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这次咱们可是捅了龙鱼的老巢。”有人笑着宽慰道,“现在整片海上都是大补之物,不怕他吃不了,就怕他吃不下。”
“最近这段时间有得忙,都得晒成肉干带回去!”他们船上这百八十人忙到现在,真是一口气都没歇。
正说着,一位老船工提着个湿漉漉的渔网兜挤了进来,网兜里数十颗晶莹剔透如红玛瑙一样的龙鱼卵正在微微颤动。“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咧嘴一笑,将网兜提到高处,恰好明月高悬,兜里的龙鱼卵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拿去熬汤,不出三天,保管他活蹦乱跳!”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些日子,他们都能大大的提升一下自身实力了,这么多龙骨能打造出多少艘可以出海的渔船!
……
蟹崽肩负着沉重的使命,不得不踏上返回冥山的归途。
离开前,顾溪竹在乌龟壳里塞了龙鱼身体里的精华所在,龙鱼王头上的角都给塞了进去,尖刺应该也能锻炼成剑,用于修补那把残破剑的剑身,龙鱼卵都放上了几颗,这龙鱼虽然凶性十足,但也确实浑身是宝。
当然那张画像也没忘,让蟹崽将画和信重新装在一个干净的小水球里。
夏知事之所以能窥见如此多的隐秘真相,全赖四周龙血血肉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的气血之力。
命运总是充满玄机。当年,夏家祖辈于海中救下了鲛人……
鲛人一族天生丽质,泪落成珠,若是在弱肉强食的南域修真界,只怕早就被囚禁起来沦为产珠的工具。但北域的渔民们却以淳朴的胸怀接纳了他,不仅给了他栖身之所,更让他像普通人一样在渔村生活劳作。
哪怕长相俊美,因年岁过大,
仍得了个张老头的称呼。
千年前机缘巧合救下的鲛人,在看到顾溪竹后想起了石仙娘娘,指引他们来到了月牙湾。
若不是他们来到月牙湾,若不是遭遇龙鱼群,或许永远都无法触及这些深藏的真相,更抓不住这稍纵即逝的生机。原以为暂时避过了劫难,殊不知,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窥见了命运布下的草蛇灰线,绝境之中总能拽住那唯一的生机。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认知,就连夏知亦也连连感叹:“要是我们没来,岂不是就完蛋了?”
“南域杀了两个真仙弟子,是不是那闭关的老东西要动手了!”
小凤凰一直没吭声,它埋在一条龙鱼尸体里烧了大半天,也只烧掉了小小的一团血肉,看起来就跟小鸡啄食差不多。
听到夏知亦的话,它尖叫一声,火焰陡然变得明亮几分,烧得更卖力了!
张老头却恭恭敬敬地将石仙娘娘的画像悬挂起来,又将长明灯放置画像之前,接着摆上将刚刚抹的泪珠摆上去,又翻出了一坛子酒。
其他船工见状,也纷纷掏出身上的好东西摆在了石坑内。
张老头磕着头道:“都是石仙娘娘在庇护苍生。石仙娘娘……长明不灭。”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跟着他一起磕头。
顾溪竹想了想,也准备过去给娘娘磕一个。毕竟这位是真的大功无量,值得众生点灯祈福…跪她心甘情愿…
只是不知为何,顾溪竹听到那些声音,再次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太近了,就好像,那些声音不是出现在耳边,而是在脑海。
她脚步顿在原地。
只觉识海里仿佛有点点火星闪烁跳跃,凝神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一句奇怪的话突兀冒出来,“我赌你,不死。”
这又是谁的声音?谁赌我不死?记忆的缺失让她充满了迷惑。
为什么呢?
“刚才不是确认过,我并非玉灵族人吗?”
顾溪竹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额头,算了,不想了。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三天的时间,他们是回不去了。
也得找人赶到北域的四处封印地点,配合南域,同时破开那些剑柱。
蟹崽还有得跑呢!
……
归冥山,仇泷月坐在以前顾溪竹常坐的位置。
窗外是洗剑池,小竹子如今已长到跟原来一般大,也在窗口开了一朵红花。
一切如旧。
除了她不在身边。
察觉到一丝细微的波动,仇泷月抬眸看了过去,眼里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片刻后,眸子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蟹崽回来了。但她没一起过来。
原以为她是蟹崽主人能有所不同……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横渡无尽海。
他突破时,疯狂吸收天地灵气,各大宗门也纷纷献出了修炼资源,就连很多散修都将自己积攒已久的灵石送了过来。
如今天下,几乎所有的灵石宝物都已被榨干,天地间灵气都变得极其稀薄,使得他渡劫时受的伤难以恢复,想要渡过无尽海难度不小。
天下之力汇聚一身,头顶危机未除,他不能不顾一切……
去横渡无尽海。
蟹崽刚一落地,就挥舞着钳子兴奋喊道:“月月公主,主人给你回信啦!”
一封信和一幅古旧的画一起甩上了窗台,还未落至桌案,信纸就被仇泷月攥在手中。
仇泷月展开信纸,暗红的字迹凌乱刺目,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他指节微紧,却仍稳稳捏着信纸,面上波澜不惊,唯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暗色。
只是等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
心绪好似随着她的那些想法而上下起伏,巨大的波动让他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又松开。
“爹?”他已恢复了很多记忆,却始终没有爹的印象。
“像?能有多像?”
仇泷月这才将一旁的古画展开,看到画中女子,他觉得有些陌生。其实他对母亲的记忆很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师尊……
那人说他启慧开智较晚,五岁之前宛如一名痴儿,像块对外界没有感知的石头。
他只有五岁以后的记忆,但随着时间流逝,他记忆里隐隐有母亲的印象,他喊过娘,亦有女子温柔地与他说话,就像是,一丝柔风缓缓吹过山石。
而在上清圣地堪破幻境看到的……
她遍体鳞伤,几乎不成人形,脸上也是血肉模糊——
让他确定母亲身份的是他从那之后,女子不再咬人,以及他身上多出来的伤势愈合的能力。
仇泷月下意识看向虎口处的伤疤。
她真的是母亲吗,还是,只是同族,因为也是后来才得知,玉灵族同族之间也可以转移玉髓。
不是直系血脉才能传递的心头精血,也可能是玉灵族的玉髓。
上清圣地知情者都被疯魔时的他屠戮一空,如今,又能从哪里得知当年真相?
