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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或许还能蹭一顿早饭

出了神策府, 钟离感到口袋里的手机一阵响动。他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丹恒给他发了消息。

钟离点开大体浏览了一遍,发现里面所记和他在鳞渊境从蜃影口中所得并无太大的不同。

钟离抿紧了唇角, 将文档发给了白露,并留言道:“上午我临时有些事情,下午再去寻你。若是龙师找你麻烦, 你知道该如何应付。”

白露许是在玩手机,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就收到了她的回复:“嗯嗯, 谢谢钟离先生。”

钟离收起了手机, 迎着晨曦一路溜达到了金人巷。想起先前他与景元在此吃早饭时被戏耍时的情景,不由得扶了下额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东西叫什么来着, 鸣藕糕。

钟离刻意避开了这样东西, 点了热浮羊奶和貘馍卷以及琼实鸟串。他寻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摸出手机来划拉着刷视频。

罗浮的娱乐形式多种多样,闲暇之余刷视频是其中必不缺少的一项。他最近关注了一个博主,叫小桂子Guinevere, 真名桂乃芬,一个街头艺人。

她名下的视频各式各样, 胸口碎大石、倒立吃面条、徒手接子弹等等。其中最为出名的, 要属绥园捉鬼。粉丝量一度飙升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当然其中少不了小友的推波助澜。在桂乃芬的衬托下, 她在镜头前反倒显得有些局促了。

钟离津津有味地刷着视频, 直到小二将东西端上来, 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然刚吃了一口, 他就感觉到桌下有什么东西在蹭着他的裤脚。

难不成是景元养的小白猫跟着他跑出来了。

钟离低头一看, 却不是那只小白猫, 而是一只哈哈吐着舌头的小谛听。见到钟离注意到了桌子底下的它,小谛听用力咬住他的裤脚往一个方向扯。

钟离以为这个小家伙是饿了,便掰了一块貘馍卷放在地上。然而小谛听却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咬着他的裤脚。

“……”

钟离站起身来,小谛听见状,也不咬他的裤脚了,而是朝着一个方向跑,跑了几步还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来。

钟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早饭也顾不上吃了,跟着小谛听一路向前走。

小谛听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四条小短腿倒腾得比什么都快。钟离跟得紧紧的,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要把他引到哪里去。

早前在神策府时,飞霄提到手底下的策士椒丘发现了步离人的踪迹。除了狐人本身灵敏的嗅觉之外,更是少不了谛听的帮助。

如今谛听就在眼前,要引着自己去另外一个地方。莫非,是飞霄口中的那个策士椒丘授意的?

钟离有些后悔没将早饭吃完再来了。方才谛听咬着他的裤脚,咬得又急又凶,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如今静下心来想一想,椒丘既是飞霄的策士,应是在后方出谋划策,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即是随军医士。现下来都来了,不如去拜访一下这位以古怪声名在外的狐人医士。

或许还能蹭一顿早饭。

如此这般,钟离的心情愉悦几分,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只是谛听奔跑的路线有些奇怪,七拐八拐来到了星槎海中枢。

看来是出事情了。

钟离轻轻叹息。自从来到罗浮,事情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上午的时间他本想偷偷潜进龙师的府邸,探一探溸湍的下落。现下看来,是彻底泡汤了。早上在神策府时,景元还说步离人的事情不必他操心了,然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还是莫名其妙地卷进来了。

接连走过几个集装箱后,钟离隐隐约约瞥见一抹紫色在其中穿梭,身形样貌都与曜青仙舟飞霄将军帐下的影卫貊泽极为相似。正待钟离要走近之时,小谛听却在此时咬住了他的裤脚,拉着他接连跑过了好几个集装箱。

钟离隐约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听说步离人有以狐人血炼药的恶习,若是椒丘真落到步离人的手里,现下恐怕凶多吉少。假若椒丘在罗浮上真出了什么意外,曜青和罗浮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

退一万步讲,即使飞霄不会放在心上,传到联盟的耳中,不定那些高层会做何感想呢。毕竟此番曜青仙舟是代表联盟来询问罗浮建木事发的相关事宜的,出了事情罗浮首当其冲,景元自然无法幸免。

说起来那些联盟高层,整日像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一般。钟离的眸子里浸出几分冷意。他跟着谛听来到了最后的集装箱前,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谛听汪汪地叫着,用脑袋去拱集装箱的门。钟离伸手打开,毫不意外地,一个粉红色的狐人鲜血淋漓地躺在里面。

这就是椒丘了。先前他与景元以及飞霄在绥园饮酒到天亮,最后还是椒丘和貊泽将醉酒的飞霄带回去的。那时钟离便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并且印象深刻,毕竟粉红色的男狐狸并不常见。

钟离伸手把椒丘抱出来,后者眼睛闭得紧紧的,唇角毫无血色。脖子已经被利齿咬开,暴露出的血管也尽数被咬断。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沟壑,乱七八槽的内脏器官暴露在空气里,近乎一半的脏器是被硬生生掏出来,然后胡乱塞进了胸腔里,表面甚至还有牙齿啃噬过的痕迹。四肢的筋脉尽数被咬断,纤细的血管已经流不出任何鲜血。

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整具尸体如布偶般软绵绵地瘫软在钟离的怀里。

小谛听在旁嗷嗷叫。

钟离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现场至少有五个步离人,其中一个将椒丘直接摁在了集装箱上,不由分说便咬断了他的喉咙。剩下四个分别按住四肢,也将利齿刺进了血管里。椒丘在极度的痛苦里被活活吸血而死,然而那些步离人也没有放过他的尸体。

利爪刺进椒丘的胸膛,狠狠剖开。将内脏尽数掏出,二话不说便再次咬了上去。妄图能吸出一点儿鲜血,直到将整个人直接榨干。

钟离闭了闭眼睛。伤成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在仙舟隐姓埋名卖起棺椁和雨伞的罗刹,他想不到任何人能救椒丘的命。

话不多说。

钟离当即带椒丘离开了星槎海中枢-

长乐天。

罗浮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刃和卡芙卡的通缉令,却是连镜流的一张都没有。

怀炎驻足在刃的通缉令前,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浑浊的眸子里满是遗憾与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

云璃赤着一双脚兴冲冲跑过来,“爷爷!爷爷!”见怀炎没有理她,反倒盯着一张通缉令直勾勾地看,有些好奇地问道:“爷爷,你在看什么呀?”

怀炎背着手叹息。

“刃?”云璃注意到了画像下面的名字,叫道:“……星核猎手?诶——爷爷,他就是你最得意的那个徒弟应星吗?”

怀炎却是背着手转过了身子,不再去看那通缉令一眼。云璃急忙跟了上去,“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我不问了就是。”

“没什么。”怀炎摇了摇头,想起来一件事情:“一夜未归,你昨晚去哪里鬼混去了?”

“爷爷,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云璃赌气般叉起了腰,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撇过脸去:“我昨晚可是做了一件大好的事情。你连问都不问,也不表扬我,上来就是一通训斥,好没道理。谁家爷爷是你这样的。”

怀炎无奈笑了笑,询问道:“老朽带来的孤云剑不翼而飞。”他看着云璃意味深长道:“这里面可有你的一份儿功劳?”

“怎么可能嘛!”云璃当即急了,活像只炸了毛的猫咪:“我像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吗?就算我要融掉那把剑,我也会选择光明正大地把剑抢过来。那种小偷小摸的勾当,我向来是不屑的。”

闻言,怀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乐呵呵道:“我的小孙女长大了,自是不会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待云璃脸色稍有缓和,他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笑道:“说来听听,昨夜做什么好事儿了。”

云璃哼笑一声,得意道:“我可是帮那个曜青的粉毛狐狸抓住了一个小偷呢。”

“小偷?”

