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竹:“……”
谢东升一脸纳闷:“他脸色不好了吗?黑得跟炭一样,阮沐晴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好?”灵植师为了蹲守一株灵草守在外头风吹日晒是常有的事,白霄虽然姓白,肤色可从来都不白。
郭三娘摇摇头,“平时精明得很,这时候就脑子里缺根弦……”
话没说完,就听谢柳将鞭子甩到陆黎光身上,轻轻勾住他的腰,“我今天也有点儿需要,晚上陪我。”
郭三娘下巴微抬,“还不如谢柳。”
顾溪竹:“……”
这里的人会恣意地发泄自己的欲望,特别是在战斗厮杀过后,暴虐的神魂,需要在至极的欢愉中得到短暂的安抚。
顾溪竹回到二楼,立刻将自制的耳塞带上。
她一坐下,就把御兽盘掏出来看了一眼。
【你的螃蟹正在休息,它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zzzz……】
蟹崽是玩得有多累啊,睡了一天一夜都还没醒。
有多甜,该不会是梦到了仙山的肉汤吧?
第27章 027:震动嗡嗡嗡!
后半夜,楼下震动终于消停了。
顾溪竹默默掏出耳塞,用手将桌上练习神识的道具小蜘蛛们拨到一起,装进了木头盒子里。
一开始还觉得蜘蛛挺可怕的,如今天天用神念摸来摸去,竟觉得有几分可爱,伸手拿都不再有半点儿心理不适。
收好后,顾溪竹上床睡觉。
刚躺下,又有嗡嗡地震动声响起。
顾溪竹:“……”
掀桌(╯‵*′)╯︵,这还没完没了了哈!
只是下一刻,顾溪竹就发现有点儿不对劲,这动静并非来自楼下,而是……
她在枕头边翻出了乌龟壳,就见那乌龟壳上的剑痕里隐隐有流光闪耀,龟壳嗡嗡震动,像是——
只开了震动提示没开音量的手机来电!
想起上次蟹崽说大绿哥跟他交流了,顾溪竹一脸惊喜地将乌龟壳拿起来,这是大绿哥在传讯吧,一定是大绿哥在传讯吧!
会不会是大绿哥在蟹崽离开后将她写的信交给了归臧魔尊,现在收到魔尊回复了?顾溪竹脑子里并没有感应到御兽盘的信息,她担心是之前修炼太入迷没注意,连忙将御兽盘掏出来看了一眼,就见里头蟹崽还在睡觉,角落里显示的仍是那句你的螃蟹正在休息……
蟹崽在睡觉,便没有关于乌龟壳震动的提示,顾溪竹有点儿着急,这龟壳震动跟摩斯密码似的,她哪儿听得懂啊。
要不施展融灵之术,看看能不能将蟹崽唤醒。
顾溪竹融灵之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御兽盘。
里面的蟹崽只是翻了个身,仍旧睡得香。顾溪竹没辙了,只能安慰自己,电话一次没接通,蟹崽醒了再打回去就是了,确定双方能交流沟通的话,生存和出去的希望就越大。
本以为震动响一会儿就会消失,孰料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这两个家伙主打一个喊不醒,一个叫不停……
都是非常的坚持了。
顾溪竹只能将乌龟壳重新放到枕头底下,现下是没法睡了,起来继续修炼吧。
……
楼下,放纵过后,谢柳和陆黎光相拥而眠。
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彼此在这方面是固定的搭档,但在完事后,双方都会立刻离开,没有半点儿温存。
不会、不敢、不愿。
师娘的到来,是他们关系破冰的关键。
谢柳毁了容,然而她不在意,陆黎光也不在意。
慰藉彼此的从来不是容貌,而是两颗逐渐靠拢的心。
谢柳睡得晚一些,她把头枕在陆黎光胸
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也听到他轻微的鼾声。
她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谢柳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
震动是从楼上传来,就好像——
床上的动静。
师娘也折腾起来……
下一刻,谢柳陡然清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师娘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床上搞出这种动静,她第一时间控制了小蜘蛛们,与此同时,手中丝线一下子勾住二楼,瞬移出去直接翻窗而入……
就见师娘正坐在床头,跟她那群小蜘蛛大眼瞪小眼!
没人?没危险?
顾溪竹:“……”
她正准备继续修炼呢,刚把木盒端出来,里头安安静静的小蜘蛛们陡然疯了一样飞了起来,将她围了个团团转……
还没来得及喊谢柳,就看见她已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飘在了窗外。
这时什么鬼片现场。
若非能听到心声,她都以为谢柳要谋财害命了。
陆黎光也出现在了楼梯口,不过他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门外问:“师娘,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谢柳微微一怔,随后脸上露出笑容。
顾溪竹听到她的心声:师娘信我,师娘一直都信任我,上次在雾集我没法解释,师娘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我。
这次也是,师娘还是信我!
最后,她的心声在尖叫:陆黎光竟也没有怀疑我!若是以前,他肯定会以为我要偷偷谋害师娘!
他们都信我!
短短几秒,谢柳已经心花怒放,心声吵得顾溪竹满脑子都是信我信我无限循环。
她扭头看向门的方向:“没事。”
想了想,又对谢柳和陆黎光说:“你们两个都进来。”
“夫君送给我的磨剑石,刚刚有了动静。”顾溪竹将乌龟壳拿出来,“我觉得是他在向我传讯,但是,我不知道他表达的什么意思,也无法回应。”
陆黎光道:“师尊是养了一只玄龟,只是很少于人前现身。我只见过一次,它在河边捞鱼玩。”
“那时候,它背上还没有剑痕。”
正道大能,心怀天下苍生,那时候的师尊,怎会用龟甲磨剑。要知道,每承受一道剑气,对于活着的玄龟来说,都是折磨。
顾溪竹点点头,“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这也是个信号不是吗?”
她认真地看着两人,眼神坚定,“他一定会找到我。”
既然两人恰好撞见了,她索性利用龟甲震动给他们增加一点儿信心。
顾溪竹说:“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
次日,顾溪竹下楼的时候,就看到白霄正蹲在她田里检查那些幼苗。
“昨天抢新人去了,没换到灵灯鱼。今天沐晴没事,跟他们一块儿出去,我跟谢柳留下来陪你,他们让我顺便教教你种灵植。”白霄见到顾溪竹过来,立刻拍拍手站了起来。
顾溪竹说:“那正好。”
她这些灵植还有将近一半没有发芽,但灵种明显没有问题,一时也不知道差在哪儿。
子桑明月的竹简她已经看完了。
但子桑明月是水系,来之前也不是专业的灵植师,相比起来,本身就是灵植师的白霄这方面更有经验。
白霄笑了笑,“其实你已经养得很好了,这些土太差了。”
他将土挖开,用两指碾了一下,“你看,这边发芽的,地里原本有岩石,云清藤的藤蔓是喜欢岩石灰的……”
“哦哦,原来如此。”
“还有,你看这根系……”白霄将一株枯萎的藤蔓扯出,把一小节根须递到顾溪竹面前,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时,眼前闪过一丝寒芒,那是谢柳悬在顾溪竹身边的丝线。
白霄回头瞪谢柳,“红蜘蛛,你可真是!”
谢柳漫不经心地怂怂肩:谁也不能害我师娘!
白霄摸了摸鼻头,说:“算了算了……”
他嘀咕道:“懒得跟你计较。”又将根须拿开一点儿,用微弱灵气将其剥开,“你看这里头是生虫子了……”
白霄对灵植的喜好更加了解,他讲的东西对顾溪竹来说都非常有吸引力,故而两人就这么在田里蹲了一天,利用有限的资源把地里的一些土都重新改良了一遍。
顾溪竹还新得了种植玉简,里头记载了灵植种植的基础法诀,浇水的、施肥的,给光照的,杀虫的,总之,非常适用了。
天擦黑的时候,外出的几人均回到家中。
郭三娘脸色不太好。
谢柳问:“没买到灵灯鱼?”没有灵灯鱼的话,归墟禁入,进去就是十死无生。
谢东升回了一句买到了。
郭三娘则道:“昨天新来的那个元婴期……”她顿了一下,看着顾溪竹,紧蹙的眉头间都皱起了个小八字,“他说归臧魔尊前两天出现在观海派,杀了渡劫期的女魔头胡悠悠。归臧魔尊他根本没有到处找人,他只是忙着杀人。”
“昨晚,你的磨剑石真的有动静了吗?”郭三娘有些怀疑。
主要是太巧了。
新人一来,传递外界信息,师娘的磨剑石就动了,就好像编出来安慰他们似的。
事实上,她已经相信了顾溪竹的身份。
唯一不太确定的是,归臧魔尊是不是真的会到处找人。
万一,他记忆苏醒之后,完全忘记了顾溪竹,又或是,根本不喜欢了呢?失去记忆时遇到她,她便是一切。一旦想起从前种种,修真界的一切都比一个凡女重要。
谢柳比顾溪竹反应还大,冷笑着说:“当然动了,难道骗你不成?”