仇泷月缓缓将信纸叠好,起身立于窗边。目光垂落,蟹崽正在下方兴高采烈地分发龙血血肉和骨刺,它们围作一团,喧闹声远远传来。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仇泷月开口,声音平淡如常,听不出半点异样。
“啊?”蟹崽挥了挥钳子,开开心心地道:“主人元神崩碎,确实不记得和我相处的点滴啦,但她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摸我的背呢!身体的习惯是不会骗人的哦~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的呀。”
它想了想,看向四周的伙伴,认真地问:“主人经常摸你们没有?”
小竹子两片叶子叉腰:“我不怕。我努力修炼,主人就会恢复!反正我跟主人连在一起的,她怎么都不会丢下我。”
泰玄:“糟了,没有吧,但她经常骑我背上!我驮过她好多回的!”说话时,眼神不自觉地往窗边飘去。
惊尘也抖了抖剑身:“我有经常给她照明。”说罢,立刻迸发出柔和的光芒。
仇泷月:“……”
他周身剑气逸散,与她身体接触……
不多。
以至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不行。
“哦,还有这个!”蟹崽又掏出了留影石,“重要的消息在最后!”那些什么封印、生机、卜算的复杂内容它记不清,还好当时一直在留影记录。
“三日之内,打破封印!”仇泷月眸光一沉,神识如潮水般向外蔓延,遥遥锁定归冥山外那群阵符师的身影,那张灵符仍在昆仑玄石内游动,像是一条试图撞破石缸的鱼。
与此同时,泰玄的注意力被留影石上最后的画面吸引——蟹崽说重要的消息在最后!
它抓住了重点!
泰玄直接惊呼一声:“啊!大竹子扶住的人是谁?狗东西你完蛋了,失忆的大竹子抱住了别的男人!哈哈哈哈……”
“哈……”很快泰玄就笑不出来了,寒意笼罩四野,想当缩头乌龟,却发现此刻连脑袋都动不了!
仇泷月不知何时已立在身侧,苍白修长的手指一抬,那块留影石便无声落入他掌心。
灵气流转间,画面如水波荡漾,最终定格在某个瞬间——
月华如水,一袭黑裙的顾溪竹立在礁石之上。夜风拂过她散落的发丝,裙袂翻飞间,她正对着留影石的方向浅笑,就像是对着他们笑一样。
她笑着与大家打招呼。
那笑容依旧明媚,却透着几分陌生的疏离。
仇泷月眸色微沉:记忆尽失,竟连这般喜好都变了吗?
他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十年如一日的红衣上。那抹浓烈的红,此刻,倒显得格外刺目了。
第167章 167:血肉没有血肉怎么重塑?
察觉四周有点儿凉飕飕的,大绿哥看起来有危险,蟹崽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我跟你们说哦,我掉进石坑里去啦,里头好多黑乎乎的石头,都是玉灵族呢,他们说我也是玉灵族,所以我才能进去。”
见大家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蟹崽又憋了个大的:“还有还有……春秋笔案是石仙娘娘锻造的,用的就是玉灵族的石身!主人以前都说过,炼制春秋笔案的炼器大师,一定很热爱这片天下,热爱这芸芸众生。”
“主人说的没错哦。”
见大家都被自己的话吸引,蟹崽立刻开心起来,它挥舞着两个钳子,讲出觉得更好笑的事,“明明主人都进不去石冢,张老头还是觉得她是石仙娘娘呢……”
泰玄这下冒头了,“这话不兴说哦,那要得个屁啊!”
“那不就成了母子乱……”
“哐”一声响,不待仇泷月出手,惊尘已经一剑斩下,在乌龟壳上劈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剑气如网,将泰玄严丝合缝地锁住。它只要稍微探头伸爪,都会被剑气割伤,这是,坐了个剑牢!
哦豁!
蟹崽都沉沉地叹了口气,“大绿哥,这下连我都帮不了你啦。”
……
仇泷月带着蟹崽前往天海秘境外围,“能进去吗?”
谢九春在阵符一道的造诣已至登峰造极,若他也无法破解灵符奥秘,就只能另寻办法。
蟹崽穿梭虚空在它看来是随意迈出脚步,但每一步,都是希望,是生机,如今串联起来,方能感觉到天道对于此间眷顾。
若没有它……
仇泷月竟是不敢往下想。
蟹崽在四周钻来钻去,钻
了好久也没摸到秘境,到傍晚的时候实在是累得不行,爬着爬着都会停住。
仇泷月问:“要睡会儿吗?”这一次,它也差不多算得上来回穿梭,还释放天雷劈死那么多龙鱼,回来后为了寻找天海秘境又不断破开虚空裂缝进进出出,显然是累坏了。
“睡着了要传消息怎么办呢?”石头哥说的话它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呢。”
蟹崽也不知道自己每次会睡多久,它害怕睡过头。
仇泷月:“到时候叫你。”
“叫不醒怎么办呀?”蟹崽有些担心地道。
仇泷月垂眸看它一眼,随后伸出手,示意它爬到自己手背上。
蟹崽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飞了上去,缩小后乖乖趴在了他手上。
仇泷月:“能叫醒。”
蟹崽:“真的可以吗?”它真的好困嗷。
“嗯。”手指轻点它背甲,声音里明显有几分温柔:“睡吧。”
就见它举着的两个蟹钳放下,显然是睡着了。
仇泷月回到归冥山,正巧看到泰玄埋头在喝洗剑池里的水,它还让小竹子用叶子舀了一瓢水,倒在了张道紫的魂灯上,“别客气啊,这里头有狗东西的血呢,反正小竹子都撑不下了。趁他还没回来……”
小竹子:“对对对!”它真的快撑破肚皮啦,最近都没时间去神魂域给大家授课!
仇泷月瞥一眼惊尘:“你放出来的?”
还是关的时间太短了点儿。
惊尘不敢作声,死乌龟今天怎么一点儿都不机灵。
这时,小竹子舀水的叶子突然僵住,它浑身叶片一颤,根须剧烈抖动,突然疯狂吸收起池水来,就见水池里的水位肉眼可见的低了一寸。
泰玄立刻反应过来,它都没回头看,第一时间将头和四肢缩回壳里,要砍就砍,我受得住!
