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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那家人来咱们这儿要人的时候,说的可是两个儿子呀。”

“仔细想想,咱们嫂夫人那个样貌英气的很,嗓子也粗,上次打架那会儿也很厉害,说不准真是呢”

“说不准要的是嫂夫人那两个哥哥呀,翠翠,你与嫂夫人走得近,没瞧出些什么吗?”

被姑娘们簇拥着,翠翠有些手足无措,后头一双小手猛地插来,王家妹妹娇声喝到。

“干什么呢!天都擦黑了,咱们灶火还没烧旺呢!饿死人啦!”

王家妹妹活泼,人缘也极好,几个姑娘立刻转移了视线打趣起她来:

“你家里今儿不做饭食啊?跑到这儿来讨饭吃了!”

“瞧你吃的,这肚皮愈发圆了,你过年裁的新衣裳还穿的上吗?”

“哎,王妹妹,你说你瞧着嫂夫人像男子吗,我越想越觉得是呢。”

王家妹妹朝翠翠挤了挤眼,两手一环,颇有气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咱们跟嫂夫人过日子,管他是男是女,大当家喜欢不就成了!”

“也是呀。”

领头来的姑娘拍手:“他们都成了亲,入了洞房的,肯定都知道了,大当家喜欢,那八成还是姑娘?”

“也不一定吧,咱们大当家从前就没对小姑娘示好过,也没见他对谁有心,说不准,就是断袖呢?”

“天呐”

她们还是议论着,翠翠被王家妹妹挤回灶房啪一声关了门,隔去了外头的吵闹。

冷风仍是刮着,越近了年关,天便越是冷了下去,傅老爷听着屋外野兽咆哮般的风,长叹口气,终是起身开了屋门。

门外,去而复返的臧六江笔直地站着,浓眉之下一双眼眸黑亮,的确是俊朗的一张脸,傅老爷看着,也清楚些余淮水中意他的原因。

臧六江已经站了许久了,他提了参汤过来,也敲过屋门,是傅老爷不给他开想要他知难而退,外头的风这样大,只要不是傻的,吃了闭门羹也该知道离开。

可臧六江就那么站着,他没再敲门,只是守在外面,终是换来了傅老爷的不忍心。

“进来吧。”傅老爷口气仍是严肃的,臧六江也不拖沓,矮身进了屋。

“参汤凉了,过会儿温了再喝。”

臧六江开口,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两碗微微结了冰碴的汤,架在铜炉上煨着,他面上看着无事,那手却冻得微微有些哆嗦,一切都看在了傅老爷的眼里。

“坐。”伸手不打笑脸人,傅老爷无法,只得让他坐下。

他拿臧六江当外人,自是不能去为难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礼貌而又疏远。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臧六江还没开口,傅老爷便先一步打断了他,他圆圆的脸上也是疲态尽显,可依旧不落威严。

“淮水有他自己的命,你若是为了他好,就该撒了手。”

“我对他是真心的。”

臧六江手心里泌出一层汗来,他紧张,眼前的人是余淮水的家人,他没法拿出平日里那蛮横的气魄来。

“真心。”傅老爷重复这两个字,傅家生意很大,弯弯绕绕见得多了,乍然听见如此天真的两个字,不由得想笑。

“你既是真心,便遣散了这些土匪,回了清白身吧。”傅老爷开了口。

“淮水托孤在我家里,我便不能对不起他的爹娘,他中意你,非你不行,你若是能散了匪寨随我回中原,踏踏实实地做一份工,我咬咬牙也就认了。”

傅老爷的目光落在臧六江的脸上,霍然见他起了身,扑通便跪在了地上。

“不成。”臧六江跪着,腰仍是笔直,开口道:“我老爹托付了我,我不能遣了他们。”

第66章

臧六江不应, 傅老爷也没有与他交谈的心思。

他没有追问臧六江不肯遣人的缘由,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不能逼迫臧六江非放弃这山寨不可。

趁着傅夫人还没醒,傅老爷将臧六江婉言拒了回去。

山上下了大雪, 冷风卷得山林簌簌, 漫天枯叶飞旋, 没了西寨的手脚,东寨林子里的狼逐渐被清理干净,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寨子里沉重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又一次欢快起来。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备起年货, 乡民往来都带着喜气,下山采买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臧六江给寨子里贴了不少银钱, 有了钱, 大家便更能采制好的东西,很快便将傅家人到来所带来的那点麻烦抛之脑后。

傅明还是没能逃了一顿打,多亏有了傅聪看管弟弟不善的罪名在,两人分摊,都少挨了些板子, 可还是打的两人起不来身,在床上嗷嗷叫了几天。

余淮水没能挨上这顿打,也许是因为傅老爷被勾起了伤心事, 他每每瞧见余淮水,心里便泛上一丝歉疚,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管好愧对旧友,这才让余淮水走了一条事端颇多的路,更别提狠下心来去教训他了。

可对余淮水来说, 他宁愿挨几板子,也不愿傅老爷与傅夫人时常看着他唉声叹气,那滋味比打他还难受。

余淮水心里郁结,愈发的颓然了,总是蔫蔫的,臧六江看在心里急得不行,想找个机会圈上两句,可傅老爷不愿意见他,他只得转头去寻了傅聪。

趴在床上的傅聪看着这个让自己挨了打的罪魁祸首,磨了磨牙。

“我好歹也算你长辈。你不关心关心我?”

在屋里另张铺子上趴着的傅明跟着附和。

“就是,求人办事你就空着手来?”