又指着门口的栅栏,厉声道:“你若不信想要退出同盟,现在就转身离开,今天我不杀你!”
说完手中鞭子狠狠挥出,将栅栏重重推开,“下次就不一定了。”
郭三娘面皮抽动几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别说遗弃之地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
见谢柳仍一幅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的模样,郭三娘也沉了脸,“怎么,问都不能问了?既是同盟,我确认一下何错之有?”
谢东升伸出手,握着的扇子唰地一下打开,隔在两人中央,“都冷静点儿。”
两人到底没冲动出手,各自扭头看向一侧。
阮沐晴适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那人说,如今正魔两道已联手组成了诛魔同盟,誓要将归臧魔尊彻底诛灭,令他魂飞魄散……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声音也随之低了,显出几分惆怅:“即便魔尊心中记挂着师娘,此刻恐怕也分身乏术,难以抽身前来救她。”
正魔两道联手追杀,渡劫期强者都出洞了几十位,声势浩大,空前绝后。
即便是归臧魔尊这样的强者,面对如此围剿,恐怕也疲于奔命。他此刻或许正四处躲避追杀,稍有不慎便会陷入绝境,哪里还有余力顾及他人?
万一,归臧魔尊他真的灰飞烟灭,他们的希望,岂不是也随之破灭了吗?
顾溪竹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倒是万分镇定。她看向陆黎光,问:“当年上清圣地有多少渡劫?”
这么一问,大家立刻反应过来。
上清圣地,汇集天下英才,里头的长老、各殿殿主都是渡劫期,更不用提禁地那些常年闭关的老祖们了。
细数下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陆黎光:“具体不太清楚,但至少得有六七十位吧。”
顾溪竹下巴微扬,语气坚定地道:“那什么诛魔同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我夫君连圣地都能血洗,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正魔两道的联手,他定然应付得了。”
陆黎光一时有些无语。师娘你一个凡人,怎么谈起血洗圣地竟是这般骄傲的语气,完全不带怕的啊……
见众人安心不少,顾溪竹又摸出龟甲,看着郭三娘道:“昨夜龟甲确实有震动,想来是夫君在确定我的方位,希望他能早日找到这里……若三娘不信的话……等下次……”
话未说完,就被谢东升出言打断,“这样,我们也搬过来住吧。”
阮沐晴愣了一下,“这……”她看向白霄,却见白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
白霄:“好,好,好!”他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扭头看阮沐晴,“我早想跟你住一块儿。”两人之前也没住在一起,在这里,很少有修士长时间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受伤见血了,师娘疗伤也方便。”白霄又道:“只要伤好得快,神魂不受刺激,我们也不会发疯,连自己人都杀。”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谢东升补充道:“这样一来,有什么事我们也第一时间知道。”不像昨夜龟甲震动,知道的仅有陆黎光和谢柳。
若他们不说,其他人还被瞒在鼓里。
郭三娘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谢柳和陆黎光也没反对,大家都看向了顾溪竹。顾溪竹说:“这样也好,有什么事立刻就能知道,互相有个照应。”在遗弃之地,传讯符这种需要消耗大量灵气的通讯法宝几乎没人用,住在一起还是省事得多。
谢东升:“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旁边在建个小楼。”
白霄和阮沐晴已经进去挑房间了,听到这话,回头问道:“住得下啊,简单布置一下就好。”
谢东升嘴角一抽,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太吵了。”
郭三娘也道,“我在那边田里搭个棚子就行。”想了想,又说:“我明早给你们煲个汤,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谢东升又道:“三日后归墟的毒雾会淡一点儿,我们到时候就进去。这两天大家住在一起,也练一下配合,进去后才能更好的并肩作战。”
最后,他看向顾溪竹:“师娘的春风化雨用处很大,这几天也要勤加练习,灵沙还够,不用太节省。”
“好!”
谢东升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当夜,他便借着月光,在小竹楼右侧的荒地上忙活起来。
等到第二天天亮,石屋便搭建成功。
一眼看过去整个屋子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毫无规则的堆砌在一起,但整体十分协调,就好像,这屋子是荒地里自然生长起来的,透着一股原始而粗犷的美。
忙了一晚上,谢东升有点儿饿了,他端着空石碗站到郭三娘的大锅前,问:“还有多久能吃?”
郭三娘笑呵呵地道:“快了快了。”自落入这里,每日焦虑担心的都是杀人或是被杀,第一次身边热热闹闹的,还有人等她煮的药膳。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好了好了!”她往谢东升的碗里舀了一大勺,然后就看到谢东升慢吞吞地验了下毒,这才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郭三娘又呵呵了一声。
这次的笑,明显就没之前那么真诚了。
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盛了一碗,坐在谢东升旁边喝了起来。
“对了,你那房子垒的不错,要不也帮帮我?”她看了一眼田里的棚子,登时觉得自己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点儿。
几根竹竿撑块布,堪堪能够遮风避雨。
谢东升将碗中干的捞完,剩下的汤水一饮而尽,一滴不留,喝完后说:“行,今晚给你搭。”
人心难测,该防备的时候得防备,该帮忙的时候也不含糊。
毕竟,他们已是同盟。
不一会儿,阮沐晴等人陆续出现。
一人端了一碗药膳蹲在田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听谢东升分配任务。
“归墟里毒虫多,最好能换点儿解毒的药。”
“还有里头的地图也得弄一份儿详细点儿的,陆黎光,你去夜老那问问。”
陆黎光:“好!”
“师娘身边还是得留两个人。”谢东升看向剩下的修士,就见谢柳连忙道:“反正我要留下来保护师娘。”
顾溪竹对谢柳是放心的,也跟着点头。
白霄主动道:“那今天我留下来,正好跟师娘一起探讨一下灵种种植。”他看向顾溪竹的眼神里透着赞赏,“师娘在种植方面的天赋颇高,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一眼就能记住那些灵植图谱,再多几天,我都要教不了她了。”
敲定过后,其他人各自忙去了,顾溪竹也不例外。
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得赶在去归墟前,尽可能地提升自己,最起码,给队友刷血的时候不能再丢偏了……
就这么忙到后半夜时,顾溪竹的御兽盘终于有了动静。
【你的螃蟹美美的睡了一觉,它醒了,听到自己身上有很大的动静——】
顾溪竹听到咕咕咕的声音,扭头一看,就见蟹崽身子直立起来,两个大钳子正在敲肚皮。
顾溪竹听到蟹崽说,“主人,我的肚子在响。”它大钳子又举在空中,“不是我敲的。”
顾溪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肚子饿了呀,都睡了好几天。”她主动割破手指滴血进去,又说:“你睡着的时候乌龟壳震动了好久,是不是大绿哥在找你?”
蟹崽安静地吃饭,等吃完了,才闪现到了乌龟壳上。
它用钳子敲了敲乌龟壳,“哒哒哒”响了好几下。
片刻后,乌龟壳再次震动,剑痕内光华流转,像是手里捧了一盏小夜灯。
顾溪竹想了想,跑到窗边,将手心里放着的乌龟壳伸出窗外,“你们看,它又震了。”
第28章 028:背叛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二楼窗外的小夜灯光线昏暗,在众人眼里,却比头顶天空那盏血月更加明亮闪耀。
以前总觉得被找到也是虚无缥缈的希望,但现在——
或许它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呢?
郭三娘神情有些恍惚,她呆呆地问:“要不,咱们不去归墟了?就安心等待即可?”