“是啊,那个灰不溜秋的小狐狸偷了椒丘一味珍贵且巨毒的药材,不出……哎呀,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特别毒,要人命的那种。我充分发挥了助人为乐的精神,一个晚上都在找那个小偷呢。后来直到后半夜才找到,我就把那个小偷交给那个粉毛狐狸了。不过……”

“不过?”怀炎问道。

云璃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椒丘怪怪的,捉到了人也不问药材去哪儿了,也不问那个灰狐狸有没有把药材吃了,反而问他家里有几口人,都在哪里,还要去给他的家人看病。”

她摇了摇头,十分不解:“我见过好心的,还没见过椒丘这么好心的。之前我看着那灰狐狸可怜,椒丘急哄哄要找人家,还担心椒丘得理不饶人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医者仁心,但我理解不了这么仁心的。”

怀炎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怕是椒丘发现了那个灰狐狸的古怪之处,唯恐伤害到云璃,才借机将她支走。

“现下他们在何处?”

“啊?”云璃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粉毛狐狸不许我跟着,还让我离得远远的。”

怀炎沉吟片刻:“你随我回神策府。”

云璃察觉到怀炎的神色变化,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儿,忙应下来:“是。”-

此时天色尚早,一些小摊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街道上。比起金人巷的繁华,这里倒是显得有些过分冷清了。

钟离要找的人也并不难寻,一眼望过去,视线内只余那个摊前挂着几把红伞,正在低头整理摊布的金色长发的男人身上。他的身后还竖立着两个棺椁,从外形上来看,确是精致无比。

只是仙舟人的生死都被十王司所掌握,临近魔阴身时都会有冥差来接渡,入因果殿,归于寂灭。鲜少有能够用得上棺椁的,更别提入土为安这等习俗。听说罗刹初入罗浮时,还有仙舟人问他身后所背棺椁为何物。不过,他本人倒是很有经商头脑,还借机谈成了几次生意。

钟离朝罗刹走去。

他对罗刹所知不多,此人身上充满了谜语和不确定性。唯二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医术和剑术非常精湛以及他的故乡和自己一样,也已经毁灭了。这样一个身世来历不明的人,景元对其早有防备,私下里恐怕也调查了不少。比如现在,抬头便能看见几只机关鸟在头顶盘旋。

钟离走到摊前:“我全要了。”?

正在整理摊布的罗刹抬起头来,见是钟离,一双墨绿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但随即恢复平静:“这位先生,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本店除了售卖雨伞,还售卖棺椁。”

“我自是知道。”

罗刹微微一笑:“既然先生已经知晓,我也不再废话了。只是店内还有剩余,若是先生感兴趣,不若随我一道去看看,再行定夺?”

“我意如此。”

罗刹道:“请随我来。”

转过一条小巷,罗刹带着钟离走进一间外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雨伞,而里面却只放了几口冰棺的屋子。正中间还摆放着一张雪白的大床,许多医疗器械围绕其中。

钟离施法将椒丘放在那张白色的大床上。罗刹拿出一个人头剑身的金色吊坠,置于椒丘的身体上方。他轻轻闭上了眼睛,黄绿色的疗愈之力以吊坠为中心蔓延开来。椒丘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复杂的血管奇迹般地连接在一起。

钟离静静看着,不发一言。他知道这股力量隶属于丰饶,但眼下的情况由不得顾虑这些。为避免打扰到罗刹,他走到窗边,负手眺望着外面的天空。

那几只机关鸟还在盘旋,想必很快景元便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了。钟离动了动身子,挡住了罗刹施救的身形。罗刹感知到了钟离的小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罗刹便收起了那金色吊坠。他走到窗前,与钟离并肩而立,抿了抿唇角道:“原以为先生是受将军所托,借机探我虚实,不想先生竟是私自到此,未曾知会过将军。”

钟离点了点头:“确是如此。”顿了顿,他道:“稍后我会将人带至丹鼎司,后续会和将军解释的。”

罗刹莞尔一笑:“钟离,自提瓦特一别,你我许久未见。如今再会,身份境遇已天壤之别。你早已入住神策府,成为罗浮人人口中的钟离先生。而我,却只能龟缩于此,做些小生意勉强维持生计。若是日后景元找我麻烦,还得多多仰仗你了。”

钟离无奈笑了笑:“罗刹兄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表面风光而已,实际却屡遭试探怀疑。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我情愿寻一方山水,避世隐居,不问世事,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罗刹笑着摇头:“钟离兄如此才情,景元将军又岂会暴殄天物?更何况,钟离兄的小日子过得也甚是滋润。出门有将军买单,说‘我全要了’时底气十足。”

钟离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确是如此。”

罗刹也不再客套:“待会儿我这里还会来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子。”

钟离明白:“此番多谢罗刹兄了,我带人先行告辞了。”

屋门关闭的瞬间,停靠在墙角的一具冰棺便彻底爆开。洁白无瑕的冰晶洋洋洒洒落下,一个白发女子从漫天冰雾中走出,周深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黑气,薄如蝉翼的黑纱轻轻滑落,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然而在接触到屋内因钟离闯入而产生的陌生的气息后,镜流瞳孔的猩红色稍稍变淡了一些。正要施救的罗刹注意到镜流的变化,便收起了那副金色吊坠。

“或许相较于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还有别的回头路可以走。”

罗刹望着窗外钟离离开的背影,话却是对镜流说的。他不确定钟离听到了多少,但最起码,冰棺炸开的那一声巨响,钟离不可能毫无所察。之所以选择快步离开,大抵是因为知道冰棺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第42章 粉毛狐狸快来

昨夜, 星槎海中枢。

小谛听在前面迈开四条腿跑着,云璃扛着大剑在后面追,更后面的还有拿着羽扇始终笑眯眯的椒丘。

“他跑来星槎海中枢做什么?”云璃不明所以, 三步两步在集装箱上跳来跳去,甚至还登高望远,寻找着灰狐狸的踪迹。

狐族人的嗅觉自是比常人要敏锐得多, 椒丘已经隐隐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他神色凝重地往味源寻去, 些许血迹已经顺着集装箱流到了外面。许是着急逃走, 没有仔细掩藏, 只见一角云骑军的衣服从缝隙里显露出来。

椒丘却在此时止了步,微微蹙眉。正当他在思考如何把云璃支走的时候,后者却在另一边叫了起来, “诶——你这个鸡鸣狗盗之徒, 本小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找到你了。”

椒丘朝云璃走去,见小姑娘正将一个狐人从集装箱里拖出来。观其发色和衣着,是方才抢她手机者无疑。

“你这窃贼, 朗朗乾坤之下抢了我的手机还不算,竟然连治病救人的药材你也要抢, 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云璃说着, 一脚踩在灰狐人的胸口上。她脚力大, 竟直接将人踩出血来。

“饶命……咳咳……云璃小姐, 我再也不敢了……”灰狐人抓住云璃的脚腕往上抬, 但凭这副瘦弱的身躯, 如何是云璃的对手, 只得连连求饶:“……真的再也……不敢了……咳咳……再踩我就要死了……脚下留情……”

云璃卸去了些力道, 但仍是踩着, 唯恐这小子再跑了。她看到椒丘,叫道:“粉毛狐狸,快来,这个小子终于被我抓住了。”

椒丘正在给貊泽发消息,却迟迟收不到对方的回应。他疑心渐起,听到云璃叫他,便收起了手机。

“谢过云璃小姐,这个家伙就交给我了。”椒丘摇着羽扇,“如今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去吧。”

椒丘这么一说,云璃也感到有些困了,也就没有多问。她打了个哈欠,抬起脚拍了拍脚背上的灰,“交给你了,我得回去睡觉,多睡觉才能长高,明天起来肯定比白露那个小丫头高。”

送走云璃后,椒丘才看向躺在地上的灰狐人。许是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如方才那个小姑娘威胁大,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一口白色的獠牙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真是世道变了哈,一只卑贱的奴隶,竟能如此坦然地站在他的主人面前。你难道就不怕我立刻咬断你的喉咙,将你吸成人干吗?”