只是等到仇泷月走入小楼时,它还是忍不住道:“难怪我没第一时间发现,狗东西居然穿黑色了,黑黢黢的一团我都没注意!”
“这家伙血肉重塑的时候把自己个子塑矮一点儿,不就跟大竹子更般配了,省出来的那些,还能让我们全都上个新台阶呢。”
仇泷月脚步蓦地顿住,“血肉重塑。”
有血肉骨骼才能重塑。
那没有血肉呢?
念头出现刹那,仇泷月忽然觉得心尖被万千寒针刺穿,凉风掠过时,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上清圣地的她……
不会有一丝血肉留下。
所以,经过彼岸花重生后的她,自然也不会再是玉灵族人。
万族点灯,长生不灭的从来都不是肉身。
而是,元神……
涅槃火会选中她。
翼族老人会赠她黑羽,跪在她脚边。
遗弃之地所谓的契约灵兽,不过是因为那里是新生界域,入内者能凭想象造物,所谓的契约灵兽,实则源于自身意念,因此后面才会被契约的灵兽反噬,兽化……
蟹崽是她创造的。
又经过她的书写,得到众生愿力,天道认可……
“娘娘……”脑子里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在吵闹,像极了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
娘娘、娘、娘……
究竟是唤的娘娘,还是娘?
那一年,他进入上清圣地的,看到的其实是……
仇泷月脸色煞白,呼吸突然变得艰难,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每一次重重喘息,都让心脏有撕裂一般的疼痛。
他一时竟有些站立不稳,只能将手扶在楼梯转角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顾溪竹。”
迟来的钝痛像是刀斧劈开神魂,也劈开了那些识海中的迷雾,“是你……”
恰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呼。
谢九春缓缓起身,指间夹着那道刚刚写出来的灵符,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多日不眠绘制的符文此刻正流淌着细碎灵光,那些繁复的纹路如同疏通了的河流,原本淤堵之处被冲开,灵气如溪水般缓缓流经阵符上的每一条线——这是灵气贯通阵纹的征兆,意味着灵符已成。
“成功了?真仙的灵符咱们也破解成功了?”谢道痕一脸紧张地问。
这些日子,他们这些人俱都守在此地,愣是没有一个提前离开。
谢九春满脸疲惫,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摇了摇头又轻轻点头:“说是破解……不如说是管中窥豹。”他颤抖地抬起手在符上一点,那些符文竟如游鱼般在符纸上变换方位,“完整的承天灵符太过玄妙复杂,我们这里的传承本就断绝,实在难以参悟。我们合众人之力,也不过参透了其中……万分之一。但若只求其开启秘境之效……”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身形微晃。手中灵符却在这一刻迸发出耀眼绿光,绿光如柱,遥遥地指向远方。
众人神识逐光而去,好像看到了一扇无形的大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天海秘境,那就是天海秘境!
“持此符者,可入天海秘境。”谢九春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在众人心头炸响,话音落下,欢呼声从原本的阵符师中迅速扩散开,一时间,留守此地的修士俱都露出笑容,郭三娘原本就在剁蟹崽带过来的龙鱼肉,这会儿下刀更快,杀猪刀斩在砧板上的声音宛如放鞭炮一般。
“太好了,这龙鱼肉大补,等下给谢九春他们多补补!”郭三娘快速剔肉,手中刀挥出残影,“对了,蟹崽呢,它睡这么久都没给里头那黑子送吃的,也不晓得小黑子撑不撑得住。”郭三娘道:“等下做好的肉给小黑子留一份儿,让蟹崽带过去啊!”
谢东升等到众人欢呼声停下来继续开口,他看向一群累得东倒西歪的阵符师,“这些日子,幸得各位同道相助,大家拆解灵符都辛苦了……”
谢道痕热泪盈眶,看到阵符师们皆已脱力,立刻高喊:“快快,养神丹,给功臣们都拿点儿养神丹!”
看谢九春摇摇晃晃快要昏倒,谢道痕连忙上前去扶。
谢九春拒绝了搀扶,他整了整染满朱砂的衣袍,向前迈出一步,对着虚空郑重行礼:“幸不辱命。”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接下来……就请剑尊出手了。”
这是她以身为饵换来的生路。
他怎能不全力以赴呢?
当那道承载着众人心血的灵符终于交到仇泷月手中时,谢九春眼中的神采骤然熄灭。他就这样直挺挺地向前栽去,像一株被狂风折断的青竹。
这些日子他的元神始终在推演符道,未曾有过片刻停歇。此刻终于……可以休息了。
此刻出来的仇泷月已经收敛了一切情绪。
迫切想要渡无尽海的心思也暂且压了下来。
他用手指轻敲蟹崽背甲,“蟹崽,醒醒,告诉北域修士,该破阵了。”
……
万象天。
胡一幡看向素问宗长老裴怡,“长生天的怎么说,有消息了吗?”
裴怡摇头,“他们连段仙尊闭关之地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何联系得上。不仅如此,段恒也联系不上了。”段仙尊仅收了五个徒弟,还陨落了一位,如今剩下的四位竟一个都联系不上。
偏偏修士闭关动辄数百年,这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却也急不来。
常啸天脸色难看,“难不成就这么一直耽搁下去,我们这么多人,成日没头苍蝇一般乱转,浪费时间。”
这个时候,就连素问宗都快放弃了,裴怡叹了口气,“再,再找三天吧。”
胡一幡皱眉,“那段恒不是年纪尚小,还没到闭死关破境的时候吧。”他看向自家蠢徒弟,“段恒跟这不成器的家伙一般大!”
常巍下意识反驳:“我哪里不成器了,走哪旁人不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小道君。”
净魂幡今日又穿了身黑衣,她厉声喝道:“闭嘴!”找不到顾溪竹,现在连碧云州都找不到了,线索彻底断了,叫她心情如何能好?
刚吼完,忽地眉头一皱,“等等!”
众人看向她,“怎么了?”
净魂幡:“我
好像,感应到一丝气息了!“话音未落,一道红光飞遁而出,瞬间没入虚空。
素问宗修士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常巍愣住:“我们,还要不要跟啊?”他们是被逼着来找人的啊,现在有消息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孰料胡一幡厉声道:“愣着做什么,当然跟了!”他倒要看看,顾溪竹到底藏哪儿了,若真是碧云州,那这事就严重了!