说完又自己摇了下头,“是我说胡话了。”
“嗯。”谢东升回望忘忧楼,“子桑明月的鸾凤同心环佩早些年也曾有过动静,但是……”鸾凤同心佩用的是极为稀罕的同心灵雁的锁骨炼制而成,全天下据说也就仅炼制成功了那一对。
尽管佩戴着同心环佩的两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彼此的位置、传递讯息,可直到现在子桑明月也没有等到那个能来救她的人……
他感叹了一句,“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顾溪竹将龟甲展示给大家看后就返回屋内,一脸期待地等着蟹崽翻译。
等了好久,才听到它说:“练,练,练……”
“练什么啊?”顾溪竹想不明白,御兽盘里也是一堆模糊不清的信息,只能说,这一次的沟通是无效的。
上次都是断断续续不完整的语言,是不是因为遗弃之地里隔绝外地的某种力量,让传递过来的信息变得不完整了呢。
片刻后,她听到蟹崽斜着一双眼睛说:“本来惊尘就打不中我,我……练?不是惊尘练?”
这斜眼挥钳的样子,活像在问:“为什么?凭什么!”
惊尘?
玩游戏的竟然不是大绿哥,而是叫惊尘的。
顾溪竹不确定地说:“可能你离开后,惊尘练习了什么新招?你大绿哥觉得它变强了,担心你下次会被打中,所以让你也多练习一下?”
蟹崽若有所思,举起的钳子放下,还两个钳子靠在一起敲了又敲。
虽没说话,但浑身上下都写着放马过来的意思。
还是个争强好胜的崽。
顾溪竹哭笑不得,又问:“蟹崽你什么时候再过去看大绿哥呢?”
蟹崽一下子跳回了御兽盘中。
【你的螃蟹说大绿哥并没有叫它,它现在也不想去,它还惦记着那片海……】哦,原来上次蟹崽没说完的除非,应该是除非大绿哥喊它去玩,它才会过去。
明白了,大绿哥喊它,就是魔尊在修炼,或是不在家,总之没有威胁的时候,它就会主动发信息叫好朋友过去玩。
灵兽之间的交流沟通实在是太难猜了,连蒙带猜才能理解个大概。
【每一只努力上进的螃蟹都想要征服大海,
你的螃蟹也不例外,它收拾包袱,外出旅行。】
【它横行无忌,再次出现在了那边无边无际地大海里……】
【这一次,它一定要找到岸边!】
那边海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让蟹崽如此恋恋不忘?
顾溪竹已经习惯了蟹崽的来无影去无踪,生来无拘无束爱自由,现在它外出了,她倒也没有太失落。
蟹崽已经帮了她那么多。
她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收拾好心情,顾溪竹继续沉浸在修炼之中,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缓步下楼。
楼外的小院里已经有了新的变化,一眼望过去,荒芜干涸的土地上已经一片绿油油。
白霄在她先前开辟的那片灵田旁,又新垦了两块田地。此时,他正专注地移栽着灵植,忙碌了一上午,仍有不少灵植尚未安顿妥当。
顾溪竹见状,便走上前去帮忙,“怎么都移栽过来了?”她离得近了一些,白霄连连道:“别别别!”
阳光照耀下,若隐若现的蛛丝在空中闪耀光芒,一个控制不好,就得把他那些灵植糟蹋了。
顾溪竹连忙收住脚。
谢柳是平等地防备着除了陆黎光外的每一个人。
而作为唯一一个成功抛下心锚的人,顾溪竹也绝不会认为谢柳是小题大做。
以防万一嘛,这一点儿,同盟里的几个人其实也都理解。
白霄用手示意顾溪竹站在他种好的灵草旁边,这才继续说道:“正好那边的地也不够肥了。以前哪有时间好好规整……”他抬头看了一下小院,视线一寸一寸扫过院子里的每一处角落,像是在看来之不易的稀世珍宝。
“师娘,你出现在这里……”白霄轻声道:“不管魔尊能不能找过来,我们的生活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说话时,他正好拿到一株根须腐烂、但是上面叶子还嫩绿的灵植,手微微一颤。
顾溪竹侧头过来看了一眼,“这株还能救活吗?”
白霄摇头,眼神一暗:“根彻底烂掉,救不活了。”
说完,他手一扬,将手里的烂苗扔了出去。
不远处的谢柳正在练鞭,鞭影如蛇,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甩出去的灵植恰好落到谢柳身侧,她鞭子一扬,将灵植绞得粉碎,并骂道:“乱扔啥呢!”
白霄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俯后仰,双肩都在抖动。
谢柳看着这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白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莫名其妙。”
两个人干活比一个人快多了。
没一会儿灵植都全部移栽成功,顾溪竹去水龙头那洗手,她将花苞一拍,一股泉水喷溅出来,水流之大,竟是带着刀刃一样的锋芒。
她躲闪不及,掌心被割破一道口子,伤口处瞬间又麻又痒,一股眩晕感陡然袭来。
她中毒了!
顾溪竹脚下一个踉跄,本以为会摔倒,却不料身体逐渐麻木,双脚好似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将她钉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在水龙头花苞出现意外的瞬间,谢柳已经动了,丝线如网,试图将顾溪竹隔开,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来不及多想,谢柳手中长鞭径直抽向白霄,怒道:“你在做什么!”
却见白霄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一脸冷漠地说:“谢柳,站那别动。”说话时,他脚下藤蔓从地上拱出,跟谢柳的鞭子撞到一起,藤蔓瞬间被蛛丝割裂成了好几段!
“你再动,我就只能带她的尸首去交差了。”白霄撇了一眼花苞边的顾溪竹。
此刻的顾溪竹双目紧闭、肤色泛绿,皮肤表面好似长出一层青苔,她的脚下密密麻麻的根须在蠕动,整个人仿佛站在蛇窟当中。
那些根须从她小腿往上蹿,将她紧紧缠绕。
被裹紧的顾溪竹此刻像是一个木头桩子,身上一点儿活人气息都没有了,全被灵植气息掩盖。
他……
将亲手绞碎曾视为希望的种子。
谢柳手里的鞭子捏紧,最后又无力垂下,“你想怎样!”
白霄见状,反而愣了一瞬,他深深看了谢柳一眼,说:“你过去,牵住师……顾溪竹的手。”
谢柳没动。
她的内心充满挣扎,那一瞬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在这地方,心软果然是要命的东西。
若是往日,她觉不可能因为他人的性命受到威胁而动摇。
但现在……
她竟有些不敢反抗,哪怕,知道自己一旦妥协,将会遭遇什么。
稍一犹豫,就有一根尖锐的藤蔓顶在了顾溪竹的喉咙上,那一瞬间,所有的思考、取舍都化做泡沫,谢柳慌忙答应下来,“好!”
她走过去,朝顾溪竹伸出手。
一靠近,地上的藤蔓纷纷涌了上来,谢柳感觉自己被尖刺刺破了皮肤,体内充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那些破口钻进身体,在她血肉中生根发芽。
待到手握住师娘时,谢柳发现,她身体已经僵硬,几乎无法再动弹。
白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走了。”
手指微微一勾,像是捏着一根无形的线,地上的藤蔓纷纷钻回土里,而顾溪竹和谢柳两人皮肤表面的异常也尽数消失。
在白霄走出小院时,两人也手牵手跟了上来。
——就像两个乖巧听话的傀儡。
白霄在院门口停留了一瞬,他想回头看一眼这个给了他几天希望的小院。然而……
他不敢。
不敢回头看,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短暂停顿过后,白霄驱使着两人走出城门。
到达外城城门时,白霄察觉到了谢柳的挣扎,他低声道:“没用的,陆黎光早就被安排到了别处。”
谢柳闻言,没有继续挣扎,她想沿路留下印记,然而,此刻的她好似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在白霄的掌控当中。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师娘跟在白霄身边,三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城。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大家都在城外狩猎未归,以至于城门口几乎没有行人,守门的修士一直低着头,压根儿没打算看他们一眼。
就在心生绝望之际,谢柳忽然感觉到手心好似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都已经被灵植控制了身躯无法动弹,师娘她,竟然能动了!
顾溪竹醒了。她只记得自己去水龙头那洗手被割破了一下,紧接着全身麻痹失去意识,等再清醒的时候,她和谢柳走在了城门口的通道里。
谢柳的心声响个不停,让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白霄挟持她,用她的命威胁谢柳,如今两人都中了招,被驱赶着出城,像货物一样要交到幕后之人手里。
一旦出城,杀人便无所顾忌。
顾溪竹此时身体虚弱无力,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往前,而用尽全力,她也只能让手指稍微活动两下。她体内的那股生机,依旧在发挥作用,能够清除、过滤到体内的毒,淬炼她的肉身。
然而,这一切需要时间。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出城的通道不过三丈长,他们已经走到了正中央。
“龟甲!”
