒楼里点几个硬菜打包回来,倒也不在乎只有几样家常饭菜了。
周嫂子每日巳时(9点到11点)过来,给楼家姐妹俩做顿午饭,再打扫收拾,若是有脏衣服了也会洗涮一番。
过了巳时周嫂子就回去自家照料儿女,等到未时(13点到15点)再来,也是做饭收拾这些杂活。
比如现下是下午两点半,楼赛郎已是去了翠光楼上工,楼欣月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出来走动走动,周嫂子就会泡上壶热茶,再端出来一小碟子干果或点心。
总之,自从钟点工周嫂子来了,楼欣月的码字效率大大地提升,还过上了在现代的小资生活。
至于被周嫂子叫成大姑娘,楼欣月想了想叫别的什么也都不大合适,也就忍了这种略有些羞耻的称呼。
“周嫂子,我一会儿要去书坊一趟,你做完了活计就先回家去吧?”
周嫂子点头笑笑,将手里最后一件衣裳也搭好。
“晚饭已是做好了,吃的时候,稍热一热就好。大姑娘,那我就先走了……”
就像楼家姐妹对她这个雇工满意一样,她对楼家姐妹这个主顾也很满意。
最早她听说主顾是姐妹俩的时候,她还有些顾虑,怕是做那不好的买卖的。
等来了一看,楼家姐妹这身板,这气质,就知道她完全不用担心。
尤其是听说楼家二妹居然还是在翠光楼当女护卫的,她就既释然,又羡慕。
怪不得两个外乡小姑娘也敢单独租住在一个院子里,原来是有些能耐的。
不像她,还是本地户呢,就因为没了男人,还要时常地受些闲气。
第92章 谷莠来必然能金榜题名,报仇雪恨了。……
楼欣月第三次来王记书坊的时候,就是独自一人过来的了。
每次过来,她受到的待遇都不一样。
这回给她送上的茶点,明显要比第二次的还要精致。
送茶点的中年妇人,摆好茶点之后,就站在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楼欣月。
“我们王管事可是吩咐了,若是楼姑娘来,务必招待好姑娘哩……”
话才说了几句,王管事已经快步赶进了小厅。
这位中年管事笑意盈盈,看着楼欣月就仿佛是在看着财神娘子一般。
“上回楼姑娘就提过,艮岳散人要写新书稿来着……莫非这新书稿已经有了眉目?”
王管事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毕竟,他可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写话本的先生,能在一个月内就写出整本来的。
之前那宋青天探案实录的中下两册,之所以送来的那般快,想必是那位老先生是想试一试他家书坊,看看王记可堪合作罢了。
还好他家书坊做事向来稳重,不会故意贪小便宜,这才能通过老先生的试探,这才能将早就写好的中下两册一并送来了。
“王管事猜得对。”
楼欣月从自己制的单肩包里,拿出了装订好的书稿,递了过去。
王管事大为惊讶,但还是接下了书稿。
看到这书稿的名字,他就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儿。
“锦绣谷莠记?”
他想到之前楼家大娘是说过,艮岳散人打算写类似《青云锦衣记》的话本来着。
他身为书坊管事,自然是读过书的,早年间还考中了童生,只可惜也就止步于此了。
因此他知道,谷莠,就是俗称的狗尾巴草。
可锦绣又怎么能和狗尾巴草放在一起呢?
带着这小小疑问,他翻开书稿看了下去。
可他只看了个开篇,就把他给震住了。
主要是这男主的身世,也忒惨了!
