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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院墙下,一列侍卫正蔫头蔫脑地打呵欠,执着灯笼从院里经过。

“呵欠咱们二少爷可真是,为着小少爷备考,也不能给咱们加值夜啊”

“少说两句吧,咱们少爷还给添银子呢,你不爱干有的是人干,我堂弟还加不进来呢。”

“我又没说不干”

几人背影渐远,墙头上悄无声息地翻下一个身影,臧六江落在墙根,用十分不满意的眼神瞧了一眼侍卫离开的方向。

态度敷衍行为懒散,这幅德性怎么保护自家媳妇儿安全,待淮水考过了,他一定好好地训一批侍卫,把这些懒骨头都给扫出去。

只是眼下还有一日余淮水便要考了,臧六江只得把教训这几个侍卫一通的想法给摒弃了,免得闹出动静来扰了余淮水的心思。

臧六江也是头一次来这宅邸,并不清楚余淮水被安排在哪个院里,不过按理来说,余淮水备考,自然是越安静的地方越好,他左右瞧瞧,一路便往宅邸深处摸去。

傅家给余淮水布置的小院还是十分用心的,远离市井街道,后头便是假山,院里连了一汪池塘,夏日里会有游鱼跟荷花供人观赏。

当时傅家还找了个神叨叨的大师来看,说住这院子定能高中状元,余淮水的住处这才定了下来。

不过现在是冬日,傅家又怕安排下人守夜会扰了余淮水休息,院里萧萧索索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若不是臧六江瞧见屋窗透出一抹亮光,他还当这院子没人住呢。

臧六江有些紧张地拽了拽自己衣袍,他接连擦了几日的药,身上总带着药膏的苦味儿,即便是沐浴过后擦了粉,还是能隐约嗅到那个味道。

他只是来瞧一眼,不做旁的。

臧六江在心里对自己叮嘱几遍,这才迈步上了屋阶,侧身立在窗户边上。

屋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臧六江轻轻抬了一把窗棱,将那糊了明纸的窗框慢慢抬了起来,屋内烛火被灌入的冷风吹得摇晃,桌上书页沙沙翻卷,明明是十分细小的声音,还是听的臧六江心跳不停。

多亏夜已经深了,伏在案边的余淮水没有动作,仍是沉沉地睡着。

只是几日未见,臧六江却觉得自己周身血液,都在瞧见余淮水的那一刻如入春般融化,就连嘴角都不由得抬了些,带上了笑意。

心中悸动,臧六江紧张的手指都在哆嗦,他怕风太冷把余淮水吹坏了,可又舍不得就这么走了,臧六江犹豫着,合窗向屋门走去。

余淮水趴在桌上睡觉可怎么行,好歹让他进屋去给他加条毯子。

桌边的烛火又一次摇晃,这回立在窗外的人站在了桌边,看着余淮水攥在手中的东西,臧六江真觉得自己进屋就是个错误。

看到那只熟悉的金圈,石头心肠也被焐热了,何况是本就舍不得走的臧六江呢。

余淮水睡得并不安稳,脑袋在臂弯里乱拱,发带都被蹭的凌乱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像是绕在了臧六江的心上,让他连皮带肉都痒痒的。

这样睡一夜怕会落枕,得让余淮水好好躺着才行。

耳膜颈脉一股一股地跳动着,臧六江俯下身去,慢慢将案前熟睡的人抱起身来。

余淮水本就瘦弱,不知是不是他心里烦忧太多,似乎更是消瘦了,臧六江把人搂在怀里,感觉像搂着一捧脆弱的花,稍一用力便会花叶凋零。

桌案上的烛火跳动摇晃了一夜,终是被臧六江给吹灭了。

借着月光,臧六江看见里屋床榻边上凌乱地扔着几本书,他搂着余淮水,小心地将那几本书拨开,想要把人送进柔软的床褥里。

屋外风声阵阵,臧六江撑开的那扇窗没有合紧,随风发出哒哒的震颤声,臧六江心里一惊,下意识要起身关窗,衣裳却被一股力道给拽住了。

力道不大,轻易便能挣脱,臧六江却好像被点了穴,僵住了身子不敢再动。

漆黑的屋内,余淮水那双同样黝黑的眸仁倒映着臧六江的背影。

屋内静的吓人,可余淮水好似能听到臧六江那狂乱的心跳,咚咚作响,那声音叫喊着思念从抓住的衣摆上阵阵传了过来。

“臧六江。”

