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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奇怪的磁场将这一片空间与世隔绝。

周围安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原本屹立的一颗颗大树不知何时也消失,凉意从脚底的土地一路爬上头皮,白川童浔僵在原地,戒备地望着那个高挑的身影。

浓郁诡异的雾气缓缓朝着两边散开,在道路的尽头,那人的脸庞在模糊中逐渐清晰。

柔和的脸庞轮廓,松软的褐色短发,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如同教堂的神父般,酒红色的眼眸温温柔柔地注视着她。

这样的目光却让白川童浔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月匈膛的心脏仿佛也找到了激动的源头,更加剧烈得跳动着。

「童浔。」

那人声音平静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抬步间,踏上的那片土地霎时被夺取了生机,化为死气沉沉的一片枯地。

白川童浔的大脑空白。

她嗫嚅着嘴唇,颤抖的声音盛满了难言的恐惧。

「行刑者。」

话音落下,白川童浔眼中一滞。

可以开口说话了。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臂,那种被约束的感觉也已经消失,身体的掌控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少年又慢悠悠地前进一步。

嫩绿的青草变成干裂的死灰散落在泥土里。

白川童浔连忙后退两步。

她惊惧交加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在看着什么来自于地狱的恶鬼。

不,他就是恶鬼。

是他们世界的行刑者,是业魔,是朝比奈光。

「不要靠近我。」

她强忍着本能的恐惧,颤抖着道:「你认识我?你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

朝比奈光停下了脚步。

他色彩暗沉的眸色在雾气中更显诡谲,声线却是亲昵又温和的:「你生气了吗,我只是来找你。」

白川童浔抖得更厉害。

面对着行刑者,她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什么找我?」

朝比奈歪了歪头。

他的神色困惑,轻柔的声音像是在咀嚼字句般喃喃着:「你在害怕我?」

他再次往前踏了一步,回应她的是少女下意识连连后退的一大段距离。

朝比奈光睁大了眼睛,神色愣怔,似乎仿佛无法理解白川童浔的反应。

「怎么了,童浔?你还在生气吗?」

白川童浔快要崩溃了。

大脑如同被大火灼烧般疼痛着,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湿,整个人就像一只脱了水的鱼,只能无助地喘息着。

她咬紧牙关,强迫着鼓起勇气,轻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褐发少年安静地看着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好像有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到白川童浔几乎要按耐不住内心的本能,想要立即转身尖叫着逃跑。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无言中,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才缓缓开口道:「原来你也忘记我了。」

也?

白川童浔抿起唇,再次往后退了退。

朝比奈光没有再靠近,却忽然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我的父母说,我们家族的先辈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渡边早季和朝比奈觉,这大概不是什么秘密。」

白川童浔:「……」

少年的声线不急不缓,没什么情绪:「但是没人知道,在那个旧年代,他们有个很优秀的朋友,名叫青沼瞬。」

「他是一个业魔。」

白川童浔绷紧了神经,指尖一颤。

见状,朝比奈光笑容柔和,安慰道:「你别怕,那只业魔已经不存在了。」

他继续道:「自那之后,没有人记得他,就连我的先辈渡边早季和朝比奈觉,也是在后来,完全靠着刻印在灵魂里的羁绊才勉强回忆起了这么一个人而已。」

少年嘴角的弧度微微下撇,直至消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蓝发少女的方向,酒红色的眸恍然被蒙上一层混沌的雾气。

他说:「你也可以的,童浔。」

白川童浔勉强听进去了这话,她的直觉还在叫嚣着要赶紧逃离,远离这个危险的根源,可理智却压制了动作。

她皱起了眉。

「你是说,我把你忘了?」

「这个你应该有所察觉才对,你早知道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吧。」

朝比奈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起苍白毫无血色的手指,心平气和道:「现在,我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倏然爆发。

柔和的光团如同娟娟流水裹住了强忍着战栗的蓝发少女,让她整个人都不可思议的放松下来,心中的恐惧感也被这股力量神奇地抚平。

少年目光一凝,面色暗沉地盯着从白川童浔身前浮现的笔记本,眼中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白川童浔刚要回答不是自己,看到对方的视线集中的目标后,却蓦然醒悟,他对话的根本不是自己。

召唤书用书脊朝着她的方向,书页绽开,背对着她泛起点点金光。

她无法得知这本书究竟说了什么,只见朝比奈光的神情有些阴郁起来:「我只是想要带她回家。」

回家?

白川童浔捕捉到了这个词,眼前一亮。

直觉告诉她少年口中的那个「她」指的就是自己,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身前的召唤书发出警告似地猛然亮了一下。

白川童浔不解地停住步伐。

她看了看召唤书,又将目光扫向那个曾令自己害怕不已的行刑者,犹豫几秒,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刚刚说要带回家的那个人,是我吗?」

朝比奈光的神色瞬间缓和了不少。

「当然。」他微微朝她笑着:「除了你也不会有别人了。」

白川童浔眼前一亮,却在这时,召唤书又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它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少女的身前,书页上再次浮现几行字。

朝比奈光扫了一眼,疑惑地皱起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白川童浔好奇地探了探头,召唤书却突然合上,换了个角度,再次展开,故意躲避着她的视线。

它快速闪了一下。

褐发少年的眼中毫无感情,他张了张口,被稍微拉长的语气带着点同情的讽刺:「就凭现在的你?」

召唤书的光顿时黯淡了许多。

朝比奈光面色柔软下来,语气温和地说:「我明白你的苦衷,但是她已经在外面辛苦流浪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家了不是吗?」

说着,他将视线移向了默默观察着自己的少女,缓声诱哄道:「别怕,我来接你了,童浔。」

「你不用再不断穿越其它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记忆,也不用担心再也回不去,因为我在这里。」

白川童浔愣愣地看着他,少年的话语太过诚恳,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要让她回去的想法。

