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欣月瞄了眼那“贵妇”头上的金银珠翠,心想这些东西,估计也是一道隐型的题目了。
翠光楼里做的就是金珠宝玉的买卖,最忌讳伙计们有那眼皮子浅,心思贪婪的。
如果是心里存着不劳而获,贪占便宜的,那估计在跟贵妇交手的时候,眼光少不了要被这些珠光宝气给吸引了……
她想通了这一点,就不由去瞧楼赛郎。
可惜楼赛郎压根没往她这个方向瞧。
诶,算了,就算往她这儿看,难道她还能用眼神提醒楼赛郎不成?
只能随缘,看楼赛郎自己机灵不机灵了。
若真是没有想通这一节的,应该也是不大适合做这份工了。
反正现在她们也不缺银子,又不是不打这份工就吃不上饭。
这个仆妇虽然膀大腰圆,挺健壮的,但脚步虚浮,应该是没啥功夫底子。
在场的四个人都算是行内人,看出了这一点,就不会像上一场比试那样,都想拖到最后再比了。
于是都齐齐地上前一步。
男管事笑着随手指了站在最左边的应聘者,“就挨着来吧。”
第一个应聘者就站到了个仆妇的对面,冲着仆妇拱手行礼。
“得罪了。”
她这寒暄话还没说完,那仆妇已经冷笑一声,一个大巴掌就朝她面门扇过来!
虽然应聘者有身手,不至于真的被扇到吧,但这一下子,伤害值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应聘者急忙闪开,嘴里还要劝上几句,“您慢着些……”
这一句也没说完,忽然腮边一凉,那仆妇已经是仰起脖子,朝她狂喷了一口口水。
虽然这口水没有完全落到她脸上吧,但少说也落上了三分之一。
这一下,伤害值和侮辱性,可就都强了!
不光是跟仆妇对打的应聘者小脸一黑,就是在边上观战的另外三位,都觉得脸皮有些发痒。
果然这口水落到脸上,顿时起了效果。
那应聘者看到仆妇已经又仰起了脖子,慌得绕到仆妇身后,出掌一推。
她可不想工没找成,倒是被喷得满头满脸口水。
而且她实在不该在刚刚站到前头来的。
谁,谁能想得到,说是比试,这贵妇打扮的妇人,她竟然扇巴掌吐口水!
可恨她头一个上了,倒是给后头的三个提了个醒,她们仨定然已经开始在心里想好了法子了!这可不是叫她们占了大便宜?
果然,她这一掌,下意识地就没留力。
贵妇嗷的一声,就向前仆过去,跌了个大马趴。
身上的钗儿、环儿、钏儿,花儿、朵儿,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应聘者迟疑了下,虽停下了招式,但也没有上前去扶。
万一这泼妇再回头吐她可怎么办?
她犹豫地看向男管事。
男管事点了点头,面露微笑,“请这位大姐在一边等等。”
应聘者满头雾水地站到了一边,自有仆妇端上来水盆和帕子,请她擦脸。
等她好不容易擦好脸,地上的“贵妇”已经爬起,也有人过去替她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又帮忙把那些落了一地的首饰再戴起。
第二个应聘者,明显地是吸取了头一个的教训。
不但没挨着大耳光,也躲过了口水攻势,而且还趁着“贵妇”没转过身来的当儿,近身来到她的背后,一只胳膊肘,已经是环绕过来,压住了“贵妇”的脖子。
“贵妇”这个姿势,下巴抬得虽高,口水攻势却是完全发挥不出来,挣扎了几下,却也没挣出来。
看到男管事微微点头,第二名应聘者,喊了声得罪,就放开了手。
“太太且站稳了……”
果然“贵妇”身子只是稍稍趔趄,倒不像第一回那样结实地摔了。
第二个应聘者也站到了旁边,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自信,显然觉得自己的表现,比第一个可强多了。
而第三个应聘者上场的时候,“贵妇”却是明显地改变了招术。
她先嗷的一声,一头就往对方怀里扎去,被躲开后,却是就势往地上一躺,两只手就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楼欣月,“……”
好家伙,这一位,活脱脱的就是泼妇十八式呀!
