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杀人他知道,他就是不说,他……
杀人。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似裹挟着凛冽的杀意,好似万千剑芒悬于头顶,让底下趴着的泰玄瑟瑟发抖。
泰玄心头大骂:“杀人杀人,你个龟儿子整天只记得杀人,啥时候能记点儿别的。”骂完后知后觉——写在背上那句话好像有点儿不对哈。
等会儿偷偷擦掉,擦掉。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听到这句话,泰玄莫名打了个寒噤。
仇泷月:“我桶中血肉为何少了一瓢?”
泰玄:“……”守财奴,少了一瓢也看得出来!
既然问了,显然已经忘记蟹崽将血肉精华端走的事了,泰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接着头一昂,“我喝了。你说了我可以喝的!”它大声强调:“你主动给的!”
仇泷月看着它没说话。
盯了片刻,足下一点,身子凌空飞起,落到高处,从房檐上取下一剑,长剑出鞘,寒光乍现,杀意如潮。
泰玄松了口气,“还好没继续问。但他看起来好像很怀疑……”
它安慰自己,“没关系,肯定他明天就忘了。”这段时间他识海还不稳定,马上又要去杀人了,哪会记得这么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明天醒来,又是轻松愉快的一天呐。
天上,仇泷月看着手里的剑。
他感应到檐上有某物与他心神相连,拿到手里,仍觉些许陌生。
似乎洞悉到了主人的想法,剑身轻轻一颤,发出细微的嗡鸣。剑身震动期间,周围的空气也被其搅动,无数尘埃受了惊扰在光线中飞舞,环绕着剑身旋转。
“惊尘。”仇泷月叫出了飞剑的名字。
惊尘剑轻鸣一声,如山涧清泉击石,清脆悦耳,仿佛在为主人认出自己而欢呼雀跃。
底下的泰玄翻了个白眼,从自己的壳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蝶扔了出去。
仇泷月抬手接住,剑身一转,寒光如水般倾泻在玉蝶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立刻显现。
那些名字或明或暗,生与死,纵横交错在一起。
他视线越过那些明明灭灭的名字,在一个亮着的名字上顿住,念道:“胡悠悠。”
泰玄立刻道:“观海派渡劫期女魔修,早些年潜伏在玉虚宗,差点儿让她当上了掌门夫人。胡悠悠目前在宗门禁地闭关,十年未出禁地一步。”它抬起头,眼珠转了转,建议道:“你刚苏醒实力还未恢复,这个明显有防备,要不咱换一个?”
仇泷月:“不必。”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形骤然消散于原地,只余一抹红痕如天边晚霞,拖曳成线。
泰玄心中默数:“三、二、一”……
数到一的时候,仇泷月再次出现在它面前。
仇泷月:“观海派位于何处?”
泰玄看向他手中长剑,挑衅:“唉哟你的剑恁个厉害让它带你去撒!”
“可惜哟,呢个瓜娃子不能上神魂域。”
惊尘:“……”
长剑嘶鸣,恨不得将这该死的乌龟大卸八块。
泰玄得意洋洋地说:“我跟你说嘛,走这边,穿过那个坝坝,又翻过那个坎坎……”
仇泷月皱眉,问:“怎么登神魂域。”神魂域听着熟悉,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听这乌龟指路,头都更疼了。
泰玄摇头说:“那你去不了,至少还要等半个月。”刚受了天噬之刑,他神魂不稳,就跟烟雾似的,风一吹就东倒西歪不成不了个正形儿。
仇泷月:“你,随我一起。”
泰玄呵呵笑:“好吧好吧。是你求我的哈。”说完,身体主动缩小成拳头大,趴在了仇泷月肩膀上。
仇泷月正要御剑飞行,就听它喊“等等。”
泰玄指着池塘边的一块地道:“我种的韭菜还没割!”
“何物?”仇泷月盯着地上的绿草看——不认识,不记得,没灵气。
得出结论,杂草。
它一边割韭菜一边说:“我跟你说哈,这韭菜生命力强得很,割了一茬过后,又长出新的一茬,下次还能割。”
他又问:“何用?”
泰玄闻了闻,斩钉截铁道:“真香!”
……
观海派。
风浪很大,一叶竹筏在汹涌的波涛中颠簸起伏,仿佛随时会被巨浪吞噬。
竹筏上的弟子浑身湿透,几乎站立不稳。然而,禁地四周拥有禁灵阵法,无法用法宝护身。
此刻他全身能调动起来的灵气都用凝聚在手上,小小的灵气屏障宛如一盏灯罩,牢牢护着里头的白玉瓶。
终于,竹筏艰难地靠上了珊瑚礁。
弟子刚站稳,喘息未定,就看到又有一叶竹筏被浪头打了过来。
竹筏上的人“咚”的一声砸水里。
岸上的弟子见状,一咬牙,冲到水边甩出绳索用力抛到海中,喊道:“快,快上来!”
水中的女弟子立刻抓住了绳索,岸上的弟子双臂猛然发力,将她从水中拽起。
就在她即将脱离水面的瞬间,一条长满尖刺的怪鱼猛然跃出水面,张开的血盆大口内,锋利的牙齿如刀锋剑刃一般在光下闪耀寒芒。
女弟子惊叫一声,险险避过,利齿擦着她的衣角掠过,直接将衣服咬成了布条。
女弟子落地后,看着被咬烂的衣服仍有些惊魂未定,她只要稍慢一步,被咬的就不只是衣服了。
岸上的男子见她惶恐不安仍不再状态,皱着眉头催促道:“赶紧清理一下,晚了谁都保不了你。”
女弟子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说道:“多谢师兄出手相救。”说罢,她勉强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施展了一个除尘术,将身上的海水和污渍清除干净。
随后,她轻声自我介绍道:“师兄,我叫明霞,是晓月岛的弟子。不知师兄尊姓大名?”
“孤寒,晨曦岛。”男子简短地回答,语气冷淡,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脚步丝毫未停。他走得极快,显然心中焦急。禁地之中,灵气受限,即便是他们这些负责运送灵物的弟子,也无法自如施展灵气,每次进入禁地都费时费力。
若是迟了,惹得胡长老不高兴,免不了要受罚。
明霞匆匆跟上,脚步有些踉跄,但不敢有丝毫怠慢。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孤寒手中紧握的物品上,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师兄,你送的是什么?”
孤寒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走得更快了一些。
禁地内幽冷潮湿,阴风阵阵,仿佛有无形的鬼魅在耳边低语,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没有了对话,如鬼哭一般的风声让明霞心中愈发不安。她忍不住又开口道:“师兄,我送的是朝霞潭新鲜的鲛人泪。刚滴落就接了过来,足足三颗。”
鲛人泪珠磨成粉末后服下,能让肌肤莹白如玉,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诱人香气。
明霞试图用话语驱散心中的恐惧,“胡长老每日都要用这些新鲜的灵物,为何不住居在外间呢?这禁地阴气森森,灵气受限,实在是……”话未说完,孤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刀,吓得她立刻闭上了嘴。她连忙改口道:“这禁地……根本配不上胡长老的绝世容颜。”
孤寒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后悔救了她,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摆明了不想再搭理明霞了。
明霞咬了下唇,低头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便来到了禁地的中心。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海螺,淡金色螺壳上布满了古老的纹路,淡淡的幽光在螺纹上游走,编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防御阵法。
孤寒毫不犹豫地跪下,恭敬地磕了一个头,随后朗声说道:“胡长老,今日的玉液琼浆已送到。”
明霞见状,连忙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下磕头,双手捧上自己带
来的鲛人泪,心中却依旧忐忑不安。禁地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只盼着能尽快离开这阴森之地。
螺内,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放那儿,下去吧。”
孤寒松口气,用眼神示意明霞赶紧离开。
明霞跟着起身,还没站稳,膝盖一痛,双膝重重砸在了地面突兀出现的那些海螺尖刺上。
“怎么,派你来给我送东西,心有不满?”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螺内传出,阵阵回音形成音浪,撞得明霞飞出去三丈远。
明霞痛得满脸是泪,听到这质问后顾不得身上的伤连连磕头,“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既不愿,下次就别来了。”
“滚……”
明霞忍着疼痛起身,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开。
孰料下一刻,她的身体凌空飞起,朝着大海中央重重砸了过去。
海螺内,咯咯咯的笑声传来,“当然是滚去喂鱼啦!”