好不容易被自己埋在心底的愿望再次亮起名为希望的光,亲人与朋友仿佛就站在熟悉的家门前朝她招手。

她想要相信他。

疯狂的渴望攀升而起,动摇着内心。

白川童浔缩了缩手指,忍不住又要向前。

可就在这时,召唤书再次阻止了她。

它似乎动了怒意,极其不稳定地在空中抖动着,发出的金光带着刺目的攻击性。

能量从中一涌而出,它无法出声,只能用这种方式发出最后的警告。

白川童浔没想到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她眼中茫然,迟疑地再次望了眼少年的方向,抿了抿唇:「怎么了?他是在骗我吗?」

朝比奈光很是无奈。

「我永远不会骗你,童浔。」

他见蓝发少女的脸上没在露出什么害怕不适的神情,也不再等待,而是主动移动脚步,想要再次靠近她。

「跟我回去吧。」

他边走着,边朝她伸出手,柔和的面部露出了恳求的神色,眼中漫延开某种脆弱的水光:

「你想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也能够帮你恢复记忆,我很需要你跟我一同回去。」

「也许我突然地出现把你给吓到了,真的很抱歉,但其实那并不能完全怪我,不是吗?」

朝比奈光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说出口的声音却慢慢失控,表情也逐渐癫狂起来:「你们全都把我忘了,独独抛下我一个在那里,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恨吗?」

他嘴上咬牙切齿地说着恨,酒红色的眸底却没有一丝憎恨,只是盛满了落寞和悲哀,沉淀着无法言喻的痛苦情感。

「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们了,但那个世……」

话还没说完,召唤书再次动了一下,无形的能量扩散,将大雾弹开。

有那么一瞬间的天光大亮,而后包裹住少女的那团光骤然消失。

紧接着白川童浔大脑一阵恍惚,对上朝比奈光的视线后,那股恐慌翻倍,再次涌上心头。

浓郁的雾气开始消散,山林高壮的树木也一点一点出现在余光中。

在最后的视线里,褐发少年不甘心地伸手,像是要同归于尽般,狠狠抓住了那本召唤书。

「我不明白!!」

他死死抓着那本书,重新恢复温和的声线夹杂着委屈,悲哀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阻止我,她明明是你的……」

一声闷响,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人。

白川童浔腿软地跪倒在地上,支撑身体的手臂还在发抖。

那褐发少年仿佛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用嗜血的利爪残忍地撕裂了她的心脏,让内里的恐慌膨胀炸裂。

他伴着恶意扎根在自己的脑海里,迟迟不肯离去。

冷汗从下颚滴落,在泥土中销声匿迹。

白川童浔怔怔地睁大眼睛,好半晌后,才颤声开口:「杰?」

本该陪在身边的夏油杰没有回应,她盯着地面不敢抬头,指尖用力弯起,死死扣住泥土,不可置信地又喊了一声:「召唤书?」

「……」

死一般的寂静。

混乱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她最终呜咽着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泪水止不住地淌出眼眶。

五条悟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看到少女狼狈的模样,他瞳孔一缩,倏地愣了一下。

看不见夏油杰的身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导致这样的场景,五条悟的心中徒然沉了下去。

「救命。」

脆弱的呼救被风带进耳畔。

白川童浔抱着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头,口中不断呢喃着:「好可怕,救救我好可怕」

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中,她显得太过无助和脆弱。

白发男人嘴角紧绷着,眼底的神情被漆黑的眼罩所遮挡,他蹲下身,一只手臂穿过少女的月要肢,单手拉住她的右边手腕,缓慢地将她带入怀中。

白川童浔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认不出来者是谁,只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抱头的手,转而揪紧了他月匈前的衣服,在对方的怀中微微颤抖着。

五条悟温柔地环抱住她。

他瞥了一眼远处觊觎着想要靠近的咒灵,弹指间无声地将它灰飞烟灭,旋即重新低头,一手托住少女的后脑勺,一手来到了她的背部。

「没事了。」

他像是抚慰新生的婴儿般,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没事了,童浔,你现在很安全。」

第97章

无人出声的会议厅内,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臂,银碎的短发随意地散落着。

他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压倒性的气势却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方向延伸至屋内的每一个人。

「不好意思」

安静良久,端坐在桌前的老人缓慢地开口,那张充满褶皱与沧桑的脸上古板严肃:「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

五条悟拉长了语调,声线明显变得不耐烦起来,「从明天开始,立刻停止这场狩猎活动。」

「简直是胡闹!」

一个暴躁的老大哥立即拍桌而起,斥责道:「这么大的活动,岂能让你说停就停。」

「为什么不能?」

五条悟放下双臂,改为单手叉月要的散漫姿势,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之前就说过,我同意计划的前提是,没有任何人会在这场活动中遇到危险。」

他缓慢地走近那个男人的位置,微俯下身,另一只手的指尖轻点桌面。

在对方咬牙切齿的目光下,他轻笑一声:「看来你们完全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任何人,指的是——」

五条悟一字一句,因为背光的角度,阴影占据了他的大半张脸。

「我的学生们,京都的学生,以及你口中的那个诱饵,都不会出事。」

他食指屈起,指关节不满又暗含威胁地敲了敲。

咚咚两声,在这个偌大却安静的会议室中格外清晰。

「但是很遗憾,那位叫白川童浔的少女遇到了不知名的袭击,所以我现在要求让这场活动提前结束,听明白了吗?」

「五条。」

又有人劝说道:「京都的人推掉所有行程,就为了这次的活动,你强行取消了它,怎么跟他们的人交代。」

白发男人冷冷看去,嗤笑着:

「你们的大道理不是很多吗,当初教育我的时候多能讲啊,怎么这次不行了?」

「……」

那人又不说话了。

五条悟收回视线。

骨子里的强势再次显露出来,他不再愿意陪他们耗下去,撤回手臂,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体。

他感到无趣地挥了挥手,迈步离开了气氛冷凝的会议室。

「我说,你们还没有那个能力约束她,放弃吧。」-

白川童浔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咒高宿舍的那张床上。

她茫然地转动视线,扫了一圈。

房间很大,四周的家具什么的也都十分齐全,窗边色彩单一的帘布却缀着矜贵的花纹,低调又不便宜。

这哪?