估计也是在翠光楼里打遍全楼无敌手的存在,这才会被薅来当考题的。
不过泼妇再泼,实际上肯定是对付不了有身手的。
经过好一番缠斗,第三个应聘者总算是将“贵妇”的双手反剪到了背后,再也动弹不得,这才算是比试结束。
但应聘者自己也是狼狈得很,不但发髻被“贵妇”给扯乱,裤角还被抓破,幸好破的位置是在小腿,而裤子里头还有袜子,不然可就真走光了。
显然,如果看比试后的形象,第三个是不如第二个。
楼赛郎成了最后一个上场的。
楼欣月都有些不忍看了。
她是真担心,楼赛郎气血方刚,一脚就把“贵妇”给踹飞,或者是上来就下点重手什么的。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咳了声。
“赛郎,你手重,这位太太又不懂功夫,你仔细着些。”
如果她一开始就开口,那提醒的是四个人。
如今楼赛郎排最后了,她再提醒一下,应该是……无妨的吧?
楼赛郎冲着大姐点了下头。
这才站到“贵妇”的面前,开始比试。
不过十息之后,比试已经结束。
“贵妇”已经被楼赛郎用一条带子,五花大绑起来,再也动弹不得。
这条带子,可不就是楼赛郎身上的腰带。
第87章 中
介就像是在消遣她呢!
男管事的三道题目出完。
便看向第二个应聘者。
这个年轻妇人,刚刚就吸取了第一位的教训,几下子就将“贵妇”自后抱住,死死制住,显然她的动作,要比第三位那费尽狼狈的缠斗要强得多了。
她们来的时候,都知道这翠光楼要招的女护卫,只有两名。
刚刚就已经只剩下了四个了。
但显然第一个和第三个表现得都不怎么样。
这第三道题目,估计还得筛下去一个。
至于是第一个,还是第三个,那就得看这些管事的是怎么个考量了。
可男管事却看着第二个应聘者,笑了笑。
“这位娘子今日来到翠光楼,也是辛苦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拿了两个红包,递给了面色愕然的妇人。
“不,不是,明明刚才……我,我哪里做错了?”
女管事的声音适时而起。
“这个就不便明言了吧?”
她的目光落到妇人的衣袖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妇人瞬间红了脸。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此时,男管事才又看向第一位应聘者。
“这位大姐也辛苦了。”
这位应聘者,看了其他人的做法,又听了楼欣月的提示,就已经明白过来自己错在哪儿了。
这健妇满身珠翠,代表的是客人。
她们不过是伙计,对待不讲理的客人,也该手下留情,哪里能像她刚刚那般,直接给人打个大马趴呢?
要是伤着了碰着了,或者是头上的首饰破碎了。
没准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呀!
因此她接过了递过来的两个红包,坦然地冲着两位管事道了声谢,便告辞离去了。
如今场上,可不就只剩下了两个应聘者么?
众人的目光,就忍不住地看向女管事。
女管事又笑了笑。
“二位也辛苦了,请随我到屋里喝杯茶。”
一柱香的工夫过后,楼赛郎笑容满面地走出来,看到等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块茶点在啃着的大姐,三步并作两步就凑到了对方跟前,挽上了楼欣月的胳膊。
“嘿嘿嘿,大姐,我选上啦!”
旁边也跟着没走的段牙婆乐得眉花眼笑。
“恭喜楼二姑娘!”
她们做牙婆的,若是带着人过来成功被选上了,自然是能拿到一笔茶水钱的。
翠光楼请女护卫这种活儿,跟寻常的雇伙计还不一样。
找有身手的伙计比一般的伙计要难十倍。
而找有身手的女伙计那是难上加难。
因此这一趟的茶水钱,那可是相当丰厚的。
更不用说除了主顾这边,楼赛郎还给了她一两银子辛苦钱呢!