胡生,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的农家里。
呱呱坠地时,生母就大出血而死。
他家穷困潦倒,刚出生的小儿饿得直哭,但他爹是买不起能喂婴儿奶的奶羊的,喂清米汤又不管饱,他的老祖母只能抱着他去求村子里正给孩子喂奶的嫂子大娘们。
可以说,胡生是吃着百家奶,饥一顿饱一顿长大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三岁会走路时,就已经会跟在他父亲身后,摇摇摆摆地干活了,什么扫地,洗衣,拾粪,捡谷粒之类的。
因他家里没有亲娘,老祖母年纪大了也顾不上收拾他,因此胡生总是衣着破烂又邋遢,因此村子里的孩童们,都不大看得上他,不但不跟他一道玩耍,还管他叫毛毛草……意思是这孩子就像是狗尾草一般,野生野长,贱人贱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般叫的多了,这胡生也确实显得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他整日除了干活,就是在山野里头找吃食。
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哪怕是村里的人不吃的,胡生都敢试着烧一烧往嘴里塞。
什么野蘑菇、水蛇、野果子、大蚂蚱,胡生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还没有中毒,命大地活了下来。
胡生八岁的时候,他家老祖母已经过世两年,亲爹又再娶了媳妇。
这新媳妇是个带着女儿的新寡妇人,因没生儿子,被夫家赶了出来,娘家也不容,只好带着九岁的孩子再嫁。
新妇黑黑瘦瘦,对胡生不好不坏,倒是接过了家里的洗涮缝补,跟胡父相处得还算不错。
而九岁的继姐崔善姐,很有拖油瓶的自觉,干活十分勤快,对待胡生这个便宜弟弟,也很是爱护。
眼看着这家人的日子,似乎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胡生也多了不少空闲。
大概是苦日子过得多了,又跟村里的孩童玩不到一起去,胡生反而是经常地在村中私塾外打转,听一听里头传出来的教课声。
但读书实在是太奢侈了。
胡家的日子,也就勉强温饱而已。
比他大一岁的继姐,却似乎知道胡生的志向,带着胡生进山里挖药材,又在集市上卖掉,一文一文地凑了钱,终于能给胡生买本破旧的蒙书。
胡生可不就如获至宝,哪怕压根不知道这小书上头的字是何意思,如何读音,也会一遍遍地照猫画虎,用树枝在沙地上划来划去,最后竟然将这些完全不认识的字,全都能默写得原样不差!
很快胡生的这项天份就被私塾先生知道了。
出于爱才之心,先生表示可以不收束修,只要胡生跟着来上课就好。
九岁的胡生,这才算是正式启蒙。
但这般安稳念书的日子,也不过过了三年。
胡生十二岁时,继母身怀有孕,胡父为了多攒些银钱,跟同村的几个汉子,一道进城去做工,然而还没到三天,胡父就被城里街上奔驰而过的马车给撞伤了。
那撞伤胡父的马车,正是城中苟员外家的,苟家有钱有势,只有个独生儿子,骄纵横行,常常驾车在城里乱冲乱撞。
若是撞到人或是财物,便让车夫扔下一串钱,扬长而去。
但从前好歹还没出过人命,这次胡父被撞得狠了,不但头破血流,还双腿尽折。
看到混身血污双腿如
绵的胡父,继母受了惊吓,当场小产,直接就没救过来。
胡父奄奄一息地挺了几日,也含恨而去了。
临死前,他把胡生和崔善姐叫来,说是让他俩结为夫妻,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想着报仇,便溘然长逝。
虽然胡父临死前说不让儿女存了报仇的心思。
但一家三口人命的仇,胡生和崔善姐又怎能忘记?
此后,这对未婚小两口,默然努力,一个拼命读书,一个死力做活。
为了能多挣些银钱,胡生到城里书铺里,接了抄书的活儿回来,甭管是严寒还是酷暑,都不敢歇息,而崔善姐呢,在对比了各种挣钱的法子后,发现的确是抄书更挣钱,也跟着胡生学了字,没用多久,竟然也能写出一笔娟秀的好字,抄的书倒比胡生抄的还更挣钱……
这个故事的前十来页,那可是一点也不够快意。
可男主一家的穷困悲惨,还有男主和未婚妻两个人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真情,却是实实在在地打动了看书的王管事。
这可不是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么……
王管事看到这儿,心里其实已经猜测着,这胡生将来必然能金榜题名,报仇雪恨了。
第93章 妻妾悚然心惊,感觉到了危机。……
王管事不动声色地瞥了坐在客座上的楼欣月一眼。
看到这位姑娘,专心致志地品着茶,似乎一点也没觉得他在磨时间,王管事就老着脸皮,继续看下去。
按着时下的套路,凡是要考科举的主角,前期的贫苦,最多也就写上几页,用不了多久,不是有慧眼识珠的富商,就是有怜才惜才的主官,给主角银钱资助,书信推荐。
然而这本故事里的主角却并没有。
他穷困艰难的时候,那是真难呀!