月匈口的恐惧感已经平复了下来,想起不省人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她顿时慌张地坐起身。

「召唤书?你在不在?」

响应了她的召唤,那本笔记本缓缓浮现在她的身前。

白川童浔蓦然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月匈脯,神色担忧地询问道:「昨天究竟是什么情况,那个行刑者怎么回事?你没什么事情吧?」

召唤书亮了亮,发出的光有些虚弱。

【没事。他想要想暂时封印我,但因为世界限制的能力,再加上我的一些反抗,所以没有成功罢了。 】

白川童浔默了默。

她安静注视着召唤书,刚想再次开口,了解更多细节,对方却先她一步现出了一行金字。

【您拜托我时刻注意的那位图鉴人物有信息了,请问是否立即召唤? 】

拜托它所注意的图鉴人物

白川童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等反应过来,忽然激动地从床边站起了身体。

那只音用来和她联系的小白狐狸有消息了? !

之前从那位审神者的本丸里离开,被狱门疆带回现实后,虽然已经知道那一部分的经历只是被当成记忆载体的梦,但一想到压切长谷部的状态,白川童浔还是特意了交代召唤书。

一旦那只小白狐有什么状态的变化,就立即告诉她。

而现在有消息了,也就说明——音已经帮压切长谷部把那些烦人的锁链给解开了? !

白川童浔顾不上其它,立马有些急切道:「快快快,召唤召唤。」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亮起一团白光。

皮毛柔顺的可爱狐狸从光团中轻盈跳出,正好落进少女的怀里,它嘴里还衔着一根羽毛,慵懒地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一下她的手臂。

蓬松的尾巴搭上白川童浔的手腕,带起点点痒意,它伸长脖子扬起脑袋,示意对方将口中的羽毛取走。

白川童浔立即会意,右手两指捻起羽尾,那片烙有樱花纹理的羽毛刚被她抽走,立刻化成了一股柔软的能量,进入她的身体。

下一瞬,脚底仿佛变得轻盈起来,一个白色的漩涡乍然在头顶打开。

小白狐提醒般地按了按她手臂上的肉,哼哼唧唧地叫了两声。

白川童浔低首与它对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那个似乎跨越了失控出现在房间的大洞,心领神会地顺着本能腿部发力。

重力如同消失了似的,她被周身包围住的力量指引着,慢慢在空中升起,犹如水波上的树叶般游荡进了那个洞里。

下一秒,脚底又踩上了实地。

白川童浔抬头,眼前是一扇日式拉门,身穿和服的少女正和一旁的付丧神说着话,见到她来了之后,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你来了呀。」

她轻轻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臂,那个白发红眸的高大男子收到指令,瞥了蓝发少女一眼,又朝着自己主人点了点头后,便转身拉门离开了。

音迫不及待地小跑到白川童浔面前,笑着牵起她的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就连说出口的声线都是柔柔弱弱的。

「早安童浔,你的长谷部君已经醒了哦,我现在带你去见他嘛?」

面对这样浑身都散发着善意的女孩,白川童浔也不免柔和了表情,轻声应道: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 」

音眯起眼睛笑了笑,也不磨蹭,回头从桌上拿了一盘点心,就走到白川童浔身前带路。

这座本丸仍旧保持着之前那样,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那些相貌优秀的付丧神们要么在辛勤劳作,要么聚在一起喝茶嬉戏。

看见音后,性格各异的刀剑们纷纷抬手朝她打招呼,和服少女也会不厌其烦的一一回应。

音带着她来到曾经关押着压切长谷部的房间外。

原本门上横七竖八贴着的黄符已经被人拆下,屋内也没有任何黑气从门缝泄露。

名为一期一振的刀剑正好从拐角处走来,看见她们两人的身影后,微微一愣。

「姬君。」

朝着白川童浔礼貌地点头之后,他温声细语地开口,目光却充满了不赞同地看着和服少女:「您又把近侍给甩开了?请重视您自己的身体。」

「没事啦。」

音无奈地叹气:「你就是太紧张了,一期。」

蓝发男子笑着摇摇头:「注意一点总是没错的。」

他说着又扫向了那扇门,旋即明白了她们此行的目的,有些忧色地微蹙起眉,过了一会儿,很快又释怀般地舒缓开来。

一期一振思忖几秒,温声开口:「是要找长谷部二号君吗,如此在下便不打扰姬君了。」

白川童浔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等一期一振彻底离开后,她悄悄在审神者的耳旁问了一句:「他不是很喜欢长谷部吗?」

「没有啊。」

音的眼中有些茫然,对上白川童浔疑惑的视线后,她眨了眨眼睛,很是为难地开口道:

「不能说是不喜欢,只是可能你的长谷部君可能在心理上还存在着一些问题,让他们比较难以接触罢了。」

「他」

她神色纠结,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只是率先敲响了房门,朝着白川童浔笑了一下。

「这些之后再讲,还是先让你们见见面吧。」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白川童浔转头,霎时间撞进一片清明的紫眸中。

原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棕发男人瞬间僵立在原地,拉着门框的那只手不自觉用力,木头不堪重负,倏然发出脆弱的哢哒一声脆响。

他瞳孔微缩,怔怔地张了张口,挺背站直了身体,不可置信,又有点不知所措地结巴道:「主、主人?!」

这模样搞得白川童浔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在堪称灼热的注视下,她不自然地扯开嘴角,放轻了声音望向压切长谷部,缓声道:「还好吗,长谷部,我来接你了。」

青年身上早已没有了黑气缠绕,或大或小的伤口也都全部愈合,比起上一次的见面,整个人焕然一新,颇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白川童浔认认真真打量着他,不由得感到欣慰,真心实意地开了口:「你的状态好了不少嘛。」

语毕,压切长谷部忽然上前一大步,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揽入怀里。

他的心跳动得很快,同时深深吸了口气,额头埋在少女的脖颈处,哽咽着呢喃一声:「主人我好想你。」

白川童浔顿时心软。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圈住自己的动作在微弱的颤抖着,他似乎正竭力控制着力道,想用力又不敢用力,就像是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泡影,稍微加重点力道就会立即破碎掉一般。