想到这些,段牙婆笑得合不拢嘴。
这楼家二姑娘,长得虽然跟个假小子一般,为人倒是挺机灵。
六个里头选两个,就选中了啊!
“还要多谢段大娘从中牵线哩!”
楼赛郎说起场面话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姐妹二人与段牙婆分别时,她还不忘记又催了一回。
“段大娘,上回托您寻个人来帮工的事儿……”
“放心,我记着呢!回去就接着寻!估计用不了几日就能有准信!”
其实楼赛郎找到她,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想要寻个活计,另一件是想要寻个人来帮着做饭洗衣打扫这些家务活儿。
当时她心里就直嘀咕来着。
不是,这姐妹俩看着也不像是那有钱人家的,两个年轻力壮的姑娘,交着房租,啥活计都还没找着呢,就家里头那点洗衣煮饭的活儿,都要请人来干?
听着就像是在消遣她呢!
不过今日见着了楼赛郎的大姐,看上去虽然也是身板健壮,却自带满身斯文气,言谈举止也同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同。
就拿刚刚在翠光楼里那一段来说吧,寻常人家的姑娘,往往没见过什么世面,进了有钱人出入的首饰铺子,见着那光鲜富丽的摆设,定然少不了露怯。
但这位楼家大姑娘,却是神情平淡,大大方方地稍加打量,就不再东看西看了。
看到她妹子的两场对打,也是丝毫不慌,满是笃定的样子。
估计这位大姐,也跟妹子一样,是有一技在身,只不过不需要在外头找活计罢了。
段牙婆猜度着楼大姐,八成是位手艺高超的绣娘或者织娘了。
做精细女红活计的,可不就得保养好手,不能干洗衣煮饭的粗活么?
姐俩辞了段牙婆,一路往回走。
路过一家羊肉汤饼店,楼赛郎曾经在这家买过汤饼,味道的确还不错,索性就进了店,点了三碗汤饼。
“大姐,你说那位姓蒋的,为什么没通过考题?”
那位大姐,身手挺利索,制住那妇人的手段也算是体面,为什么反而不成呢?
楼欣月笑着看了楼赛郎一眼。
“你后来跟那位满身珠宝的妇人过招,可看清楚她有一只耳坠子不见了?”
那人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着动作快速,姿势又方便,那耳坠子掉进她的袖子里,她正好装作不知昧下了。
可这般,岂不正是犯了首饰铺子的大忌?
楼赛郎愣了下,等回想一番,这才总算是想起。
“哦,我……想起来了。似乎是少了一只耳坠子!估计是跌在了哪里吧?”
“翠光楼也是怪,既然要让那婆子试探我们几个的本事,又为啥戴那么多的首饰,害得我下手都不方便。”
楼欣月摇了摇头,“自然是想要试探你们几个,可有那见钱眼开,忽起贪心的呀!”
楼赛郎这才醒悟,“啊!莫非是那人拿走了耳坠子?”
“倒也未必是她拿的,也许是打斗中脱落下来,正好教她接住了,又自信外人没瞧见,但同她打过一场,婆子的耳坠就没了一只,那两个管事难道会没发觉?”
楼欣月说到这儿,便郑重叮嘱楼赛郎。
“那翠光楼是做首饰生意的,对于这一节自然是格外的看重。你明日就要去上工,去了切记多看多听,少说少动。”
“主家不让去的地方,万不能去,不让碰的东西,万不能碰,自己的东西保管好,莫要经过他人手,吃喝上也要留心,想想当初跟着走镖的时候,那些老师傅是怎么做的,你如今也照着那个来就是。”
楼欣月絮絮叨叨地说着,觉得自己已是化身成了老母亲,在叮嘱换了新工作的娃。
第88章 不满她忘记了同你说么?