龟甲旁人不能碰,所以现在还在她腰间的小挎包里。
为了避免碰到龟甲,缠绕在她身上的植物根须都避开了那一块地方。
顾溪竹在心中默念大绿哥真名,并狂喊:“大大大!”
它要变大,必然会挣脱藤蔓的束缚,而一切阻挡它的力道,都会引起它的攻击,这是顾溪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嘭!”
变大的乌龟壳轻而易举地切碎了小挎包。
刹那间,无数道凌厉的剑气迸发而出,如狂风骤雨般席卷四周。
裹在顾溪竹身上的藤蔓在剑气的撕扯下寸寸断裂,束缚被彻底粉碎。没了藤蔓缠身,顾溪竹想抓住变大的乌龟壳套在身上,然而她力气不够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乌龟壳砸到地上。
剑气会伤害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顾溪竹只能尽可能地抱住了谢柳。那些狂暴的剑意避开了她们,在通道内肆意奔腾,卷起滚滚沙尘,如一条咆哮着想要吞噬一切的黑龙。
剑鸣声如雷霆炸
响,在狭窄的通道内中不断回荡,震耳欲聋,仿佛连大地都在颤动。
对面的白霄几乎被剑气刺成了筛子,然而,喷溅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墨绿色的汁液,就像是他此前剖开的根须!
谢柳:“是傀儡替命!那是白霄的灵植幻化成的假身。”她喊不出来,只能攥的一股儿劲儿想要去催动丝线拿起乌龟壳。
她想将师娘罩在龟甲之下,哪怕她会因此被剑气彻底绞杀!
然而就在这时,大量的根须从地面冒出,将顾溪竹和谢柳拉入地下,从地底松动的泥土里拖拽出去,高高扬起,又迅速抛下——
“人我已经带出来了!”面色惨白的白霄站在城门口的小河边上,冲着不远处的芦苇丛大声吼道。
大片的芦苇倾倒,一行人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烛康手里依旧拖拽着一根锁链,而这一次,他锁链的那头只栓了一个人。
他将人拉到面前,“喏,你弟弟,还活着。”他狞笑着道:“看看,我是不是信守承诺,没把他玩死!”
“阿灿!”白霄看着地上的人,情绪几乎崩溃,身体颤抖不停。上一次在城门口遇见,他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可他背叛了同盟,换来的是什么?
地上的白灿一动不动,虽没死,却四肢尽断,浑身上下不见一块好肉,皮肤全是结痂的伤疤,这样的伤势,又没有契约灵兽,基本就杜绝了成功结契的可能。
在这遗弃之地,像这样的就直接判了死刑,勉强活下来,也会被虚无之力吞没。
谢柳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她大吼道:“你个蠢货,你弟弟落到他手里还能好得了?不如跟我们说了还能帮他报仇!”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谢柳只能迅速道:“松开我!”
松开她,他们还能博一条生路。
看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弟弟,白霄眼睛充血,皮肤像树皮一样布满褶皱,愧疚、悔恨、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毒蛇撕咬他的理智。
他面目扭曲、狰狞如恶鬼,神魂里戾气如野草疯涨,好似有妖魔即将冲破枷锁,在他体内疯狂嘶吼。
白霄的嘴猛然张开,他的喉咙深处竟是钻出了一株嫩苗,皮肤表面也开始蠕动,密密麻麻的根须如同蛆虫一般涌出,缠绕在他的四肢上,与此同时,四周的草木好似也感应到了他的愤怒,脚下杂草,身后芦苇俱都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试图缠绕住烛康一行人,将他们拖入泥塘。
“同归于尽?”烛康冷笑,眼中满是不屑,“就凭你?”他手腕一抖,锁链便如同活物般在空中甩动,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锁链所过之处,那些疯狂生长的草木根本无法靠近,瞬间被搅碎成无数碎片,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
天地间好似下了一片绿色的雨,那些被捏碎的汁水,散发着浓浓的土腥气。
在场众人皆有不适,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好似被绿雾短暂遮蔽了视线。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被烛康所向披靡的锁链破开。
在劈开一切阻挡过后,重达千钧的锁链“哐”的一声砸到了白霄身上,将其直接撞飞了十几米远。
“人呢?”烛康在撞开白霄后,猛然发现原本倒在地上的两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那两人竟趁着绿雾遮掩逃了?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夹着谢柳和顾溪竹,蹑手蹑脚地往城门口移动,动作虽轻,却因体型庞大而显得格外显眼。
“追!”烛康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杜小六听到身后的喊声,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他不再掩饰,大吼一声,迈开大步向前狂奔,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颤。
然而,烛康的速度更快。他的身影如鬼魅般逼近,手中的锁链已经甩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逼杜小六的后背。
杜小六背心一凉,恐怖的杀意让他双腿微微发颤,竟是有些无法发力。
杜小六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双臂用力一抡,将夹住的两人像沙包一样甩了出去!
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飞向城门口的通道。
“砰!砰!”两声闷响,顾溪竹和谢柳重重地摔进了通道内,翻滚了几圈后才勉强停下。
杜小六则迅速转身,砂锅大的拳头猛地往前挥出,与迎面袭来的铁链撞到一处。
咔擦一声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只此一击,便叫他右手断裂,血流如注。
然而疼痛比预想的要小得多,不知为何,手上的伤迅速愈合,连疼痛都变得十分轻微,还比不上平时训练时受的伤。
杜小六眼睛一亮,他感觉自己又行了,大吼一声:“再来!”
他一人堵在通道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却没想到,对面来人头整个歪掉,脖颈处竟是钻出了一颗诡异的狼头。
他手中抛出的锁链更是活了一样,翻滚的锁链缠绕在锁扣上,每一个锁扣上都紧紧锁着一颗黑气凝聚的人头,无数张张开的血盆大口迎面而来……
那一瞬间,浑身胆气骤然泄去,杜小六话锋一转,大喊:“我是新人,有一个月保护期,你不能杀我!”
无数张嘴齐齐尖啸:“死!”
恐怖的威压、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将杜小六压得动弹不得,他连施展燃血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好似被冤魂缠绕的锁链迅速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甩了过来!
那是,一口大锅吗?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在那黑乎乎的玩意儿飞过来时,对面的怪物如临大敌,锁链硬生生在空中停住,那些人头还拼命伸长脖子张着嘴想要啃噬,却被数道力量拉扯回去……
“快跑!”顾溪竹喊!
随着时间流逝,体内毒素的影响逐渐减弱,她能动了,第一时间掷出乌龟壳,若是烛康的攻击落到乌龟壳上最好不过,即便没有,也能争取到一点儿时间逃命。
他们现在就在通道口,距离外城仅有几步距离。
谢柳浑身上下被枝条洞穿,虽然现在生长在血肉里的藤蔓根须已经消失了,但那些伤口依旧存在,此时的她依旧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被顾溪竹搀扶着往前跑。
眼看即将冲进城门口,却见那一直低着头的守门人手中大刀往前一横,硬生生阻挡在了入口处。
守门人面不改色地道:“血腥气太重,进去后容易引起城内混乱,碍于规矩,不能放你们进去。”
外城规矩并不严格,经常有人在门口厮杀,带着一身伤闯入城门。
但这里,也确实有重伤禁入的规矩,执行与否,端看当时的守门人心情。
现在的守门人,明显跟烛康是一路的。
身后,烛康已经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龟甲。在他背后不远处,陷入疯魔的白霄已经完全落入下风,被烛康的手下打倒在地。
他被斩断的一条胳膊已经被烧成了沙,而那人还呸了一声,“人都木化了,沙子都快成白沙了,废物东西,浪费老子灵气!”
而身前,是横在路口处的雪亮大刀。
“现在该怎么办?”顾溪竹神识凝聚成针,她的杀招还没练好,但此时此刻,不得不用!
也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突兀出现,剑光斩下瞬间,风声骤起,起初是吹开花苞的和风,风声温柔细腻,转瞬间便化作狂风呼啸,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哐”的一声巨响,守门人的大刀竟是被剑意击碎,而他还来不及发怒,就看到几道攻击同时而至,逼得他不得不选择闪躲开。
一边躲一边吼:“你们几个,竟然在城内公然袭击守门人!罪大恶极!”
说完,伸手想去打翻桌上放着的铜盆,唤来城中守卫。
然还未够着,铜盆就被一只手端走,看清来人,守门人脸色一肃:“老夜,你什么意思!”