“呵。”椒丘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狼吗,依我看,不过是居无定所的丧家之犬而已。除了会呲呲牙,如今还会摇尾乞怜了。”

“你!”末度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粉红娇嫩的狐狸这么伶牙俐齿,他贪婪地舔了舔唇角,“贱奴,你怕不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吧。如今整个星槎海中枢都是我们的人,你想逃也逃不了。”

“逃?”椒丘眯着眼睛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我的人已经回去报告了。不多时,云骑军就会包围这里。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末度冷哼一声:“今日就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椒丘摇着羽扇,将末度的外强中干看在眼里,又是嗤笑一声:“怎么,想拿下我做人质?呼雷被困在幽囚狱几百年,寸步难行。难不成你们步离人的脑容量也跟着停滞不前,甚至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了?呵,不过也是,步离人的脑容量本就不大,如今萎缩成这个德性也没什么值得让人惊讶的。”

末度险些将一口獠牙咬碎了:“贱奴,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你今日给我记好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生不如死。”

“是吗?”椒丘凉笑一声:“生不生,死不死的,难不成我会在乎吗?”

就在两人唇枪舌剑的同时,东方隐隐吐出鱼肚白,椒丘的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头顶上的狐耳轻轻颤动,凭借极好的听觉,椒丘识别出那是一段加密的青丘语——自己人,请退到身后安全地带。包围圈已经生成,静待收网。

椒丘闭了闭眼睛,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有了些许颤抖。其实,他并非如表面那般淡定自如,握着羽扇的手也早已浸出了汗水。

他以为飞霄派人来救他,顾不得思考藏在暗处的貊泽怎么回去得这么快。椒丘慢慢后退,同时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吸引末度的注意力。

然而,等到椒丘的后背撞上一个坚硬的集装箱时,冰凉的触感使得他的头脑寻思冷静下来。

不对!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前面的末度就一把冲了过来。椒丘忙拿起羽扇抵挡,然而却在顷刻间被撕成两半。

“呃……”

末度的利爪紧接着划破了椒丘的喉咙,扶着他的肩膀一口咬在了椒丘的脖子上。

椒丘痛得浑身颤了几颤,他用手去推末度,然而却被另外两只闻声赶来的步离人扯开,不由分说地咬住了他的胳膊。他用脚去踹,却也被另外两个步离人拉开,并跪伏在地上咬开了他的血管。

几滴鲜血溅在地上,被其他的步离人如饿狼般疯狂舔舐。椒丘被顶着下巴摁在集装箱上,四肢如大字型扯开。如此屈辱的姿势下,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鲜血的流逝,生命力被一点一点夺走。鲜血的急速流逝使得椒丘的脑袋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在晕过去的最后一秒,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彦游,来得太慢了。”

彦游,一个投奔了步离人的仙舟狐人,这在仙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而白猎狼群,则是步离人中最为特殊的一个群体。虽由狐人构成,却比步离人更加步离人。他们擅长伪装仙舟狐人,以青丘语迷惑仙舟人取得信任,借机突下杀手。

果然……他不该放松警惕的。一时的疏忽,如今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弥留之际,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飞霄。她的[月狂],自己还没能医好……

椒丘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胸膛被撕裂开,尖利的爪子刺穿了他的内脏。鲜血喷溅而出,模糊了他的所有感知-

丹鼎司。

椒丘躺在一张水晶床上,神情痛苦。白露切着脉,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那正在自动愈合的伤口上飘。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钟离先生会带来一个明明已经治愈好的病人来让她治,还让她对外声称这个人全程是由她来接管的,没有外人插手。

但看椒丘先生的伤重程度,这绝对不是她能治愈的范围。几乎死亡的状态,都能起死回生。此人医术不可小觑,不说是在仙舟,就算是在银河中,那也是响彻寰宇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有这般起死回生术呢。

钟离看出白露的疑惑,却不打算解释。罗刹的力量属于丰饶,依他的能力,怕是令使级别的存在。起死回生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既然不打算在仙舟上行医,也不打算行商,而是选择了贩卖雨伞和销售棺椁,就说明他不愿再引人注意。

于是,他只能将被救活的椒丘带到白露这里,混淆视听。不管是景元问起还是飞霄问起,也不管他们是否知晓真相,只要做足了表面功夫,想必他们也不会深究。

钟离静静看了一会儿躺在床上面露痛苦的椒丘,感觉此人甚是善于伪装,即使内心深处如何慌张,面上却不会显露分毫。虽不失谋略和担当,却太过容易有侥幸心理。

白露切完脉,钟离问道:“他如何了?”

“内脏破裂,体内供血不足。身上多处咬合伤,肌肤破损严重。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起码得卧床修养半年。”

钟离放下心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椒丘的情况我已经向景元和飞霄同步了,待会儿若是他们来问,你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完,钟离转身要走,却被白露在身后叫住:“钟离先生。”

“?”

白露鼓足勇气,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钟离明知故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您明明知道椒丘大夫不是我医治的?而且……而且……”白露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

“说谎话是不对的,对龙师们说谎也就罢了,他们都是坏人,被骗是他们活该。可是为什么……对景元将军和飞霄将军也要说谎?他们都是好人……还有,不是我的功劳……为什么我要夺走别人的医疗成果?如果……如果先生有苦衷,而且……要对两位将军说谎,肯定是……不得了的事情。先生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万一,我把事情搞砸了……岂不是辜负了先生……先生,我……我怕我做不好……”

白露断断续续说了很多,钟离一字不落全入了耳朵。他在白露的身前蹲下身子,耐心道:“第一,说谎并没有什么,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在谎言中长大的。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旁人也无法指摘我们。”

“第二,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和事,有时候是无法拿到表面上来说的。就算这些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也不能让他们暴露在阳光之下。”

“第三,景元将军和飞霄将军都是顶顶聪明的人。你若是说了谎,他们定然有所察觉。但若是他们并没有拆穿你,就说明这个谎不是撒给他们的。有事,他们会来问我的。”

白露有些懂了,她点了点头,虽面露迷茫,但眼神坚定:“我知道了,钟离先生,我会按你说的说给景元将军和飞霄将军以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听的。”

钟离欣慰地点了点头,问及别的事情来:“早上时,云悠有来问过你的梦境吗?”

“有,我都按钟离先生教的一一答复了。”

“她神情如何?”