他比傅聪挨得打多多了,傅聪还勉强能起身走动,他可是连动弹都费劲了。

臧六江摸了摸怀兜,掏出一瓶药来。

那塞子还打开过,是前不久余淮水看书不小心割伤了手用来涂的,现在剩了大半瓶,被臧六江恭敬地递到傅聪眼前。

“大舅哥,你便帮我去劝劝吧。”

臧六江口气郑重了许多,让傅聪也收敛了些玩闹的神色。

“淮水本来就吃的不好,底子弱,心情不好他便一心扑在书本上,最近连粥都只吃个小半碗。”

“你们也瞧见了,他倔地厉害我劝不动,不如你们劝劝傅老爷傅夫人,先缓缓,要他也能好好地过个年”

臧六江是如何疼爱余淮水的,傅聪傅明也看在眼里,余淮水连臧六江的话都不听,便更不会听他们的。

可眼下,傅聪傅明也有要问臧六江的话。

两人对了个眼神,还是由傅聪开了口:“我听我老爹说,你不肯遣散了土匪?”

“你这又不是真的土匪山寨,何必苦苦坚持?”

臧六江一时哑然,他有不能对他们说出口的缘由,只得僵僵地闭上了嘴。

“罢了。”

傅明见臧六江不说原本要急,傅聪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傅聪是大哥,虽有时候会暴躁,也不够机敏,可总是能沉得住气。

“我替你去说一声,老爹老娘疼淮水,大概是能成,可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个法子”

“若能解决便解决,解决不得,你们便罢了吧。”

臧六江的拳头霎时攥紧了,腰背笔直,很倔强的一个背影。

傅聪看他的模样,知道他这是不肯,只得叹气往外去。

到底是只有十九岁,半大小子。

臧六江明白,傅老爹说的是对的,他已经在皇帝面前露了眼,一个土匪,被王爷用了一次沾染上的政务,皇帝本就对他有些疑心,若从此销声匿迹还好说,可若是余淮水走了仕途,上了朝堂,他与余淮水的那些交际便成了居心不良的勾结。

这比傅老爹所担忧的通匪要严重太多,疑心生暗鬼,猜忌的种子一旦埋下便是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无论引线多长藏得多么隐蔽,总有炸响的那一天。

可他不愿意与余淮水分开,他们两个好容易摸索到了幸福的边缘,怎么肯轻易就撒了手。

他不愿断了余淮水的路,同样,他也清楚余淮水不会主动去断了他的路。

臧六江心里隐隐地有个法子,他想去赌上一赌。

转眼,齐一被臧六江喊来了茶楼,他从下山的大夫那儿打探过傅夫人的情况,知道没什么大碍,面对臧六江时也就没了拘谨,只当是两人扯平了,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腔调。

“什么事?”齐一坐在茶桌对面,捏着几两一块的点心大口吃到,算是弥补自己的食饷。

“你替我去找个人。”臧六江寻到了茶楼,对着齐一,他单刀直入。

“谁?”齐一疑惑,臧六江这会儿该是焦头烂额怎么解决自己岳父岳母的时候,怎么还有心思找别人?

“臧强,我老爹,你告诉他我有事寻他,要他回山一趟。”

臧六江撂下了话便要走,后头的齐一满头雾水,正要追问,便见臧六江指着他吃过的那几分点心,要茶楼小二给他再包上几份,带回去给余淮水吃。

“我上哪给你寻去!”

臧六江要走,齐一却不许他走,江湖茫茫然,找一个老头堪比大海捞针。

“我有个猜测。”

臧六江瞧着小二匆匆去后厨的背影道:“你去军中找找。”

“什么?”齐一当自己听错了,还要再问,臧六江已经接过小二递来的食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去军中找?”坐在案上的王爷听到齐一如此禀报,饶是他也不由得愣住。

他从未见过臧强,只知是个心眼子颇好的老土匪,年纪怎么也将近五十,即便是募兵也募不到他的头上去,怎么臧六江就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臧六江找齐一寻人,自然就没有隐瞒王爷的意思,这话是故意说给王爷听的,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军中的事不是随意打探的,臧六江如此,是想借王爷的势。

“你去寻寻吧。”王爷展开一本新的折信,随意道:“用本王的名头去。”

“是。”齐一领了令,行礼出门。

傅聪说到做到,答应了臧六江,即刻便把事情办了,去自家老爹跟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余淮水的颓然说了个明白。

傅老爷与傅夫人也知道气氛太僵,将余淮水箍地要死要活,他们有心缓解,可又不想松口,只得借了傅聪递来的台阶,将余淮水叫了来。

余淮水仍是歉疚拘谨的,他自小便是如此,面对傅家老爷夫人,总是有些生分,十几年才被捂暖了些,乍然任性又让他回到了原样。

“老爷,夫人。”他挪到桌前,掀了衣袍就要跪下,被傅夫人连忙搀住了。

“跪什么跪,这寨子里太冷了,地气冰的厉害,伤了膝盖怎么办,快坐下。”

傅夫人恢复了精神,寨子里补药补得及时,她脸上的疲累模样也消散了不少,又有了精力担忧余淮水。

傅老爷却不想那么快露出笑脸,被傅夫人瞪了几次,脸上也不减严肃。

“你瞧你,平白地瞪孩子做什么,淮水吃了多些苦啊”