楼赛郎上工第一天,就穿回来了一身工服。
灰蓝色的及膝长袍,束口窄袖,腰带和领口处都绣了简单大方的祥云纹。
虽然偏中性,但也是明显的女装。
自打来了栖云城,楼赛郎虽然还是穿着从前的衣裳,但在同人打交道时,比如托段牙婆介绍活计,也会刻意地提及自己只是穿了男装,其实是个女子。
可如果不认识楼赛郎的话,外人看她,就是个身手敏捷的小郎君。
这会儿的楼赛郎,大概是头一回穿女装,反而有了点违和感。
得亏这女装偏中性,也是干净利索的样式,不然没准猛一看,
还以为是哪家小郎君男扮女装了。
楼赛郎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略微有些不自在。
“大姐,我这般,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楼欣月笑眯眯地,“不怪!不怪!”
“等以后再做衣裳,就给你多做几套这般的女装,你多穿些日子,习惯了就好了。”
她脑海里瞬间已经想到好几套女侠、女护卫、女将军的装扮了。
栖云城毕竟是个大城,大街上女子穿男装的大有人在。
倒也不是说就是想女扮男装,让人误会性别,而是穿男装比女装要简便利索,路人们也都见怪不怪。
如此风气,据说是从京城那边流传过来的。
当今的几位公主,就最爱穿男装游玩打猎,引得贵女们纷纷效仿。
而上层的时尚,也影响到了平民百姓,渐渐地就流传到了大魏境内的数十个大城。
也正是这种开明的风气,才能让富贵人家的女眷们可以随意出门游玩,也能给平民女子工作机会……比如楼赛郎就能做女镖师和女护卫。
而用不了多久,楼欣月也可以试试写一些女子为主角的话本故事了。
楼赛郎每日上工,楼欣月每日埋头码字,转眼间半个月过去。
满城的书坊,竟是都已经铺上了《宋青天探案实录》。
楼欣月隔两日就会去附近的王记书铺里,打听一下这一套书的情况。
这一次王记书坊印了有两千册,因此倒是像没有上回那样动不动就供不应求。
但有上册的基础在,这一套的销量很是可观。
这次不光是王记书铺里有这套,就连别家书铺里,都从王记这边进货上架了。
如果各家书铺里也有销量排行榜的话,这套书,可不就连着一个月都排在了第一?
虽然如此,楼欣月也没觉得这个成绩有多好。
两千套书,就算全都能卖出去,也不过是才两千而已啊。
看来要成为娱乐大鳄,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呀!
延化坊,生花书铺。
小龚先生望着书架上的一套宋青天探案实录,僵立当地,神色复杂。
而此时已是有位年轻书生挤到了他前头,招呼着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买走了一套,走的时候,还回头瞟了小龚先生一眼,生怕他要来抢似的。
小龚先生常在这延化坊说书,这边的书铺他也是常客,因此伙计们都识得他。
“小龚先生这是怎么了?这套书好卖得很,一日少说也能卖上五六套的。先生不来一套么?”
小龚先生仿佛是才醒过来,迟疑地点点头。
“那便拿上一套。”
他掏出荷包来付了钱,拿起那三本宋青天探案实录,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坎绊了一跤。
他走了几步,索性拎着这套书走进了最近的小饭馆。
这家小饭馆是夫妻店,店家自然也是识得小龚先生的,热情地招呼他坐在窗边。
小龚先生胡乱点了一碗汤饼,连店家端上来的茶水都没喝,就翻开宋青天探案实录来。
近来坊间又出了艮岳散人写的其它话本。
他也是听说过的。
可这段时日他着实地忙,不是这家茶馆相邀请,就是那家酒楼招揽的。
又要为他家的金哥儿寻找合适的私塾,忙得那是不可开交。
等听说了这事,他心里一突,赶忙就去书坊里买了一本来瞧。
这一看,就忍不住发笑了。
青云衣锦记,这名字倒是取得好,可是看这作者,艮岳山人啊!
再看内容,当真是无味得很。
就是当年他写的那个书稿,在长安坊的小茶馆里只说了半天,就被老板娘给赶出来的……也比这本强得多呀!
于是他可不就将这事放下了么?