压切长谷部好像总是在患得患失。

她神色柔和地抬手,抚扌莫上棕发青年的脑袋,轻声安抚道:「没事了,乖,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压切长谷部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白川童浔张口,刚想再说些什么安抚他,远处走廊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喊声。

「主——人——!!!」

脑海里酝酿着的话语刹那间被打断,蓝发少女顿了顿,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回抱自家刀剑的双臂。

与此同时,压切长谷部的面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万分熟悉的声线,全然陌生的语调。

刚刚还哭唧唧地说着「主人我想你了」的声音,在此刻却异常兴奋地从远处传来。

白川童浔扭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随即愕然地看见了一张让她感到非常有亲切感的脸。

——和正牢牢抱着自己的男人一模一样。

第98章

「长谷部。」

宅邸的长廊中,音面对着朝自己方向狂奔而来的男人无奈地笑了一下。

别叫了名字的男人激动回应道:「是!主人!我远征回来了!这次为您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与白川童浔所熟悉的压切长谷部不同,那青年嘴角扬起骄傲又自信的笑容,一身甲胄在阳光底下泛着黑色光泽,衣襟前两条长长的白带子因为奔跑的动作而飘动着。

他的移动速度非常快,没过几秒就从走廊的那头来到了他们面前,随后军人似地站直身体,快速收起表情,严肃地轻咳一声。

「一队已远征回归,收获两箱玉钢,一箱木炭,一箱砥石,以及一种生活必需品。」

语毕,他手放置左月匈,望着和服少女恭敬地行了一礼。

明明嘴角是紧紧抿着的,那双明亮的紫眸却好似在期待着来自主人的夸奖,身后的背景都像是要飘起樱花。

音也很配合地回应道:「好棒,长谷部,队长任务完成的相当不错呢。」

压切长谷部嘴角微扬,语气平缓:「这种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白川童浔在一旁无声观察着来人。

直到月要间的力度倏然加紧,她下意识地回过头,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居然盯着对方出了神。

她疑惑地转向自己的打刀,就见对方耷拉着脑袋,宛若失宠地大狗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那目光,就好像她是什么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渣女一般。

白川童浔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还没彻底缓过神,扭头再次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又转过来看了看自己面前一模一样的这只,恍然大悟。

她抬手揉了揉身前青年的脑袋,又回过身来看向音,顿觉新奇:「这是你的压切长谷部?」

除了身上衣服有所不同,她还没见过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就跟复制黏贴似的,找不出任何差别。

「是的。」

音也学着她抬手扌莫了扌莫自己压切长谷部的脑袋,笑着回应道:「这是我们家的长谷部君。」

白川童浔不由得又望那边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月要间的双臂缓缓落了下去,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重新移回视线。

压切长谷部站在房间内,神色不明地偏头盯着门框碎裂的方向,眼帘下垂,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略微显出点点晦色。

白川童浔微微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轻皱起眉。

这座本丸的压切长谷部还有别的事情,很快就告了退。

昨天才遭受过打击,她还有些惊魂未定,白川童浔顾虑着现实世界的事情,并没有在本丸待多久,很快也和音诚恳地表达了谢意,打算离开。

临走时,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又给了她一片羽毛,说是今后有什么事情还可以借助这个东西来找她。

白川童浔自然是兴高采烈地收下了。

依旧是熟悉的金色漩涡。

已经了解流程的蓝发少女熟练地带着自家刀剑跨越漩涡,进入了现实世界的那个简约房间。

脚才堪堪落地,屋内莫名窜起一阵风,召唤书蓦地发出淡淡的光亮,书页翻开,旋即一把模样端庄的打刀从中缓缓探出身形。

这是压切长谷部的本体。

亚麻色短发的青年伸出手,庞大的能量波动将碎发肆意掀起。

他下颌紧绷着,不紧不慢地握住那把刀,霎那间残缺的灵魂被引导着接入本体,压切长谷部周身的气息更加饱实了一些。

他握着手中的刀,仿佛掌控住了自己的命运。

那阵灵力的爆发随着这场灵魂融合而沉淀下来,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白川童浔上前一步,捧着浮在半空的召唤书,就见压切长谷部那一页信息栏上原本显示的异常已然消失。

可压切长谷部依旧是那幅不善言辞的模样,明明找回了全部的灵魂,低垂的眼帘却显得他有点闷闷不乐。

这是怎么了?

白川童浔伸手牵过他的掌心,再次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

记忆中,昏过去前最后一眼见到的是那个说是要去清理垃圾的白毛男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也五条悟把她安置在这里面的。

她稍稍放下了心。

「怎么了?」

确认没有危险后,白川童浔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自家刀剑身上,拉着后者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压切长谷部抬头望向她,阴郁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抿起唇,规规矩矩放置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握拳。

「刚刚那个」

他张了张口,语句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心道:「那是极化后的压切长谷部。」

白川童浔不明所以:「极化?」

压切长谷部低声跟她解释了一番极化的含义。

「哦」

白川童浔懵懂地挠了挠头,讪讪一笑:「其实我没看出来太大的区别啦,不过音的那个长谷部君好像」

她说着,迟疑地歪了歪头,良久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开朗?」

虽然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汇报正事的时候表情同样很是严肃,但总觉得那双与自家刀剑一模一样的紫眸里,盛着某种热情自信的状态。

就面对音的时候,感觉特别情绪高昂?