傅夫人说着,又掉下眼泪来,傅老爷与余淮水连忙出声安抚,气氛却因此缓和了些。

“哎”傅老爷长口气,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余淮水。

临出门时,余淮水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模样,虽说已经二十出头,可被他们保护的极好,骤然经历了这样多的事,竟将那点子稚气都磨尽了,显出些文人骨气的底子来,与他那个老爹一模一样。

想到余老爹,傅老爷的口气也好上不少,劝慰道。

“淮水,这事暂且便就缓了吧,快过年了,咱们好好过个年,先不想这些。”

是了,傅聪傅明挨了打,把知道的那些经历都倒了出来,那些事听在傅老爷的耳朵里,只觉得心惊胆战,愈发的明白余淮水吃了多少苦。

总不能逼得太紧,让余淮水在外头受了磋磨,回了家还要被他们逼迫。

“是啊好孩子。”

傅夫人也是这个心思,她上手摸着余淮水细细的臂膀,只觉得心疼。

“你懂事,不与我们说那些事我们也心疼你,你只当我们没来这一趟,好好地把年过了。”

“那科举你若累了,咱们也不去了。”

“我要去。”

果然。

傅老爷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其实有些担心,怕余淮水沉溺在了感情中,将自己的前路偏了,十几年的辛苦化为乌有,太不值当。

还好,余淮水没有那般头脑不清。

“老爷,夫人”

“还管我们叫地那么生分?”

傅夫人不想听余淮水说些什么歉疚什么对不起,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珠圆玉润的脸上又露出和煦的笑来。

“我在寨门前都听见了,你喊我们爹娘呢。”

余淮水几日以来郁结的眉头终于松了,露出了笑脸来。

“爹,娘”他开了口:“再让我好好想想”

隔日大早,匆匆而来的傅家老爷夫人便领着一众下人走了,没带走余淮水,也没带走傅聪傅明,像是从未来过这一遭。

看看身边的余淮水,臧六江稍微放了放心,他实在太怕余淮水会跟着傅家人回了中原,傅家人若是铁了心要带人走,按余淮水的性子,是会跟着去的。

到时候他跟着也不是,不跟着 只怕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日子了。

还好,余淮水暂时选了他,即便可能是勉强留下的,也是留在他的身边了。

臧六江从未如此害怕不被选择,他无法想象再也见不着余淮水会是怎样的日子,他没什么挂心的依傍,唯有余淮水,算是拴住他的那根绳。

臧六江正要带余淮水回屋去,就见一旁的林大头鬼鬼祟祟地朝他挤眼,见臧六江看来,连忙招手要他过来。

“怎么?”臧六江不解,却还是暂且将余淮水交给了傅聪傅明,去林大头的跟前问个究竟。

“大当家,山上没了狼,我们出去巡山的时候找到了这个。”

这些时日寨子里的气氛很不好,林大头有所察觉,做事也愈加小心起来,所以在找到了这厚厚的两包书本时,他没有咋咋呼呼地去邀功,而是偷偷拿来告诉了臧六江。

若是有用,让大当家拿去哄嫂夫人高兴也是好的。

臧六江低头看了看林大头手上的东西,脏兮兮的两大包,赫然是余淮水在山上丢的那两大包书本。

“是在狼窝里捡着的,那狼窝里空了,弟兄几个进去看了一眼就找着了。”

林大头说着,却见臧六江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得担忧道。

“大当家,你这么了?”

臧六江想起了拜堂的那一夜,余淮水说,找到了书,就要走。

即便臧六江明白余淮水现在应是真心对他的,大抵是不会那样走了,可他心里还是骤然的慌了。

他不敢,不敢把这东西就这么给了余淮水。

若是缺了科考的书本,他便用全力去给他搜别的,请几个好的先生来都不成问题,只这两包书,像是一个该死的把柄,让臧六江生出惧意来。

“林大头。”臧六江伸手,将林大头手中的书往下压了压。

冷风卷过寨门之前,余淮水早已不在原地,臧六江却依旧压低了声音:“你去,把这两包东西藏起来。”

第67章

“藏”

林大头一时哑然, 他瞠目瞧着臧六江,一张胖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来。

“这,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他急了,拎着想往灶房去:“我去烧了!”

臧六江自然不能让他真去烧了, 他也只是想拖延一二, 寻个合适的时机再交给余淮水。

见林大头那副仓皇的模样, 臧六江怕他太过惹眼惹了疑心,只得从他手里抢过那些书来。

“大头,寻着了这些的事别往外说,去告诉瞧见的那几个,把嘴巴闭严实点, 知道了吗?”

臧六江脸上尽是严肃,吓得林大头脸蛋子愈发惨白。

“好, 好。”

林大头忙不迭地点头, 犹嫌不够,还在自己嘴前一拉,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大头虽说粗笨了些,可一向最听臧六江吩咐的,见他如此反应, 臧六江也放下心来,拎着书往寨内去。

书藏在哪里是个问题,藏在卧房太不保险, 塞在别人屋里,又总担心脏了丢了,臧六江左思右想,打开了书房的大门。

余淮水这会儿正在傅聪傅明那儿,送走了傅家老爹, 他们也有体己话要说,臧六江拎着书,将那些个书本从布包里拆开,裹了草纸,与臧强的那些闲书调换位置。

灯下黑,臧六江知道余淮水在书房里的时候最用心了,他分不出别的心思来看闲书,藏在这儿反倒是最稳妥的。

可臧六江的心里满是忧虑,他觉得自己瞒了余淮水,像是在饭碗里混了一颗毒药,稍有不慎就会吃入腹中中毒身亡。

再等等。臧六江在心里劝慰自己。等过了年就告诉他

傅聪傅明没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按兄弟俩说的,面子千斤重,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脸面。