第168章 168:支棱该你们啦。
碧云州,一州生灵俱都抬头望天。
此时此刻,熟悉的苍穹已经变了摸样,天空上遍布漆黑的玄铁锁链,宛如一条条狰狞的恶龙缠绕在一起,将整片天地囚作牢笼、彻底封锁。
这才是仇泷月能看到的天地,唯有修到了此间巅峰,才能窥见些许真相。
然而现在,它就这么展露在了众生眼中,破除封印后,大家看见了这片赖以生存的天地的真实摸样。
夏知事已经醒了,他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天,手指紧扣扶手:“这外界封印,跟你们之前遗弃之地到底有些不同。”
天际雷蛇狂舞,锁链震颤间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却惊不醒顾溪竹朦胧的睡意。
她掌心那块心形石头几欲滑落,闻言勉强抬眼:“有何不同?”遗弃之地听着熟悉,但失去记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这会儿自然不知道两者差在何处。
说话时,她将手里的石头放到了一旁。
大家都说她喜欢石头,顾溪竹还不信。
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就将这些石头拿到手里把玩,就这么在手里捏了大半天,玩得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此刻骤然离手,竟觉掌心空落,连带着心口也缺了一块。
“当时你们必须同时破开封印,否则遗弃之地都会被毁灭,但现在,你看,那幕后真仙可没有毁灭这里的意思。”他转头看向周围的其他人,就见很多人都被天幕上发生的事吓得魂不守舍,“你看,现在这个,起的无非是个震慑作用。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直接毁掉碧云州呢?”
他不信那真仙没有这个实力。
不愿出手,大费周章的弄出这么多事,必有原因。
顾溪竹懒得猜,她反正都失忆了,也想不起什么线索,这会儿困得很,只想睡一觉。
成与不成,都不是她能主宰的。失忆前引开强敌,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呢——那竟然是我做的吗?
卧槽我真了不起。
失忆了就说明该休息摆烂了,我已经奉献了一回,接下来就靠别人了,总不能逮着我一个人的羊毛薅吧。
顾溪竹刚打了个哈欠,就见苍穹突然裂开一道猩红缝隙。
一道赤芒如陨星坠世,转瞬已至眼前。预想中的山崩地裂并未发生,唯见一杆红色小旗斜插礁石,旗面翻卷如在淌血。顾溪竹感觉到自己识海有一抹红印突然出现,驱使着她伸手去握住了那旗杆。
刚将旗帜拔起来,巨大的礁石轰然碎裂,顾溪竹怔怔看着手里的小旗,“这是,什么呀?”
还是小凤凰过来瞄了一眼,“是净魂幡。”
“净魂幡又是什么?”
顾溪竹尚在怔忡,面前倏然凝出一道黑衣女子的虚影。那身影淡得仿佛晨雾,却带着滔天煞气:“是你祖宗!”女子扬手便要掌掴,小凤凰当即喷出涅槃真火:“休伤吾主!”
吞噬龙鱼肉后的小凤凰喷出的涅槃火竟逼得女子后退半步。
她反手召回小旗,幡面轻展便湮灭火龙,声音却直接在顾溪竹识海炸响:“你不是会温养元神?没见本座都快散魂了?为了追那道气息破界而下,你知道要耗去多少……”
“你也是我的法宝?”顾溪竹茫然发问。
好家伙,这个是从封印外面进来的,看起来很厉害啊!
失忆了,以前用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出现,有种爽文既视感,处处都是惊喜,本以为自己只是个刚刚穿越过来的小菜鸡,却没想到……
顾溪竹忍不住嘴角上扬。
脑子里蹦出以前看过的一句话:“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又或是,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来!
她支棱起来啦!还有没有别的惊喜?多来点儿!
净魂幡的冷笑凝固在嘴角。
旁边的夏知事感觉到了泼天的威压,不得已出声解释,“她失忆了。”
净魂幡看着顾溪竹笑得压不下去的嘴角,沉默片刻后道:“看出来了。”一点儿没有在神魂域里头的聪明劲儿,这傻乎乎的模样……
“还傻笑呢,都要收你们来了!”她抬头看天,“碧云州怕是要被灭了。若你死了,我就再次回到星魄天河,以后都不认主了。”
夏知事:“你是说另外那个真仙现身了,那他为何不直接灭掉此界?”
“对,我进来时感觉到真仙靠近的气息。”净魂幡皱起眉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
虚空外,一行人面面相觑,他们追踪净魂幡而来,却不想那幡旗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未能留下。
常巍皱眉道:“净魂幡找到碧云州,莫非它进去了?”
常啸天则不耐烦地甩了下袖子:“既然净魂幡找到人了,也没我们事了,散了吧。”他们本就是被净魂幡逼到没办法不得不劳民伤财地寻人,现在有了结果,自然不宜再掺和其中。
素问宗裴怡却神色凝重:“事关碧云州,岂能轻忽?我已传讯万象天几位半步渡劫前辈,邀其共议此事。”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万象天多为异族修士,素来与人修少有往来。
素问宗虽以医道闻名,能得异族几分薄面,但裴怡竟能与数位半步渡劫大能相交,着实出人意料。
裴怡笑了一下:“我师尊当年,与石仙娘娘有过一面之缘。”
“尔等在此作甚!”一道清冷声音骤然响起,众人心头俱是一震。
只见虚空之中,一道白衣身影踏空而来。
那人步履从容,每一步都似跨越诸天万界,明明未露半分威压,却令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俯首行礼:“恭迎仙尊。”
来人竟是传闻中正在闭死关的真仙段不羁。
裴怡强自镇定,拱手问道:“仙尊可是为碧云州之事而来?”