寒冬腊月里两个人冻得手脚生冻疮,却还得想法子抄完了书挣那点工钱。
在山里拾柴火遇上野猪,疯狂逃命失足摔下山坡,差点丢了小命。
之前葬父母的时候,借了二两银子的外债,临到年根,债主太太上门来要债,胡生和崔氏还不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债主将他们养的鸡,灶房里的米都搜刮一空……
才考中了秀才,日子好过了几日,两个人扯了块红布,买了对红烛,打了一壶酒,又请了四邻来自家吃了顿饭,就算是完婚了。
洞房花烛日子才过,一场大洪水袭来,不但整个村子都陷入汪洋,就是半个县,都遭了灾。
二人瞬间又一贫如洗。
甚至还跟着本县的流民一道,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步行上百里乞食。
所幸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抱团取暖,最后也捱过了这段日子。
而在流民群里,他们听到了一个消息。
原来他们县的这场洪水,是因为上游的河堤决了。
河堤又为什么会决口呢?
是因为一个姓何的贪官,将修河堤的银子贪走了大头,只留下了个零头,修了个表面光鲜,可不遇上几日阴雨,水势稍大,就决堤了么?
这一决堤,就害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胡家村近百的村民们,活下来的,也只有十来位青壮而已。
王管事看到这儿,也忍不住要在心里摇头:这也太惨了!
胡生因为义愤填膺,与本县另外四名秀才,一道写了诉状,告到了省府衙门,但当时的知府却正好跟姓何的是姻亲。
一开始只是将五人诬为狂生,乱棍打出,后头又担心这五人还要进京去生事,索性寻了个罪名,将五人下了狱,同死囚们关在了一起。
王管事再看到这一节,都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他就想看看,还能再怎么惨吧!
所幸,写这故事的大概也是知道再惨下去,主角就要归西了,来了个峰回路转。
崔氏一心救夫,在省城的脚店寻了个灶娘的活计,一边做活,一边打听门路。
听说朝廷派的三省巡按要来到省城,崔氏一咬牙,来了个拦轿告状,血写状书!
幸好左巡按跟姓何的没啥姻亲,也正要寻几个不长眼的来立威。
这般才算是揭开了何同知贪墨致河堤决口,陷下游数万百姓于泽国的滔天恶行。
何贪官自然是锒铛入狱,最后抄家问斩,而他那姻亲知府也被牵连革职,罚没了家产,跟着人头落地,丢官罢职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十三名官员。
而冒死揭发何贪官的五名秀才,也被旌表为五义士。
可惜的是这五人被关在牢里,受了不少磋磨,已经有一人身子羸弱,感染风寒而亡。
余下的四人里,只有两人的身体还能修养恢复,继续参加科举。
到了此处,似乎胡生与崔氏才算是恶运尽消,否极泰来。
四年后,胡生又考中了举人。
这时候,当年驾车撞伤胡父的苟员外,在洪水冲来时,虽然全家都保全了,但家财也是折损了一半。
听说他儿子撞伤的苦主家的儿子竟然考中了举人,还是朝廷旌表过的义士,苟员外也害怕了。
万一要是这胡生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再翻起旧账来,他苟家岂不是要家破人亡?
于是苟家托了许多中人前去说和。
表示愿意献出一半的家财,只求胡生宽恕当初苟家少爷的年少鲁莽。
这杀父之仇又怎么可能宽恕?