沉默良久,压切长谷部声调平缓,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又问道:「那,主人觉得那样的压切长谷部怎么样?」

「挺好的。」

白川童浔没有多虑,想起那位审神者和打刀对话时的情景,实话实说道:「看起来有点像勤奋努力的热血青年,音应该很喜欢他吧。」

说着,她偏过头,却瞥见听完她看法后的压切长谷部情绪更加低落起来,紧蹙的眉头好像还带着些许的不安。

白川童浔顿了顿,恍然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他会这样的原因。

果不其然,表情难看的压切长谷部下一句就是:「那才应该是压切长谷部原本的性格,而我」

而他因为遭遇过被主人当成棋子,又被当成商品抛弃这种难堪的过去后,那些热情和自信也早已被痛苦磨平,变成了现在这时不时有些阴郁的模样。

压切长谷部在那座本丸恢复意识的时候,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找到白川童浔。

但那位灵力强大的审神者却说,他的主人现在在非常遥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过来接他。

于是他只能暂时在那座熟悉既陌生的本丸里面住下。

一开始,他每天都期盼着白川童浔的到来,渴望她能够将他接走,渴望再次见到她清澈明朗的双眸,以及那永远温暖的灵力。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深入了解了这座本丸的一切后,根深蒂固在体内的鬼气似乎又开始纠缠神志,压切长谷部开始感到恐惧。

这个地方实在太过美好,是曾经的他所想象过无数次的本丸间大家应有的相处模式,每一位刀剑付丧神的性格都鲜明而又惹人喜爱。

他们干净又纯粹,特别是那另一把压切长谷部。

他总是会因为对方而想起以前的自己,曾经也是那样忠诚而又热枕,在黑暗没有沾染上内心的时候,全心全意地为自己主人而活着。

他们有着相同的样貌,却又截然不同。

另一把长谷部会笨拙地哄主人开心,会贴心的照顾主人的衣食起居,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回到本丸后却像是个能够面面俱到的邻家大哥哥。

不像自己,被鬼气侵蚀过灵力,被囚禁于一个地方几百年,甚至差点堕刀。

内心的世界早已腐败,甚至时不时会生出一些阴暗的情绪来。

这座本丸越是美好,就越是让压切长谷部觉得自己可悲。

那种在晦暗中发芽成长的自私心理,无法控制的占有欲让他开始恐惧白川童浔的到来。

那个对时政一无所知的蓝发少女除了他之外,从没有去了解过别的刀,也从不知道真正的压切长谷部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

如果她见到了这些意气风发的刀剑,她会怎么想呢,会不会也渴望着拥有一把那样的刀,而后悔选择了自己?

她有那么强的能力,完全可以选择成为一名厉害的审神者。

一想到这些,压切长谷部就开始发自内心地排斥这些刀剑,并对未来而感到惶惶不安。

他其实清楚白川童浔不是那样的人,但某种被埋葬在心底的自卑却被这个想法滋养着,越发茁壮。

压切长谷部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他想象不到再次被抛弃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种情绪在当他见到白川童浔满眼好奇地注视着另一个极化后的压切长谷部时到达了顶峰。

那种内心的晦暗甚至让他没办法维持自己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压切长谷部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这导致他在此刻面对主人充满关怀的询问时,只能低着头,完全不敢袒露自己的心意,更害怕去看蓝发少女的表情。

时间仿佛暂停了两秒。

而后,一双带着凉意的手动作温柔的捧起他的脸颊,没有用力,很是轻缓引领着压切长谷部转过头来。

白川童浔静静凝视着他。

她望进那双还未散去阴霾的紫色瞳孔,好像已经看透了他的灵魂,他的所有,认真的语气中还夹杂些许气恼:

「听着,长谷部。」

在他怔然的注视下,白川童浔忽然伸出双手的大拇指,按住他的嘴角往上一提。

「你已经和我有了灵魂的羁绊,所以别人再怎么样,对我来说也不会比你一个笑容要来的重要。」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川童浔总觉得自己最近输出的鸡汤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但没办法,谁让总是会有那么一些她在意的傻蛋爱钻自己的牛角尖,连带着让她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呢?

见压切长谷部表情动容,她心累叹了口气道:

「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有时候真的挺让人无奈的诶,我之所以会注意到另一个压切长谷部,那完全是因为你。」

白川童浔扬起脑袋亲了亲他的眉心,安慰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所以,不要再因为这个而让自己难受了,可以嘛?」

她说着,耷拉下眼尾,微微扁起嘴角,露出一副仿佛对心爱之人充满了怜惜的模样。

「你这样,我看了也会心疼的。」

——「哦?心疼谁啊?」

房间的门措不及防被人推开,白饭男人拎着一袋零食站在门口。

他嘴角还扬着轻浮的弧度,下一秒,在目光触及到看到床边黏黏糊糊坐成一排的两人后,倏然僵硬住了。

尤其白川童浔还捧着青年的脸,那脸上的小表情,那婉转的语调,妥妥就是一个情深似海的恋爱脑。

于是,五条悟轻浮的笑容渐渐消失,面上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他将手中的那袋零食扔在一旁的桌上,默了默。

然后开口,一字一句,像是捉奸似的。

「你们,在我的房间,干什么?」

第99章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没有一个人改变姿势,白川童浔僵硬地看向五条悟,压切长谷部还在注视着她,而门口的五条悟扫了一眼莫名心虚的少女后,将视线牢牢钉在了亚麻色短发的青年身上。

她看他,他看他,他又在看她。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白川童浔迅速收回了手,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在床边。

脸庞的触感倏然抽开,压切长谷部撩起眼帘,因被人打断了难得的温情,而显得沉郁的紫眸对上白发男人的视线。

微风吹过窗缝,沉默在房间中蔓延。

电光火石间,白川童浔当机立断扬起笑脸,倏尔起身来到五条悟的身边,笑着道:「这是你家啊。」

「不然呢?」

五条悟双手抱臂,挑高了眉头。

「你还想我给你带到哪里去?」

白川童浔讪然一笑:「怎么不回学校?」

「现在可不适合回那里。」

白发男人的话语漫不经心,又透着某种不容辩驳的强制感觉,他没什么动作,表情在没有开灯的房间中显得深沉而又压抑。

「好好待在这里,童浔酱,外面对你来说并不安全。」

五条悟低头与少女对视着:「如果你要去什么地方,找我和你一起。」

白川童浔的笑容淡了些,安静地看向他,斜后方压切长谷部也站起了身,已经满脸不爽抬手搭上了刀柄。

那架势,看上去好像只要少女露出一丝不情愿的表情,他就随时都能冲上前为她拼命。

但实际上房间内的气氛仅仅只是沉寂了几秒,少女清脆的笑声从唇间溢出。

「好吧,好吧,我知道啦。 」

白川童浔妥协而又无奈地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床头,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出奇地轻松。