段不羁微微颔首,淡漠的视线扫过众人,声音如金玉相击:“碧云州封印有异,本座两名不成器的徒儿入内查探,却接连陨落。魂灯熄灭,不得不破关而出。”说罢,他衣袖一挥,如拭去镜上尘埃,原本被遮蔽的碧云州终于重现众人眼前。
从虚空俯瞰,整个碧云州已被滔天黑气笼罩。那翻涌的魔息犹如无数恶龙盘踞,仅仅一眼望去,便觉煞气冲天,令人心神震荡不安,又好似神魂内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常啸天的呼吸骤然急促,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双目死死盯着那翻涌的魔气,眼底泛起不正常的狂热光芒。这般失态的模样,引得段不羁侧目而视。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有层层结界封锁,竟也能受魔息影响。”段不羁声音清冷如霜,“心浮气躁,道心不稳,还得磨炼心境才是。再这般执迷不悟,迟早要入魔障。”
这毫不留情的训斥让常啸天脸色涨得通红。他死死攥紧拳头,却不敢有半分反驳,只能低头闷声道:“多谢仙尊指点,弟子……定当谨记在心。”
原来他痴迷炼器一道,尤其对净魂幡这等极品魂器向往已久。
这几日亲眼目睹净魂幡神威,更是日思夜想,连打坐调息时眼前都浮现着那幡旗猎猎的模样。此刻被仙尊一语道破,才惊觉自己确实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裴怡面色骤变:“怎会如此?封印多年,魔息竟未消散半分?”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常啸天,他这么遥遥远眺,也能被魔息勾出心中欲念!
在那汹涌魔气之下的碧云州,又该是何等可怖的景象?
忽见黑雾翻腾间,一道剑芒乍现,将浓墨般的黑暗撕开一线缝隙,转瞬又被更多魔气吞噬。
段不羁眉头微蹙:“看来封印确有疏漏,待本座重新加固便是。”
“且慢!”常巍都顾不上害怕了,他急声道,“碧云州内尚有神志清醒之人,他们或许正欲脱困!”他脑海中浮现出在神魂域遇见的顾溪竹身影。
段不羁淡淡扫他一眼:“距天外陨石坠落已过六千载,小友莫非未读过《封魔史》?纵有生灵残存,也早沦为域外天魔傀儡,岂会保持清醒?若任其逃出,必是苍生劫难。”
“可我当初在神魂域……”
“你看错了。”段不羁直接打断,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常巍神情恍惚,喃喃自语:“我看错了?难道真是错觉?”他只觉得识海混沌,竟分不清神魂域中的遭遇是真是幻。
常啸天低喝一声:“当然!逆子,还不认错。”忤逆一尊真仙,当真不要命了吗!
“不对!净魂幡明明认主了,方才大家都看见它进去了!”常巍被吼得险些跪下,却仍梗着脖子道。
众人如梦初醒。裴怡颈间凝神玉传来刺骨寒意,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冷声道:“确见净魂幡入内,而且我门下弟子张道紫,应当也被困其中。”
身边有人附和,常巍音量不自觉拔高:“里面确有活人!若非那位道友相助,我们早被
净魂幡吞噬殆尽!“他急切道,“对,还有几位道友可以作证!”
他记得其中那位许姓修士,正是他们自在天同门。这般说着,常巍直接掏出了自己的玄音壁,打算联系一下当初跟他一起被卷入净魂幡内的同伴了。
“哦?”段不羁不置可否,眸光淡淡扫过众人,“既然如此,诸位可愿亲身下界查探?”他广袖轻振,抬手指向底下结界,“若有愿往者,本座可开启结界一线,送诸位入内。”
话音落下,四周鸦雀无声。
段不羁神色未变,眼底却掠过一丝讥诮。
果然……
他早已料到这般结果。
这些人口口声声要查清真相,可当真要踏入那片死地时,却连一步都不敢向前。
石钟意……
他目光穿透重重魔障,仿佛看见了那个被困在碧云州深处的身影。
——你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苍生。
他精心布局千年,就是要让她恨,让她怨,让她对这世间彻底绝望。只要她心生戾气,甘愿与天地同焚,那“万族点灯”的长生祈愿便会自行溃散,所有气运都将归于他手。
他曾持承天灵符亲临碧云州,亲眼见证她的挣扎。
六千年的镇压,好不容易重伤中醒来,忘记了一切,浑浑噩噩地走入人间。
在那无休止的恶意之下,她本该疯魔,本该堕落,可为何——
“石钟意,”他在心底低语,声音冷得刺骨,“到了这般境地,你为何……还不肯放弃?”
“六千年了,怎么会有活人,那顾溪竹必定不是碧云州人,想来就是某个隐世之地的修士罢了!”常啸天行了一礼,“还请仙尊修补封印,以免魔息逸散,造成此间大劫!”
段不羁现在只想把这群人打发走。
承天灵符不知被困何处,暂无法召回。他不能下去一探究竟。作乱的必然是下界巅峰,他还养了一批噬仙虫,是时候清扫一番了。
“六千年怎会有活人?”心情不悦的段不羁冷声道:“这个问题那就要问问石真仙了,当年我负责转移未被感染的碧云州生灵,她负责封印碧云州……”
段不羁话音未落,虚空突然炸开一道刺目金光。
“石仙娘娘岂能由你诋毁!讨打!”
第169章 169:万象天千万人愿往!
虚空中,金光乍现。
只见一道魁梧身影破空而来,手中门板宽的阔刀裹挟着开山裂海之势,直劈段不羁面门。
刀锋未至,凌厉的刀气已将虚空割裂出道道金色裂缝。
段不羁广袖轻拂,在身前布下一道无形屏障。
阔刀斩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暴的灵气波动让周围修士纷纷后退,而居中的段不羁脸色微变,大袖再次一挥,袖中鼓荡的狂风将来人掀翻,直接倒飞出几十丈远,若非身后有数人出手拦截,只怕会被虚空风暴给卷走。
“金万重、虚无听、般灵、木须……”万象天的半步渡劫,竟然这么快就过来了四位。
持刀大汉正是噬金族修士金万重,他站稳后吐了口血沫,看都不看段不羁一眼,扭头问裴怡:“到底怎么回事,碧云州什么情况?”说话的同时,手里摸出一块金石,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裴怡连忙解释道:“碧云州可能有神志清醒的活人。”
“当真?难道除了用岁月慢慢消磨,魔息也有了其他应对方法?当年碧云州那些被魔息影响的生灵没有自相残杀走向毁灭!天啦,必是石仙娘娘的功劳!”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场众人神色皆是一变——六千年前那场天外陨石之灾,碧云州千万修士仓皇出逃,最终未被感染,顺利转移出去的不过百万之数。更多的生灵永远留在了那片被魔息侵蚀的土地上,成为万象天域永远的伤痛。
他们四个都是万象天的本土生灵,修到半步渡劫年纪都已不小,谁心里没有藏着几个碧云州的故人?