苏夜将铜盆抱在怀里,慢悠悠地道:“这里的规矩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从陆黎光、谢东升和郭三娘身上一一扫
过,又看向谢柳,最后落在了顾溪竹身上。
这归臧魔尊的女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能让谢柳为她送死。
能让这几人为她拼命。
守门人面色一变,沉声道:“这是溪阁主的意思?”
苏夜不答反问,目光森冷:“张极,那你呢,你这么做也是你后面那位的意思?”
两人均沉默下来。既没放人进城,也没阻止两方人马在通道内动手。
俨然一幅旁观者的姿态。在楼主的态度没明确之前,他们都不能做得太彻底。
“就在通道内分胜负吧。”张极冷笑着道。
……
第29章 029:凝聚姐姐等等我!
通道内,一堵土墙凭空升起,挡在了顾溪竹她们面前,短暂地阻拦了烛康片刻。
陆黎光身形快如闪电,眨眼已经冲到了烛康面前,他挥剑便斩,那一剑的森冷杀意,逼得烛康不得不往后退。
烛康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重执长剑的陆黎光竟有如此威势!
那剑锋所过之处,仿佛将空气都撕裂,无数道黑色缝隙凭空出现。不过很快他又狞笑起来——这般毁天灭地的剑势,每一剑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他倒要看看陆黎光能撑到几时!
“铛!”
他双手抓着锁链格挡,玄铁锁链与剑刃相撞的瞬间,爆出刺目的火星。
每一剑劈下,狂风似数不清地锋利刀刃在铁链上刮擦,劈得锁链火花四溅!
锁链上黑气凝聚而成的人头在狂风肆虐和火光灼烧之下尖啸、扭曲着消失,眨眼损失了一大片。
烛康眼睁睁看着豢养多年的怨煞被劈碎,心头都在滴血,嘴上仍逞凶道:“今日就叫你看看八阶和七阶的区别!”
说罢,周身灵气暴涨,锁链陡然迸发出耀眼的红芒,无数狰狞的人头拧成一股绳,他们通过不断撕咬彼此紧紧缠绕在了一起,最终化作一条鬼气森森、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龙,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猛地咬向了陆黎光。
“轰隆!”一道刺目闪电从天而降,直直落到了黑色恶龙身上。谢东升手中折扇一扬,大风刮过通道,瞬间尘土飞扬,吹得追过来的那群人都睁不开眼。
只是大家都不是庸手,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两拨人马在通道内激烈碰撞、战成一团!
因为要护着顾溪竹,陆黎光他们打起来明显要吃亏很多。
很快,人人身上都带伤。
顾溪竹连续施展了几个春风化雨,暂时稳住了局势,然而问题也越发明显,他们灵气不够,不能持续作战。
偏偏现在前路被堵,后路被封,若不逼退烛康等人,只有战死通道的下场。
烛康等人的倚仗就是烛康的灵兽是八阶,八阶灵兽有气海,能够给他提供灵气支撑。
在这场生死决斗当中,灵气,是胜负的关键!
顾溪竹盘膝而坐,双眸微阖,呼吸渐渐平缓。她努力调整着气息,试图让自己从紧绷的状态中冷静下来。
同气连枝这门功法对修士的心境要求极高,唯有心静如水,才能运转心法,使体内灵气变得温和,达到最佳状态。然而,此刻危机四伏,四周的紧张氛围如无形之手,紧紧攥住她的心神。
眼看始终不能达到效果,顾溪竹灵机一动,将神念投入御兽盘中。
御兽盘内,蟹崽仍在远行,盘内空间显得格外空旷,只有一片幽绿的微光在缓缓流动。蟹崽的小床此刻被水波推到了角落,没过多久,又随着波浪飘至水中央,像一只摇篮,在大海的手中轻轻摇晃。
神念注入其中时,耳边还传来流水的声音。
“哗哗,哗哗……”水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空灵又悠远。她分不清这声音是御兽盘内水潭的轻响,还是外界无边无际的海浪在拍打。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连绵不绝的水声仿佛能穿透她的心神,抚平她内心的紧张不安。
顾溪竹的心平静下来。
很快,同气连枝顺利运转,一股精纯的灵气顺着她手指方向,准确地落到了陆黎光身上。
本已灵气见底的陆黎光后背微微一颤,那突然涌入体内的灵气竟让他舒服得险些哼出声。在遗弃之地的灵气驳杂,灵沙往往都带着淡淡的血煞气,凶兽体内烧出的灵沙同样如此,唯有玉叶、灵植里的稍微好一些。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吸收过这么干净的灵气了。
陆黎光都忘了,原来,在吸收干净灵气时,经脉是不会有刺痛感的。
灵气如涓涓细流一般在经脉中运转,明明没有以往的撕扯和冲击力,速度却比往日快了一倍。他手中光芒黯淡的长剑再次亮起,一剑斩出,威力倍增,剑气如飓风刮过,不仅逼得烛康倒退三步,还将烛康身后那人胳膊齐肩斩断,飞溅的鲜血让周遭的修士俱都红了眼眶,一时场面有些失控。
谢东升见状,也愣了一瞬,随后猛地转头看向顾溪竹,素来沉静的眼眸里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都不知道自己震惊了多少次,而这一次,显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震撼!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给出的两门功法玉简,师娘竟然都学会了!
那可是同气连枝啊!号称,最难、也最没用的疗伤功法。
谢东升登时信心大增,灵气都不节省了,掌心雷一个接一个往外砸,这般打法,竟让他们迅速占了上风。
顾溪竹感觉体内灵气被抽空了近半,趁着还有剩余,她将剩下的又砸给了谢东升了。
她看出来了,谢东升也很强,能劈闪电!应该是罕见的雷系!
连续两道之后顾溪竹体内灵气就剩得不多了,足以说明这功法施展对灵气的消耗有多大。
要知道,她这段时间因为药汤的缘故,从来都是灵气充盈的状态。
郭三娘的现在补不上,顾溪竹哆哆嗦嗦地摸出了两片玉叶。
还未吞服,就感觉手里的玉叶干瘪了许多,而她体内的灵气,好似在缓缓恢复?以往灵气一直饱和状态,所以身体并不主动吸纳外界的灵气,现在灵气不足了,她就——
难不成……
顾溪竹想起了大家对归臧魔尊的介绍。
天生灵韵骨,能主动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这是什么超级金手指啊,她只喝了一碗汤,都能有效果,归臧魔尊该有多强!
顾溪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手上的玉叶能吸收,那别人兜里的灵沙……
是不是也能吸收?
哪怕是一点点?
那也强得变态啊!
不过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受伤修士的鲜血喷溅,在通道内刺激着每个人的心神,眼看着众人越打越疯魔一发不可收拾,顾溪竹只能利用体内剩下的那一点儿灵气来给敌人止血……
只是止血,多的一点儿不做。毕竟她灵气恢复得并不算快,不晓得是不是入体后多了一步淬炼的步骤,总之,玉叶干瘪了,但她体内灵气只回复了不到一成,勉强还能施展几个润物诀。
烛康自己的头颅已经彻底歪倒在肩上,硕大的狼头支棱起来,让他看起来完全是一幅饿狼的模样。
通道狭窄,气血的刺激之下,烛康完全兽化,根本不会思考,为何陆黎光等人战斗了这么久,体内竟有灵气。
等到血气变淡,那些暴虐的诱因消失,他才稍微找回了一点儿理智。
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将陆黎光的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怎么突然又补上了来了。
烛康越打越心惊,眼看锁链已经被剑劈出数个缺口,上面通过虐杀凝聚而成的怨气鬼脸也损失大半,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歪着的那颗头颅恰好看到了正鬼鬼祟祟弹出绿光的顾溪竹。
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水系,水系的能力竟然这么强。
不仅如此,她竟还在偷偷拨动乌龟壳,想给他们使袢子!
万一被她成功了,想到那些威力无穷的暴虐剑意,烛康就肝胆俱裂,连狼头绿幽幽的眼里都有了惊惧。
他手中锁链缠上了陆黎光的剑,锁链与剑刃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嘶鸣。黑气凝聚的人头嘶吼着咬上剑身,拼着玉石俱焚也要拖住陆黎光。
与此同时,烛康歪斜的头颅猛地张开嘴,口中竟吐出了一截森白
的指骨。
指骨化作一道凌厉的寒光,飞射向顾溪竹的面门!