白露回忆了一下,“……有些复杂,还伸手比量了一下我的身高。”

钟离的视线无意识向下,落在白露龙尾上枷着的尺木缚锁上。或许将此物摘下,白露的形体便能成长了。

“半夏看到她向雪浦长老汇报了。”白露补了一句,“雪浦长老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一夜过去,她难不成还在为昨晚被落了面子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钟离笑道:“当初龙师议政制是她一手主导的,每次龙师议会也皆是她占据话语权。她早已习惯了大权在握的感觉,若是有朝一日你将龙尊传承进行彻底了,具体表现就如我刚才所说——身体开始发育以及在梦里重历龙族往事,开始慢慢拿回属于你的权力了,她就该着急了。这个时候,总不能奢望她还给你个好脸色。”

“嗯……”白露点点头,懂事道:“钟离先生,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椒丘大夫的。”

钟离欣慰地摸了摸白露的脑袋,然后起身离开。才刚出门,就看到院内一名红棕色长发的女性持明坐在桌前,桌上有一只香烟袅袅的香炉。她灵巧的手指拨弄着烟雾,竟凭空幻化出一只形似兔子的粉红色烟兽。

“浮元。”

那个女性持明轻轻唤了一声,那烟兽便朝她跑了过来。她俯身抱起了烟兽,爱怜地抚摸着它的耳朵。一抬头,看到台阶之上站着的如山岩般肃穆的男人,便站起身来,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想必这位就是龙尊的新导师钟离先生吧,妾身是新任丹鼎司司鼎灵砂,见过钟离先生。”

钟离走下台阶,“灵砂小姐不必过于自谦。只是特地在此等我,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商谈吗?”

浮元挣脱了几下,从灵砂的怀里逃走了。钟离瞧着那只烟兽,直到它跑出视线才看向灵砂,勾唇道:“看来灵砂小姐确是有要事。”

灵砂浅浅一笑:“确是如此。想必先生早已听说过妾身先前在罗浮的际遇,在此就不赘述了。妾身也知道先生受将军所托,从神策府来到丹鼎司,正是为了肃清流毒。既然先生与妾身的目的一致,何不考虑与妾身结伴而行?”

钟离虽早有此意,但此番既是灵砂先提出来了,便有意试她一试:“在下愚钝,不知灵砂小姐所言何意?”

灵砂忍不住笑了一声:“先生是聪明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如今却装愚钝,是想妾身将话扯开谈吗?”

钟离慢条斯理道:“正是。你我二人素不相识,若是在下一时会错了意,岂不是弄巧成拙?”

“不愧是将军费尽心思招揽进神策府的人。”灵砂轻轻叹息了一声:“此前龙师轮番上门拜访,妾身都谢绝见客,将人拒之门外。妾身以为,仅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表示出妾身的结盟的诚意。”

“诚意?结盟?”

钟离细细重复了一下这两个词语,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他低头看向那桌子燃着的袅袅香烟,修长的手指捏起旁边的水杯,径直朝香炉上浇了下来。

灵砂看着他的动作,笑容竟有一瞬间的凝固。

钟离将水杯往桌上一扔,杯子在桌面上打了个转儿。他双手环胸,抬眸看向灵砂,耐人寻味道:“我还从未见过用催眠香来招待盟友的,灵砂小姐的待人接物倒是与寻常人有些许不同,在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灵砂并无半分被戳穿的局促,反倒笑着为自己辩解:“传言听得多了些,妾身自然想知道,能被景元将军千方百计请进神策府的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在下并无任何过人之处,若是灵砂小姐将一切赌注都押在我身上,可谓是大错特错了。”

“先生过分自谦了。”灵砂神色端正了几分,“妾身师出朱明龙尊炎庭君,属[金鳞燃犀]一脉。先生能识破妾身的小伎俩,足以证明先生的能力。”

钟离摆手笑道:“灵砂小姐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医术,在下对此可谓是一窍不通。”

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灵砂也不再试探,而是神情庄重道:“先生所言甚是,妾身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医术,习的是与人周转的话术,却学不来真刀真枪的武术。若是能得到先生的相助,妾身定能将丹鼎司整肃得干净清明。”

“愿闻其详。”

“前段时间,妾身排查了先前与丹枢来往过密的人员,顺藤摸瓜寻到了一名步离人的身影,名唤彦游。此人先前是罗浮善宏学宫文化人类学博士宗光的门下弟子,后来叛出仙舟,堕为白狼。妾身便派人跟踪,发现其与龙师钩沉来往过密。而龙师钩沉近来也频繁往幽囚狱那边走动,美其名曰改进幽囚狱的设计,实际暗行不轨之事。”

“幽囚狱……”

灵砂道:“不错。方才见先生带回来一名狐人施救,说是从星槎海中枢救回来的。恐怕现在云骑都已集结到星槎海去了,幽囚狱虽说固若金汤,但如今有龙师帮衬,难保不会出了差池。”

钟离思忖片刻:“我知道了,此事交由我处理。”

第43章 你只配在我身后打扫战场

神策府。

飞霄望着钟离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到看不到那缕岩黄色的发尾和纷飞的衣角,才缓缓收回视线:“太卜司有卜算出他的本体吗?”

景元昨日在金人巷问钟离要了他的微型天星,也就是鲁班锁之后, 便直奔太卜司。而且一直等到符玄卜算出结果之后,才在凌晨时分回了神策府休息。

钟离一大早寻过来,景元以为他是要问符玄的卜算结果。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 没想到钟离却只字未提, 而是一直在说龙师的事情。搞得景元浇花也浇不安心, 总觉得自己是在隐瞒钟离什么事情, 而钟离一直没有相问的坦然更是加深了景元的这种不安。

而钟离不知是过度劳累还是无心顾及,居然没有趁机调侃他此时的局促。若是放在以前,钟离早就皮笑肉不笑地暗暗损他了。景元执拗地拉钟离去休息, 钟离反倒调侃上他了。如若不是飞霄横插一脚, 他就等钟离休息完再据实以告了。

飞霄见景元依旧沉浸在浇花里,半天没有言语,便笑了笑:“不会是什么不方便说的结果吧。”

景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倒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 而是符玄对其卜算结果也不甚自信。”

“哦?”飞霄来了兴致:“怎么说?”

“在符玄的投影沙盘里,我看到了一双巧夺天工的手将一块巨石雕刻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 并且还为其赋予了一双眼睛。”

飞霄思忖片刻:“如此说来, 钟离的本体为岩石, 后被人雕刻成巨龙?”

“非也。”景元再次摇了摇头:“那双手是属于钟离的, 投影沙盘的结果是以钟离的视角见证了人类的兴衰, 这个结果只是他记忆里的一小段而已。”

“如此说来, 这次岂不是又是无功而返了?”飞霄道:“既是以钟离的视角展开, 那么便无从知晓他从何而来。”

虽然不愿承认, 但景元却只能点头:“确是如此。”

飞霄思虑再三:“我记得玉阙仙舟的卜算技术是从[遍智天君]博识尊处求来的演算经籍, 后太卜司倾其数百年研究,才营建了如今的占卜阵法。而现如今罗浮太卜司的符玄曾有幸目睹过博识尊的真容……”

景元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让符卿再次拜访[遍智天君]博识尊?”他手里的洒水壶没水了,便顺手拿起钟离未用完的洒水壶,继续浇花:

“你的如意算盘打早了,符玄在推演的时候发现其中有虚构史学家的助力,他们是银河宇宙中的谜语人,行走在[神秘]的命途上。很不巧,这群家伙向来与博识尊不对付。他们认为万物无解,坚信只有模糊的信息才能带来可能。”

飞霄恍然大悟:“难怪方才你说符玄也对此结果不甚自信。”

“是。”景元道:“拥有精确的世界纪录是可悲的,对推演结果的深信不疑也是可悲的。受此影响,符卿对上次推演的结果也不甚肯定了。”

闻言,飞霄笑看景元一眼:“这是你的结论还是符太卜亲口所说?”

“我想这并不是当前最重要的。”景元意有所指地朝飞霄身后看去。?