如今听闻那片死地竟可能有后人存活,自是欣喜不已。
般灵真身只有拳头大小,是花中精魅,她听得裴怡的话后,修出来的人身原地消失,直接化作了原本的精魅摸样,她倏地朝下方翻涌的黑气俯冲而去,却在接触的瞬间被弹回,翅膀上的荧光都黯淡了几分,“进不去。”
裴怡深深地看她一眼,一脸凝重:“若无结界,你当真愿进去?”
般灵毫不犹豫地道:“要是真的有,自然得进去看看。”
“要不等净魂幡出来?”
“净魂幡是否真的入内也不确定,再说,它一个魂器的话,岂能当真!”不知为何,常啸天此刻只想离开此地,不仅如此,他也想说服其他人一起离开。
“确有活人!”捧着玄音壁的常巍突然高声打断,“星魄天河鹰嘴崖的屏障被撕裂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山崖,而是一头沉睡的远古战鹰!此刻它已苏醒,用利爪撕开了一条通道!”
他搬出了《封魔史》,“这些日子我将其背得滚瓜烂熟,如果被魔息彻底控制沦为域外天魔爪牙,只知杀戮的话,碧云州的修士是不可能进入神魂域的,现在,他们有很多人,就在神魂域内!”
“结界,不能就这么封死!”常巍明明是在场修为最低的,偏偏吼出了最响亮的声音。
“哦?”段不羁心头一沉,还是不紧不慢地道:“只是这底下魔气滔天,若贸然开启结界……”
赑屃怎么回事,竟让神魂域封锁出现破绽!他寿元将近,早已不关心门下弟子死活,是结界出现动荡才从龟息中惊醒,未与任何人联系直接赶了过来。却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结界还未解决,神魂域内又出了了变故。
段不羁两手交叠,袖中左手按在右手扳指上,“按理说,本座身为真仙,合该亲自入内查探。”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只是……”
拇指上的玉扳指被他无意识地轻轻转动,“我寿元已近,尚存长生执念,这魔息……”一声长叹似有千斤之重,“对我影响甚大。”
他抬眸时,眼中锐芒乍现:“若我着了道,这普天之下……怕是再无人能制得住我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裴怡主动站出:“回禀仙尊,晚辈愿往,吾乃医道修士,此行义不容辞。”
段不羁袖中的手倏地攥紧,竟真的有人愿意入内,也好,没有承天灵符,入内必死无疑。
他看了一眼裴怡:“不愧是素问宗悬壶济世的医修,既如此,那就有劳了。”
目光如刀锋般转向般灵,段不羁淡淡道:“那般道友是否要一同前往?”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若有活人存在,必定前往,如今,却是一声不吭了。
孰料般灵轻盈扇动的翅膀骤然僵住。
她突然冷笑,周身鳞粉无风自动:“普天之下无人制你?”娇小的身躯突然迸发刺目荧光,“自天外陨石坠落后,石仙娘娘音讯全无……你将娘娘如何了!”
她猛地逼近段不羁,每一片鳞粉都化作剧毒:“若非长明灯未灭,万象天早该天下大乱!娘娘往昔闭关最长也就三千年,如今六千年不见踪影……”般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你分明是最后见到她的人!”
这个怀疑,其实早已在他们心底埋藏多年。
段不羁常年避世不出,长生天门禁森严,他们数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更关键的是,这些年来长生天人才辈出,接连涌现出数位年纪轻轻就领悟神通领域的绝世天骄,这些天骄入世,均行侠仗义、诛杀了不少化灵天邪魔外道,在外界颇有侠名。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贸然与如日中天的长生天撕破脸皮。
更何况——石仙娘娘的长明灯始终未灭。
长明灯如满天繁星,灯火不熄,说明娘娘性命无虞。这份隐忧,便只能深埋心底。
可如今,本该生机断绝的碧云州,竟传出有活人存在的消息!
那可是上古时代都无法对付的域外天魔和魔息,被感染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被魔息侵
蚀的天地,也只能彻底与世隔绝,最终化为死地……
但现在,碧云州生机尚存。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石仙娘娘就在碧云州!
她没有在某个洞天福地内闭关养伤,而是一直呆在碧云州那等魔气侵蚀之地!
但为何要隐藏踪迹?若需要援助,整个万象天都愿赴汤蹈火。可娘娘却连一丝讯息都未曾传出……
这说明什么?娘娘可能是被囚禁其中,她……
她出不来啊……
想到这一点,般灵浑身颤抖!
魔息的确能让人心神动荡,段不羁寿元将近,长生执念也并非假话。
作为精魅一族,她最能感知他人心绪。
方才段不羁那看似随意的话语中,分明透着对石仙娘娘的轻蔑与漠然!
他竟敢如此狂妄!仿佛早已认定石仙娘娘不如他……
怎么可能!
若此间有神灵,必是石仙娘娘,他段不羁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放肆!”段不羁勃然大怒,真仙威压瞬间爆发。他堂堂真仙,岂容他人如此诋毁?
然而话音未落,万象天四人已默契地形成合围之势。段不羁负手而立,冷笑一声:“不自量力。”半步渡劫与真正渡劫之间看似仅差半步,实则犹如天堑——是无数修士终其一生都难以逾越的鸿沟。
目光扫向始终沉默的胡一幡和裴怡,“你们二人……”
胡一幡正要开口,却被常巍猛地拽住衣袖,硬生生拉退半步,站在了万象天那位半步渡劫大能的身侧。
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然表明了立场。胡一幡若真心想不掺和其中,又岂是一个常巍拉得动的。
场中气氛剑拔弩张,裴怡的药囊无声打开,一朵莲花探出,散发出清冽药香。
她与万象天这几位大能都打过交道,知道他们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人,尤其是般灵,素问宗许多高阶药草,都是这位花中精魅亲自培养的。当年她突破此境,也多亏了般灵相助,故而,一直记着提携之恩。
此刻抉择,根本无需犹豫。
她指尖轻抚腰间银针,目光却始终落在段不羁身上。
这位素来冷静的医修,此刻眼中竟也燃起了罕见的战意,她身后的其他素问宗医修,竟也瞬间结阵。
段不羁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纵使石钟意已沉寂六千载春秋,纵使他段不羁这些年来屡次出手平定祸乱,更严令长生天弟子游历四方时扶危济困。
然而在天下修士心中,那至高无上的尊崇之位,始终只为一人留存。
就像那冥冥中的天道气运,始终固执地向着那个人倾斜。
这认知如淬毒的利箭,狠狠刺入他的道心。
“好,很好。”段不羁怒极反笑,“区区六个半步渡劫……”话音未落,天际骤然亮起万千流光。
一道道璀璨的遁光划破长空,如星河倾泻般呼啸而来。为首的般灵振翅而起,晶莹的翅膀猛然迸发出七彩霞光:“段不羁!”