明霞脸色大变,“长老饶命……师兄救救我……”
然孤寒埋头赶路,根本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咚”的一声响,落水的明霞很快就没了动静,只有猩红的血水从她沉没的地方晕染开,随着波浪起伏,像一朵徐徐展开的血色妖花,将周围的一片海都染成了淡红色。
等人走后,胡悠悠才走出螺屋,伸手取下挂在珊瑚树上的两个玉瓶。长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上面的小铃铛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轻轻摇晃。
胡悠悠皱起了眉头。
那死掉的弟子说得对,这珊瑚岛阴气森森,呆久了,她皮肤白得都有些病态,脸色也没以往红润。
她也不想呆在这里。
可是,她怕,怕死。
禁地坐落沧海派深处,到处都是防御结界,这里还有禁灵阵法,只有呆在这里,她才会觉得心安。
胡悠悠将鲛人泪从瓶中倒出,静置于手心。
三颗圆滚滚的漂亮珠子晶莹剔透,能映照出她那张举世无双的脸。鲛人泪每一颗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镜子,能清晰地照出她脸上每一个细节,让她都舍不得立刻捏碎,每次都得拿在手里把玩一阵。
恰此时,一缕红光掠过泪珠。
胡悠悠今日穿的是一袭紫裙,浑身上下都找不到那般诡艳的红。
她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只觉浑身如坠冰窟,寒意从脊背直窜上头顶。“谁!”她厉声喝道,身形急速后退,试图退回海螺之内。
然而,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阵法竟在瞬间崩碎,流光溢彩的符文被凌厉的剑气绞成碎片,如绚烂烟花般在空中四散飘落。
死亡的阴影如乌云般笼罩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你,归臧魔尊,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她的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在那无尽杀意席卷而来的瞬间,胡悠悠竟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连抵抗的念头都被碾碎。
然而,眼角余光瞥见鲛人泪珠闪烁的光芒,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求生的执念:“老娘这么美,还没跟那弹琴的分出高下,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腰肢一旋,缠绕在腰间的银铃哗啦啦作响。铃音清脆,仿佛能穿透人心,就连那铺天盖地的杀意也在这一刹那有了片刻的停滞。
胡悠悠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手腕上坠着的银铃铛,一道求救信号冲天而起。
现在,她必须拖延时间!
灵气运转,身上的异香陡然变浓,她是观海派合欢秘术境界最高的女修,曾迷得玉虚派大师兄为她出生入死,她不求能让眼前的魔头动心,只希望使出毕生解数让他生出几分怜悯……
“归臧,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我?”胡悠悠强作镇定,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你既成魔,便与我同道,何不一起修行,共求长生?”她质问的时候语气轻柔里透着委屈,邀请时嗓音又像是浸了蜜糖,又甜又黏,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袭红衣的仇泷月悄无声息地落在礁石上,神情淡漠,目光幽深。他的神魂似乎并不稳定,在摄魂铃音的干扰下,竟有片刻的怔忪,仿佛连自己为何出现在此都一时忘却。
“为什么杀你?”他淡淡反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胡悠悠心头一颤。
眼前的男子周身没有滔天的魔焰,甚至没有半点威压,除了那超凡脱俗的仙姿月韵外,竟与不会修行的凡人无疑,仿佛刚才那浩荡的杀意都与他无关。
然而,正是这种平静,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连刚刚施展出的魅惑之术都被迫中断。
一时竟有些失语。
“我忘了……”就听仇泷月继续道。
胡悠悠听到这回答心头一梗,几乎要吐出血来。
“你既做出防备,想必心里清楚,可否告知一二?”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冷意。
胡悠悠心中暗骂:你要杀我,还管我要原因!
世人皆以为仇泷月堕魔后专门斩杀正道天骄,而她却隐约猜到了真相——归臧魔尊杀的,是那些曾入过上清圣地、品过肉灵芝的人。当年,她迷惑了玉虚派最优秀的大师兄,随其进入圣地,品尝肉灵芝,自此修为突飞猛进,早早突破渡劫期,成为观海派长老之一。
这原因,她不敢提。肉灵芝,必是他的禁忌。
“算了。”仇泷月淡淡道,似乎对答案并不执着。
他微微抬了下手,袖中闪过的寒芒让胡悠悠目眦欲裂!
眼看拖延无望,胡悠悠腰间的锁链骤然飞出,七个铃铛组成法阵挡在身前,而她本人则急速后退。与此同时,飞遁逃命的她仍不甘心地喊道:“求你,让我死个明白……”
“为什么……”她刚刚看出来了,归臧神魂有异。她想起关于他入魔的传说,一旦他去思考,神魂受了刺激必然动荡。
“既然你这么执着于为什么……”仇泷月微微颔首,拔剑!
“等我想起来……”
胡悠悠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忙道:“你想起来再杀我也不迟,万一……”
“再烧给你。”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最后一个阵铃“嘭”的一声炸开,化作漫天流光。
胡悠悠仰头看着那些被击碎的符文在空中飘洒,迟迟未曾坠落。她的脑海中竟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只有这般绚烂的光景,才配得上我的绝世容颜。
然而,这念头还未消散,一道冰冷的剑气已穿透了她的胸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去她的脊柱骨,并将其绞得粉碎。
仇泷月站在原地,目光淡漠,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拂去一片落叶。他侧头看向肩膀处的泰玄龟:“下一个,带路。”
待仇泷月走后,观海派修士才匆匆赶来。
胡悠悠的尸体倒在地上,像是一滩没骨头的烂泥。
观海派大长老上前仔细查看,摇头:“没救了。”
“脊骨被抽,是归臧魔尊,他又出手了!”
“他一定是想用神纹修炼邪法飞升!”
众人义愤填膺,将归臧魔尊打为灭世魔头,浑然忘了,他们自己也是魔道。
有人小声说:“那为何不取你我的神纹?”
“你的神纹,比得上胡长老?”
不取,自然是瞧不上。
归臧要杀的,是全天下的天骄。
他正邪不分,一视同仁。
……
望川瀑布下,仇泷月收剑入鞘,“下一个。”
倒在潭水中的男子死不瞑目,一双暴突的眼睛就那么凝望着他,仿佛至死都想问个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
仇泷月稍稍有一些困惑:既是天下人眼中的灭世魔尊,杀人何须缘由。
他看向泰玄,淡淡道:“带路!”
就见泰玄滑溜溜软乎乎的身子整个从壳子里钻出来,随后,乌龟壳变大,将仇泷月一起笼罩其中。
“带个锤子路!胡悠悠死前给她那玉虚派的儿子传了讯,说你神魂不稳,要杀你得趁早,现在正魔两道都放下了成见,联手诛魔。”
“赶紧回去!”说罢,龟壳升空,卷起仇泷月一路狂飞,终于赶在天亮前返回了归冥山。
一到
地方,仇泷月就盘膝坐在殿前石阶上,他阖上双眼,仿佛与世隔绝。
泰玄对此习以为常,正要回池塘睡觉,就见一道凌厉剑光袭来,它大喝一声:“呔,又偷袭老子!”
飞剑凌空斩下,落到乌龟壳上,擦出耀眼的火花,它左突右咬,愣是够不着惊尘剑一下。
最后,惊尘剑打得它躲在池塘水底下不敢冒头。
只是都泡水里了,泰玄口中仍叫嚣:“我没输!几道剑痕而已,我喜欢,好看!”
惊尘剑剑身微微一晃,不屑地轻鸣一声后回到了仇泷月手旁边。
只要主人醒来,抬手可够。
直至午时三刻,仇泷月才再次睁眼。
泰玄照例爬到他面前展示了一圈龟甲上的字,“昨天的事记得吗?”
仇泷月微微颔首,又缓缓摇头。
泰玄:明白,记得一些,不是全部。
它点点头,“一开始神魂不稳定,过几天就好了,这个时候,就尽量少杀人嘛,哎,不听老龟言,吃亏在眼前。”现在外面都搞了个诛魔同盟,嚷着势必要将归臧魔尊挫骨扬灰。
仇泷月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个问题,我桶中血肉为何少了一瓢?”