飞霄朝身后看去,怀炎老将军背着手朝这边走来,白色的斗笠遮掩不住他严肃的神情。一左一右跟了两个小娃娃,左边跟着的一位小姑娘,小脸儿气得鼓鼓的,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右边跟着的是抱着剑的彦卿,神情虽然不至于像云璃那般明显,却也是撅着嘴。

“两个小孩子又吵架了?”

飞霄一人揉了一下脑袋。

怀炎道:“这倒是其次的,星槎海中枢出事情了。”

彦卿上前一步,竭力平复了下心情:“我刚才联系了下负责星槎海中枢的云骑,他们都未曾回应,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云璃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椒丘那粉毛狐狸也在星槎海中枢,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飞霄的脸色有些凝重,她掏出手机试着联系了一下貊泽或者椒丘,皆是无人回应的状态。手机调转了一下握在手里,她冷笑一声,“很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胆子不小。景元,我去一趟星槎海中枢。”

景元点头:“有劳了,我让天舶司的司舵驭空配合你。”

“嗯。”飞霄一向雷厉风行,做事风风火火,点了个头之后便快速离开了神策府。

“我也去。”云璃对于自己一个人把椒丘丢在星槎海中枢还耿耿于怀,要是自己当时有所察觉,说不定情况就没有现在这么糟了。

这一次,怀炎倒是没有阻拦她。

彦卿见状,也不甘示弱:“我也去。这本就是罗浮上的事情,岂有我不去的道理?”

景元也没有阻拦。

两个小孩子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拌嘴。

“我说彦卿小弟,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只配在我身后打扫战场了。”

“在外征战不适合你,你还是回你的朱明仙舟到处抢别人剑吧。”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回你的剑吗?简单啊,你杀的步离人比我多,哦不,和我一样,我就算你赢,把剑原模原样地还给你。”

“和你一样?太小瞧人了!你能赶得上我的零头,我就把我的剑送给你。”

“我才不稀罕你的剑呢,轻飘飘的……”

两个小孩子的声音逐渐远去,景元对怀炎微微颔首:“有劳老将军镇守神策府,我有件事情需要去核实一下。”-

一艘正在星海中急速行驶的星槎上,载着无数狐人模样的步离人和一个戴着紫色兜帽的青年。

此人便是貊泽,先前和椒丘一明一暗调查潜入仙舟的步离人。不成想,就在他在星槎海中枢要将消息传递给飞霄的时候,却被躲藏在暗处的步离人埋伏了。不但手机被彦游夺去,自己也被他们绑走带到了星槎上。

末度正在擦拭着染血的狼刀,时不时抬头冲对面的貊泽呲牙一笑。坐在貊泽旁边的彦游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道:“怎么,你如今胃口大了,不仅喜欢将狐人咬死吸血,还惦记上连血统都不正宗的仙舟人了?”

末度却没理会他,只是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貊泽:“你是飞霄的……影卫?是不是?一辈子在黑暗中行走,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厌倦吗?”

貊泽不想说话,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然而这样的行为落在末度的眼中,却是默认了。他笑得越发渗人,一双眼睛绿幽幽的,活像是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狼。

“听说你的窝……哦不对,是家,你的家被飞霄端了,你的家人也都被她杀了。你难道就不想复仇吗,为你那些……”

末度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多,他将求助般的目光放在彦游的身上。毕竟这位可是出自罗浮善宏学宫文化人类学博士宗光的门下,学识自是比他们这些整日打打杀杀的粗鄙之人强得多。

彦游收到末度的信号,轻蔑地笑了一声:“含冤而死或是含恨而终的兄弟姐妹。”

“对。”末度继续对貊泽循循善诱,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貊泽,你难道就不想为你含冤而死或者是含恨而终的兄弟姐妹报仇雪恨吗?”

彦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本意是想让末度在“含冤而死”和“含恨而终”选一个,不想这货直接将他的话复制粘贴了。

许是被末度的喋喋不休给烦到了,一向沉默寡言的貊泽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末度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终于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话题。

“我家主人想知道个秘密,[飞霄有步离人的血统],这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貊泽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家主人?一向以凶猛著称的步离人,以狼群自居,如今也变成向别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了吗?”

彦游从未拿自己当过步离人,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是略带嘲讽地看着末度。末度虽然是步离人,但却知道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更何况眼前之人并不是狐人那等卑贱的奴隶,从生理上激发不了他的兽|欲。

“哈巴狗?”末度在此时竟笑了出来,“今日倒是新学了一个名词。自从呼雷汗被罗浮的前任剑首镜流所擒,困于幽囚狱内,步离人的生活就一日不如一日。汗位空虚,为了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先是爆发了大规模的内战。往日一致对外的弓箭和弩|枪,现如今全都对准了自己人。”

“在步离人内部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批不甘受制于人的贱奴……”

在收到彦游的死亡视线之后,末度立刻改了口,“一群白狼,英勇善战的白狼,他们推翻了自己的主人,翻身农奴把歌唱。然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们以为步离人彻底完蛋的时候,没想到的是,他们对待狐人同胞相较于步离人更为残忍暴力。往日我们上战场之前都会杀俘饮血,但也只不过是将猎物杀死之后再痛饮其鲜血。然而白狼却是直接将猎物吸成人干,看着其在强大的求生欲前奋力挣扎,最后无能为力,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我们步离人向来以强者为尊。即使他们是狐人,但是只要强大,我们就认。然而在步离人迎来一个短暂的春天过后,更为严酷的寒冬却再次降临。没错,就是你们曜青的狐人将军——飞霄。”-

景元从神策府离开后,便七转八转,溜达到了罗刹的摊位前。他从手机内看到了机关鸟的监控画面,知道镜流也在这里。

景元仔细打量着那挂在摊位上的几顶红伞,并未直入主题,似是不经意间问道:“你这里可曾来过一位黑纱覆面的女子?”

罗刹本来坐在摊位后面划拉着手机,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看上去越发人畜无害。听到景元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见是景元,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军此番前来,只为寻找您的恩师?”

景元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几把伞上,“屋漏偏逢连夜雨,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你这里了。”

“原以为将军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想竟是求助于人的。”罗刹抿了抿唇角:“将军是想让我也显露一手吗?”

景元终于将视线放在了罗刹那张俊雅的面容上,他双手环胸,有些耐心寻味道:“你的那一手想必已经在钟离面前显露了。”

“那么将军是需要我藏匿一手?”

“我需要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自己。你若安分守己,我便只当你是寻常人。你若兴风作浪,我便只能送你入狱。”

罗刹听后并不气恼,连神情都未变动分毫,只是笑了笑道:“将军所言,必谨记于心,笃志于行。”

景元的脸色稍缓:“感激不尽。”

景元绕过罗刹的摊位,拐进了一条小巷,并推开了那扇屋前堆满了红色雨伞的门。

视线所及之处只余几口白璧无瑕的冰棺,其中一口躺着一位白色长发的女子,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胸口隐有起伏,面现挣扎,神情凄苦。

景元蹲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棺盖。此情此景,恍惚间让他想起七百年前,陷入魔阴身的镜流被十王司关在能量罩里时,自己在外面无能为力的样子。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到分毫。

第44章 你在教我做事?