她声音清越如剑鸣,“这里可是万象天!”
转瞬间,数十道强横气息已封锁四方天地。有剑修御剑而来,剑气冲天;有丹修驾着青铜小鼎呼啸而至,一路药香弥漫;阵修凌空虚踏,阵纹流转……
更有一只体型堪比灵舟的蝠鲼从远处飞来,它宽阔如广场的背脊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般灵居高临下,冷笑道:“只需一声石仙娘娘的消息——”
她羽翅轻振,洒落漫天星辉,“这万象天内,谁敢不来?谁不肯来!刀山火海,千万人愿往!”
最后五个字如惊雷炸响,在虚空中回荡不绝。
只见远处仍有遁光不断汇聚,竟似整个万象天的修士都在闻讯赶来。
段不羁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长生天与万象天间隔甚远,他孤身一人踏碎虚空而来,对面却是——
千千万万。
第170章 170:楷模他续航能力很强啊。……
段不羁的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瞳孔中仿佛倒映出万千星火——那不是术法的光芒,而是众生为石钟意点燃的长明灯,此刻正如眼前那些不断靠近的遁光一般刺目。
这些修士不足为惧,但此刻他分明感觉到,那些被他窃取多年的气运,正如沙漏中的流沙般从指缝间飞速流逝。
六千年来,他汲汲营营夺取的气运滋养着他的肉身,延续着他的寿数,让他始终保持着巅峰状态,而为了维持这些,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禁地闭关。
他原以为可以撑到石钟意对苍生产生怨恨、绝望、乃至毁天灭地的那一刻,却没想到——
小心翼翼隐藏的真相,就这么骤然被撕开!
“封印不加固,魔息外泄……”段不羁的声音干涩,目光停留在底下那些不断翻涌的黑气上——那里的剑光竟未停歇,硬生生在结界上斩出了一丝裂缝,这等实力,让段不羁眼皮一跳。
想到这次醒来发现噬仙虫损失不少……
难不成,碧云州那等被封死了的绝地,还能出一尊真仙不成?
他千算万算,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天道竟如此捉弄于人。
段不羁呼吸加重,连眼角都微微泛红,他看着面前众人,冷声道:“祸乱苍生之责,你们担当得起?”
胡一幡面色一凛,心道:“底下那魔气果然凶煞。”明明寿元将近,段不羁这肉身皮囊却年轻得过分,此刻眼尾泛红还显出一股子妖冶来,再看看自己胡子一大把……
这下,更觉其不正常了。胡一幡抬手将常啸天给打晕过去,直接扔向常巍,吩咐道:“照顾你爹!”
底下剑气如虹,竟使得魔气外泄,虽他们没感觉到什么问题,但很明显,有心魔的常啸天受了不小的影响,还是打晕为妙。
不料常巍如丧考妣:“我还想在神魂域内多呆一会儿,我见到好些碧云州修士了,还有魂灯张道紫。”
胡一幡冷哼一声,“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提到张道紫的名字,素问宗医修皆是面露喜色,“小师妹果然在那里!”
这时,金万重大刀一挥,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金芒:“六千年来碧云州生机未绝,不正说明魔息之患已有破解之法?”他声如洪钟,“有何不敢担!谁有异议,尽管放马过来!”
说罢转身喝道:“立刻关闭万象天结界!其他四方天,尤其是长生天的,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常巍听得目瞪口呆——这些平日里高深莫测的大能,说起话来竟也如此……前后矛盾?方才还喊着放马过来,转眼就要彻底封闭。
那是谁也不准来啊。
段不羁:“……”
段不羁眼中寒芒闪烁,此刻气运不断流失,他自然不会与众人硬拼。更何况,若真让这些人进入碧云州寻到石钟意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底下封印本就是为镇压真仙而设,即便以他之能,没有承天灵符也不敢轻易涉足。既然这些人执意找死……
“既然诸位执意要寻石真仙,”段不羁声音冰冷如铁,“那便请自便。”
话音未落,常巍突然高喊:“且慢!底下设有镇压封印,外人入内必死无疑!我们只需里应外合,从外部打破封印即可……”
神魂域内都有碧云州修士,而因溪溪之故,碧云州倾尽所有助仇泷月破境,此次浩劫天下皆知。
一切讯息了如指掌。
“镇压?”
众人猛然回头,却见段不羁的身影已在虚空中渐渐淡去——堂堂真仙若一心想走,区区万象天结界如何拦得住?
“他逃了!”般灵尖声叫道,晶莹的翅膀因愤怒而剧烈震颤,“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金万重手中大刀重重砸向虚空残影,却砸了个空,只能恨恨吐了口唾沫:“果然是他暗害了石仙娘娘!”
“当务之急是破开结界!”裴怡冷静道,手中银针已弹射而出,正正击中底下剑光屡次出现之处。
有人迟疑:“可域外天魔的魔息……”
般灵猛然飞到那人面前,翅膀几乎拍在他脸上:“万象天已经封锁,大不了整个天域给娘娘陪葬!”她环视众人,“怎么,有人不愿意?若非石仙娘娘传道,尔等能不能顺利长大都难说!”
般灵突然抖开左翼,羽翼上的彩光消失,变得透明如镜,镜中竟是出现了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青衣女子蹲在泥土里教巨蛮族用灵力催发灵谷,指尖沾满泥浆;
般灵红着眼睛道:“巨蛮族天生食量惊人,若非娘娘去人族地界习得灵谷种植之法,这群憨货早就把自己饿绝种了!”