「那你之前说好帮助我更快地掌握能力,这话还作数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随后哼笑着道:「当然。」

靠谱的白毛教师向来说到做到。

这里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条悟房间,仅仅只是他在东京众多财产中的其中一套房子的主卧罢了。

严格来讲,他甚至没在这里住过哪怕一个晚上。

吃完五条悟从外面买回来的午餐后,白川童浔被带着来到了熟悉的私人影院。

这次没有了虎杖悠仁的陪伴,她就这么单独和一个成熟高大的成年男性并肩挤在狭小的沙发上,怎么都感觉有些不自在。

五条悟一手随意地搭在沙发的椅背,翘着个嚣张的二郎腿,另一只手拿起遥控器对准了电视屏幕。

「想看什么?」

「都可以。」

白川童浔努力靠着沙发边边,暧昧的灯光洒在头顶,她看着屏幕上不断转换的电影封面,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不是说要教我使用能力?」

五条悟点了点头,最终确定一个恐怖电影,接着将遥控器丢在手边,笑着回答了少女的疑问:

「是啊。」

「但我的能力和咒力不太一样。」

开幕的声音响彻整个影院,白川童浔抿起唇,迟疑着说:「我也需要控制情绪吗?按照咒力的训练方法,对我来说会不会不太有效?」

五条悟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并没有偏头看她,语气悠悠:「你知道你的能力是依靠什么发动的吗?」

白川童浔拿了个圆形枕头抱在怀里:「想象力。」

她的力量体系其实很好理解,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个物体上,就能依靠自己的想象能力而改变它。

被墨镜所遮挡的蓝色眼眸瞥了她一眼,白发男人不紧不慢地换了个姿势。

「那么光凭借着想象力的时候,你的能力就百分百发动成功了吗?」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曾经使用能力的时机,忽然眨了眨眼睛,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从第一次成功使用,到后来的每一次,几乎都是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危机时刻才做到的。

或者是,在别的世界时。

目前得到的记忆还不是很多,但在吉尔伽美什那个世界中,确实有过无师自通使用能力的经历。

而那时,第一次依旧是在被金发王者攻击后,情急之下用出来的。

见少女自顾自陷入了沉思,五条悟并没有打扰,依旧懒洋洋地看着电影屏幕。

「所以说」白川童浔突然出声:「我的能力也和情绪控制有关?」

「准确来讲,应该是情感爆发。」

男人伸出一根食指:「你的能力体系和咒力确实有着不小的差别,主要依赖的是自身的想象力,但由于某种限制,你没有办法随心所欲的使用。」

白川童浔:「限制?」

他嗯了一声,开口问:「你对你的身体了解到什么程度?」

少女不说话了。

五条悟歪头看向她,又说:「那我讲得再明白一点吧,你清楚自己心脏处的异常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白川童浔看向他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困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抿着唇点了点头。

所谓的异常,也许只是相较于这里的人来说罢了。

就和她世界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关于她心脏处的特征,这在他们那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是每个人都必须了解和清楚的问题。

在很早之前也有提到过,白川童浔所在的世界中,人们都有着一套系统的排解压力的方式,有些人依靠游戏来进行宣泄——比如她,自然也有人是使用别的方法,例如爱欲,或是虚拟影像中的战斗。

而之所以会有这种行为,是因为他们身体心脏处的负荷。

为了让社会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美好和平,任何负面情绪都是他们世界的禁忌,不知道从第几个世纪起,每个出生的婴儿都被要求进行官方的「治疗」。

白川童浔并不知道这治疗的过程,也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治疗,只清楚所有接受过治疗的人类,都会在产生负面情绪的时候,那些因焦躁痛苦所产生的情绪因素就会自动一点一点堆积在心脏,再经过那些游戏的方式发泄出来。

这样他们在现实中就不会被情绪主导理智,进而失控去攻击他人。

如果遭遇了太过严重的事情,大脑也会在睡眠时自动进行暗示,让他们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拥有薛定谔的记忆。

发泄是必须的,如果任由那些隐晦的压力和负能量占据着心脏,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就类似自然界的鲸爆现象,一旦发生,周围的一切生灵都将遭受到毁灭性的攻击。

但这对来到异世界的白川童浔来说,同时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杀手锏。

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只要使用武器攻击自己的心脏,解放那些负面能量,就会引起自爆,就算自己不能活下去,她也能够和攻击自己的家伙同归于尽。

「但是我不理解,」白川童浔轻皱起眉:「这和我这个能力有什么关系吗?」

「看电影只是让你沉浸到剧情中,稍微熟悉一下情感爆发的感觉而已,毕竟现在外面情况特殊,并不能每次都把你丢在危险中。」五条悟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并不了解你。」

他一副闲散大爷的模样靠坐在沙发上,慢悠悠的语气辨不出什么更深层的情绪。

「我对你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杰的口述,以及我的这双眼睛,比起我,你应该对自己更了解才是。」

「你每次负面的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心脏处的那团气就会变得明显浓郁起来,我猜测那是你使用能力的途径之一。」

「你要学会感受那些。」

白川童浔张了张口,低低应了一声,转过头去,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已经进入开头的电影之中。

屏幕上播放着的是一个看起来美好的家庭,一对和蔼友善的夫妇带着自己活泼的双胞胎孩子刚刚完成了一场搬家。

他们选中的房子远离城区,隐在小小的花园之中,被一片片绿荫娇花围绕着,堪比仙境。

依稀记得这是个带着恐怖标签的电影来着

白川童浔很快就尝试着共情进去,抛却了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思绪,聚精会神地看起剧情的发展。

大概在第二十几分后,剧情的走向逐渐步入高潮,鬼怪入侵了这栋房屋,露出嗜血的獠牙,打搅了原本宁静的生活。

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双胞胎中的兄长被残忍地杀害,灵魂被禁锢在一面镜子中沉睡,父母也因此越发憔悴与阴郁。

bg旋律诡异而悲伤,画面转换间带来压抑的震慑。

白川童浔屏住了呼吸,怀中的抱枕几乎被她抱得变形,心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加剧着跳动的频率,大脑不知为何隐隐胀痛。