他们的伤没好全,若是要跟着回中原去,就得一路撅着|屁股坐马车,他们受不住,不愿跟着回去,索性留了几个下人在寨子里伺候,等伤好了再回。

反正今年本就是要分开过年的,在京城还是在这庄子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归根到底,他们是想陪余淮水过个年。

傅家夫妇明白他们的心思,也就成全了。

臧六江藏好了书便回卧房去,正巧撞上了一道回来的余淮水。

余淮水看着心情好了些,傅家夫妇走了,他心里的愧疚也少了,瞧见臧六江那张略有憔悴的脸,心里也跟着心疼。

“过来。”天色不晚,寨院里还有旁人,余淮水扯了一把臧六江,拉着他进了屋门。

“这几天委屈你了。”

余淮水伸出两手捧起臧六江的脸,哄孩子一般地轻声细语。

“你别放在心上,傅家人都很好的,我再想想法子,他们总会松口的。”

的确,抛去情分不谈,傅家有傅聪傅明两个儿子开枝散叶,又用不着余淮水去传宗接代,如此现状,只是关心。

“我知道。”

傅家夫妇来了后,余淮水许久不曾这样亲近他了,臧六江久旱逢甘霖,他合着余淮水的手掌,亲昵地蹭着那微凉的掌心。

“我只是怕你不好受”

“别惦记了,我给你买了好东西。”

臧六江磨蹭着就要往人身上拱,余淮水舍不得推开他,又不能迁就着他白日宣|淫,只得连忙岔开话题,从怀兜里掏出一只布包来。

里头的东西被红色绒布包裹着,红绳扎出一只圆圈的形状来,上头印了小章,臧六江认得,那是庄子上金铺的印章。

红绳拆开,一只掌心大的金圈躺在红色绒布之中,那圈比臧六江原本的那只大些,只是余淮水怕坠痛了臧六江的耳朵,特意要金匠将耳圈拉的细长,格外不同的是,那耳圈底端连排镶了三颗亮目的红色宝石,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原本的那只别戴了,我找金铺老板看过,你那只是黄铜镀金的,带多了耳朵疼。”

余淮水拿起那只金圈掂了掂,又凑在臧六江的耳朵边上比划了两下,露出满足的模样来:“挺好。”

臧六江哪里收过别人送他的首饰,那只金圈也是算命的老头说他命里缺金,他又不爱戴什么容易丢的金戒指,退而求其次才戴的耳圈。

原本戴不戴都成的东西,叫余淮水这么一送,便是要戴一辈子了。

臧六江涨的脸通红,用那双修长的眉眼去看余淮水,随后,就是带着坏意的笑。

“媳妇儿替我戴。”

他仰起脸来,将脑袋递到余淮水的跟前去,合着眼,不像是在等余淮水给他戴耳圈,反倒像是在等情郎的一个吻。

余淮水自然愿意给臧六江戴,他也是头一遭给人戴耳圈,捏着臧六江柔软的耳垂,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那耳垂圆圆的,指腹那么大,捏在手指里,软软弹弹,莫名的让人生出使坏的心思。

臧六江觉得痒,夹着脖子躲他,可余淮水那冰凉的手指却得寸进尺似的往他耳后探,一把摸过去,痒得臧六江浑身骨头都快酥了。

一时情迷,臧六江一把搂过余淮水的后腰来,手臂托臀,将他抱离了地面。

“怎么了媳妇儿?”臧六江摇晃他,语调又酸又滑:“舍不得赏我?”

臧六江这副不着调的模样余淮水太熟悉不过,再纠缠下去怕是要做些更刺激的,还是赶紧给他戴上为妙。

臧六江的耳洞太久没用有些甬堵,耳针穿过那软软耳垂上的孔洞,引得臧六江眉角一抖。

“疼了?”余淮水捏揉着臧六江的耳垂,不只是在替他纾解疼痛,还是趁机把玩。

还没捏够,余淮水的眼前便是天旋地转,身子骤然一仰,再一睁眼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臧六江饿狼扑食一般将余淮水扑倒在床,今儿出了太阳,被褥被拿出去晒过,这样一扑,便激起一阵阳光的暖意来。

金圈在臧六江的耳边摇曳,三颗扎眼的红色宝石折射出熠熠光辉,映的余淮水满眼都是星光。

目光一偏,便是那张英气的脸,少年脸上挂着肆意张扬的笑,垂眼问他:“好看吗?”

余淮水胸腔中擂鼓阵阵,一颗心像是灌满了蜜糖,他笑着点头接住臧六江垂首落下的吻,含糊不清道:“好看。”

送走了傅家夫妇,头等大事便是过年,寨子里人多,住的又近,每年都能热闹好久,需要准备的东西自然不少,这回余淮水留在寨子里过年,臧六江便更看重了。

大当家要带嫂夫人下山采买,这个消息不知被哪个大嘴巴给漏了出来,臧六江原本期盼的甜蜜双人游,硬是被强塞了几个人进去。

臧六江跨在大黑背上,冷风席卷,他的身前空空荡荡,原本幻想中两人相依相偎的场景彻底破灭了,臧六江不甘心地斜眼看去,大黑身侧,是一辆并行的长板驴车。

原本应该被他搂在怀里的自家媳妇儿,现在被傅聪傅明夹在座位中间,他们应当是在聊什么高兴的事,余淮水小小的脸蛋上尽是笑意,没有半分想他的模样。

傅聪傅明是舅哥,臧六江不敢不答应他们随行,他的目光又一转,望向板车另一端缩在一起的几个姑娘。

翠翠与王家妹妹一左一右夹着丫儿,青涩的脸上都是下山逛街市的欣喜,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臧六江心里清楚不能单独放这几个姑娘下山,虽说庄子里太平,可也是有坏人的,若年前让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遇见什么坏事,真是悔都来不及了,她们跟着,臧六江也是肯得。

于是,臧六江愤恨的目光便落在了跟随而来的几个小土匪身上。

有手有脚,跟着他们蹭什么板车?他发下去的银子难道还不够再包一辆?