却没想到,今日他在酒楼里说罢了书,就有客人上来,笑嘻嘻地问他什么时候说那个宋青天探案实录?
他当时就被问得一头雾水。
等再多说了几句,他这才知道,原来艮岳散人又印了一套《宋青天探案实录》,一时间红火得很,但凡爱好看话本的,哪怕没买着这套书,也得跟亲朋好友或书铺借来一睹为快。
他此时翻开上册,一目十行地看了几页。
越看心越凉。
虽内容上十分跳跃,但行文风格却与他日日说的书稿是一般无二的。
可不正是艮岳散人之作?
上回他爹托艮岳散人,也就是楼家姐妹俩给他捎了信和东西。
其实东西是其次,主要的用意,还是想让他跟楼家姐妹交好的。
可楼家姐妹俩却只是托了人把包裹送来,并没有上门。
他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又写了信托同乡寄回了长兴县。
信里主要是想问老爹有没有把银票交给楼家姐妹。
可是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收到老爹的来信。
若放在往年,他一年也就跟老爹通上一两次信而已,只是因为去年老爹给他寄了两回书稿,他如获至宝,又大赚一笔,忍不住多买了些栖云城的特产寄回去,也未必没有盼着老爹若是再得了好话本,再给他寄的意思。
但他老爹可是交待过了,楼家姐妹来了栖云城啊。
栖云城里的说书先生,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城里的书坊,也是有十几家。
那个楼家大娘,写得一手好书稿,不管是送去书坊,还是再找说书先生合作,都能挣银子,也不是非得跟他们姓龚的合作呀?
他也去托了长福坊里的闲汉包打听,若是见着这样两位年轻姐妹,便来告知他。
可他们也没有寻到楼家姐俩的下落呀?
如今看到这一套书,他就明白了。
艮岳散人这是对他有些不满了,不然不会连门都不上。
宋青天探案实录,他都瞧不到一点。
可艮岳散人怎么会对他不满呢?
他想到这儿,店家已是送上汤饼,他草草吃了几口,便结了账,拿着那套书匆匆走了。
他没回长安坊家中,而是直奔了长福坊。
那位常跟着小商队往返栖云城和长兴县的同乡罗大哥,就住长福坊。
他寻到罗大哥,急忙问道,“罗大哥,我爹可有信托你捎来?”
罗大哥满脸讶异,“是有一个包裹,七日前我已经给了你家娘子了呀!她忘记了同你说么?”
第89章 尽孝在爹娘跟前尽几日孝。……
七日!
小龚先生心里格登一下子,脸色都有些绷不住了。
罗大哥长年给各位老乡捎带信和包裹,自然也不是纯是为了老乡情。
而是像他这种捎信人,在捎信的时候,也是会收一点点好处的。
有时候是十几文钱,有的时候就是上百文钱,钱多钱少,就看这东西占不占地方,重不重了。
可不就相当于古代的快递小哥?
只不过这种“快递”不能叫快递,只能叫个慢递。
毕竟,捎信人也不会专门为了捎东西跑几百里地,而是趁着要做买卖或者是别的事要回乡了,捎带手地挣点外快而已。
保证不了时效也就算了,要是也保证不了信誉,传出去捎信人昧下了东西,那往后谁还会让这人捎东西?回了老家不被人戳脊梁骨么?
曾经就有一个捎信人,大半辈子都是诚信做事,临到老了松了劲儿,就把老乡捎的布匹裁了一小条,结果事发以后,不但再没人肯让他捎信,名声也坏了……这位老捎信人临死的时候,都在后悔这件错事,那可真是死不瞑目啊!
“小龚先生,可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家娘子没有把包……”
罗大哥也急呀,这事可关系着他的名声。
要是真丢了什么值钱的物事,传出去往后他还怎么回老家?
小龚先生心念急转,忙哈哈一笑,“哦,我想起来了,许是我家娘子跟我提了一句,我在忙旁的事情,一时混忘了,罗大哥你且先忙着,等空了我请你喝两杯!”