胡生自然厉声呵斥,将一波波来人赶走。
崔氏却提醒胡生,这苟家说和不成,又怕胡生将来做了官要报仇,必然会提前下手,他们夫妻两个再住在本县,定然凶多吉少,不如提前进京,让苟家鞭长莫及。
胡生深以为然,于是夫妻俩连夜收拾收囊进京,果然还没出本县的半道上,遇上了要害胡生性命的劫匪。
夫妻两个自然拼死抵抗,崔氏为护夫,小腹受伤,这才遇到了路过的商队相救。
胡生崔氏也得以跟着商队远远地离开了老家,只是崔氏好不容易调养身子才怀上的身孕,却是流血见红,小产了。
夫妻俩进了京城,胡生有义士的名号,又有举人的功名,这次很轻松地就进了高门府第中为西席,为杨公府里那个顽劣小公子启蒙。
杨府的小公子,爬树玩蛇,撩猫逗狗,淘气非常。
但这七岁的小公子的小把戏,对于从小就从最苦最惨的境遇里长大的胡生来说,压根都是见怪不怪的。
他不过展示了一手烤活蛇的绝技,就镇住了杨府小公子,而这位小公子,之前已经赶走了三位老师了!
也正是因此杨府对胡生十分地敬重,供养殷勤丰厚,甚至还给派了两个下人使唤。
到了这时,胡生夫妻俩,也总算是不再用银钱炭米这些费心,过上了不必自家洗衣做饭的轻松日子。
一次胡生和杨府小公子到府中花园里借物吟诗,无意中见着了一位年轻美貌的贵女,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让胡生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胡生不过是个举人,而且早就有元配。
那位贵女却是杨国公府里二房嫡女,虽然是新寡归家的,那
身份也不是胡生这样的外地穷举人能肖想的。
胡生当然有自知之明,不过是暗自惊艳,回去跟崔氏提了一句而已。
崔氏却是悚然心惊,感觉到了危机。
崔氏与胡生成亲六年,虽然一年多前曾经怀过身孕,却因伤流产,此后再也没了消息,崔氏偷偷去看过了大夫,大夫说她当初受伤,波及了胞宫,日后恐难再孕。
第二日,崔氏就去买了一个美貌使女回来,给胡生做妾。
第94章 衣锦情场得意,官场也一样的得意。……
美貌使女本名叫娇鸾,姓吴。
崔氏给她改了个名,叫做春燕。
又给春燕置办了新衣和首饰,安排了住处。
她和胡生现在还寄住在国公府一角的独门小院里,虽然不能给这新妾安排院子吧,但还是给安排在胡生书房边上的耳房里,这样方便新妾能红袖添香,早得子嗣。
胡生一开始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他跟崔氏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彼此之间共过多少患难,若没有崔氏,哪里有他的今朝?
崔氏虽然好几年都没有一儿半女,但她的头胎,也是因为要救他这才没的。
他又怎能做这等伤害元配的事儿?
不过崔氏贤良,劝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九泉之下的爹娘,定然也希望他们能早些有儿女伴在膝下的。
胡生这才被劝服,进了春燕的房间。
虽然纳了春燕为妾,春燕又比身体操劳过度,人老珠黄的崔氏年轻美貌多了,胡生倒也没宠爱这个小妾,而是越发地敬重崔氏,不但将手里的银子全都交给她保管,就是偶而得了些私房,也会用来给崔氏买她喜欢的吃食,还有布料首饰。
而春燕倒也没有辜负崔氏的期望,没过两月,果然就有了身孕。
夫妻两个人自然都觉得欣慰。
胡生便让春燕搬了房间,自己清心寡欲,埋头苦读,只为了能在两年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报仇雪恨。
而崔氏,也为了春燕能养好这一胎,花银子买来各种补品,每日亲自下厨,好汤好饭地照料着小妾……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春燕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老胡家总算是有了后了!
这长子生下来以后,崔氏就将孩子抱到了自己身边,由自己抚养,又让春燕身子养好以后,接着去伺候相公。
这般做为,自然是正室嫡妻的通常做法。
无论是胡生,还是妾室春燕,都没有什么异议。
转眼就到大比之年。
胡生在国公府里坐馆两年多,小公子被他教得算是不错,因此每年的奉养和束修都算得丰厚,好吃好喝,又不用担心被仇家所害,胡生体貌渐丰,加上满身文气,看上去倒也称得上一声英俊举子。
会试三场,胡生都轻松而过。
红榜贴出,胡生竟然高中,虽然不过是一百名左右,却也是榜上有名!