余淮水开了口,他捏住石头人衣袖的手指向前寸寸挪动,慢慢攀上了臧六江滚烫的手。

十指交握,他攥紧了那只紧张到哆嗦的手,温声细语地开了口。

“这是个梦。”

臧六江蓦然回过头来,两道视线撞在一处,明明隔着黑沉的夜色,却热切地交融在了一起。

余淮水的手轻轻一拽,臧六江便像丢了魂儿似得回过身去,什么看一眼就走、让人回床上好好睡一觉全抛在了脑后。

床褥窸窣,特意洗的干干净净的臧六江毫无顾忌地爬上了余淮水的床。

“这是个美梦吗?”

月光透过窗户明纸倾泻进了屋内,臧六江像是夜拜神佛的信徒,在余淮水的衣襟旁轻蹭,想要得到能更进一步的许可。

余淮水的目光落在臧六江的脸上,即便臧六江护脸护的再好,战场之上也难免受伤,余淮水捧起那张脸,指腹摸索过他腮边的一块青紫,又轻轻抚了抚那结了痂的耳垂,硬是忍住了心中酸热,余淮水点头道:“是个美梦。”

两片唇蹭在了一起,久违的触碰顺着肩头而下,不知何时,床帐被谁拉了一把,簌簌落下,遮住了一片月光。

第83章

离初春还早, 甚至前几日还刮着风落过雪,屋檐上积着薄薄的白霜,屋子里却燥热的待不住人了。

“等等!”

床帐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扯住了垂坠而下的珍珠纱幔, 纱幔后露出余淮水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接着一串被堵地模糊不清的叫声:“让我喘口 !”

后头的话没人听清, 那珍珠串儿不知被谁扯断了,圆润的珍珠滚了满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外头昏沉沉的,床帐里便更黑了,余淮水只急匆匆地喘了口气, 便被自己迫不及待的爱人重新又抓了回去。

臧六江早就把什么看一眼就走的胡话给忘了,余淮水摸过的手、脸、耳垂都要命的痒着, 眼下止痒的药就躺在眼前, 说什么也要先吞下去再说。

黑暗的床帘里簌簌地响,衣裳落在混乱的被褥间,余淮水后背被什么东西硌了一把,胡乱地摸了一通,才想起是傅明给他的书。

文官大典, 傅明托人滔来的好书,不过余淮水总觉得与臧六江他那五哥哥整理的书有些许相似,看了几眼便扔在一边了。

余淮水突然有点愧疚, 于是拽了一把身上的臧六江,小声咬耳朵道:“明日一早你早些走,别让人瞧见你。”

若是臧六江被瞧见,考上还好说,若是考不上, 傅家人怕是要不管不顾地逮臧六江回来兴师问罪了。

考不上是他没本事,总不能让臧六江当了替罪羊。

这话听在臧六江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味道,就着余淮水拽他头发的力道往人掌心里一歪,颇是委屈道:“我给你丢人了?”

要是被小坛抓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在床上厮混,确实挺丢人的。

余淮水怕说了臧六江更磨人,只得含糊应付了两句,用嘴去堵他。

臧六江知道余淮水脸皮薄,被打了个茬他也有心思想别的了,宽厚热乎的手掌摩挲着余淮水圆圆的膝盖,犬牙磨蹭他贴近的掌心,黑暗里不用眼睛看,余淮水都知道臧六江是个怎样的蔫坏表情。

“那蒙汗药是谁给你的?”

遥远的山头,正给臧远报账的林大头打了一个极响的喷嚏,让对面的王爷用不善的目光狠剜了几下。

“他病了,带他下去喝药。”

不敢喊冤的林大头哭丧着脸,被齐一齐二架出了书房。

药是迷晕衙役时林大头给的,可桂花酒酿里的迷药是余淮水自己掺的,怎么样也算不到林大头的头上,余淮水脑袋一歪,是怎么也不肯说的意思了。

“你不说,别当我不知道”

臧六江那犬牙又尖又韧,磨在余淮水的腕子上有些疼,他像是一匹不太听话的恶狼,在黑暗里褪下了自己那层好狗的皮囊。

“林大头管着这些,没我允许他不会给旁人用的是不是他给你的?”

余淮水装死,臧六江便去抄他腰窝,两下就挠的余淮水装不住了,笑着去捞腰里作恶的手:“再闹滚下去!”