从前不管是他寄到老家,还是老家寄到
他这儿的包裹都不值什么钱,丢了少了也无所谓,但这次可是关系着五十两银票的事儿啊。
五十两银子,搁在从前,是他小半年的入账,是他爹一年多的入账啊。
长兴城里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都不到十两。
不是罗大哥在说谎,就是他家娘子……
他正要回家再去问他娘子,却被罗大哥叫住。
罗大哥笑嘻嘻地问了句,“小龚先生,你那岳家的大舅哥,也不晓得在哪里发了财,成天跟他那几个好兄弟,下馆子吃吃喝喝的,不会是沾了你的光吧?”
小龚先生眼下可是城里最受人欢迎的说书先生了。
虽说未必发了大财吧,可月入百两估计是不难的。
姚大郎从妹子妹夫那里沾点光,想来也是有的。
只是沾光就沾光,天天这么吃喝,正经人家谁这么过日子啊!
小龚先生压下心中惊疑,勉强一笑。
“罗大哥说笑了,想是我那大舅哥寻了个好活计,多挣了几两银子吧。”
他辞了罗大哥,急匆匆走掉了。
倒是罗大哥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给这么多人捎东西,见过的事儿还少吗?
就姚家那个败家子,不是想着沾大姐家的,就是去薅小妹家的,这回小龚先生急三火四地跑来寻他,八成就是那包裹,他媳妇压根就没叫他见着!
依着他说,这老龚先生老两口,就该也来栖云城里多住几年,省得叫老姚家的人成天惦记老龚家的那些东西!
小龚先生原是往自家方向走的,可鬼使神差地,他特意多绕了一条街,往他岳父家门前走过。
自然有街坊识得他,又知道他这段时间交了好运,自然乐得招呼。
“龚先生,可是去你岳父家?他们两口子,这会子应该还在坊口卖饮子,当是不在家里。”
小龚先生强笑道,“那我舅兄可在么?”
街坊们也是好事的,互相对了个眼色,笑道,“你舅兄这会儿该是在桂花娘子的酒铺子里,正喝着好酒哩!龚先生不如也过去喝上一杯么?”
小龚先生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就从胸中袭上来,将他整个头脸都热得快要冒了烟。
还要摇头笑答,“那便罢了,我这便回去了。”
桂花娘子的酒铺,在这几条街自然是名声在外,那陆桂花,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寡妇,长得有几分姿色,又十分泼辣豪放,这一带的闲汉无赖们手里但凡有几个钱,就爱上她那小酒铺子里头吃喝作耍。
姚家大郎原本早就已经娶了妻,不光娶妻,还生了一儿一女。
本就该踏实挣钱养家糊口,顶起门户,然而这人眼高手低,看不上他爹娘的饮子摊,常常放出豪言,要做大买卖挣大钱,但实际上花出去的比他挣的还多。
如今更是迷上了吃喝瞎混,可不是叫小龚先生越发相信自己心里的怀疑了?
他一路往自家走去,终于进了院门。
姚氏早早地就做好了饭,却是始终不见丈夫人影儿。
又等了一阵,金哥闹着肚饿,便先盛了娘俩吃了。
这会儿金哥已是去睡午觉了。姚氏却是在院子里坐着,手上拿着个鞋垫子,有一针没一针地纳着。
终于见着了小龚先生,她便埋怨起来。
“怎么这般晚才回来?饭都凉了!”
小龚先生也不答话,坐到了院内的石凳上。
调匀了气息,又想了想,这才好生好气地问,“老家那边,可有寄信或者包裹来?”
姚氏怔了下,目光闪躲,“还,还没有。”
“饭都凉了,我去热饭!”
“不用热了,咱们先把这包裹的事儿问清楚。”
小龚先生叫住了姚氏,“今儿我在街上遇到了罗大哥,他同我说,七日前他将包裹送来了家里。”
姚氏的脸色瞬间一变,顿时支吾起来。
“啊,啊我想起来了,是有个包裹,我一时竟是忘了。待我去拿来!”