一个进士老爷的身份,那是妥妥的了。
不但主家杨国公府对胡生越发的另眼相待,就是之前结识的友人和前辈,那对待胡生的态度也是大为不同,一时之间贺贴礼物盈门,胡生还要参加殿试不好分心,胡生之妻崔氏可就成了香饽饽,今天这家请,明日那家相邀……
待月余之后殿试,胡生因为经历丰富,心态稳定,策对超常发挥,反而又进了三十名,得中二甲进士。
十年寒窗,终于高中。
原本夫妻二人算是苦尽甘来,正该享受一番鱼跃龙门后的荣华富贵才是。
谁料得到,却是内院波澜再起。
崔氏被主家杨夫人请进内院做客。
崔氏虽然随夫寄居在杨府两年多,从来也无缘进杨府内院一览。
如今妻随夫贵,虽然地位上还是远远不及杨府女眷吧,但也算是能上席的客人了。
崔氏只以为杨府不过是客气相邀,谁能知道酒席过后,杨夫人只留下了崔氏和杨家三娘。
这位杨家三娘,正是之前胡生惊鸿一瞥的贵女。
杨三娘年少守寡,回归娘家,到如今已经算是守完了三年的夫丧,可以再议亲事了。
只是杨三娘的亡夫就是门当户对的侯府公子。那位公子原本身子骨就羸弱,偏偏还风流成性,自小院里的美貌丫环,府外青楼的红颜知己,府里来投奔的远房表妹,他都要去招惹一番,结果可好,蜡烛几头烧,色是刮骨刀,才成亲两年,连个儿女都还没有呢,一场风寒下来,就撒手人寰。
杨三娘有这样的丈夫,又没生儿育女,可想而知,在那高墙深院里,过的日子有多么不如意了。
因此杨三娘再嫁,就不想再嫁入错综复杂的高门深院里,就想寻一户人口简单的人家。
正巧胡生高中二甲进士,而杨家女眷又都见过这位新科进士,知道这位仪表堂堂,虽然曾经家贫如洗,却还能在困境里进学科考,认真论起来,是个有本事的,杨家的大部分爷们,没几个能比胡生强的。
但胡生已经有了元配,这可怎么办呢?
杨夫人起先也觉得这事棘手,可在她打听到了胡生和崔氏原本是继姐弟,成婚之时,父母早已双亡,连个正经的婚礼都没有后,她心里就生出了主意。
于是就把崔氏请进了内院,一番观察后,这才对崔氏开了口。
话么,自然是软硬兼施的,一面说官场水深,虽然高中进士,从此踏上官路,但是外放偏远小县,磋砣艰难,还是得授实职肥缺,官运享通,都要看有无门路家世,一面又说若说是崔氏肯让一步,日后自然互为姐妹,不分大小,共享富贵。
崔氏虽然不过是村妇出身,听了这些之后,倒也镇定,一番思考后,就应下了这件事,并且还应下要说服自家相公胡生。
胡生初听自然是大呼荒唐,死活不应。
不过最后还是被崔氏说服了。
因为正如杨夫人所说,没有家世背景的进士们,都是外放偏远小县形同流放,或者在六部里做一个十几年也升不了的微末小官。
这般的官职,又怎能顺利报仇雪恨?
一月后,胡生在新鲜出炉的胡府内,迎娶了杨国公府的贵女杨三娘。
而崔氏,则成了胡府的贵妾。
起初胡生并不多么喜欢杨三娘,只觉得因为她要压过崔氏一头,崔氏被迫由妻转妾,多年夫妻姐弟之情,又怎么能忍心呢?