臧六江自然不肯滚,挠痒的手打着转,便往不正经的地方去,床帐里的笑声从大到小,又渐渐变得不着调。

余淮水家的蜡烛铺很久没有开张了,寻常人不知道他家卖蜡烛,臧六江这样的土匪闯店更是不许,傅聪傅明知道了,是要把人拉出去痛打再挂着登徒子的牌子游街示众的。

可余淮水背着人,擦了火给土匪看货,还许人家上手验收,床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那就凑近了焐热了仔细地瞧,不过这卖不卖,也得余淮水松了口才成。

支在怀里的腿力道不小,臧六江被蹬地往床帐外倒,余淮水食髓知味,被臧六江瞧一眼蜡烛便紧张地不行,哆哆嗦嗦地支着他的手臂,不许他再继续动作下去。

“我这几日没有歇好我从前没有这么快的”

哪个男人不好面子呢,臧六江表示理解,遂一把拽了余淮水的脚腕,往肩头一扛,侧头去叼他一样哆嗦的小腿,扯开了人便力道不小地去测蜡烛长短,只几下便熄了烛火,沾了满手蜡油。

读书人是好,全身除了腰杆子是硬的,旁的都软绵绵的,骂人也只是那么两句,什么王八蛋牲口什么的都听了几轮,毫无威慑力,甚至听的人愈发手痒。

余淮水见他不吃骂,伸手便去抓臧六江跪在两侧的腿。

若是平日瞧得见的时候,臧六江也就躲过去了,可今儿罩在黑乎乎的床帐里,这一把便被余淮水抓瓷实了。

那些细碎的伤口才刚结了痂,臧六江浑身一抖,攥着余淮水脚腕的手下意识便用力了。

“你怎么了?”

余淮水心细如发,立刻便察觉到臧六江这腿上似乎裹了不少纱布,黑暗中他瞪大了眼,一翻便要爬起身来去燃床边的灯。

若是被余淮水瞧见了伤,八成是不会继续了,臧六江千里迢迢打东南沿海赶赴京城,可不能被几处伤给坏了好事。

余淮水刚一察觉,臧六江便俯身下去,连推带阻,连哄带骗,说这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挨刀剁两下只当被虫咬了,有点伤口都是功绩,论功行赏这都是证据。

“什么战场?你去哪了?”

越抹越黑,身下挣扎的力道愈发大了,臧六江知道余淮水吃软不吃硬,当即放下身段,在余淮水的耳朵边上念叨自己疼了。

身下的挣扎霎时停了,余淮水生怕自己再碰着臧六江的伤,手脚一伸,呈大字便躺在了床上。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不许瞒我若是说不得,就告诉我是伤着哪了,要不要紧 ”

余淮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臧六江便拉起他的手来,让他手触为实地体会了一下眼下最紧急的是什么。

初摸还没回过神来,再摸,余淮水像挨了咬,一下便把手抽了回来,劈头盖脸便往乐不可支的臧六江身上招呼,打的臧六江连连求饶。

“疼了,哎哟,疼死我了 ”

臧六江叫的夸张,余淮水薅着他头发的手可毫不手软,大有一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在,毕竟臧六江项上人头还在,扯两下头发脑袋难道还能掉了不成。

臧六江眼珠一转,叫的更真情实感了些,顺着力道往下倒,嘴里细碎地嘀咕:“出血了,脑袋上也伤着呢”

余淮水那手哆哆嗦嗦的,也不扯头发了,捧着臧六江的脸便去扯床帐,连灯都等不及燃起,借着月光往臧六江的脸上瞧。

哪有什么血啊,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最不和谐的就是眼角眉梢的不着调,余淮水知道他又在唬人,抬手便要打,被臧六江一把抢过床帐来,又一次堵回了被窝里。

土匪买到了称心如意的蜡烛,报余淮水以自己的藏货。

山头上能养出什么好蜡烛,草莽粗野的如主人为人一般,带着火星儿往余淮水的手心里一放,一摸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余淮水想婉言谢绝,这蜡烛不用眼瞧就知道质量过硬,燃一夜对身子不好,不如改日再点来用,到时候也不用管什么养护身子,痛痛快快地烧他一夜。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余淮水后日便要去考大官,再狼心狗肺的人也不能扯着这么紧要关头的人夜燃蜡烛。