杜小六瞳孔骤然一缩,情急之下伸手去挡,然而,那指骨如同无物般轻易洞穿了他的手臂,血肉飞溅,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的手臂仿佛只是一层薄纸,根本无法阻挡那指骨的势头。指骨穿过他的胳膊,速度丝毫不减,带着凌厉的杀意,直刺顾溪竹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火焰在顾溪竹眼前炸开,火苗把她头发都烧卷了好几缕。
指骨被熊熊火焰吞没的瞬间,尖锐的哭嚎声从火中传来,好似有狰狞的鬼影被火焰灼穿,眼前的鬼影、耳边的惨叫让杜小六面色惨白,神情一阵恍惚。
刚刚赶来的阮沐晴暴喝一声:“当心,是神魂攻击!”
这一声怒吼让已经下意识往前迈步的杜小六回过神,他那么大块头的一个人,竟然吓得面色惨白地蹲在了地上,紧紧挨着顾溪竹小声呜咽道:“姐姐,我怕鬼。”
顾溪竹:“……”其实姐姐也很怕。
但看到这么大一个卷毛壮汉蹲在自己面前哭唧唧,顾溪竹觉得自己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她稳下心神,给杜小六疗伤,润物诀的滋养下,他胳膊上的伤口迅速愈合。
杜小六登时破涕为笑,竖起大拇指夸赞:“姐姐你这一手真厉害,有你在这儿,咱们肯定能赢。”
顾溪竹:……
阮沐晴的加入让烛康那边压力更大,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本以为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竟然会渐渐落到下风。难道就这么算了?
这几人,无一不是烛康精心挑选的猎物。陆黎光等人的实力在外城堪称顶尖,正是他进入忘忧楼后梦寐以求的完美傀儡。他原本计划将他们一网打尽,待楼主回归,他正式登上阁主之位,便给陆黎光他们种下知命蛊,彻底掌控这几人的生死与意志。
然而,眼前的局势却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焦躁与不甘。
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没料到顾溪竹这个破水系,竟然能生出如此大的变故!
她简直是根“搅屎棍”,硬生生打破了他的布局。
更让他心惊的是,重新执剑的陆黎光,实力竟强悍到如此地步,剑气中的杀意宛如有了实质,如直面狂风巨浪一般,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烛康的目光扫过战场,忽然瞥见了一旁的阮沐晴。
他迅速退后几步,喝令身后手下:“你们挡住他们!”
随后鞭子往后一甩,将倒在通道外奄奄一息的白霄勾住后拖了过来,他一脚踩在了白霄的头上,威胁道:“阮沐晴,你若现在站到我这边,我饶他不死。否则……”他脚上用力,白霄的脸被他踩得扭曲变形,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战斗戛然而止。
双方都默契地停了手。
烛康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他知道,阮沐晴与白霄关系匪浅,这一招,必能动摇她心神。
谢柳伤得很重,本是一幅气若游丝的模样,此刻见状竟是咆哮一声,“让他去死!”
“白霄!”看到白霄被拖过来的位置,以及谢柳和顾溪竹的态度,阮沐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颤声道:“是你……”
听到阮沐晴的声音,白霄突然抽搐两下,回光返照般挣扎着抬起了头。
只是下一刻,烛康又重重用力,将他紧紧踩在地上。然不管他如何用力,白霄的体内也流不出一滴血了,他身体宛如一截枯木,口角溢出来的也不是血,而是墨绿色的汁水。
白霄大口大口地吐出墨绿色汁液,等到吐不出什么了,他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沐晴,我弟弟……”
“上一次在城门口,我见到了我弟弟,咳咳……”牢牢地被栓在锁链末端,脸上有伤,眼里满是惶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阮沐晴清楚白霄的过往。
她知道,白霄有个弟弟,他们父母早亡,兄弟俩相依为命,一直关系很好。他进入遗弃之地后,一开始最惦记的就是弟弟。
阮沐晴神色复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指责不了他。却也,无法代替任何人宽恕。
“我……”白霄剧烈咳嗽,而这一次,他咳出来的不再是汁水,而是像腐烂的木块一样的东西,与此同时,他那树皮一样的皮肤也在层层脱落,露出了里头木质的躯干。
“我……”
他看着阮沐晴,发出最后的声音,“救你,救你的人,不是我……”
这些年,他刻意的模仿那个人。
学着他拿着扇子,学着他说话。
“他,他是……”
阮沐晴出声打断他,“我知道。”
身后的谢东升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
白霄面露错愕,随后竟是笑出了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眼睛也缓缓闭上。
他还没死。
却离死不远。
遗弃之地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救回他。
而阮沐晴也确信,不会有人救他。
他自己,也知道。
两人的对话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烛康的耐心早已被磨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欲再次发力逼迫阮沐晴就范。
然而,就在他脚下刚刚发力的瞬间,一条炽烈的火蛇突然从旁侧疾射而来,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直逼他的面门。
烛康瞳孔一缩,下意识甩动手中的锁链,试图将那火蛇击散。然而,他的动作还未完成,便猛然发现——那火蛇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火蛇在空中灵活一转,径直扑向了倒在地上的白霄。本就因枯木化而干瘪的身躯遇火即燃,顷刻间,熊熊烈火从白霄的身上蹿起,火舌疯狂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烛康猝不及防,连忙向后急退,炽热的火焰几乎擦着他的衣角掠过,险些将他卷入火海之中。
他站稳身形,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死死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心中既惊且怒。
没了白霄做威胁,此刻的他,深刻的意识到他们没有了胜算。
这一局,彻底输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溪竹,眼里的恨意都有了实质,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顾溪竹一道捅穿。
烛康厉声道:“退。”
一行人迅速退出通道。
而这时,苏夜将一直端着的铜盆哐的一声放下,冲对面的张极努努嘴,眉梢眼角都是毫不遮掩的得意:“开门,放人。”
张极一张脸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他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开了城门。
顾溪竹第一时间捡回了乌龟壳,又小跑着冲向城门。
郭三娘搀扶着谢柳入内,陆黎光与谢东升紧随其后。
蹲在地上的杜小六见状,连忙站起来,“嗌,等等我啊!姐姐等等我!”
众人都停了下来,看向杜小六的眼神格外温和。
就连谢柳也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她跟众人解释:“多亏了这小子帮忙”。
结果,杜小六吓得一哆嗦,垂着头说:“你,你别笑。”
笑起来更吓人了。
谢柳故意呲牙:“老娘吓不死你。”
杜小六缩了下脖子,“其实也没那么吓人。”他接着道:“我想跟你们一块儿。”
“没觉醒灵兽不能进内城。”谢东升皱眉道,“但是你现在住外城确实不安全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夜老突然插嘴道:“也不是不能啊,只要花灵沙就可以。”他呵呵一笑,“不就一百两沙嘛。”
这条规矩也是有的。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几个人用过。
就连当初心中还存有一点儿
善念的陆黎光,也没想过花一百两沙带顾溪竹住内城。
几人还没答话,杜小六自个儿就说:“啊,那算了!”他在这里呆了两天,现在也知道这鬼地方灵沙有多难获得,一百两沙实在是太多了……
他挠挠后脑勺,“没准过几天我就自己契约灵兽了。”
顾溪竹身上还有点儿灵沙,那天找到新人,他们得了八十两,放了一半在她身上。
她想将杜小六带进去。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年仅十五岁,却因救她而得罪了烛康。若将他独自留在城外,任他自生自灭……她无法接受。
在别的地方,她为了保住自己可以选择漠视一切。
可如果连救命恩人都不管不顾,那她跟忘恩负义的禽兽没什么区别。
活着,跟像人一样活着,总归是不同的。
她想活,却也不想彻底不做人。
顾溪竹将身上的灵沙都掏了出来,“我想出这笔钱。”她咬了下唇,语气坚定地道:“我还得起,我种的灵植都活了。”还想再多说几句,就见面前的几个人都已经开始摸包了。
谢柳呲牙咧嘴地在兜里掏来掏去,摸了半天还没凑出一两。
其他人拼拼凑凑,总算是把一百里给凑齐,正要交给苏夜,就听身后阮沐晴的声音传来,“这灵沙我来出。”
她落到最后,是为了给白霄收尸。
准确来说,是将地上的灵沙给装起来。
白霄被她亲手烧成了一捧沙。
他死前化作朽木,体内灵气早就枯竭,烧出来的沙都是灰白的,根本不能服食。
阮沐晴将他扫起来装进了吊坠里,挂在了胸口上。
“白霄的灵沙大部分都放在我这儿。”阮沐晴利落地掏出一百两沙倒进了苏夜面前的铜盆里,“夜老,您称一下。”
苏夜将铜盆一掂,点点头:“好!”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木牌扔给杜小六,“身份牌,有这个,你也能出入内城。”
杜小六双手接过牌子,小心翼翼地捧在合拢的手心里,连声说谢谢。
一行六人陆续入城,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拉得修长,像是拖曳的墨线,一笔绘成。
在苏夜眼里,他们更像是一柄漆黑的利剑,剑锋所指,当真是所向披靡。苏夜自嘲地想:“若这几个家伙跟我同期进入遗弃之地,溪阁主哪能选中我。”
苏夜坠入遗弃之地已过百年。
若是没有进入忘忧楼,他恐怕要么疯了,要么死了吧。只是……
苏夜摸了摸后颈处,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轻轻触碰,都能让他一阵心悸。体内的蛊虫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瞬间决定他的生死。
这几个人里,若是有人突破八阶成为阁主,或许,他不会给同伴种下蛊虫。
真好,他们是值得信任的同伴,而不是只能依靠蛊虫控制的傀儡。
苏夜真的很期待,这群人给这片遗弃之地带来希望和生机。
还没来得及感叹,他眯起的眼睛陡然瞪大:“等等!”