炙热的洞窟中,她握着火灵族幼崽的爪子教他们操控炼器真火,袖口被火星烧出无数孔洞。
“火灵族只会喷火烧人,要不是娘娘习得炼器之道无私传授,你们能有如今地位,早就被人族抓去当烧火奴仆!”
“没有娘娘改良的育幼丹鼎,你们金猊族能活过三劫的幼崽能有几个?”她右翼重重一挥,扇出数道风刃,骂身边同为半步渡劫的木须,“没有娘娘带来的乾坤移海阵,你们这些挪不动腿的木灵早就死在七千年前的大旱里!”
她还要说话,被旁边木须制止:“知道,我们都知道,没人说不愿意!”万象天的生灵本就不如人族聪慧,修炼大都来源于自身血脉传承,很少依赖外界力量,强大起来固然实力强悍,但新生的幼崽存活率就相对来说要低得多,而且万族犹如一盘散沙,能有如今与其余四方天叫板的实力,多亏了石仙娘娘。
身后,大量万象天生灵齐齐应声,声音汇聚成洪流,震荡虚空:“我等愿意!”
胡一幡嘴角抽搐——这里可还有不少其他天域的修士呢。
但此刻群情激愤,就算他开口说不愿意,怕是也没人听得见了。
胡一幡:“来来来,我略懂一些阵法,咱们一起破阵!”眼角余光瞥见举着玄音壁得意洋洋的常巍,他气得胡子一翘,“看着点儿你爹。”
常巍这才将躺在他法器上的常啸天往旁边拉了一点儿:哎哟,差点儿就被踩到了呢。
常巍怒骂身边异族:“看着点儿,没长眼睛啊,别踩着我爹!”
……
月牙湾,顾溪竹躺得很舒服,她不是一个人躺着,旁边还睡了个净魂幡。
头顶苍穹被浓稠如墨的黑雾笼罩,粗重的锁链将星月尽数遮蔽。唯有一道道雪亮剑光,如逆行的流星般不断刺向天幕。
南北两域相距甚远,然此刻,她们也能看到天幕上的剑芒。
一开始,顾溪竹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数着仇泷月斩出的剑光。
后面,她就数不过来了。
只能感叹:“他续航能力很强啊。”
不知疲倦,不肯放弃——果然是为了苍生能豁出一切的正道楷模。这样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过
当老公可能不行,长再帅也不行。
容易守活寡。
净魂幡淡淡评价:“还行。”嘴上说着还行,心里却十分震惊,这剑意如此不凡,放在外界怕是会被当成哪位隐世剑尊。
若非四周灵气枯竭,谁能想到这是被封印的遗弃之地?
“这地方竟也能出真仙?”
顾溪竹:“可能也是因为石仙娘娘将玉髓给了他的原因吧。”
顶级大佬给他传功了呢!
顾溪竹突然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净魂幡斜睨她一眼,“没名字,不是说了认主了再取。”说完,又道:“别停!”
顾溪竹抬手,心念一动,春风化雨术形成的灵雾再次将二人笼罩。净魂幡舒服地眯起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这春风化雨真是养神。”
“所以名字呢?”下一刻,她皱眉,继续道。
顾溪竹挑眉:“不是你自己说认主才取名?”
她可记得清楚,这器灵方才还说碧云州都快完蛋了,懒得认主。现在倒来讨名字了?
“蠢。”净魂幡突然侧身,手高高扬起,眼见那小凤凰想要喷火,她冲小凤凰勾了勾手指:“过来。反正你也是无主火焰,不如跟了我。”
小凤凰:“你想得美!”
净魂幡也不恼,继续看着顾溪竹道:“戏台上的考验就是认主仪式,那道烙印早把你我绑死了。”她指尖点在顾溪竹眉心,“现在,给我取名。”
顾溪竹:“你想叫什么?”
她目光落到净魂幡真身上,“小红?”
黑衣女子瞬间僵住,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那身肃杀的黑衣衬着这个土气的名字,让顾溪竹莫名想笑。
见顾溪竹指望不上,她只能自己道:“那就叫顾红衣好了。”
看着一袭黑裙,满脸认真的顾红衣,顾溪竹只能说:“你高兴就好。”
这名字,跟小红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她俩这般松弛,其他人也跟着放松了许多,还有几个船工竟继续收拾起剩下的龙鱼肉来,管它作甚,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吃点儿。
就在这时,头顶天幕上突然出现了轰隆一声巨响。
原本苍穹上的锁天链阵剧烈震颤,粗如山岳的玄铁锁链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碰撞声。
那些缠绕在锁链上的恶龙虚影痛苦地翻滚嘶吼,龙吟声中夹杂着锁链崩断的脆响,遮蔽天幕的黑气被切得七零八落。
整片天穹仿佛一张被扯到极限的黑色绢布,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纹路,不少地方被拉扯得薄而透明。
而底下,剑光缩至一点,正是那天穹黑气最稀薄之处。
外面也有人在打破封印。
蟹崽突兀出现,它都累得吐白沫沫了,“主人主人,小黑收服战鹰,神魂域通道打开,张道紫他们跟外界联系上了。常巍说好多人来救我们了!”
顾红衣扭头看顾溪竹:“你收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竟要与这些小东西为伍?一世凶名何在!
然看到现在的顾溪竹,顾红衣愣住。
周身气息节节攀升,识海竟有威压显现?这是怎么回事,干涸的识海突然就恢复了?
她不敢打搅,将还在喊主人的螃蟹也一把按住:“别吵。”
蟹崽弱弱地问:“你是?”
顾红衣:“你祖宗。”
蟹崽一本正
经地反驳:“你不是。”
它用力张开所有腿,又举起钳子,“你没有我这么多脚脚。”
顾红衣怒瞪顾溪竹,再次发出无声呐喊:你到底收了些什么玩意儿!
此时,顾溪竹的识海突然掀起滔天巨浪——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入。原本刚刚平静的识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转眼间便化作一片浩瀚无垠的汪洋。
起初那些声音只是模糊的絮语,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传来的回声。但随着识海完全复苏,千万道声音逐渐汇聚、融合,最终化作排山倒海的呼唤——
“石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