星槎海中枢。

飞霄带着云璃和彦卿来到这里时, 驭空早已等候多时。在她面前的星海云雾中,一艘艘星槎呈一字型排开,气势威武宏大。

每一艘都是狐人飞行士在掌舵, 两三个云骑在旁枕戈待命。星槎的尾部拖出美如星空般的彗尾,马达转动的声音如战场的擂鼓般激奋人心。

“驭空姐姐。”

“飞霄。”驭空道:“丢失星槎的坐标已经确定,云骑们已经准备就绪。”

飞霄点了点头, 飞身跃入一艘星槎, “劳烦驭空姐姐在地面实时掌控了, 我去热热身。”

“我们也去!”云璃和彦卿几乎异口同声道, 他们不约而同地上了同一艘星槎。驭空斟酌片刻,选择让晴霓为他们掌舵。

晴霓是驭空的女儿,曾经她是反对晴霓学习驾驶星槎的。但孩子大了, 终究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能强加自己的想法在孩子身上, 更何况,自己过不了内心的坎,何必牵连到孩子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数十艘星槎蓄势待发。驭空看着界面上那不断移动的小红点, 一声令下,数十艘星槎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飞霄是个急性子, 驾驶星槎没一会儿便将主控权交给了身后的一个狐人, 自己则踏上星槎的头部, 脚步轻点, 将星槎当做垫脚石般一个个踩将过去, 直冲目标星槎。

而末度还在为貊泽洗脑, “……飞霄带领狐人抢了我们的地盘, 杀了我们的兄弟。她在战场上展露的能力是任何一个狐人都无法拥有的。呵, 卑贱的奴隶也有反噬操控主人的那一天。”

他冷笑了一声:“可是小兄弟你知道吗, 在你们无往不胜的飞霄将军身上,有我们步离人的血统。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够战胜我们强大的步离人?贱奴终究是贱奴,一辈子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奴性。即使她强大如现在,却依旧甘愿为仙舟……”

末度又词穷了,他不由得看向彦游,彦游轻蔑道:“为仙舟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这句话。”末度再次道:“即使你们的飞霄将军强大如现在,却依旧心甘情愿地为仙舟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呵——”

又是一声冷笑,末度继续蛊惑貊泽:“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不错的苗子。难道你就甘愿一辈子为保护这个贱奴躲躲藏藏吗?你难道就不想杀了她然后取而代之吗?你难道就不想……”

“他不想!”

末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打断。与此同时,貊泽也迅速挣脱开了缚住双手的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向末度袭去!

只见一道刺眼的白光,光滑闪亮的匕首倒映出末度那张震惊的面庞。随后貊泽便将匕首抵到了他的喉咙上,隐隐擦出一道血痕。

而就在貊泽行动的同时,飞霄也落在了他们那艘星槎上,钳住彦游的胳膊,一脚踹向他的膝盖。伴随着一道骨头碎裂的声音,彦游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在他们的前面还有几艘星槎,皆载满了步离人。在听到彦游的惨叫声后,纷纷调转槎头,槎身两侧出现枪炮,枪炮口对准了飞霄他们。与此同时,后面的几艘星槎也赶了过来,与之展开激烈对战。

一时之间,炮火连天,枪林弹雨。身处的这片云海顷刻之间被硝烟所笼罩。子弹壳纷纷扬扬落下,金属之间的清脆碰撞声阵阵入耳。

在这样的紧急状况下,云璃和彦卿也没心情斗嘴了,反倒开始了合作。在晴霓架炮轰炸对面的步离人时,彦卿射出多把飞剑当做靠近步离人的垫脚石,而云璃则将本就钝而重的老铁放大数倍,当做盾牌立在身前,掩护着她和彦卿前进。

平日里两个人斗得不可开交,如今倒是配合默契,不用过多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下一步行动。两个人快速在飞剑之间穿梭,终于挨到了步离人的其中一艘星槎。

岂料在这密密麻麻的枪炮中,有步离人注意到了他们的靠近,一颗炮弹直接射向他们脚下的飞剑。

二人脚下没了立足之地,像两只摇摇欲坠的风筝般直线下落。好在彦卿急中生智,直接将剑插在了槎身上,同时拽住了云璃的胳膊。然而云璃那把大剑实在是太沉重了,彦卿逐渐感到有些乏力。

察觉到自己有再次下坠的风险,云璃喊道:“彦卿小弟,你行不行啊。”

“……你太重了……”彦卿咬着牙齿,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云璃重重甩了上去。

云璃在半空中迅速调整身形,挥舞着老铁从上而下一下子砍在了那个驾驶星槎的步离人身上。然后迅速解决了这艘星槎上的其他人,将星槎调整为自动驾驶模式后,才伸手将彦卿拉了上来。

云璃的力气比较大,也没费什么力气,颇有些惊讶道:“没想到彦卿小弟你这么轻巧。”

“是你那把巨阙太沉了。”彦卿揉着胳膊,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说老铁啊。”云璃得意道:“当然得沉一点儿,要不怎么上阵杀敌。”她叉着腰指着被自己撂倒的四具步离人的尸体:“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现在是4:0,我领先。”

彦卿颇有些无奈:“要不是我把你甩上来,你早就沉落星海了。”

“这倒也是。”云璃想了想,大方道:“那算我们2:2,平。”

“不用。”彦卿摇了摇头:“我会超过你,并拿回我的剑的。”

“好啊,我拭目以待。”

就在星槎海中枢这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幽囚狱那边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龙师钩沉负手站在鳞渊境的入口前,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药王秘传的人,左边的唤作清宁,右边的唤作若茗。而其余的步离人则用持明族特有的云吟之术隐藏行踪,悄悄潜在他们的附近。

一个漩涡状的传送口在钩沉的力量下逐渐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他率先进入,清宁和若茗二人紧随而至。

甫一进入,独属于幽囚狱的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便扑面而来。钩沉从容不迫地往前走去,守在大门前的两名勾魂使见是龙师长老,便也没有起疑,将他们放了进去。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闭,层层叠叠的牢狱在眼前呈现。每一层都有几名冥差在不停地巡逻,随时待命。

钩沉朝身后二人示意,清宁和若茗领会了他的意思,纷纷越过他朝两边散去,在门后分别放置了诱发魔阴身的丹药。

然就在她们刚回到钩沉的身旁时,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钩沉心内一惊,朝声源看去,原来是一只灰绿色头发的狐人。观其表情,胆怯懦弱,两条腿似乎还在发抖。

他心中的恐惧减去许多,语气沉了下来:“我是龙师长老钩沉,最近时常来十王司这边走动。小姑娘,你是这里的判官对吧,你难道不认识我?”

许是钩沉的语气太过严肃,弄得藿藿愈加紧张了起来,“啊?不是不是……”她急忙摇头:“我……我只是见习判官,我……我是藿藿,今天是第一天来这里……还对这里不熟悉。雪衣姐姐就在附近……我……我把她找来给你们带路……”

在她旁边的小团子不乐意了,见不得藿藿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喂,你给老子支楞起来啊。现在他们是外人,你才是主人。你把他们丢在这里,出了事情你负责啊。”

“我……我……”藿藿都要急哭了。

钩沉其实十分怕藿藿将雪衣找来,见状也急忙道:“小姑娘你不要怕,我们知道这里的地形的,不会迷路。你完全不用管我们的,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但钩沉那张脸实在太过于严肃,即使他已经尽量温和下来,但依旧显得凶巴巴的,活像是拿棒棒糖诱拐小孩子的人贩子。

藿藿咽了咽口水,尽量鼓足勇气道:“钩沉……长老,您要去哪里,我……我可以尽量带路的。”

站在钩沉身后的清宁和若茗对视一眼,同时蹙起了眉头。

钩沉思虑片刻。这小姑娘看起来就是怂包一个,带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是个狐人,就当投喂给呼雷了。而且若是没有引路人的话,别的正在巡逻的冥差也会起疑。便一口应承了下来,问道:

“小姑娘,你知道呼雷被关在哪里吗?”