瞧瞧,他们还敢偷着打量余淮水呢,能有旁的心思,肯定是平日里操练练得少了。

臧六江磨磨牙,心里冒坏水。

几个小土匪原本还高兴自己蹭了板车又省了铜板,可背后冷飕飕的,他们总觉得要有坏事发生。

臧六江这趟下山要置办的东西太多,几人先一步去了布庄,逢年过节总要裁两身新衣裳,讨个好意头才行。

傅聪傅明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从前都是在家等裁缝上门量尺,只等做了衣裳送进府里挑选便是,亲自来布庄还是头一回。

两个人打量这外头高悬的布料,只觉得粗糙的很,头对着头商议这料子是万万不能拿去给余淮水穿的,若是臧六江敢拿这破料子敷衍淮水,他们便替自家弟弟重拳出击。

翠翠与王家妹妹家里早就给置办好了新衣裳,原本看看热闹就想走的,可瞧着身穿灰扑扑棉袄的丫儿,两个小姑娘又挪不动脚了。

一身新衣裳可不便宜,翠翠与王家妹妹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掏了掏兜,一人凑了两个铜板,又从傅明手里“借”了几个散钱,在布庄摆的散摊上买了十多个红艳的头花。

数量恰恰好,与从西山逃出来的姑娘数量对得上。

几个姑娘哭哭笑笑地走了,被“借”了钱的傅明不恼反笑,回头看向自己大哥,脸上那点子成熟瞬间退散,又变回了弟弟模样。

“长大了。”

傅聪点头,亦是很满意傅明的做法,心情好了,精神便放松了。

精神放松了,一转身,跟在后头的余淮水便不见了。

傅聪傅明:?我那么大一个三弟去哪了?

另一头的臧六江喜滋滋地攥着余淮水的手,两人偷偷跟着引路的小厮往布庄内院去。

臧六江自然不舍得用平常布料敷衍余淮水,外头悬挂的布料保暖御寒也是足够的,大都供着平头百姓,虽说粗糙些,可价格便宜,若是想穿的更好,便得去内院里挑。

内院焚了暖香,熏得人毛孔都张开了,引路的小厮恰好就是上回接待他们的那一个,见余淮水身上恰好穿着他们布庄出去的衣裳,不住地夸口称赞。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漂亮客人身边那个高壮客人,似乎目光有些不善了。

小厮人精的很,立刻改口,大夸两人实在是般配,感情深厚,裁衣裳的眼光又好。

再看看那高壮客人,嘿,脸上早就笑开了花了。

琳琅满目的布料高悬,庄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这儿裁衣裳,临近年关,人着实不少,人挤着人,让臧六江又多了些揩油的机会。

挨了两巴掌,臧六江老老实实地给自己比划了两身衣裳,又给余淮水划了些好料子,让小厮按最时兴的样式去做几身,这才与余淮水脸贴着脸嘀咕道。

“咱们用不用去喊舅哥,给他们也做两身衣裳?”

臧六江甩开众人偷偷拉了余淮水出来,自是不想又回去与他们汇合,这样说,只是卖乖给余淮水看罢了。

余淮水哪能不知道臧六江是什么心思,调侃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他伸手一勾臧六江耳边那只金圈,小声道:“咱们跑吧,我哥他们会护好翠翠她们的。”

第68章

布庄闲人冗杂, 还不等傅聪傅明寻到余淮水的下落,前头便冒出个笑眯眯的小厮,堵在两人的跟前。

“二位在找人吧?”

小厮说话时,傅明刚好掀起布料往桌下瞧, 知道的是他在找人 ,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逮什么野猫。

小厮看在眼里, 心想难怪那两位要偷跑,带着这么两个头脑不清的长辈,也的确辛苦。

“前头有二位客人,要我给公子们带句话。”

小厮攥着袖子里的赏钱,笑的格外真诚:“说麻烦二位照顾好姑娘, 他们先走一步。”

一听,傅聪跳起来便要骂人, 被还要些傅明赶忙拦下了。

“淮水怎么就跟着他跑了, 我想不通,我实在想不通”