她逃一般地进了屋,果然拎出了一个包裹。
这包裹里头,却是一件小衣裳,一双小鞋子,还有一册书稿。
小衣裳小鞋子是龚太太的手艺,自然是给孙子做的,但这一册书稿。
赫然正是宋青天探案实录……的中册!
看到这个,小龚先生心里那点侥幸,便也全飞走了。
要知道,他老爹就是要给他寄书稿,可能只寄上册,或者是上中两册,但绝不可能只寄中册!
只寄本中册,他一个说书先生,拿来有什么用?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寄上册的那个包裹,他也没有见到!
他脸色骤然沉下来,“只有这些东西么么?信呢?”
姚氏愣了下,“啊?没见有信啊?想来,想来,爹没写信吧?”
“我爹哪回寄包裹,是不写信的?”
姚氏也拉下脸,“这谁能知道呢?兴许爹一时忙着,忘记了写吧?”
小龚先生火气上涌。
到了这会儿,还能不知道这中间是姚氏动了手脚,他岂不是白白地说了那么多的奇闻故事?
然而,成亲这些年,他们夫妻相处向来和气,姚氏又生了儿子,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也知道给公婆寄些衣裳鞋袜和吃食,算是孝顺,他又自认是个斯文人,总不能跟个市井婆子一般,同自家婆娘吵嘴动手,闹出笑话来给街坊们瞧。
小龚先生无声笑了笑。
“算算打从二月起,就没收到过爹写的信了,想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爹连写信都不能了。”
姚氏目光闪烁,却是没吱声。
“金哥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才在两岁时见过爷奶,正好,我今日下午就去跟相熟的那些酒楼茶坊请个假,你在家里准备准备,咱们一家回长兴县去,探望探望爹娘,在爹娘跟前尽几日孝。”
第90章 三分三分,三分利呢!
姚氏大惊失色。
“相公,金哥儿才上学,你如今说书正是红火的时候,怎么能就回老家,这来回一趟,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等你再回来,那些相熟的地方,怕不是早就被别的人给顶了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说书先生虽然看着个个文质彬彬,其实明争暗斗那也是少不了。
只不过可能比起街头的无赖闲汉们争地盘要稍斯文多些智斗些罢了。
在没有说艮岳先生那两部书之前,小龚先生也就只在三坊之中说书。
而姚氏娘家住的长福坊那边,因穷人多,就只能挣个小钱。
还是说两部书出名了之后,又有其它酒楼茶坊主动来相请,这才能挣得比往日多出好几倍来的。
但这两部书已经说完,市面上也印出了这两本话本。
别的说书先生买了回去琢磨一番,自然也是能说的。
小龚先生如果真的带着家小回老家,等再过上两月回来,怕是顶多还有长福坊的小茶坊还留着他这个说书先生的位置了。
没有位置就等于没有收入。
没有收入一家人靠什么吃喝?
姚氏又如何能不着急?
小龚先生笑了笑,“没有位置就没有罢,百善孝为先,爹娘年纪也老了,正是需要儿孙在身边的时候,我这些年在外头也算是挣了几个银子,又置办下了这个房产,大不了把这院子一卖,咱们一家人都回乡去,落叶归根!”
这话一说,姚氏的脸色大变。
“在栖云城里住的好好的,做什么要回那偏僻地方去?我不去!”
小龚先生摇摇头,“你不去便不去,我带着金哥儿回去。”
姚氏气结,看这人的架势,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她一跺脚,扭身进了屋,又拿出了两封信来。
“呶!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逼着我拿出这两封信来么!”