泰玄心头骂娘,“特娘的怎么这事儿还记得!”
它硬着头皮回答:“你给的,你昨天问过了。”
仇泷月没再说什么,照旧取剑,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外出杀人,而是盘膝坐下,将剑横于膝上,打坐修行。
等他彻底入定后,泰玄回到池塘,身子钻出壳子,抱着乌龟壳发呆。
“蟹崽到底躲哪儿去了呢。”它用爪爪敲着壳子,愣是没有在天地间感应到一丝共鸣。
送出去的乌龟壳是它以前用的,能与现在的壳共鸣确定方位,可明知蟹崽拿着龟甲活在这片天地的某个地方,它却完全感应不到,真是奇怪。
感应不到方位,或许可以通过敲击来传讯。
泰玄以极有规律的节奏敲打龟壳,“蟹崽,你最近别过来,要来也得一年以后,等他再昏睡即可。千万别被我那主人抓到,他现在脑子不好使,容易发疯。我怕你受伤。”
说主人坏话的时候泰玄还有些心虚,抬头往仇泷月的方向看。
就见他静坐原地,红衣似火、黑发若墨、仙姿迭貌令天地失色。山巅雾气缥缈为他笼了一层薄纱,使得整个人平添几分柔和,没有平日里的冷冽。
其实刚刚苏醒记忆缺失的时候的主人,才是最好相处的,依稀有他年少时芝兰玉树的模样。
泰玄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不记得,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算了,不该它操心,反正那家伙也不听老龟的话。泰玄低头,继续盯着自己的乌龟壳。
上次它有教过蟹崽敲龟甲,但蟹崽比较笨,也没学会几个音。
不晓得它能否接收得到?
收到了又能否听懂。
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
敲完了暗号的泰玄正要往壳子里钻,倏地僵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我能通过龟甲感应蟹崽,那主人他……
岂不是也可以通过自己的血液感应那血肉精华的存在!
所以!
泰玄心神巨震,夭寿啦,仇泷月那家伙心里明明清楚不是我喝的!
泰玄气得滑溜溜的身体都鼓了起来,险些没能钻进乌龟壳。
哼,他知道,他就是不说,他无耻!
……
无望城。
顾溪竹脑袋发昏,下楼的时候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楼下的谢柳赶紧用蛛丝将她往后一拽,又冲上去问:“师娘,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顾溪竹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就是修炼了一会儿神识。”
识海是一小片湖,神识的运用最初便是学会从湖中取水,即是神识外放。她跟着学了好久,好不容易实现了神识外放,结果这个量却成了问题。
郭三娘是食修。
她练习的方法是用神识捡绿豆,真是跟小时候学用筷子一模一样。
遗弃之地没有绿豆,小石子儿倒是不少,顾溪竹在楼上夹了一上午的小石子儿,进展不大。她叹了口气,抱怨道:“力气稍微大点儿,石子儿就碎了。力气小了,又捡不起来。石子全报废了,我下来再捡点儿。”
这会儿院子里就陆黎光和郭三娘在。
陆黎光哭成了泪人,郭三娘还在翻地,大家都在忙,这点儿小事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谢柳说:“这好办啊,用我的蜘蛛,你怎么夹都夹不碎。”说罢,拉着顾溪竹回到楼上桌边坐下,手在桌面上拂过,就落下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蜘蛛。
顾溪竹:“……”谢谢,大可不必。
“都蜷起来别动。”话音落下,桌上乱爬的小蜘蛛们都将腿收起来,一下子就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石。
谢柳又说:“等这些静止的能捡起来了,就让它们在桌上到处爬,增加难度,要不了几天,神识就能收放自如。”
她顿了一下,“就是在遗弃之地用神识受影响很大,师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溪竹想了想说:“就是有点儿精神疲惫,其他还好啊。”大概就像是熬了一宿没睡,不过这才停下几分钟,她就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头也没那么疼了。
“最初的表现大概是会心烦意乱、莫名烦躁、看谁都不顺眼……”
顾溪竹心想:这不就跟大姨妈前期差不多,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之力,真像是那些磨人的激素。
她摇摇头,“目前没什么感觉。”
谢柳道:“越到后面,这影响就越大,你已见识过这里的邪恶,就不用我多说了。”她笑了笑,“师娘你劳逸结合,我继续忙去了,一会儿就能将新法衣织好给你送过来。”
她转身时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顾溪竹连忙扶住她,这才看清她的脸,“你的脸……”
谢柳脸上的那些疤痕竟然重新变得猩红,就好似有鲜血要从底下渗出来一般。
谢柳连忙用手捂住脸,“吓着你了吗?”
编织法衣需要耗费灵气,她灵气用得多了些,又没有及时补充,没了足够的灵气滋养肉身,这才让伤势稍稍加重了一点儿。
只是灵沙不够,还得省着点儿吃。也就疼一会儿,忍忍就过去了。
顾溪竹摇头,“没有。”她认真地看着谢柳仅剩的那只眼睛,“为什么不找我治伤?”
抬手欲掐诀,却被谢柳按住,“小伤,无碍,灵气省着点儿用。在这地方……”
还想多讲两句让师娘适应此地的生存方式,却发现,熟悉的凉意已经落到了身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骤然消失,突如其来的轻松竟让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紧抓住的手。
顾溪竹跟着低头往下看,随后反握住了谢柳的手。
她们的双手紧紧相握。
此时此刻,顾溪竹看着识海里多出来的小钩和淡淡的丝线,仍有些难以置信。丝线悬空,好似延伸到了天边,然顾溪竹清楚,那一头链接的是谢柳的心神。
她也就是在对视的时候下意识试了一下,没想到,心锚居然施展成功。
这个一开始对她抱有最大恶意的女修,现在,竟然对她毫无防备,全心全意信任她。
从现在开始,只要她不切断心锚,就能听到谢柳的心声。
顾溪竹说:“我神识虽不能轻松地捡起石头,但是可以掐诀了啊。”修士筑基后打斗都没有那么多前摇,就是因为能够运用神识,那些繁复的指法都可以用神念勾画替代。
“我施展润物诀消耗非常小。”顾溪竹继续道:“天赋。”
谢柳瞬间接受这个说法,“我早说过,若你一开始就出生在修真界,必能比肩归臧魔尊。”
她在心里尖叫:“师娘好厉害,师娘真是天才,师娘就是吃了生在凡界的亏啊!”
听见心声的顾溪竹:“……”
“我先下去忙了!”
她下楼时,顾溪竹都还听到了一句心声,“陆黎光眼泪汪汪的样子一看就好欺负,真想现在就睡了他。”
顾溪竹:“……”也是没谁了。
谢柳离开后,顾溪竹继续练习神识驭物,正小心翼翼夹起一只蜘蛛,就听御兽盘内传来叮的一声动静。
【你的螃蟹在海里飘了许久,仍没有看见陆地,现在,连海鸟都没有了……】
【无边的海水让它觉得孤单,你的螃蟹想回家了。】
【你的螃蟹给你保证过,下次出门一定要给你带回好吃的,它不愿空着手回家,一头扎进了海里,往海下游去,想给你抓一条鱼吃。】
【它往水下潜了好久,也没看到小鱼小虾。】
【你的螃蟹快没力气了,就在它垂头丧气准备折返时,它眼睛一亮——】
【你的螃蟹发现了一个亮晶晶的小石头,虽然不好吃但是很好看,你的螃蟹决定就是它了!】
【这就是它送给你的小礼物!】
【你的螃蟹拔下了小石头,飞快地回到了你身边。】
拔下了小石头,这石头还长在什么地方的吗,竟需要拔出来?
顾溪竹神识放下小蜘蛛,掏出了御兽盘。
蟹崽凭空出现,直接落到它手背上,用力地挥舞着右钳上发着光的小石头,“主人,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闪闪发光哟。”
等等,小石头?
这哪儿是什么小石头!分明是一个红宝石耳珰,金线缠枝镶嵌在宝石边缘,一看就很不凡。
顾溪竹震惊:“蟹崽你从哪儿拔的,该不会是从人的耳朵上吧?”