光顾着收沙了,最重要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呢!
第30章 030:极光好样的百晓生,你就是我……
小竹楼外,苏夜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小院子。
他没记错的话,前不久这里还是一块荒地,小竹楼年久失修,几乎不能住人。这才没多久,小竹楼已经焕然一新,院子里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明明口中的茶干涩难喝,苏夜仍觉得心情不错,他美滋滋地砸砸嘴唇,似在品茶,更是在品味这院中绿意盎然的生机。
就像是,遗弃之地里不曾有过的明媚春天。
等一盏茶喝完,他才慢悠悠地道:“刚才城门口,我帮你们,是有条件的。”
谢东升冲他拱手抱拳,“多谢夜老。”接着又问:“不知夜老有何吩咐?”
苏夜将手中茶盏放下,正色道:“你们打算去闯归墟了对吧?”
昨日陆黎光还管他买地图,他开的价,陆黎光出不起。眼角余光瞄一眼陆黎光,脸上是明晃晃的嫌弃:穷鬼!
“嗯。”陆黎光一脸警惕地看向夜老,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防备:“我们身上没多少灵沙了。”夜老是出了名的死要钱,每天都想方设法从别人身上扒一层皮。
“不要钱。”苏夜看向正盘腿坐在地上疗伤的谢柳道:“我要人。”
众人顺着苏夜的视线看过去,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就连谢柳都睁开眼,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仅有的眸子里也一片冰寒,然内心里已经疯狂大叫:“这老东西竟敢打老娘的主意!”
能听到她心声的顾溪竹:……
哪怕已经有所了解,始终还是不太能适应——外表冷艳妖魅的魔头谢柳,内心里原来住着一只尖叫鸡。
其他人知晓谢柳原本的容貌勉强还能理解,刚加入的杜小六已经目瞪口呆,下意识道:“你们遗弃之地的美丑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看的心灵?”
可他缩了下头,小声道:“可她身上血煞气也好重啊。”这里,他唯一不怕的,也就只有顾姐姐,啊,不对,师娘了。
看到众人脸色,以及陆黎光骤然阴冷下来的目光,苏夜立刻反应过来大家都误会了,他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想什么呢,阁主看上了谢柳悬丝为镜的能力,要带她入归墟。”
上次在雾集,谢柳悬丝为镜,干扰了许多人。
很多人都跟丢了她们,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哪儿下桥。
溪阁主伤愈出关之后了解了当日的情况,对谢柳灵兽的这个能力颇感兴趣。
苏夜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溪阁主此前是被黑金鳞鸦所伤,需要五彩金凤解毒。那只黑金鳞鸦极难对付,在看到谢柳的能力之后,阁主有了一个想法。”
陆黎光没有进过归墟,对归墟内的凶兽并不是很了解。
而黑金鳞鸦这样的高阶凶兽,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买来的玉简里也压根儿没有相关信息,因此,这会儿完全插不上嘴。
只知道,能将溪阁主重伤的黑金鳞鸦,绝不是他们几个应付得了的。
实力还未完全恢复的谢柳就更不行了!
倒是谢东升道:“黑金鳞鸦的鳞羽能迸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被他们称之为极光!光芒能轻易刺瞎人的眼睛,甚至洞穿身体,无所不在,防不胜防。”
顾溪竹迅速反应过来,“所以溪阁主是想用镜子反射光芒?”
“是的,我们也尝试过用可以反光的法器,全都无法奏效。”苏夜继续道:“归墟的浓雾比之雾集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法器在天地桥的浓雾上都无法起作用,到了归墟深处,更是派不上一点儿用场。”
“谢柳这个是灵兽的能力,而灵兽,本就属于此间生灵,想必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
他说话时候,看到一群小蜘蛛在顾溪竹手上爬来爬去,登时有些无语地道:“你这些蜘蛛,怎么几天不见都变了个模样。”
在顾溪竹手上都排得整整齐齐的,还时不时绕着手腕排一圈,跟带了根石榴石手串似的,看着竟还怪精致的。
谢柳愁眉苦脸地道:“可我伤得太重,恐不能担此重任。”她指着那些小蜘蛛道:“你看我这些蜘蛛多小,养不大,完全养不大,一个个凶煞全无,都乖顺得跟什么了。”
苏夜斜睨她一眼,冷笑着朝顾溪竹手上弹出片茶叶。
她手背上那些蜘蛛立刻张牙舞爪地蹦起来,顷刻间就将茶叶撕碎……
谢柳:“……”
她在心头默默骂了句脏话。
顾溪竹:“……”
她也没想到谢柳能骂得这么脏!
苏夜又道:“要你进去出力,自然会替你疗伤。”他伸出一根手指,“一颗青木玄灵丹。”
听到这里,谢柳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然而她内心在喊:“竟然是外界才有的青木玄灵丹,谁囤的,囤了多少年了?吃下去我的脸岂不是能恢复如初!”
她疯狂想要,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嘴上还道:“不过是颗美容养颜的丹,在这遗弃之地,能有多大作用?不如……”
她看向苏夜,“给我们一件八阶灵物!”
苏夜翻了个白眼,“溪阁主既然吩咐下来,去不去也由不得你。”他冷笑道:“我好好跟你们谈,你以为你有得选?”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杜小六完全不明白,为何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几个人眨眼就变成了这样——
应该不会
真打起来吧?
他原本蹲在旁边啃骨头,这会儿也骨头也不敢大声啃了,努力地小口吃肉。他实在是饿得太狠了,虽然他对灵气要求不高,可炼体的修士吃肉才扛饿,他这两天只在小河边上捞到几只虾!
极端安静的情况下,窸窸窣窣的啃肉声就显得尤其明显。
苏夜一记眼刀扫过去,正想杀鸡儆猴时,谢东升倏地笑了,他摇了摇扇子,淡淡道:“还是有得选。”
“毕竟,溪阁主也有必须杀死黑金鳞鸦的理由。”
他看向苏夜,语气肯定地道:“他需要黑金鳞鸦的眼珠,不是吗?”
“黑金鳞鸦的眼珠,破妄。拥有它,归墟里的浓雾和迷障对他就不再有任何威胁,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幻心花海,取到花海中央的涤魂花。”
“溪阁主是木系,契约的乃是黑水潭的白玉鱼兰,鱼身如白玉雕琢,鱼尾似盛放玉兰。它喜食灵植,尤其是养神一类,吃得越多,越容易进阶。那涤魂花,他势在必得。”若非如此,溪阁主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一次又一次去狩猎黑金鳞鸦,直接把黑金鳞鸦彻底激怒,将孕育了百年的毒液都喷到他脸上。
差点儿就丢了性命。
那毒液可是黑金鳞鸦孕育真正后代必须用到的胎液。
可以说是断子绝孙的仇了。
苏夜眉头直跳,他已经不想掩饰了,冷冷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其余人也纷纷看向谢东升,眼里都是同样的疑问。
谢东升淡淡道:“我来之前就是江湖百晓生。”虽然没有神纹,修为也只有元婴期,可打听消息的手段,却是无人能及。
顾溪竹这才恍然意识到,她竟从来没有注意过谢东升的长相,就好像这个人的相貌,总是会被忽略。
只记得他手里拿把扇子,平日里做一幅书生打扮,懂得很多,算是团队里的智囊。
此刻,顾溪竹刻意将目光投向谢东升,细细打量。
然而,即便她凝神注视,仍觉得他的五官平淡无奇,仿佛是从千万张面孔中随意抽取的一张,留不下任何记忆点。
普普通通,泯然与众人。
显然,只有这样才方便他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人群中打探消息。只是遗弃之地的人也不多,很少有人群聚集的情况,他打探消息必然还有别的手段甚至神通。
涉及到神通,众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追问。
顾溪竹心道:眼前这张脸或许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不过在这里摸爬滚打的人,也不太在意别人到底长啥样。毕竟,绝大多数人都已不人不鬼。
“好、好、好!”苏夜一脸阴沉,连说了三个好字。
顾溪竹连忙道:“那夜老是答应给一件八阶灵物了?溪阁主原本就准备给的吧,阁主真是大气。我就说嘛,哪有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
苏夜气得眼皮直跳,“你你你……”你这死丫头故意气死人不偿命是吧?