小龚先生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也顾不上理姚氏,拿起信就看了起来。
原来第一封信,是在楼家姐妹俩刚到栖云城的时候,就寄来的。
老龚先生担心儿子没领会自己托楼家姐妹
俩带信的意思,就紧挨着又寄了一封。
他再三叮嘱儿子交好楼家姐妹,尽量帮忙这二人在城里落脚,若是楼大娘写了新话本,务必出双倍银子买下,就算楼大娘要卖与书坊,也要尽可能地先人一步,早些将话本改成说书的书稿。
也就是说,他爹老龚在信里,可是一点也没提什么五十两银子的事儿。
如果单是这般,还有可能是他爹一时忘记提了。
但后来他又写信回去问,他爹的第二封回信里,那必然是有的。
也的确如他想的那般,他爹的第二封信里,就直说了没见着什么银票。
还说老家这头,之前确实收到了他寄来的包裹,里头有些吃穿的东西,却是没有银票,也没有信!
老龚回信的语气也是有些着急。
让他务必要查明白这银票去了哪儿。
若是被捎信人昧下,那以后的书信往来,就不能托给罗大哥了。
若不是捎信人的过……总之,以后千万要做事仔细,整顿家风,万不能养出败家子或者败家媳妇来。
老龚的话说得其实还是客气了。
没有明着说是儿媳搞的鬼,还加了个败家儿子,但金哥儿才五六岁,屁大点的孩子,连钱都不会花,他偷拿银票做什么?
再说了,就算偷拿银票,总不至于连信也能想着要扣下吧?
小龚先生可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银票呢?拿出来吧。”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楼家姐妹根本不上门了。
定然是以为他见利忘义,独吞了印书稿的银子。
姚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却是不挪身。
“五十两,这往老家寄的也太多了吧?”
金哥儿上学要花银子,她还要再生老二老三,花销多着呢!
往日都是老家那边贴补他们的。
如今相公挣了银子,往老家寄个十两二十两的她也没意见。
可一下子就五十两,难道就不要给孩子们攒家当么?
小龚先生又好气又好笑。
“你以为是给老家我爹寄的?”
姚氏瞥了他一眼,“可不就是往老家寄的?”
“你好糊涂呀!这是印了那两本书稿的银子,托我爹转交给写书稿的艮岳先生的!”
姚氏不觉得自己糊涂,反而觉得相公糊涂。
“这书稿,不是咱爹已经买下了?那在这边印了书稿,就该是你的,毕竟,若不是你送到书坊,那个什么根月先生也不会想到这个还能挣银子啊!你就算不给,他在长兴县,离得那么远,他上哪里知道去?”
小龚先生气得拍桌,“短见!”
“栖云城里那么多长兴县人,但凡谁买一本回长兴县,传了出去,爹和艮岳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再说艮岳先生如今来了栖云城了!”
姚氏跟相公成亲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脸红脖子粗。
不由得讪讪道,“啊?根月先生来了栖云城?”
那还的确是有些不好弄了……
小龚先生也不愿再多说,“银票呢,拿出来吧,我拿去还给艮岳先生,兴许还能挽救一二。”
姚氏慢吞吞地进了屋,东摸西找,磨磨蹭蹭,最后只拿出来十两银子。
“不是,五十两银票,你就花得只有十两了?”
这话一出,他就明白了不对。
他平时给姚氏收着的家用,前后应该都有一百多两了,而且说明了每个月十两是家用,一两是姚氏的零用。
再看那只装钱的匣子里,只有几块碎银,一串铜板。
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小龚先生瞬间醒过来。
这可不光是五十两的事儿,他这小半年来风风光光,挣钱数倍,除了他留在手里当私房的八十两外,居然都没剩下来多少!
“我这段时日交给你收着的银子呢?总不至于就剩下了这点吧?”
这么说来,加上银票,至少有一百五十两消失不见了!
小龚先生火冒三丈,气得将那匣子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走走走,你若是说不出个缘由,咱们就去岳父岳母那边评评理!”
有一瞬间,他都想到了休妻。
姚氏躲开了小龚先生伸过来的手,呐呐道,“相公,相公,你听我说,其实,其实是,是我大哥,他说要做买卖没有本金,所以,我,我就借了他几十两银子当本金,他说到了明年年底,连本带利还我,三分,三分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