海底有沉尸,好像也不奇怪。
蟹崽正要回答,忽地动作僵住,紧接着,它飞速抱出了乌龟壳,紧紧挨在乌龟壳旁边。
顾溪竹听到了极为微弱的敲击声。
乌龟壳轻轻震动,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神秘又空灵。
蟹崽的钳子也跟着那震动挥舞,像是在附和一般。
最后,震动停了下来。
蟹崽爬到了顾溪竹的肩膀上,声音兴奋,“大绿哥让我过去玩。”
“它说:蟹崽你过来,我那主人,他怕你。”
怎么可能!
你大绿哥的主人可是归臧魔尊。
顾溪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而蟹崽在说完后立刻消失,“我去睡觉觉,休息好,就出发!”
她根本拦不住啊。
顾溪竹连忙看向御兽盘。
【你的螃蟹接收到了来自远方朋友的传讯:……蟹崽……你……过来……我那……主人,他……怕……你。】
好像是这样的没错,但,怎么可能呢?
收到礼物的欣喜瞬间转化成了浓浓的担忧,可她要怎么才能拦住蟹崽?
拦不住的。
所以,她是不是要准备什么小礼物,或是一封,求救信?
她能看懂小册子上的字,但是还不会写,学倒也不难,照着那些字描就行,反正会读。
顾溪竹走到窗边,找郭三娘要到了她压箱底的纸笔墨砚。
她咬着笔杆一脸纠结,“写什么呢?”
她也不会文绉绉的说话,只能想象对方最需要什么,可劲儿瞎编。
顾溪竹在纸上列起了大纲。
想到什么就写下来。
1、魔尊,你不杀你徒弟陆黎光,是因为他没有神纹。
2、这里是遗弃之地,天地间没有灵气存在,只有少量灵植和凶兽体内才有灵气。被封印此地的修士都没有神纹,陆黎光也在。
顾溪竹将陆黎光的名字圈了一下,心想这是归臧唯一的徒弟,培养了那么多年终归有点儿感情,这条到时候一定得写上。
3、这里的人可与灵兽结契抵抗虚无之力侵蚀,并获得神通,效果堪比神纹。
顾溪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现编的,她也不知道神纹到底是哪样,但扯上神纹想必能引起归臧魔尊的兴趣。
4、显然,这里藏有与神纹有关的秘密,青蟹是我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恳请魔尊不要伤害它,日后可通过它传讯,助魔尊破解神纹奥秘。
暂时罗列了这四条,顾溪竹开始组织语言,要怎么才显得比较恭敬有诚意呢?
“魔尊在上?”
晚辈,写上又直接划掉。
“小的顾溪竹,以此信叩拜,愿尊上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划掉)……”
顾溪竹觉得这会儿的头比修炼神识时还疼!
她正一脸纠结,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忽然,御兽盘有了动静。
【你的螃蟹休息好了,它满脑子都是肉汤,迫不及待地外出旅行——】
顾溪竹大喊:“等等!崽崽,你实在要去的话等我写封信你带上!”
蟹崽的身形显露虚空,它一把捞起了桌上那张写得乱七八糟,墨迹斑斑的纸。
【你的螃蟹带走了你写的信,它横行无忌,一脚踏空,再次出现在了熟悉的仙山,它挥舞着大钳子激动地扑了过去,“大绿哥,我来啦。”】
这一条信息过后,御兽盘没了动静。
顾溪竹:“……”
完蛋了!蟹崽带走的是那张鬼画符一样的草稿纸啊。
七阶融灵后她与蟹崽心神相连,能感应到蟹崽是否出事,目前蟹崽是平安的,莫非,它那大绿哥说的是真的?
真的会没事的?
吧……
第24章 024:口头禅你的螃蟹躲在空间裂缝……
顾溪竹心神不宁的抓着御兽盘,不敢错过上面的任何一条信息。
大约半个小时后,上面才出现了一行字。
【你的蟹崽跟好朋友大绿哥在池塘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顾溪竹:“咦?”
难不成,魔尊他现在不在家?
蟹崽觉得魔尊很凶,但准确来说,它怕的是魔尊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诡异黑虫子,若是魔尊不在家的话,那它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顾溪竹稍稍松了口气。
这会儿院子里的郭三娘说地已经弄好了,顾溪竹便取出用长春诀处理好的灵种,下楼将灵种一一种下。
等将灵种全部播种,天也黑了下来。
白霄、谢东升、阮沐晴三人结伴回来,脚步轻松,脸上都带着笑容。
白霄一见顾溪竹立刻上前道:“师娘,你们下地桥的时候,魔尊那剑气直接将地桥上截道的修士全部绞杀,其中有三个忘忧楼修士,那么多人,无人撑住一招,把天桥边上的修士魂都吓没了。”那些截道人在顾溪竹一踏上地桥就开始动手,故而当时站在天桥边的修士俱都看见了这一幕,他们今天白日出去,走哪都听到在议论此事。
“现在已经无人怀疑你身份了,今日出去,不少修士向我们示好,想加入我们同盟。”白霄一脸兴奋,看着顾溪竹说话的时候眼睛灿若星辰,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旁边的阮沐晴嘴角含笑地望着他,眼里能看得出绵绵情意。
顾溪竹在与白霄对视时趁机施展心锚。
结果不出所料,抛锚失败。
听到白霄的话,顾溪竹倒是没那么乐观,“这么说来,有阁主并不是那么愿意离开这里?”对于某些丧心病狂的恶人来说,这遗弃之地,只怕也是他们的快乐天堂了。
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在她原本的世界都存在。
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只会更多。
他们这里还有魔修呢!
谢东升轻摇折扇,一脸赞赏地点头道:“师娘反应真快。我知道不想出去的,烛康便是其中之一!他原本就是个心理扭曲、人人喊打的魔头,残忍虐杀过成百上千的年轻漂亮女修!”
顾溪竹的视线在他扇子上停留了一瞬,之前喜欢摇扇子的分明是白霄,怎么现在谢东升也开始了。
“总之,人心难测,现
在更不能轻易让外人靠近。谁晓得那人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接近我们!”
郭三娘沉声道:“现在的关键,就在于楼主是什么想法。”
“楼主入了归墟禁地深处,据说这两日连消息都没传出来了。”
顾溪竹听了半天,发现大家对楼主都不是很了解,而目前打听到的情况是,楼主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现在的楼主也并非第一任楼主,具体换了多少个,大家都不知情。
他们在这里呆得最久的是谢东升,而谢东升来的时候,忘忧楼楼主就已经是楚长律了。
在交流期间,顾溪竹达成了与所有人对视的条件,然后毫无意外的都没能成功抛入心锚听到心声。
现在,就只剩下陆黎光了。
他还坐在青石上领悟剑意,一整天都没离开一步。
“最近灵沙不太好弄。”谢东升继续道:“今天我们几个出去,只弄到了十二两沙,这还是有人看在师娘的面子上,没有豁出命跟我们抢那只凶兽。”
“我们得尽早做准备去归墟了。”
谁也不知道魔尊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这只是一个活下去的希望,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必须活下去才能等到那一天。
“想要八阶进阶灵物,只能去归墟碰碰运气。”
“我们几个凑了点儿灵沙,打算找人买两条灵灯鱼。”
谢东升话音落下,郭三娘就看向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的青石,一脸肉疼地说:“要是陆黎光当时没点那盏灵灯鱼就好了。”
“在说什么呢?”谢柳的声音从屋门口传来。
几人看向刚走过来的谢柳,看到她脸上伤痕,皆是一愣,“谢柳你怎么回事?”一整天呆在家里没出去,还能把自己弄成灵气枯竭的虚弱模样?
谢柳献宝似地拿出一条红裙,“看,师娘,新法衣炼好了。”她将裙子抖开,如天际晚霞坠落眼前,光芒四射。
红裙光芒一闪而逝,在她手中静止不动时,就显得没那么绚烂耀眼,更像是低调的酒红色,随着她轻轻晃动,裙子上金色纹路若隐若现,宛如阳光下的粼粼波光般耀眼。
阮沐晴看着红裙眼睛发亮,却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以理解,问道:“你灵气都用来织裙子了?”