但杨三娘气质娇贵,容貌妩媚,一举一动都透着天生的贵气,这让胡生忍不住陷入了杨三娘的温柔乡。
虽然胡生与杨三娘浓情蜜意,崔氏倒是不妒不恨,只一心抚养照看着胡家的长子。
这让胡生和杨三娘越发地对崔氏敬重了,一时间,胡府妻妾和睦,其乐融融。
情场得意,官场也一样的得意。
有杨家出手帮忙,胡生得任京郊上县的知县。
在这个位置上任满三年,只要考评为上,就能升职调任。
而考评这方面,杨家自然也是有人的。
上任之前,胡生带着妻妾长子,衣锦回乡,为爹娘扫墓。
第95章 新意难道后头还能再写点些什么呢?……
衣锦还乡,那自然是一路风光啊!
无论去到哪里儿,遇见的都是恭维笑脸。
虽然他即将任的,不过是个七品知县,但一路遇上的官绅富商,都是热情相待,十分客气!
回到家乡,十里八乡的族老里正,也都早早在路边相迎。
他们胡家村,早年遭遇大水,十室九空,如今七年过去,倒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人口。
只是还能识得他和崔氏的不多了。
做官回乡,除了告慰父祖之外,胡生自然也没忘记了报仇雪恨。
那苟家这些年做下的恶事实在不少,胡生只要放出风声,再派出下人到各处寻访一番,自然就能寻到好几家的苦主,上衙门去喊冤告状。
这里头,除了被侵占的田产铺子和财物之外,人命也有好几条。
如果这后头没有胡生,这些普通平
民老百姓,想要去官府里把苟家告倒,那成功的概率可以说为零。
除非他们遇上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
然而苟家在本地经营多年,姻亲故旧,盘根错节,但凡这青天大老爷没有一定的实力,也是没法动得了苟家的。
但现在不是有胡生么?
胡生这种刚入官场的新科进士原本也无须过多忌惮,但这不是还有胡生之妻杨氏么?
杨氏可是国公之女!
杨国公身为京城的老勋贵,其人脉关系可想而知,苟家在杨家跟前算个啥?
不过是个小蚂蚁罢了。
于是十几份状纸一送,苟家父子被拘,狗腿子们也纷纷下狱,没关几日就都顶不住了,将他们做下的恶事全都招供,十来条人命,以及各种罪责加起来,足够判他们两父子斩刑了。
原本大仇即将得报,正是胡家一家人心大快的时候。
可谁能知道横生波澜呢?
那春燕突然跪在了胡生面前,自陈她本是苟家女儿。
春燕的生母,是苟家的姨娘,因苟大郎生母凶残苛待而死。
春燕比苟大郎小了好几岁,在家里也是经常受这个嫡兄欺凌打骂的。
后来春燕听说了胡生之事,心生好奇,还偷偷跑去看过胡生,当时见胡生虽然衣着陈旧,却自有一种浩然之气,不由得暗自爱慕。
胡生不接受说和,带着崔氏连夜逃走,却被苟家派去的人假扮山贼劫杀。
春燕听说了以后就去大骂苟大郎,结果苟大郎恼羞成怒,直接将自己这个庶妹远远地卖掉。
谁知道人牙子见她生得姣好,就带到了京城,又正巧被崔氏买回去做了妾室。
如今苟家败落,春燕不敢替父兄求情,只求能让她去给生父送些吃食衣物,将来替他收敛。
如此炸裂的隐情,把崔氏、胡生、杨氏都炸了个天雷滚滚。
只是胡生见她说起从前之事,痛恨她身份血脉之余,也不知道怎地,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满足?