傅聪痛心疾首,想起小时候余淮水乖乖喊他大哥的模样,怎么转眼间就与个满肚子坏水的狡猾土匪双宿双飞了。

傅明蹲在自家大哥旁边拍着肩膀安慰,脸上跟着难受, 心里却在暗喜。

果然大哥来了就是不一样,从前是他一人遭磋磨,眼下有傅聪一起, 他心里是好受多了。

有了这回,傅聪傅明也不强跟着野鸳鸯下山了,反正总要被甩开,还不如开始就不跟着,眼不见心不烦。

臧六江去京城受的赏实在不少, 连带着余淮水下了几趟山,次次都是满载而归。

不光是一溜的新衣,鞭炮火烛,红纸花灯,点心糖果,样样都是包了百十份,按着家户送了去。

甚至在山下寻了屠户,现宰了几只肥猪,等年前送上山去,好好地过个年。

余淮水还是头一次准备年节用具,从前他的傅家插不上手,傅家也用不着他来出力,眼下掺和进来,才知觉竟是这样的热闹忙碌。

余淮水忙的晕头转向,忙得他在某日清晨被臧六江拉出被窝换新衣裳,才清楚今儿竟就是除夕了。

“快起来,媳妇儿。”

转头见余淮水又缩回了被子里,犯起赖床的老毛病来,臧六江只得搁下手里的衣裳,哄着把人拎下了床。

给蔫蔫的余淮水灌上两口热茶,又帮着洗漱干净,臧六江这才抖开新衣裳,美滋滋地在余淮水身前比划。

不愧是布庄都说的好料子,这羊羔绒线织的料子厚实又暖和,手摸上去软绵绵的,又用茜草染了红,密密地织了一层暗花底纹,衣领的松石盘扣上是一圈白色兔绒,用金线锁了边,实打实的金贵。

臧六江越看越喜欢,高高兴兴地替余淮水换上,又扎了个漂亮地发髻,扶着人起来转了一圈。

嗯,更喜欢了。

余淮水本就修长些,虽说不是多么高大,可他生的眉目俊秀,谁还在乎高不高大这回事?

穿的艳色些更能衬出余淮水的面皮白皙,他怕冷,小巧的下巴湮没在白色兔绒里,看的臧六江心里痒痒的。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余淮水也醒了瞌睡,望望外头大亮的天色,这才抬眼去看立在一旁的臧六江。

臧六江作息一向是好的,除去喝醉了酒的两回,几乎次次都醒在辰时,此时他早已穿戴齐整,正站在桌边扎起自己的一头长发。

臧六江的头发极为浓厚,虽说好好梳理过了,可瞧着还是蓬乱的一堆,再扎上那竹签子,怎么瞧都有些不伦不类。

更何况臧六江今日也是好好打扮过的,和余淮水相同料子的袄夹,下头是一条黑布料子的宽裤,被红色的腰带扎出一把硬实的腰,引得余淮水偷偷瞧了好几眼。

余淮水看的太出神,被臧六江逮了个正着,今儿两人都打扮的好看,心痒难耐胡闹了一阵便要往床上滚,接着,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起床!!”

傅明大咧咧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傅聪也不拦着,反倒帮腔喊着再不把门打开就撞门进去。

不出两息,脸上顶着个圆圆牙印的臧六江就开了门,一本正经地拉着两位坏了好事的舅哥往院子里去。

脸红脖子粗的余淮水整理好衣裳,推门出来,便被满院的食物香味扑了满面。

寨院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几口大锅架在正中,里头要么热乎乎地煮着鸡鸭,要么滚油炸着炸物,香味满院,不少穿着新衣裳的孩子成群结伴,这口锅前讨块肉,那口锅前要点糕,其乐融融。

东寨里过年总是如此,晌午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夜里再各回各家的小家团圆。

对于一直长在傅家的余淮水来这也太过新奇了,他一时愣在原地,还是被捧着炸肉的翠翠塞了一口肉,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

翠翠竹蓖上的炸肉是新出锅的,还腾腾冒着热气,入口便是酥脆,接着便是肉的香气,吃的余淮水不断点头,只是太烫了让他空不出嘴来夸上一句。

“翠翠姐!翠翠姐姐我也要!”

“给点!给点!”

孩童犹如豺狼,瞧见翠翠正端着一蓖炸肉立刻便围拢上来,没到腰高的孩子围在腿边叽叽喳喳地讨肉吃,有那不乖的,还要伸着沾了油水的手去拉两人的新衣裳。

“哎!”翠翠哪舍得自己的新衣裳,连忙将蓖帘塞进一旁的余淮水手中,将那些油腻腻的小手引到了他那边,留下一句“跟嫂夫人要吧!”便飞快地遁走了。

孩子还是有些怕这个嫂夫人的,认识的翠翠姐跑了,他们也不敢太造次,可还是抵不过炸肉的诱惑,个个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余淮水。

“空手套炸肉?谁家的小孩这么不懂事?”

后头伸过一只手,将余淮水手里的竹蓖接了过去,再一挡,余淮水便被赶来的臧六江藏在了身后。

臧六江气势很足,长得也高大,孩子们却不怕他,反倒又一次沸腾起来,叫着喊着跟臧六江要吃的。

“来,一人说句好听的,不光给肉吃,晚上还给发糖!”

臧六江山大王一般一挥手,孩子堆里立刻响起一片抱怨声,可为了炸肉,还是抓脸挠腮着挤出几句吉祥话来。

臧六江也不是为了为难孩子,从“年年有余”到“大当家真好看”只要张了嘴了,便都有肉吃。

只不过那个说“早生贵子”的小胖娃吃的最多,几个娃娃一合计,明白大当家喜欢听什么,很快便把肉分了个一干二净。

“你们寨子里的孩子还会打劫呢。”

刚被劫了一圈铜板的傅聪傅明总算瞧见了余淮水,凑上前来:“刚刚那边的姑娘说山下有热闹瞧,一会儿咱们一道去吧?”