大家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大傻X。
然谢柳一脸骄傲:“师娘喜欢吗?不喜欢我可以改。”
顾溪竹连忙接过,“喜欢。”她一时没地方放,将长裙搭在了手臂上。
谢柳又说:“师娘现在连个储物袋都没有,等过几天,我再给师娘织一个。”主要是现在灵气不够了,还得想点儿办法才行。
“不用改了,我很喜欢。”储物袋顾溪竹倒是有需要,但现在灵沙太吃紧,暂时也不能浪费。
“还是先说说归墟吧。”顾溪竹说。
归墟人人可去。
但只有楼内修士有护身手段。
他们这些楼外修士进去是九死一生。
谢东升道:“不过有师娘的防御手段和治愈能力,我感觉我们可以进去尝试一下。”
谢柳:“可龟甲上的剑意用一次少一次。”她摇头,“师娘不能出去冒险。”
龟甲上的剑意只能防守,无法主动进攻。顾溪竹当初敲击龟甲,声音也只是将人震得清醒,并非像遇到攻击那样直接反击杀人。
“难不成,师娘能一直躲在内城,躲在龟甲里不出去?”
这显然不现实。
内城虽然规矩森严,杀人偿命,但对于那些不愿被找到的人来说,抹去师娘的存在,或许是阻止魔尊寻到此地的唯一办法。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是以命换命。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谢东升转头看向顾溪竹,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试探:“去或是不去,让师娘自己决定吧。”
顾溪竹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去!”
只有她自己清楚,所谓的希望不过是她胡编乱造。此刻她体内灵气充盈,龟甲剑意尚未消散,正是前往归墟的最佳时机。
唯有变强,才能立足遗弃之地。
谢东升见顾溪竹如此果断,心中稍安,但仍担心谢柳固执己见,毕竟她向来死犟。他转头看向谢柳,正欲开口,却见她已点头,语气坚定:“师娘既然愿去,定有十足把握,此行必定马到成功。”
众人:“……”
不是,谢柳,你是红蜘蛛,不叫马屁精吧?
谢东升一锤定音,“那我们先做一些准备,择日出发。”又扭头看向青石上的陆黎光,扬声问:“陆黎光,你剑意领悟得如何了?”
剑修实力强大,陆黎光作为归臧魔尊弟子,实力原本是这里最顶尖的存在,若他能恢复往日水平,他们这些人就轻松多了。
青石上的陆黎光缓缓睁开眼。
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像兔子。
顾溪竹趁机与其对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距离过远,也没成功。等想再试就有些晕眩,只能作罢。
陆黎光起身走过来,点点头道:“有些许感悟。”在遗弃之地厮杀了整整十年,曾经让他肝胆俱裂的疯狂杀意,如今,也悄然融入了他的剑道,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无尽的戾气和决绝,剑锋所指,血肉横飞。
他当年所恐惧的,便是现在要追求的,是生存的本能!
唯有杀穿一条血路、杀出重围,才能带着她们活下去。
此刻的他,明明手中无剑,身上却有凌厉肃杀的剑势,仿佛人剑合一,整个人都成了一柄沾满鲜血的利剑。
谢柳眼睛也微微泛红,曾经比武台上那个清朗如风的小仙君,如今已化作深海中摧毁一切的风暴。
然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心中喜欢的模样。
……
回到房间,顾溪竹换上了新裙子。
裙子薄如蝉翼,上身好似没有什么分量,也丝毫不透。摸着冰冰凉凉的是丝绸质感,穿在身上却暖和得很。
如今神识可以外放了,不用照镜子也能看见自己是什么模样,顾溪竹对新裙子十分满意,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好看成这样。
可惜,因为惦记着蟹崽安危,她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御兽盘上再次有了动静。
【你的螃蟹跟大绿哥和新交的朋友玩起了游戏,游戏的名字叫你打不到我。】
顾溪竹一头雾水,这是啥意思?游戏名字听起来有点儿怪怪的。
新交的朋友,总不能是魔尊吧。
【你的螃蟹跟大绿哥学会了新的口头禅,喊得很开心。】
什么口头禅啊,顾溪竹很好奇。蟹崽还是个宝宝,就像是一张白纸,可别在外头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现在的信息倒是让顾溪竹松了老大一口气,目前看来,蟹崽没有危险,还玩得很开心。
又过了一会儿,御兽盘上有了新的信息。
【你的螃蟹在大绿哥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仙山,等回到家中,它才想起来:“糟糕,这一次忘记给主人带礼物了!”】
顾溪竹哭笑不得,这还玩得不想回家了。
大绿哥催促蟹崽离开,想必是魔尊即将返回。
没带礼物,虽然没有惊喜,可它能平安归来就已经是此行最大的惊喜了。
【你的螃蟹躲在空间裂缝里偷偷看你……】
顾溪竹眉眼弯弯,笑着说:“蟹崽,你回来啦。”
【你的螃蟹开心地扑到你手里,它能感受到,你没有因为礼物不高兴。】
【你的螃蟹兴奋地向你展示新学的口头禅。】
下一刻,顾溪竹就看见蟹崽冲她滋水,并喊:“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顾溪竹:T_T!!!
怎么出去一趟就一脸贱相!
还我天真无邪的小可爱啊。
……
顾溪竹陪着蟹崽玩了一会儿你打不中我的小游戏。大概就是,她打,它逃,她打不中,它笑得几条腿乱颤,并一直喊:“你打我撒!”
等蟹崽玩开心了重新趴到她手上时,顾溪竹才问:“蟹崽,你去的时候魔尊不在吗?”
蟹崽两只眼睛斜着,显得有些蠢萌,可能是没听懂。
顾溪竹:“就
是你大绿哥的主人是不是不在家?”
这下子蟹崽听懂了,它两只大钳子比划来比划去,嘴巴里也吐出泡泡:“大绿哥才是主子,两脚兽是龟奴!”
啊哈?
还没反应过来呢,蟹崽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龟奴在家坐着睡觉啊。”
顾溪竹下意识咽了咽唾沫,“那信送到了吗?”
蟹崽一脸骄傲:“当然,我一过去就送给大绿哥了!”
不是?
顾溪竹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大绿哥会交给魔尊,呃,龟奴的吧?”
蟹崽摇晃着大钳子,在她手臂上横着跑了几个来回。这个举动让顾溪竹心里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御兽盘里的信息证实了她的直觉。
【你的螃蟹觉得很奇怪,送东西当然是送给朋友啊,龟奴又不是我的朋友╭(╯^╰)╮。】
顾溪竹心中五味成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蟹崽又问:“龟奴是主人的朋友吗?”
【你的螃蟹陷入自责,难道信不是送给我的朋友,而是送给主人的朋友?】
送都送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也是她当时没说清楚。
顾溪竹道:“没有。蟹崽没有送错。”
顾溪竹话锋一转:“但是啊,下次见到魔尊,可千万别这么喊。”
蟹崽:“?”
顾溪竹用手指亲昵地点了点它的钳子:“不礼貌啊乖乖。不信你观察一下,大绿哥会不会当着他的面喊好不好?”
当真这么喊,我怕你回不来啊。
蟹崽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随后跟顾溪竹挥了挥大钳子,原地消失了。
【你的螃蟹感觉到了疲惫,它回小床床上睡觉啦。zzzzzzz~】
顾溪竹:……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次旅行——
归冥山。
送走了蟹崽,泰玄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
正高兴时,一道红色身影杵在了它前方,将阳光都遮得严严实实,大片的阴影投下来,让泰玄莫名觉得有几分冷飕飕的。
泰玄照例想展示身上刻的字,却没等来仇泷月问问题。
它有点儿紧张,缓缓抬头,讪笑道:“主人,你醒啦!”
“主人?”仇泷月瞥它一眼,“你之前不是跟那只螃蟹说,我是你养的两脚兽奴隶吗?”
泰玄大惊失色。
仇泷月这狗贼,他居然早就醒了!
第25章 025:癫公死了算求!
泰玄四脚打颤,哆嗦着道:“你早醒了?”
主人坐着修炼的时候都是稳固神魂境界的时候,对外界并无感知,故而蟹崽来了它虽震惊,但也没有太过紧张,还想着下次等主人修炼时再叫蟹崽过来玩呢!
又瞥一眼惊尘,小眼睛瞪得溜圆,用眼神质问:“你也不说!”
惊尘剑剑身嗡鸣,直接在地上写下一行字:要不是主人吩咐,你以为我会陪你们两个傻子玩?