最后还是默许了,春燕替苟父收敛尸身安葬,又默许她拿了私房银子安顿苟家小妾生的婴儿……
这婴儿是苟父小妾所生,苟家败落后,苟家被抄,小妾也被发卖,婴儿可不就没了着落?最后还是春燕给寻了一户农家,贴了几十两银子送与他家做儿子了。
此后胡生一家回到京城,又到郊县上任。
胡生精通仕途经济,又了解奸差滑吏的手段,且他身后还有杨家这个大靠山,这三年县令,当的那是游刃有余,考评上优,三年任满就升任了知府。
只可惜,官场得意,后嗣不足。
除了春燕生的那个长子外,不管是春燕还是正妻杨氏,肚皮都是静悄悄的,一儿半女都没有再生。
至于崔氏,早就清心寡欲,除了还照看儿子外,整日就是抄经念佛,仿佛世外之人一般。
杨氏无奈,只好在自己的丫环里头,挑了一个有宜男相的给开了脸。
这新纳的小妾姓于,果然不负期望,没过半年,就身怀有孕,待到临盆,竟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此后,胡生十年为官,春风得意,已经是正三品的河道总督。
反倒是杨家,因为皇子谋逆案事发被牵连,得亏胡生这个女婿奔走活动,这才保下了亲岳父和小舅子的性命和女眷的家产。
至于伯父和堂舅子那些,他就无能为力了。
经此一事,杨氏也意兴消沉,不再似从前那般,还会同两个姨娘吃些闲醋,生些小小风波了。
而胡府的内院里,也陆续多了两三位年轻美貌,性子各异的佳丽……
王管事原本只是想着大概翻翻,就详细看个开头,再看几页中间就妥了的。
没想到,这一看就欲罢不能,不知不觉地,就快看完了。
没看的那一边,份量轻飘飘的,想来最多只有十来页了。
王管事便迅速翻到了最后一页,只见上头写着未完待续。
啊?这竟然还没写完?
不过依着他看过的别的话本来说,其实这本的故事,写到高官得做,妻妾和美,子女满堂,可不就是结局圆满了么?
难道后头还能再写点些什么呢?
总不至于写胡家儿女的故事吧?
而那一直淡定地喝茶,不知道都喝过了几轮,甚至连点心都吃掉了两碟子的楼姑娘,这会儿就笑吟吟地看向他。
“王管事,这锦绣谷莠记如何?可能印么?”
王管事琢磨了一下,要问他这本书稿如何?
那自然是很好的。
要知道,类似的题材其实全朝各地的文人写了不老少了。
喜欢看这种内容的也多。
毕竟,不管是落魄,还是腾达的读书人,对于这种平步青云,权色财皆收的故事,那简直是百看不厌的。
只是写的人多了,就难免有些个泛滥成灾。
还没看开头就知道了结尾。
而艮岳散人的这本,却能在俗套的内容里透出令人难忘的新意来。
胡生早年的苦,求学的难,亲人被害的恨,仇家的嚣张,几番生死之间的挣扎……
崔氏的聪慧贤德,春燕的诡异身世,杨娘子的娇矜清贵,于姨娘的曲意求全……
哪怕他不过是一目十行,草草掠过,这会儿闭上眼睛,那些人物,仿佛也都能浮现在眼前。
“能!”
“这一次,就印上五千册吧。”
第96章 开始这是你的!
艮岳散人先生的上一本,宋青天探案实录,可是让他王记书坊名利双收。
他这个小管事已经因为慧眼识珠,受了家中长辈们好些个夸奖了。
他觉得这一本锦绣谷莠记,应该会比宋青天探案实录,更受欢迎。
毕竟,他知道的那些个买书人,除了少数性子粗的,大部分虽然也挺爱看宋青天探案实录,可是对于宋青天这样一个少年神童,有那般的天姿,不全力用在读书上进上,反而天天花时间在各种琐碎小道上头,实在是喧宾夺主,大材小用。
而且宋青天在断案的时候,又过于不近人情,明明可以遮掩过去的案情,他却偏偏要揭露,结果碍了人的眼,在他科举之路上横设枝节,让宋青天到最后也不过是刑部里的五品官而已……
总之,就是趣味有余,可奋进不足。
如今的这本锦绣谷莠记,可是青云直上,前程风光的。
总能对那些掏银子的文人的胃口了吧?
他唯一的顾虑,就是这本书稿,竟然还没写完。
“这本书稿,可是还有下册?”
楼欣月点点头,“正是。”
“那下册什么时候能写完呢?”
楼欣月想了想,“来时,先生跟我提过,就是两月后吧。”
王管事听了这话,倒是也算满意。
他是不信有人能这般快地写得出好几万字的书稿的。
那位老先生的书稿总是分上下册,想来也是有自抬身价,试探一二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