臧六江心里掂量掂量,索性也不强买强卖自己的蜡烛了,今儿只当是给余淮水的蜡烛铺子包了场。

什么亲手交易、口口相传、蹑足附耳、首屈一指

臧六江那点书没白读,成语用的愈发乱了。

待到余淮水支撑不住,好好地泄了回压,臧六江早就燥地一脑门子热汗。

这比登船杀敌还折磨人,臧六江吮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手指,扯过一旁的被褥来,给打水里捞出来一般的余淮水裹上,抬手去掀床帐。

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分不清是什么时辰,臧六江倒不担心被人瞧见,无非是傅聪傅明鸡飞狗跳地打他两下,可余淮水好面子,臧六江瞥了一眼昏沉睡着的余淮水,最终还是遂了他的心意,摸索着去寻自己的衣裳。

“淮水!”

外头突然喊了一声,床上的臧六江霎时一僵,被褥里的余淮水更是梦中惊坐起,唰地便起了身,两人借着稀薄的日光惊慌地对了个眼。

“你嚷什么!”

傅聪都被傅明忽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他身后的阿旺小心地护着三支几乎小臂粗的香,香上还用朱砂写了经文,身后一队小厮丫鬟皆是搬搬扛扛,什么贡品花灯一应地都备齐了,阵仗大的像要在余淮水的院里办场堂会。

“过了时辰怎么办?”

傅明也知道自己这一声不小,连忙收了声,可还是有些焦急地催促:“我都说了要你早些去排大慈恩寺的香火牌子,挨到今儿才轮到咱们去上香,我能不急吗?”

都说京中的大慈恩寺香火鼎盛,祈愿是最灵的,就今儿这香火牌子还是傅家半年前就候着,塞了不少银子才打点到的,不怪傅明接了信儿就火急火燎地来寻余淮水。

跟文殊菩萨上香,怎么也得考生亲自到场才行。

傅明正欲上前去叩门,便听屋内惊呼,哗啦一阵,咚地一声响,像是谁摔了。

“淮水!?”

这动静不小,屋外的人听的真真儿的,一时傅聪傅明也顾不上其他,冲上屋阶便往门里闯。

一队人火急火燎进了屋,衣衫凌乱的余淮水正战战兢兢地立在床前,再低头一瞧,是散乱一地的珍珠,刚刚那动静应当就是余淮水踩珍珠给摔了一跤。

“别动!”傅明立刻母鸡护崽一般张开手臂,喝住余淮水别再乱动:“小坛,赶紧带人把这些珠子给捡了!”

小坛跟着几个丫鬟连忙应声,一地珍珠火速捡了个干净,傅聪傅明迎到余淮水的跟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确认手脚都没什么异样,这才叫人把吉服拿来,给余淮水梳妆打扮。

“浮票我已经差人领了,用具也都送去庙里开光,一会儿咱们回来一并接回来就行。”

“这是魁星点斗的香囊,你好生挂着,别给旁人看啊。”

“大哥二哥相信你的本事,不过别人家也求这个,咱们求个心安你看什么呢?”

傅聪傅明围着余淮水佩戴首饰,见他心不在焉,随着目光往床褥上看,床帐遮掩着,里头黑沉沉的一片。

“没什么二哥!”

傅明性子急,还不等余淮水给出个答复便几步过去,一把便扯开了床帐。

余淮水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不过那床褥上的确没有旁人,只有一团凌乱的被褥和几本揉乱了的书。

傅明狐疑地看了两眼,忽地一拍掌心,抄起那两本书回到余淮水的身边:“惦记这书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傅聪点点头,大哥做派地伸手搓了搓他圆润的脑袋:“不差这一会儿,咱们去吃些早点,赶早去烧柱香,你好好歇歇,别那么忧心。”

“就是,别那么惦记,不就是考文化吗,哪个比得过我们淮水,走走,一会儿咱们”

穿戴整齐,余淮水被厚实漂亮的吉服裹得金光闪闪,从上到下都是金银玉石,开光的香囊都挂了十几个,几乎是被傅聪傅明架出门的。

傅家旁的没有,金银管够,有钱能使鬼推磨,珠光宝气些想必也能让神佛多看两眼。

说话声渐渐远了,屋里没了动静,床下狼狈地爬出个人来,臧六江抱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裳,一脸颓唐地坐在地上。

“哎,跟偷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