仇泷月没说话,脸上看不出喜怒,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泰玄。
泰玄先是心虚,被仇泷月盯久了,默默地将四肢和脑袋都缩回了壳子里,等钻进去后胆子也大了,在里头嚷:“行走江湖,哪个身份不是各人给的,你个背时娃娃要不乐意,当时就跳出来否认撒!”一着急,血脉传承里的家乡话都飚出来了。
“你不反对,那斗是默认了嘛。现在又来追究个啥子。”说完,泰玄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掏出几个石块,熟练地将龟甲的缝隙给全部塞上。
仇泷月说:“差的那点儿血肉在螃蟹身上。”他这两天记住的问题,今日有了答案。
泰玄躲在龟壳里答:“是它喝的,老子请的客!怎么了嘛,你打我撒!”
惊尘剑气得哐哐砸乌龟壳,在龟壳上快速写道:“主人需要血肉重塑肉身,缺一点儿都不可,他现在手腕上都凹了一块!”
力透龟甲,能够让泰玄感受到落下的每一笔剑气。
泰玄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仇泷月少手上的肉做什么,少其他用不上的地方啊。”它吼完,突然眼睛一亮,“蟹崽一直说香得很,馋得流口水,要不下次让我也喝一碗!”
仇泷月倒是不在意少掉的这一块肉,他在意的是——噬仙虫竟然会去咬那只小螃蟹。
明明,它们只会清除能够威胁到这片天地的顶尖力量。
“哎哟卧槽,我想到了!”泰玄的声音突然响起,兴奋得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这种贱嗖嗖的语气,让仇泷月沉默一瞬——往往它这么说话,都能叫其他人无言以对。
“下次你重塑肉身的时候,让两腿间那玩意儿小点儿不就行了!”泰玄嘿嘿的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不要都行,反正你也不找道侣,压根儿用不上,白瞎了那大鸟……”
仇泷月太阳穴突突地跳:……
突然就很在意了。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砍乌龟壳的惊尘,明明还是淡淡的语气,听着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用点儿力。”
惊尘得了主人吩咐,登时尾巴都翘上了天。它劈出的每一剑都铆足了劲,剑光密集如雨,瞬间就斩出了万千剑气!
虽然龟壳依旧坚不可摧,可剑气如雷霆暴雨轰然落下,又好似重锤不断敲击隆隆作响,连绵不绝的巨大震动让泰玄头晕目眩,哭爹喊娘的求饶:“你才是主人,你是我祖宗,我是龟孙子,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仇泷月也不想泰玄真的昏过去,见差不多了,他抬手,将惊尘握到手中。
仇泷月说:“出来。”
泰玄探头探脑地将脑袋伸了出来,它怕脑袋一伸出去,就被躲在一侧的惊尘给砍了。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看到惊尘剑被仇泷月握在手里,它松了口气,“没事了哈,过了哦,不能再砍了哈。”
“我若出声,那螃蟹会撕裂虚空遁走,我抓不住它。”仇泷月神色凝重、认真解释。
在螃蟹凭空出现时,仇泷月就已经醒来。
他没有睁眼,而是让惊尘出剑试探。
池塘里,惊尘剑光如雨,千百道寒芒划破长空,却连那螃蟹的甲壳都未能擦到分毫。
剑气纵横交错,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这片天地彻底封锁。
即便是渡劫期大能在此,也休想破开这方寸之地。
然这样能封锁空间的剑阵,对螃蟹依旧起不了半点儿作用。
它离开时,仇泷月仍旧没有感觉到任何灵气波动,就好似那就是它的天赋能力,生来就能撕裂虚空,在虚空内来去无踪。
这样的生灵,怎能存于此间牢笼,故而,会引起噬仙虫注意也就说得通了。
仇泷月继续说道:“还有一部分血肉气息没在它身上。”
他脸上有了些许困惑,“我感应不到。”仿佛不存于此间,难不成,螃蟹来自——
仇泷月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天外。”
他记忆还未全部恢复,但抬头看天,便会无端生出一股戾气。将心中翻腾的杀意暂时压下,仇泷月收回视线,接着又说:“将你身上那些沾有它气息的东西淘出来。”
泰玄原本不想承认,奈何仇泷月那眼神凉得跟冰锥子似的已经把它给看穿了,它只能骂骂咧咧地往外掏。
先是掏出了一个劣质金属,“蟹崽说是它主人扎头发的——草莓发绳。它送给我了,我……”泰玄瞄一眼仇泷月的裤子,想着他都没提,应该是不记得少了一根裤腰带了吧?
当时搭在木桶边,蟹崽喜欢,它就直接说:“拿走拿走,别跟我客气。”
主人的?
有主的螃蟹。
仇泷月拿起来看一眼,没兴趣,又扔回了乌龟壳上。“它送你这个,你回了什么礼?”
泰玄不吭声了。
仇泷月说:“我丢了什么我知道。”
“那你还问!”泰玄不满地反驳。
仇泷月没再追究,说:“继续。”
泰玄又不情不愿地摸出个小水球,“这是蟹崽的小包袱。”本以为仇泷月依旧不会感兴趣,没想到他竟然将小包袱拿到了手中仔细打量。
泰玄急道:“别弄坏了,这不是送我的礼物,我要还给蟹崽的,它上次弄丢了,这次本来准备拿回去,玩得太高兴又给忘了。”
仇泷月没理它,手里的小包袱是水珠凝聚而成,中间却是空心的,里头装有几滴血液。
血液被保存的很好,隔着水馍还能感觉到温热,就好像,刚刚从身体里流出来一样。
手指轻轻划过水球,薄薄的水膜倏地裂开,里头的血液滚了出来,被他用灵气裹住,变成三颗圆溜溜的红玛瑙,停在他手心里。
他嗅了嗅,没什么难闻的味道,脸色稍霁。神识轻轻掠过那滴血珠,刹那间,一股独特的气息烙印在识海深处。紧接着,识海骤然沸腾,浩瀚如海的神念轰然炸开,化作万千无形的丝线,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天地为之一静。
无形的威压笼罩四野,宛如苍穹上睁开了一只眼眸,俯视底下芸芸众生,被它视线扫过的刹那,林中走兽匍匐、飞鸟噤声,风停、雨歇,好似天地万物俱都沉寂。
无数人都打了个寒噤,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更多的人,对此毫无察觉,根本感知不到,那来自苍穹的凝视。
泰玄也怔了怔,片刻后反应过来,“瓜娃子你疯了,神识还没恢复呢,你又这么乱用,不怕死嗦!”
仇泷月收回神念,他咳了口血,不以为意地用帕子擦掉,接着说:“找不到。”找不到血液的主人,仿佛不存在于这方天地。
又看向泰玄,“还有呢?”
泰玄愣了愣,说:“没了啊。”
仇泷月肯定地说:“还有。”泰玄身上还有属于螃蟹和它主人的气息。
“真没了啊……”它一时想不起来,只能把头都埋进去一阵翻找,最终从角落里翻出个纸团来。
“哦,这里,这里……还是蟹崽今天带来的。”它将揉得皱巴巴的纸团甩到仇泷月面前,“我都没看,我晕字。”说这话时,还斜睨了一眼惊尘剑。
这天天地上写字的破剑真是太讨厌了。
纸团很皱,墨迹糊成一团。一点点展开,就见上面的字跟狗刨的一样,仇泷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书信,不禁有些怀疑:螃蟹的主人也是一只成精的灵兽?
我养的灵兽又养了一只小宠物,对方用一堆破烂换了不少好东西。然后,那只小宠物还是别的灵兽养的。
理清关系后,仇泷月默默看了一眼泰玄:合着还是个冤大头。
黑色墨团很多。
还有很多字迹被直接划掉,绝大部分都难以辨认。
“陆……光,神纹……”
“在上、小的……”
通过这卑微的语气倒是可以确定,写信的灵兽绝对跟天外无关。对于他来说,除了天外和杀人,其他都还想不太起来,那就都不重要。
仇泷月嫌弃地将纸团扔回泰玄背上,“让那小螃蟹的主人,把字练好。”
说罢,又取出名册玉简,“下一个……”
泰玄立刻拦住他:“不行,你刚刚神念受损都吐血了,现在外头到处都在找你,万万不能出去杀人!”