傅聪傅明头一次在外过年,为了给傅家长长脸,穿的实在称得上雍容华贵,那衣料样式,一瞧便不是凡品,就连脖颈腕子上都是金锁金链,闪的人烟花缭乱的。

就连一旁的阿旺都跟着沾了光,那衣裳也是新裁的,衬得人都精神不少。

“是呀,咱们一道去吧。”

后头响起欢快的声音,王家妹妹推着丫儿凑了过来,脸上嘻嘻笑着,两人已经是很熟络了。

丫儿老家不在庄子里,这里也没人认得她,她自然也愿意多出去走走,几个人一合计,定了下午的时候便一起下了山。

新来的县官为了讨好王爷,新年里特意找了舞狮舞龙锣鼓队来游街,原本还因为没有县官而死气沉沉的庄子里很快又恢复了生机,借着这个热闹摆起了夜市。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些,几人下了山,天便已经昏沉了下来,街市上亮起花灯又点了红灯,煞是一派好风光。

傅聪傅明也跟着下了山,只不过今儿是除夕,两人打算这对野鸳鸯自由,只是叮嘱了余淮水两句注意安全,便轻易地放过了两人,跟着翠翠丫儿一行人看舞狮的热闹去了。

没了旁人打扰,两人便更放得开了,叩着手沿街市走了一圈,只要余淮水多瞧上两眼的东西,臧六江便一并买了拎在手上,买好玩的高兴,买好吃的便更高兴。

两人正浓情蜜意地说着悄悄话,眼前便突兀地撞进一个人来,两人往左他便往左,两人往右他便往右,横竖是不肯让开。

臧六江心里疑惑,谁会不长眼地来招惹他呢,抬头一瞧,竟是张相当熟悉的脸。

“我们公子请你们过去一趟。”

齐二偷偷看了一眼两人交握地双手,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道。

齐二口中的公子哪还会有旁人,余淮水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瞧见街边的茶摊上正端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暗花绒布的黑衣,脸上依旧是覆着面具,只不过今日为了外出,遮了张平常的印花面具,后面那双细长的眉眼没有看他们这边,反倒定定地落在茶摊另一人的身上。

“四哥?”余淮水惊讶道。

那人身形纤长,一套夹绒长衫,说书人一般的打扮,不是臧远还会是谁。

因的是夜里,臧远的那双眼睛睁地又圆又大,映出点点街边灯火的亮光,他笑着朝余淮水招招手,待两人走近,却是吃枪药了一般对臧六江发了难。

“我还真当你死了,好小子,骗到我头上来了?”

臧远捏着茶杯的手鼓起青筋,应当真是生了气。

“不是我要骗的,都是他”

臧六江正要狡辩,便见坐在臧远旁边的王爷偏过头来,朝他递了一个眼色。

臧六江立刻了然。

难怪要专门叫他们过来,怕是臧远生了大气,现在连王爷都不肯搭理了吧。

可惜了,若是没得罪余淮水,臧六江可能还会替王爷辩解两句,眼下余淮水都不喜欢王爷了

那他就只能夫唱夫随了。

第69章

“都是他, 都是这位公子不许我说的。”

臧六江往余淮水的肩头一靠,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相当甜蜜地依偎给满脸铁青的王爷看。

立在一旁的齐二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腹诽原来平日里齐一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难怪这次没有跟来, 怕是早想到会有这样一幕。

臧远仍是笑着, 也不接话,余淮水却能从他毫无变化的脸上看出几分不屑来。

这不屑不是对着臧六江,是直指身旁盯着他看的某人。

“臧六江。”王爷瞥了一眼身旁的臧远,又扭过头来,用眼神警告不顺着他心意的臧六江别再胡乱说话。

臧六江不管那个, 头一撇就要拉着余淮水离开,被他搅浑了水的王爷怎么肯轻易放他走, 朝一旁的齐二挥手, 将两人又一次拦下了。

余淮水没能刹住,差点与齐二撞成一团,被臧六江扶着踉跄几步,这才站稳了脚。

“做什么?”

臧六江将余淮水往身后一挡,前跨一步横在齐二眼前。

他脸上还是挂着笑的, 眼里却是凶光尽显,咧着一口白森森的牙,似乎是在笑, 也像是发作前的警告。

“好好过个年吧?”

齐二后颈一紧,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几分,从怀兜里掏出两只沉甸甸的红包来,颇为恭敬地递到臧六江眼前。

“压岁钱。”王爷在后头开了口:“本我听民间有这个说法。”

王爷其实算不得他们长辈,不过送到嘴里的红包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臧六江瞬间换了嘴脸,笑眯眯地接过那沉沉的红包,连看都不看就塞进了余淮水的手中。

“误会,都是误会。”

拿人手短,臧六江也不是翻脸不认人的,钱进了口袋,立刻便转身回去替王爷说话。

“都是我们商议好的,哪有什么瞒不瞒藏不藏的?”