闻言,藿藿的底气足了些:“这个我知道……这可是我们狐人的大敌。刚来这里,我就求雪衣姐姐带我去看了,看着他受刑。”

钩沉的笑容更甚:“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了。”

藿藿还在为能帮得上别人的忙而高兴:“不……不麻烦。”

一旁的尾巴却撇撇嘴。

那个叫钩什么沉的,看着就不像是个好玩意儿,笑起来真特么渗人。

藿藿带着钩沉他们七拐八拐,转了好几个开关之后,才来到了关押呼雷的地方。

幽绿色的烟雾笼罩着这里,呼雷的怒吼声一阵高过一阵,响彻狱底,震得周围的墙壁都跟着颤了几颤。甫一踏足这里,独属于步离战首的那股无形的威压感便迎面而来。饶是钩沉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而他觉得怂包一枚的藿藿,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倒觉得呼雷应该叫得更惨更烈。

钩沉和清宁以及若茗越过藿藿朝前走去,尾巴不乐意了,握起拳头道:“喂,你们有没有礼貌。诶——这从地底里冒出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藿藿也注意到了旁边凭空出现的几个步离人,急忙挥动灵符,同时朝钩沉喊道:“是步离人!长老快躲到我身后来!”

一旁的尾巴什么都看明白了,“长什么老,分明是他把这些不狼不狗的东西带进来的。”

眼看步离人渐趋渐近,藿藿急忙掏出几枚符纸,朝他们扔去。符纸在空中迅速幻化成蓝色火焰,一沾到步离人的毛发便燃烧了起来。然而没燃烧一会儿,就被钩沉用云吟之术给扑灭了。

尾巴骂骂咧咧:“钩什么玩意儿的你个杂种!”

藿藿又去掏符纸,左手托肘,右手食指并中指夹住了,右脚在地面上跺了两下,“以我之身,招阴纳魂,凶神恶鬼,速速前来。急急如律令!”

往常她都是驱鬼,这次却是招鬼。无他,她不能让呼雷有机会逃出去。然而鬼还没招到,一个身形高大、狼头周围布满粗且鬣毛的步离人便在幽绿色的烟雾中缓缓走出来,其随身携带的狼毒气息挤压着藿藿的神经,弄得她两条腿不停打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挤压粉碎,藿藿直接坐在了地上。

——呼雷。

这头被关押在幽囚狱地底深处,受了七百余年无间剑树之刑的穷凶极恶的步离人战首,终于在今日重见天日。

名为恐惧的气氛牢牢将藿藿锁在其中。她瞪大了眼睛,手指夹着符纸,却无法扔到这头恶兽身上。

尾巴见状,急忙附了藿藿的身,“让老子来,你们这帮狼崽子都滚开!”它控制着藿藿站起身来,挥动着旗子驱散那些流着口水的步离人。同时扔出符纸,制止着他们的前进。

“呼雷,这只贱畜就是献给你的口粮。”钩沉在旁冷漠道。此时的他,完全没了方才的温和,而是直接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阴沉狠辣,不择手段。

“呜——”

呼雷怒吼着发出声音,尖利的爪子朝着藿藿而去!藿藿仿佛被定住一般,浑身动弹不得,移动不了分毫。

就在呼雷的爪子要划破藿藿喉咙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壁立千仞!”伴随着一道沉稳敦厚的声音,一层无形的屏障狠狠将呼雷挡了出去!

那股加之在藿藿身上的压力慢慢消失,她抬头看向挡在身前的男人,却只能看到纷飞的衣角上绣满龙纹。

是持明族吗?

藿藿慢慢站了起来,虽然刚才她被同为持明族的龙师钩沉所欺骗,但此时的她却莫名地对眼前这个拥有着宽阔且令人安心的背影的男人产生了一股信赖。或许是他方才救了自己,又或许是这个背影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你是……”

“我名钟离。”

钟离?

藿藿想起来了,那日在绥园,她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钟离先生……”

听到钟离这个名字,钩沉垂在宽大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这个碍事的家伙,我们龙师没去找他的麻烦,他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了。真是冤家路窄,看来今日得将这个钟离也一并解决了。如今的他也顾不得什么这个所谓的钟离会给持明族的繁衍带来什么转机了,只想着将人灭口。否则一旦日后告到联盟那里,自己便吃不了兜着走。

“呼雷,把这个叫钟离的也一起杀了。”

由于钩沉太过着急,竟忽视了眼前的呼雷可不是由着他驱使的奴仆,而是一头被关押了七百余年未进任何口粮的饿狼。

呼雷随即怒吼了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先前叫他解决藿藿倒也好说,毕竟狐人天生就对步离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饿了七百余年,恨不得立即将见到的狐人都开膛破肚,拆吃入腹。而这个叫钟离的男人算什么,瘦瘦小小的浑身上下没二两肉,打牙祭他都嫌塞牙。

而钩沉却丝毫感觉不到呼雷的怒气,还在以为自己可以驱使这头恶狼,为自己所用。他的额头冒出青筋,愤怒道:“呼雷,我冒着仙舟之大不韪来助你越狱,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今日告诉你,这个叫钟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呼雷便一掌拍了下来,直接将人拍成了肉饼:“多嘴多舌的家伙!”

再看前面,那个叫钟离的男人以及那个狐人小姑娘早已不见了身影。

“呜——”

呼雷怒吼一声,到嘴的鸭子飞了。他愤怒地捶着地面,震耳的叫声几乎要把墙壁震裂。

清宁和若茗被吓得胆战心惊,与其是看到已经成了一团肉饼的龙师钩沉,更是怕得两股战战。

呼雷骂道:“胆小的家伙!我都蓝的崽子怎可如此懦弱!”

清宁的牙齿在打架:“伟大的……呼雷汗,末度策问官和……彦游博士……已经……在星槎海准备好了星槎……让我们……一同杀出去……”

“杀出去……”呼雷气得仰天长啸:“我们杀出罗浮的机会远比贱畜从我爪子逃脱的几缕要小得多!还有你们这几个胆小的崽子,活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

“不,伟大的呼雷汗。”若茗已经冷静了下来,沉着道:“见到您依旧如此高大威猛,不减当年,我们会重整旗鼓,杀回仙舟!”

“小崽子……”

呼雷已经不想多说,与其回到牢狱之中再次受那无间剑树之刑,不如回到战场堂堂正正地战死。他的爪子已经雪藏了七百余年,是该舔舔仙舟人的血了。身为步离人的战首,血染沙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都蓝的崽子们,随我一同奔赴战场!让你们的爪子舔舐贱畜的鲜血,让恐惧笼罩仙舟的每一处角落,让仙舟人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誓死追随呼雷汗!”

“啊呜——”

伴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狼吼,呼雷带着一群步离人呼啸着冲向幽囚狱的入口。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整座幽囚狱好像被彻底搬空了一般,巡逻的冥差和判官都不知所踪。

清宁道:“呼雷汗,恐怕有诈。”

呼雷双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怒吼一声:“即便有诈,我们也绝不可在此坐以待毙!”

若茗犹豫半晌,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方才不见了的那个叫钟离的先生此刻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像是迷路一般,他的背影略显彷徨和迷茫。

“呼雷汗,前方出现可疑人员。”

“跟上去,捉住他做人质。”

“是!”