仇泷月扫了一眼玉简上的名字,“朱熙,带路。”声音虽然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泰玄骂骂咧咧地翻出玉简。
“癫公,死了算求!反正老子跟那破剑不一样,没跟你绑神魂契约,别指望我给你殉情。等你死了,我马上就换个主人。”骂着骂着,它还嘿嘿笑起来了,心中暗自盘算着——要不跟蟹崽混,我也能当个龟崽,被主人当宝宝宠。
对了,朱熙这名字有点儿耳熟啊。
等情报一翻出来,泰玄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树下的仇泷月。
他一袭红衣立于树影之下,却仿佛被命运磨灭了色彩,融进了一幅古老的水墨画中。
那抹鲜艳的红,在斑驳的光影中失去了应有的绚烂夺目,独留森冷的黑白,勾勒出他的孤独的身影。
可他,原本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他不善言辞、面冷心热。
所以,他愿意养一只旁人都瞧不上的陈年灰壳乌龟蛋,也愿意收没有神纹、但心智坚韧的陆黎光为徒。
泰玄忽然又不是很想换主人了。它老老实实地念着情报上关于朱熙的信息,“朱熙,瑶池圣地外门弟子,金丹中期,五阶神纹……”
这个朱熙,是陆黎光的仇人。
因担心陆黎光寻仇一直躲在圣地不肯出去,结果道心有损修为也停滞不前,最终被内门淘汰,成了一个外门弟子。
陆黎光失踪后这几年朱熙才敢外出历练,上一次出现是三天前,在乌蒙山外一个散修聚集地。
那些诛魔大军怎么都不会想到,归臧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这么个被开除天骄籍的小废物。
泰玄扬声道:“走走走,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去!”
第26章 026:新人活着已用尽了全力,连怜……
决定去归墟了,众人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谢东升、郭三娘和白霄三人结伴外出购买灵灯鱼,阮沐晴和陆黎光则早早就出去打工赚灵沙,谢柳照旧留下来守着顾溪竹。
她现在也不敢滥用灵气了,在其他人离开前还找他们一人借了几两沙吃了个半饱。
如今,内城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她必须保证自己有战斗力。
万一,有人想以命换命呢?
对于这个安排,顾溪竹是满意的,这几个人里,谢柳是唯一一个成功烙下心锚之人,她能听到谢柳心声。
就是稍微有点儿吵。
心理活动大概分为师娘在做什么,要帮忙吗?
以及陆黎光在做什么,想他两大类。
可能在遗弃之地呆久了,人也会变得很纯粹。
后者想着想着就有了画面感,心声听起来仿佛在某站看不可描述的小肉故事,实在让人难以将她跟之前那个冷艳邪性的红蜘蛛联系在一起。
顾溪竹觉得自己耳朵污了,她关了半扇花窗,坐到桌边修炼。
她现在会的攻击法术只有冰刃,威力其实还不错,但她的战斗经验跟其他人比起来趋近于0,早先已经试过,她射出的冰刃很难打到人。拿着当武器砍人的话,她都很难近对手的身。
遗弃之地的人整日里都在厮杀,丰富的战斗经验不是她这个小菜鸡能比的。
所以目前大家给她规划的提升路线就是水系的疗伤一类法诀。
谢东升还给她淘了枚玉简,里头记录的是《春风化雨》和《同气连枝》。
春风化雨大概就是少量群加血。一个春风化雨施展过去,可以同时治疗身边同伴,具体数量跟修士神识强度有关。
需要用神念控制那雨水落在哪些人身上,一旦控制不好,就很可能敌我不分,给敌人也治了伤。
同气连枝则是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别人。每个人修炼的功法不同,大家经络里的灵气其实是有区别的,就好比她如果不修炼同气连枝,直接将自己的灵气灌入火系的阮沐晴体内,那阮沐晴体内灵气必定紊乱,伤及经脉,更严重的甚至能爆体而亡。
修炼同气连枝后,灵气就变得十分温和,能够适应每个人的体质,为大家渡入灵气。
同气连枝修炼起来很难,用处却不是很大。十成的灵气在运转这个功法之后,输送到对方体内的灵气便只余一成,在很难补充灵气的遗弃之地,没人干这种折本的买卖。
顾溪竹在房间里呆了一上午,把两个疗伤法诀都学会了。她稍稍休息了一下后又尝试练习神识攻击,既然冰刃这些常规的攻击手段比不过其他人,那神识攻击总能让人防不胜防吧。
压箱底的杀招,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到傍晚的时候,顾溪竹略感精神疲惫,她停下修炼,跑到地里给云清藤浇水。
刚浇了一半的地,关着的鹅黄花苞“水龙头”
突然打开,噗噗噗地喷出了几股小水流,接着白霄的声音传了出来,“吞人了,地方在上次陆黎光捡师娘那个方位,往前十里的断头崖边,谢柳,快去城门口喊陆黎光他们来抢人!”
谢柳唰地站起来,“那师娘怎么办?”她不能将师娘一个人丢在这里。
顾溪竹手里还拿着个水瓢,听到后果断将水瓢一扔,“我也去。”
与此同时,那边也传来谢东升的声音,“带师娘一起过来,正好能帮我们疗伤。”又补充一句,“磨剑石别忘了。”
“好!”谢柳也没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最近这段时间灵沙难得,多抢几个人,就能多换取资源,必须得冲。
城外广阔,裂隙出现的位置也不固定,显然大多数人还不知情。他们必须越快越好!
到达城门口,谢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根石柱底下的陆黎光,她与陆黎光极有默契,只是使了个颜色,陆黎光就懂了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的事跟了过去。
至于阮沐晴,她今天在内城帮一个楼内修士炼丹,暂时联系不上。
出了城门,顾溪竹就被两人联手拽到低空飞行。
谢柳一路都在低声叮嘱顾溪竹:“师娘,呆会儿打起来,你就躲在乌龟壳底下藏好。”
“刚进来的修士大都体内灵气充沛,如果修为太高,对付起来还有点儿麻烦。”
“不过师娘放心,他们灵气运转也会受影响,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不足外面的一半,就是元婴来了,差不多也就是个金丹巅峰。”
想到师娘之前还是个凡人,谢柳有些紧张地道:“要是场面过于血腥……”
她没继续往下说,心里倒是哇哇大叫起来,“吓到师娘了怎么办!”
顾溪竹:“雾集看得还少么?照你们的说法,夫君他杀了那么多人,我若接受不了,日后如何陪伴他左右?”
陆黎光神色一滞:“师娘一点儿不怕?”他当初,竟从未想过,师尊为何杀人?他杀的有没有可能,是该杀之人。
他从未向师娘那样,坚定地站在师尊那边。
明明最初的时候,整个上清圣地,真心待他的人,只有师尊。
顾溪竹:“我不怕。”反正她又不会真的陪伴他左右,怕个屁啊。
很快就到了上次顾溪竹被抓到的地点。
她甚至在草丛里,看到了她跑丢了的拖鞋……
“顺着这个方向往前!”陆黎光肩头上立起了小蛇,它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一阵后,朝着一个方向嘶嘶地吐起了信子。
当初觉得吓死人的蛇,如今看起来也略显蠢萌。
顾溪竹看着它的时候,恰好遇到蛇转过后来,视线相对瞬间,顾溪竹习惯性抛下心锚,片刻后,她听到了更加清晰的嘶嘶声。
顾溪竹:“……”
跟电流麦似的嘶个不停。
她默默将识海里的这根心锚移除。
前行一段路,便有打斗声传来,就见前面竖起几道土墙形成简易阵法,白霄用藤蔓将六人捆成了一串,而谢东升则跟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深栗色卷发如雄狮鬃毛般张扬的年轻男子缠斗在一处!
那人浑身肌肉虬结,在他挥起拳头之时的,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每一次打出都带有破空之音!