五条悟极快地扫了她一眼。

电影中的邪恶怪物已经成长到了最肆意妄为的阶段,周围认识的亲朋好友一个接一个的出事,那对夫妇的精神早已奔溃到了极点。

恐怖片独有的阴暗滤镜爬满了整片屏幕。

他们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握紧了彼此的手,露出了孤注一掷的表情。

剧情走到这里,已经接近了尾声。

最后在一个道士的帮助下,那对夫妇用自己的生命进行了献祭,抹去了怪物在女儿身上留下的痕迹,将她转移到了花园外面安全的地方。

在他们彻底死亡的那一刻,白川童浔恍然间产生了格外强烈的共鸣。

好像有什么模糊的画面极快闪过脑海,她却来不及抓住,大脑蓦地刺痛又迅速恢复,情绪的弦在这一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身体盘旋着的那股能量,它们从心脏处一路蔓延到各个角落,攀爬进大脑的神经。

一个玩偶倏然占据了她的视线。

五条悟单手托着那个小熊玩偶,将它伸到少女的眼前,语气鼓励道:「现在试试看,用你的能力?」

白川童浔盯着那只玩偶。

她只觉得太阳穴绷着难受,下意识地把那无辜的小布熊当成了电影中的恶鬼。

一瞬间,发狠的情绪占据了理智。

下一秒,玩偶的四肢无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开,纯白的棉花乍然涌现。

白川童浔蓦地回过神来。

月匈腔下的心跳还是有点快,她动了动手指,有些怔神地盯着眼前破破烂烂的玩偶。

五条悟似乎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惊讶地看向自己手中那团棉花。

「我好像掌握了。」

干涩的话语响彻在这一片安静的影院,白川童浔揉了揉太阳穴,神色很是疲惫。

她继而伸手抚上月匈口,说:「我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使用力量的过程。」

那种苦到了极致的悲恸,将深藏于心的潜力全然激发了出来,一旦突破,就再也不会忘记。

刻骨铭心。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第100章

当夜,白川童浔再次接收到了召唤书传输的记忆。

那是一个安静的黄昏。

金黄的稻麦被和风拨出一层又一层的波涛,橘色的落日将天边照得更加温暖。

田野间,才遭遇了穿越事件的少女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模样,苦大深仇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

稻子长得很高,几乎要够到她的月要间,毛绒绒的触感轻轻拂过皮肤,带起一阵痒意。

身后冷不丁传来什么物体踩上草地的动静,紧接着就是一道锋芒毕露的破风声响。

大脑拉响警铃,白川童浔猛地转过身,锐利的光泽带着浓重杀意直逼眼前,她凭着直觉快速弯下月要,刀刃堪堪滑过鼻尖,利落地削去几缕来不及躲避的发丝。

一击不成,来人中途手腕一转,那利刃便瞬间调转了个方向,直线往下劈来。

白川童浔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召唤书。

「彭!」

书页刹那间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抵挡住了这次的攻击。

对方因为冲力倏然后退几步,白川童浔终于得空看清了偷袭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穿和服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把红色太刀,黑褐色的衣角被血渍浸湿,晕染出更加暗沉的痕迹。

他的表情无悲无喜,冰蓝的眼眸泛着冷而奇异的光泽,就像是个漠然的杀戮机器。

眼看着这少年再次提起了武器,白川童浔顿时大惊失色,踉跄着退后,连忙出声:

「等等!我们无冤无仇,你一上来就要我命是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说话,脚下一蹬就冲了过来。

顾不上其它,眼看着就要小命不保,白川童浔在情急之下翻开了之前一直觉得不太靠谱的召唤书。

脱口而出的是一声羞耻到差点破了音的呐喊:

「膜拜吧!凡人们!跪倒在老娘美艳绝伦的身姿之下吧!」

进攻者动作一滞,面上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刀锋指向处,少女手中的笔记本骤然发出光亮,银白色的光球从首页冲出,一道人影在里面显形。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几屡错愕的情绪从眸中浮现。

「你不是?」

喃喃的低语还未说完,长发白翼的男人已然居高临下地掷来无数冰棱。

他赶忙挥刀挡住那些冰刃一样的能量晶体。

白川童浔注意到,自从她将月召唤出来了之后,对方便不再只顾着一味的进攻,反而提着刀开始了防御,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终于流露出了其它的神采。

茫然,无措,还带着点尴尬。

见此,她迅速喊了停。

「月!等等,别打了!」

如雨降落的冰棱停下,周围的稻麦被摧残了一大片,恹恹地塌垮下去。

停滞在空中的男人缓缓落地,少年得空喘息片刻,朝她的方向看来,语气略有些迟疑:「你,樱井奈良?」

什么?

白川童浔满脸迷茫:「你在说谁?」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乌龙,接着试探性地说:「我的名字是白川童浔,你是不是找错仇家了?」

「抱歉。」少年沉默半晌,像是遵从某种礼仪一般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我是祸津神,夜斗。」

神?

这个字眼让白川童浔有些在意,她倒是也有看过不少童话书,自然也知道这个词有着什么样的分量。

这个世界竟然真的存在神明?

还是说,这是个全员都是神的世界?

白川童浔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如果是后者,她一个外界来的人类恐怕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

她抿了抿唇,确认对方没有任何的敌意之后,缓缓放松了神情,劫后余生般地笑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好端端的突然挥来一把刀。」

神明敛下眼眸,闻言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脑袋:「父亲让我来这里铲除外界异类。」

白川童浔的眼神冷不丁飘忽了一下。

心中更加没底发虚了。

什么外界异类,说的那不就是她吗?