他气咻咻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顾溪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当然只听得懂人话了。”
旁边几人都险些憋不出笑,唯有蹲地上的杜小六一头雾水,“在讲什么呢,没错啊,夜老为何要生气?”
“老人家,生气伤肝啊。”
苏夜更是心梗,手指头都搓起皮了才忍住没打人。
“八阶灵物没有。”他顿了一下,“但是,我们有八阶灵物的消息,就在归墟某处山坳底下,不管能否得到黑金鳞鸦的眼珠,阁主都会告诉你们。”
“除了这两个之外,还有一瓶二十粒的回春丹、以及六片玉叶和二百两沙。”作为一个守财奴,要把这些准备昧下来的东西交出来真是比挖了他的心还难受。
苏夜说完,“就这么多了,总之,必须得去。”他先是看一眼谢柳,接着又怒视顾溪竹,“你也要去!”
在通道时他就发现了,顾溪竹的能力非常不错,乌龟壳更是能杀黑鳞鸦一个措手不及,关键时刻必派上用场。
还有陆黎光,现在的剑道水平之高,战斗力并不输于阁主手底下那些护卫。
看到顾溪竹嘴一张要说话,苏夜直接威压施展给她镇住,免得她那张叭叭的破嘴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就见旁边的谢东升扇子一摇,“去可以,得加钱。”
他看向谢柳,明确表示之前的只是谢柳一个人的价钱。
不能说话的顾溪竹在一旁连连点头。
好样的百晓生,你就是我嘴替。
双方讨价还价许久,最终,夜老摔袖而去,他一张脸黑得跟包公似的,出了院门嘴上都还在骂骂咧咧。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郭三娘、阮沐晴以及杜小六留在外面看家。
其余人两日后一起进归墟,这个时间跟他们之前的想法一致。
获得的好处自然也翻了个倍,最关键的是,溪阁主应该没给到这么多,其他的都是从夜老手指缝里抠出来的。
等人走远,谢东升才道:“夜老是在跟我们示好。”他看着顾溪竹,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倒是显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有些不般配了。
顾溪竹趁机施展心锚,只是眼神刚刚交汇,谢东升就移开了目光,连三秒对视都不到,心锚自然失败。
他似乎并不会长时间凝视任何人。想来,这也是打探消息时不引起人注意的一种手段。
谢东升看向夜老离开的方向说:“他应该是把你当做希望的。若非体内有知命蛊……”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夜老十有八、九会留下来。
谢柳已经拿到了青木玄灵丹,既能疗伤解毒、又能养颜的丹药,对她来说就是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她一刻都不能等了,“废话少说,我先吃药。”管他留不留下来呢,天大地大,都没她恢复美貌事大。
说罢,直接拿着丹药就进了屋。
谢东升将目前拿到手的东西分了分,接着道:“今天大家都累了,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新来的杜小六在一楼选了个空房间入住,东西都不用准备,阮沐晴把以前白霄用的那些一股脑扔给了他。
她从杜小六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正在灵田边挖水渠的谢东升。
他卷着裤腿和袖子,赤脚站在泥地里,这会儿看着又完全像个种地的,身上的书生气全没了。
阮沐晴心想:干什么就是什么,难怪能做江湖百晓生。
白霄死后,由他灵植构建的水流管道自然就不能用了,但他们是要长期在这里生活的,而且谁也不知道灵兽何时才能突破八阶,肯定要做长久打算,这水渠必不可少。
谢东升见阮沐晴从房间里走出来,便站起身,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本以为阮沐晴会问什么,孰料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地转过身去,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停在了原地。
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话题——白霄临死前说的那些话。
事实上,救人的真相对他们来说早就无关紧要。
谢东升当初救人,不过是顺手而为,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他之前没有戳穿真相,正是因为完全不在意。
于他而言,随手救人只是为了在心底留下一缕人性的微光,是避免自己彻底沉入这无边地狱的自我救赎。
跟救的是谁毫无关系。
而阮沐晴选择白霄,也并非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长久的相处早已让她明白,白霄并非当初那个在危难中拉她一把的男人。
她的选择,源于别的情感,与恩情无关。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又同时开口:“多谢。”
彼此没有再继续交谈,至于谢什么……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足矣。
顾溪竹回到房间就用除尘术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清洁。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杀得昏天黑地血肉横飞,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一
股汗臭味和血腥气,简直臭不可闻。
如果可以,她都想泡个热水澡,可惜这里不太方便。
等弄干净了,她就抱着乌龟壳往床上一躺。
大意了,竟然被白霄挟持,险些酿成大祸。
要不,把乌龟壳弄成头盔大小,直接带头上?她试了一下,可行是可行,就是有点儿难受。并且,这壳子还有点儿偏绿,也是,毕竟蟹崽那朋友就叫大绿哥。
再大点儿扣背上?
正想着呢,怀里抱着的乌龟壳消失了。
有信息脑海中浮现。
【你的螃蟹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它还是没有找到陆地,这一次,它甚至都没在海底找到上次那个人形石头,它还想再见到石头哥呢T.T~。】
顾溪竹看到信息后愣了一下,“石头哥?”她当时还以为是海底沉尸,原来是个人形奇石。
【它想在石头人身上抓礼物的梦想破灭了,它两手空空地回到了你身边……】
下一秒,就看到蟹崽趴在了乌龟壳上,顾溪竹第一时间往御兽盘里滴血。
蟹崽凑过去喝了几口,直接钻出来滋了几股水,并呸呸呸了好几个水泡。
顾溪竹:“……”她今天中了毒,虽说现在人已经没事了,但血液肯定还有残留毒素,需要点儿时间才能彻底代谢。
哦,不对,这里应该叫做淬炼。
那现在怎么办?顾溪竹摸出一片玉叶拿到蟹崽面前,“要不试试这个?”
蟹崽摇晃着蟹钳,迅速远离玉叶,“不饿。”
浑身上下八条腿都张牙舞爪地表达了一个意思:“滂臭、莫挨我!”
【你的螃蟹不饿,但是它想念仙山的肉汤了。】
【即便没有肉汤,仙山的花花草草小红果子也比这臭烘烘的东西好吃啊。】
【你的螃蟹想大绿哥了,想惊尘了……】
【你的螃蟹想念着仙山的一切缓缓进入梦乡,它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飘了一整天,还潜入海底找了好久好久,它累坏了呀。】
顾溪竹捏着玉叶哭笑不得。
这可是无望城修士抢破头的好东西,结果被蟹崽嫌弃成这样。
考虑到蟹崽睡觉之前都在想仙山,顾溪竹觉得它醒来就很有可能直接过去,所以,她得做点儿准备,至少,这次把信认真写好,并叮嘱它让大绿哥转交给魔尊。
得说清楚点儿,毕竟蟹崽还小,传话能力没有它穿梭虚空的能力靠谱。
这一次,顾溪竹认认真真地写好了信,还吹干之后叠成了小方块,方便蟹崽携带。
要不,再带一片玉叶?
这里的东西跟外界应该是不同的,应该是受了什么虚无之力的影响,带过去做证据,更能引起魔尊重视。
玉叶的重量跟她原来那个小草莓发绳差不多,蟹崽应该能带得动。其他的东西,蟹崽携带实在有些勉强。
这么一想,顾溪竹又将一片玉叶压在了信上。
虽不知道蟹崽到底会不会去,但做好准备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