可以想象,要是砸到人身上该有多大的威力。
此刻谢东升身上已经带了伤,左眼都是一片乌青。
谢柳严肃道:“体修!有些麻烦。”相比起来,肉身实力强横的炼体修士,对灵气需求本就小得多,更容易适应遗弃之地。
等翻过土墙,顾溪竹才发现那出拳的声音如惊雷一般轰隆作响,显然,郭三娘的土墙有效地控制了声音的扩散,她们不想让这里的战斗动静引来其他人。
谢东升打得上了火,怒道:“住手,都说了我们不会害你性命,此地没有灵气到处都是凶兽,你再不冷静下来,我就不客气了!”他一直没下杀手,结果被这狮子狗砸中了好几拳,一时间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真伤得太重,这领回去都得不尝失了。
卷毛男子大喝一声:“骗子!”
“你一身血煞气不晓得杀了多少人,你真当我傻子吗!”
这时,他倏地变了脸色,脚下一个踉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丝线绊倒。
下意识低头,就看见自己脚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极细的血线。
谢柳眉头一皱,她的蛛丝锋锐无比,而对面这体修看着也就金丹初期的实力,本想着节省时间直接断他一条腿让他丧失行动能力,却没想到,竟然只划破了点儿皮。
点子扎手!
她看向谢东升,“算了?”
一个金丹期送回去,也就换几片叶子,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动静太大引来了其他人,那麻烦就大了。
反正已经逮了六人。
郭三娘也点头道:“好!有人过来了。”
白霄运转灵气,远处的藤蔓上迅速开满嫩黄的小花,淡淡的花香往四处飘散,“我用气味遮掩,还能拖延一会儿时间!”
谢东升往后一退,几堵墙拔地而起,将卷毛男子围困其中。
“走!”
拖着六人撤离之时,一个本该失去行动力的女修突然挣扎起来,大喊救命,那卷毛突然怒吼一声,一张脸陡然涨得通红,皮肤表面更是渗出血来,整个人好似原地燃烧,身体犹如岩浆喷发一般,陡然迸发出超出身体极限的狂暴力量。
他一拳打碎土墙,身体宛如炮弹一样冲向郭三娘和白霄。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眼睛都红了,身上立刻有了兽化后的特征。
“遭了!燃血术!”体修通过燃烧血液强行提升修为境界,等他燃血完毕,实力就是元婴期。
一个元婴期、狂暴中的体修!
不是打不过,而是一旦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里,鲜血就是致命的诱惑。体修秘术燃烧后的血液味道,更是与众不同。
它的气息浓烈又刺激,能让心中苦苦压制的恶魔瞬间冲破枷锁,也能让远处疯狂的鬣狗闻风而来。
灵植的花香压根儿遮掩不住这浓稠的鲜血气息。
陆黎光直接斩出一剑,剑气将卷毛男子逼得空中停顿一下,他扭头看向陆黎光和谢柳,吼道:“果然,你们都是怪物!”
眼看他们都受到了鲜血刺激,顾溪竹眼疾手快甩出润物诀,径直落到了卷毛男子身上。
就好像一盆凉水浇到了烧红的烙铁上,“滋”的一声响,白雾瞬间升腾而起。
男子怔在原地。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肤上渗出的血珠消失了。
他神情茫然,愣愣地看着顾溪竹,脸上写满不可置信:我的燃血秘术,就这么被你破了?
燃血中断,他周身气息一下子委顿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地。
魁梧的身体缩小了一圈,夸张的肌肉都没了。
顾溪竹又赶紧施展了一个春风化雨,群加血技能,将郭三娘、谢东升都笼罩在朦胧雨雾里,白霄头顶的雨雾歪了,他只能默默往旁边走了两步,这才接到了一点儿逸散的雨雾。
三人俱都感觉身体轻松不少。
谢东升尤其震惊,惊叹道,“你学会了!”这么快就学会了,虽然缺了一点儿准头但短短时间练到如此水平,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师娘悟性惊人!
顾溪竹点头,“走走走,回去再说。”
几人护送着一串新人往回赶。
卷毛男子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垂头丧气地跟在队伍里,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只是快到城门的时候,卷毛男子突然停下脚步,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白霄拽着绳子拉不动。
陆黎光和谢东升两个一起堆也没能将他推动分毫。
他看着顾溪竹道:“我要跟她说话。”
顾溪竹说:“天快黑了,进城再说,他们没骗你,这里遍地凶兽,一到天黑,城外凶险无比。”
男子哦了一声,“好。”
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众人还有点儿不习惯。
他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我闻得出来,你没杀过人,我信你的话。”
今天守城的不是夜老。
他们带着新人过去登记,七个人一共换了十二片玉叶八十两沙。
“今天居然吞了这么多人,你们是第
二批了,烛康他们刚带回来了二十几个,里头还有个元婴期。“守城的修士叹了口气,“一天之内吞这么多,以前还挺少见的。上次的血雨也是来得突兀,总感觉要变天了一样。”
这个消息让几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烛康是死敌,敌人越来越强,对他们就越不利。
守城人一边说话,一边将小册子发给了新人。
大家都接了,哗哗地翻起了书页,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唯有卷毛没接,他垂头丧气地说:“我不识字。”
又往顾溪竹的方向靠,奈何刚挪了一步就被谢柳给拦住,“干嘛呢!”
卷毛不敢看谢柳,眼睛恨不得黏在顾溪竹身上,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杜小六,今年十五岁。”他眼巴巴地看着顾溪竹:“我害怕,我想跟着你。”
十五岁!这么大个儿!
顾溪竹说:“我住内城,等你契约了六阶以上的灵兽才有资格进去,此地规矩森严……”她想起杜小六说自己不识字,顾溪竹快速地将一些重要的规矩讲了一遍,“你实力不错,好好活下去。”
简单交待几句后,顾溪竹等人便欲返回内城。
刚迈出几步,就见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烛康,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
谢柳和陆黎光几乎同时上前一步,如铜墙铁壁一般稳稳挡在了顾溪竹面前;郭三娘与谢东升默契地分立两侧,一左一右,将顾溪竹护在中间;白霄则悄无声息地退至最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四周变得鸦雀无声。双方的对峙如同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崩裂。
杜小六也瞧出了双方的剑拔弩张,更注意到,对面中间那男子神色不善的盯着刚温言细语与他说话的顾溪竹。
对面的那群人身上的血煞气更浓。
特别是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身上的味道还是新鲜的,浓得让人作呕。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也踱着方步打算往谢柳旁边站,作为体修,此刻特意释放出周身的气势,以至于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脚掌接触地面瞬间发出沉重的嗡鸣,大地都随之一颤。
只是站到谢柳旁边,眼角余光瞥到她的脸上,杜小六心头又抖了一下,默默往侧挪了一小碎步。
这时,烛康冷笑一声开口,“哟,还捡了个不错的苗子。”
他笑得很阴邪,黏腻的视线在顾溪竹身上来回游走,那眼神,就像是要将她的衣服给当众扒下来一样。
他想看到她闪躲的目光,像暴风雨中的小花苞一样瑟瑟发抖。
然而被他盯着的顾溪竹并没有移开视线,竟敢昂头直视他。
甚至,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有种往他身下游走的趋势……
烛康登时笑容凝住。此刻不好动手,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听到那些话——
“我们走。”他将手中锁链一拉,拖着好几个人往那边刚建好的茅草屋过去,看起来没有要跟谢柳他们交手的意思。
地上的人大部分都是今天刚落入遗弃之地的新人,好几个女人都已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淤青。
双方擦肩而过时,顾溪竹的手微微颤抖。
谢柳用力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没说话,但顾溪竹能听到她的心声。
“师娘,我们帮不了任何人……”
顾溪竹咬紧了唇,她在心里回答:“我知道。”
等到队伍交错、彻底分开时,顾溪竹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她看见,跟她一样回头的还有白霄和杜小六。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里,活着已用尽了全力,连怜悯都成了一种奢侈。
几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沉重的无力感远远甩在身后。或许,他们的心底也都还残存着一丝柔软,不愿直面这世间的残酷与冷漠。
直到回到熟悉的小院,才有人重重地呼了口气,“回来了。”
阮沐晴早早炼完丹,看到他们回来,扬声道:“你们都去哪儿了,我正想出去找你们!”
她视线落到白霄身上,有些担心地问:“怎么,脸色不好?”
白霄摇摇头:“没事,消耗有点儿多。”他走到阮沐晴身边,大长腿弯曲蹲下,一个大老爷们撒娇似的往她肩上一靠,说:“累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