「最近的异界之人确实很多,你们身上的气息又很相似。」

夜斗见她神色怪异,用食指挠了挠脸颊,「不过根据父亲提供的信息,她的能力是用笔记本夺取生命的生机,和你的那种不一样。」

而且,刚刚他已经得到少女的真名,心里也清楚对方并没有撒谎。

白川童浔:「你能分辨异界人?」

少年开口道:「能从气息方面感知得出来,异界人的气息和本地人的差别很大……」

白川童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根据这一番描述,这家伙的目标或许确实不是她。

只不过是凑巧看见她站在田野里摆弄书页,再加上同为异世界的人,误会了而已。

但是这样说起来,穿越到这个地方的其实不止她一个?

会不会也有她那个世界的人?

「你知道我该怎么离开这里吗?」想到这,白川童浔诚恳发问:「我想要回去。」

夜斗摇了摇头。

少女失落地耷拉下脑袋,过了一会儿,眼看着这位第一个遇到的人就要离开,她立刻上前几步叫住了他。

「那个!」

夜斗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过头来。

「我可以跟你一起行动吗?」白川童浔不好意思地讪笑着:「我想看看其它的异界人,顺便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能回去的方法。」

少年定定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她觉得事情有点悬时,对方手中的武器忽然动了动。

它自发地挣脱出手,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短发女孩。

精致的五官将她的面容衬得无辜又无害,圆圆的大眼睛看上去很是可爱。

「答应她吧。」女孩说。

夜斗张了张口,不赞同地皱起眉:「绯。」

「答应她吧,夜斗。」

绯面上的表情很是亲昵,吐字的节奏缓慢,说出口的语句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诱哄意味:「那些异界人都很厉害且狡猾,多一个同伴在身边有什么不好,你父亲也会高兴的。」

闻言,夜斗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松动。

他沉默着,随后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脑袋,算是允许了。

白川童浔立即喜笑颜开-

夜斗的刺杀目标好像是用某种方法隐藏起来了,但似乎就在这附近不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川童浔都和他待在一起。

他们没有固定的住所,为了方便神明先生的行动,也一直在附近的村落中徘徊着,偶尔在林间或是一座废弃的什么神庙中过上一夜。

期间他那位神秘的父亲总是会把他叫过去做些什么事情,彼时白川童浔就会乖乖待在什么地方等他结束任务,只不过每次回来时,总觉得他的神情中透着些许厌烦。

那种隐于眉宇间的压抑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随着一条又一条的命令化为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地困在名为「父亲」的牢笼之中。

随着相处的时间愈发长,白川童浔也开始经常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夜斗进行任务。

有了她的加入,一些原本麻烦的任务就变得简单顺利多了,可夜斗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父亲对自己那样挥之即来呼之及去的控制。

「或许你该试着反抗?」

白川童浔建议道:「你父亲的控制欲实在太强了,你可以稍微叛逆一些,一直这样沉默接受除了让你自己变得抑郁之外是不会有其它改变的,你得用行动证明他是错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一个无名的庙宇中休息,庙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下一场暴雨。

白川童浔屈膝坐在夜斗身边,眼前是神明升起的小小火堆,沾满灰尘的地上被潦草地铺上一层干枯的稻草。

火光将少年的眼眸照得明灭不定,而在他的另一边,绯却蓦然抬起了眼眸。

有什么冰冷的神情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白川童浔心中一个咯噔,定眼望去,却见对方又恢复了平常那幅温温柔柔的模样。

但那一刹那的神情绝对不是错觉。

这个绯

白川童浔用树枝划弄着地上的灰尘,心中暗自升起了警惕。

十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初祸津神死亡名单上的那位异界人已经被找到并顺利了结,但白川童浔依旧跟在夜斗身边。

或许是因为异界人的缘故,时间仿佛在她的身上停止,对一个人类来说,她的样貌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变迁而产生什么变化。

明明当初说过找到目标就分道扬镳,可现在,长时间的陪伴却让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提起这件事。

白川童浔开始借助夜斗的力量找寻图鉴任务的信物,而夜斗经常也会需要她的帮助。

没有人知道让她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即使是召唤书也对此束手无策,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到那些能力各异的召唤人物身上。

她和夜斗相互陪伴着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偶尔也会做一些关于图鉴人物的怪梦。

身为夜斗最常用的武器,绯其实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他身边的。

某一日,趁着她不在,白川童浔从夜斗那里打听了一些关于绯的信息,得知他们如同青梅竹马般一同长大。

她又一次想起自己劝少年反抗他父亲时,对方脸上滑过的表情。

「绯器,她是不是更加亲近你的父亲一些?」

某家餐馆中,白川童浔随意地坐在垫子上,手肘撑桌单手托着下巴,充满暗示性地开了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

是夜斗父亲用来监视他的媒介?

夜斗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白川童浔顿时了然,她不再多说,只是安静地又掏出从吉尔伽美什那里换来的钱财,为他们的茶点时光再多增填了一些甜点。

她暗暗叹了口气。

或许他心中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感情让他没有办法去正视这个问题而已。

「我想你可以先试着去接受其它的器?」

夜斗倏然攥紧了拳头。

他缓缓开口,语气苦涩:「我之前有过一个叫樱的神器。」

少女动作一顿。

窗外月色清潋,照在他们身上时,带不来任何温度。

室内,少年低垂着头,叹息着将他那不算美好的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神明的故事并不长,大多都被一笔带过,但白川童浔却仍然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压抑的不甘和苦闷。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夜斗继续说:「我有时候会觉得被那种压迫感逼得喘不过气来,很多次都升起想要逃跑的念头,可我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做到拜托那个人。」

他的视线从自己双手上移,表情空洞地看向她:「我感到很茫然,童浔,但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这样跟他耗着。」

可耗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又可以得到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好像陷入了一段死循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情感,拼尽全力不让他逃离出去。

这让他感到痛苦。

「你得自己做出决定才行。」

「夜斗,你是一位神明,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你有感情会思考,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具。」

「不论你因什么而诞生,你都有权掌控自己的命运。」

对面陪伴了他许多年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然,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帮你的。」

白川童浔晃了晃脑袋,她手中捻着一块漂亮的花糕,嘴角的笑容甜得仿佛四月的春风。

「我们是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