呼雷带着一群步离人朝钟离扑过去,然而却扑了个空,钟离再次消失在了原地。然而不等他们走几步,钟离再次出现在了面前。待他们再扑过去时,钟离却再次不见了身影。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眼前隐约可见外面的一缕曙光。一位银发的将军负手而立,用自己的身躯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仿佛等候多时,特地为呼雷而来。

外面溢进来的光芒为景元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细细勾勒出将军的轮廓。海风将他背后的红色战袍吹得猎猎作响,金黄色的眸子愈发明亮,唇角微微勾起:

“我道为何在星槎海搞出如此动静,原来竟是声东击西的计策。表面看来是步离人试图营救,却露出破绽,为保有生力量紧急撤退。实则是虚张声势,牵扯罗浮大量兵力。在仙舟疏忽之际,袭击最不可能之地——幽囚狱,解救被困此地七百余年的步离人战首——呼雷。”

最后一个字落下,景元轻轻抬眸,徐徐笑了出来:“不过,你确定你能逃得出这封锁重重的罗浮吗,呼雷?”

“有何不可?”

呼雷发现自己释放的狼毒无法让眼前的将军产生恐惧时,便放弃了这种看似很蠢实际真的很蠢的办法。身为一方将军,心性早已高于常人,更何况是临近魔阴身却依旧如此精神稳定的神策将军。

“仙舟人的神策将军……即使你师出那个女人,但你的武技及不上你的师父。今日我若就是要走,你能奈我何?”

他的声音虽然沉重略显苍老,然而到底是步离人的战首,是在战场上用鲜血杀出来的,用尸体堆砌而成的。话锋隐隐带有压迫,若是常人,恐早就不寒而栗。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是罗浮的将军,纵然巨石压顶,景元也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不曾想,你居然会主动提及恩师。想必七百余年前,恩师的那一剑至今都让你印象深刻。如今恩师就在仙舟,不若你二人见个面叙叙旧,也好了却你的一桩心事。”

“哈哈哈哈哈——”

呼雷沉闷地笑了,声音从深深的胸腔内发出,压抑又沙哑:“事到如今,将军还想要诓骗谁。那个女人如今成了仙舟的通、缉、犯!即使你让她回来,只怕她也不肯。”

“是吗?”景元双手环胸,成胸在竹:“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话音刚落,一阵冰寒之气便席卷而来。片片冰晶从天而降,洁白无瑕地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在触地的瞬间,顷刻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层。在那漫天飞雪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

呼雷下意识后退半步,难以看清表情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那个女人如记忆般面若冰霜,即使黑纱遮面也依旧挡不住她的寒冰之气。一袭白色的长发垂至腰间,随周围的寒冰之气舞动着。

“……镜流。”

呼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七百余年不见,你倒是几百年如一日地冷若冰霜。只是不知道,当年你的那个贱畜朋友现今如何了?”

薄如蝉翼的黑纱从面庞滑落,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眸子。镜流抽出缠在腰间用一截坚冰凝成的利刃,直指呼雷,冷冰冰道:“今日便叫你这孽畜,死于我的剑下,血溅当场!”

呼雷也不甘示弱,怒吼一声:“我等了你七百年了,今日便叫我一雪前耻——”

两具身影缠斗起来,所过之处,无不飞沙走石,冰凌花开。

景元解决了其余的步离人,只留下若茗和清宁二人后,便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呼雷提谁不行,非要提让镜流魂牵梦萦且至今都念念不忘的白珩。故意刺激,难不成就是为了此时的受虐。七百余年,镜流的剑技未有任何退步,反倒因为魔阴身的加持,挥下的每一剑都带有疯狂的杀意和浓烈的寒冰。

景元的神色有了些许凝重,松弛的身体也变得有些紧绷,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防止镜流擒住呼雷后情绪再次失控,以至于精神暴走。

就在景元全神贯注的时候,一只宽厚的手从身后拍了拍将军绷紧了的身体,仿佛安抚般唤了他一声:“景元。”

第45章 钟离与景元关系匪浅

丹鼎司。

椒丘躺在一张冰晶凝成的床上, 他紧闭着双眼,完全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但观其神色,比方才好了不少。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苍白的唇角也仿佛有了一丝血色。

白露守在床边,不住地打着瞌睡。旁边的香炉燃起袅袅青烟,嗅着香气, 更是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她睡眼惺忪地看着立得端正的香炉, 敲了敲太阳穴。

这香炉先前是灵砂点燃的, 说是有助于椒丘的伤口恢复。白露知道灵砂来罗浮之前是拜了朱明龙尊炎庭君做师父的, 能师出这位龙尊,想来灵砂的医术并不亚于自己。是以,白露便没有多加阻拦。

只是现在看来, 这香炉里的燃的香确有安神助眠作用。饶是自己, 竟也忍不住打起瞌睡来。但是,白露是万万不敢睡下的。

她能看出椒丘伤口恢复的古怪之处,没道理灵砂看不出来。若是被灵砂窥探到一二,那么钟离先生千方百计将椒丘带来她这里遮人耳目的意义就荡然无存了。

白露的眼皮越发沉重, 她支撑着身体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坐在台阶之上, 托着腮看院内的灵砂调香。

粉红色的烟兽在灵砂的脚边蹦来蹦去, 活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白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玲珑剔透的龙尾在身后的水泥地上扫来扫去。

灵砂摆弄着香料, 灵巧的手指如蝴蝶采蜜般在花丛之间穿梭。浓郁的香气自指间溢出, 在微风的作用下四散开来。白露嗅了嗅鼻子, 只觉得沁人心脾, 无以复加。然而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循着香气飞将过来,环绕在灵砂的周围。

白露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其中一只蝴蝶落在灵砂的食指上,灵砂勾着唇角,静静看它扇动双翼。还有的落在了白露的鼻子上,白露顿时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扰到它。

但不多时,白露便忍不住轻轻吹了口气。蝴蝶却没有半分被惊扰到,只是扇动了下双翅,好奇地歪着小脑袋看着她。

蝶翼上带有的花粉儿迷了白露的鼻子,她顿时一阵眼晕。再睁眼时,灵砂已经抱着浮元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她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梳理着浮元的毛发,轻声问道:“白露小姐,你识得我吗?”

白露的眼神有些空洞,神情也有些怔愣,口中机械地回答:“识得,你是联盟元帅府直接任命的丹鼎司司鼎。”

“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朱明。”

“你知道我为何在朱明吗?”

“知道,你是受前任司鼎云华的牵连,被流放到朱明仙舟的。”

“你知道我的原名吗?”

“知道。”白露道:“你是丹朱。”

灵砂抚摸着浮元的手一顿,慢条斯理道:“这些系谁告知与你的?”

白露没有立刻回答,空洞的眼神也有了些许焦距。她在挣扎,在抗拒被灵砂催眠。浮元从灵砂的怀里挣脱开来,蹦蹦跳跳到了院中间的一方小案上,遁入那方正在燃着的香炉内。

空气中的香气更加浓郁了些,引得更多的蝴蝶纷至沓来。白露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再次变得空洞无神。

灵砂托着下颌,饶有趣味问道:“白露小姐,有关我的一切系谁告知与你的?”

“是……”白露有些犹疑,但禁不住这逐渐浓郁的香气引发的神经麻痹,仅剩的一丝理智也逐渐消失殆尽:“是钟离先生。”

灵砂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再次问道:“钟离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离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白露慢吞吞道:“他懂得很多东西……声东击西,关门打狗,欲扬先抑,先发制人,欲擒故纵,来而不往非礼也,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和景元将军关系匪浅吗?他们先前就认识对吗?”灵砂循循善诱。

“不……”白露面现痛苦,她捂着脑袋拼命摇晃着。

“回答我。”

“我……我不知道。”白露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景元将军曾去星穹列车做过客。钟离先生在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朋友,只有列车上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