余淮水心知有些事还是不听为好,他立在臧六江的身后并未入座,而是装作贪财模样,张开红包往里瞧。

他原本只想做做样子,没想到只一看,就惊地瞪大了两眼。

那是一卷厚厚的银票。

后背一凉,余淮水又不由得后退一步站的更远了些。

在王爷的眼里这几句解释竟值这样多的钱,如此,余淮水便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索性转头向外而去,站在不远处的桥边看起随水漂泊的花灯来。

如今的平静来之不易,余淮水不愿再以身犯险,唯有谨慎珍之重之。

听了一通臧六江的解释,臧远虽还是不信,可也愿意搭理王爷,之前拿他当透明,现在便是半透明了。

这已经好上很多了,臧六江与王爷对了个眼神,知道该是自己离场的时候,便寻了个机会起身告辞,美滋滋地找余淮水去了。

臧远也不挽留臧六江,反倒利落地起身向街市另端走去。

王爷换了性子,从前他还会装模作样地坐上一会儿再跟上,今儿却前后脚地跟着臧远起身,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街市里人头攒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乌泱泱地跟出一片侍从暗卫。

臧六江左右瞧瞧,原本余淮水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他心里担忧,巡视一圈不见人便往桥下探头看去,生怕低头一看便见余淮水漂在河里。

还真如臧六江猜想,余淮水就在桥下,不过不是漂着,他正凑在个花灯摊子前瞧花灯,身边围着几个人,仔细一看,竟是傅聪傅明和几个姑娘。

傅聪正挑出几只花灯来,察觉一束目光扎人,抬头看去,便见臧六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方向。

把余淮水一个人扔在街上还敢瞪他?傅聪抱起膀子来毫不客气,开口便刺。

“呵,大忙人啊。”

臧六江翻身下桥,刚与余淮水对上眼,立刻便换上一副乖顺腻人的模样,三两下挤开傅聪傅明,与余淮水凑在一起瞧摊上的花灯。

这些花灯多是船型,也有荷花形状只是更贵些,用细竹条扎好糊了纸,里头燃着一只小小的蜡烛,夜光之下显得整只花灯玲珑剔透,说不尽的漂亮。

“摊主说可以许愿。”

余淮水凑在臧六江的耳边小声说着,他的眼睛亮亮的,手上还捏着摊主递来的两条红纸。

“除夕夜里许愿,可灵了!”

那摊主吆喝着,将两盏荷花灯递给余淮水,再看看傅聪傅明手边,足足买了十余只花灯,想必是有不少愿望等着成真呢。

“等着淮水!”

傅明抄起笔来,拍着胸脯道:“二哥给你写个榜上有名!”

“嘘!闭上你的嘴!”正写着同样愿望的傅聪立刻瞪起眼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娘的这咋整,我都说了”

傅明一惊,连忙住了嘴,可他心里担心,两手合十对着老天作揖道歉,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换了张新条子写了道心想事成,这才塞进了花灯里。

傅聪傅明的吵闹声传进了余淮水的耳朵里,他满脸都是笑意,脸上浮现出幸福的温情。

上一次与傅聪傅明这般玩闹还是在十来岁,那会儿傅聪傅明也是这样,嚷嚷着要给余淮水许个大愿,在庙里对着神像邦邦磕了几个响头。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许愿的心太诚,余淮水就在那年考上了贡士。

后来傅老爷还举家去庙里还愿,光香火钱便捐了几百两,烧了百十盏的长明灯。

笑着,余淮水攥起笔,在红纸上留下一行颇为端正的字:

祷求家室和,岁岁皆如意,万事尽顺遂。

他偷偷瞧了一眼手边的臧六江,那人也正盯着红纸想的认真。

不知是不是也顾忌着给人看了便不灵了的说法,臧六江见余淮水看他,还警惕地捂上纸,扭身转到一边去了。

小孩子气。

余淮水心里腹诽,却低头看了看纸上的空余,又补上一句。

愿绾同心,与君长伴。

写罢了,余淮水这才将那红纸郑重地折了三道塞进花灯,还没来得及偷看臧六江写了什么,便被翠翠丫儿喊走了代笔。

没办法,她们实在不识得字,希望老天能够体谅她们,免了这被人瞧见了就不灵的规矩吧。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臧六江确保没人躲在自己身旁偷看,这才放心地打开红纸,心满意足地看着上头凤舞龙飞的三个字。

余淮水。

他所想所愿,只是余淮水这个人罢了。

几只花灯并排放了出去,随着和缓的水浪慢慢汇入灯流之中,点点灯火聚集一片,将那河道映成了天上的星河,似乎真的飘然于天际,驮载着祈愿向天而去。

锣鼓队伴着舞龙逐渐近了,人流随之而来,锣鼓乐声掺杂着人声,直响的众人捂上了耳朵,灯火耀眼,却没人舍得移开目光,眼睛里的点点光亮随着舞龙起伏跳跃。

翠翠几人趴在桥柱上看热闹,气氛欢庆至此,就连一向蔫蔫的丫儿都忍不住随着鼓点叫起好来。

只是这般的幸福总容易勾出委屈来,丫儿喊着喊着便扯起袖子擦了擦眼,憋着嘴咽起泪来。

一只热乎乎的手握住了她,身旁的翠翠轻轻攥着她的手臂,又引来了王家妹妹,三人相依偎着,无人言语。

四周人多,余淮水上了桥便被臧六江护在怀里,他胸腔之中的心脏随着热闹的鼓点鼓胀起来,攥着臧六江的手心里也是一片湿热,显然,他也被这热闹给点燃了。

臧六江看着他因兴奋而火红一片的脸蛋,实在没忍住,低头轻蹭他柔软的发鬓。

人流涌动,没人有功夫关注旁人,余淮水侧过头来,两道暧昧又缠绵的目光便撞在一起。

远远的天际上响起一阵长鸣,一颗火球直升天际,片刻地隐入黑暗,随后便爆出大团的烟火。

一时,锣鼓乐声齐鸣,人流却停滞不动,皆是仰头瞧着那烟花一朵接着一朵。

烟花炸亮的轰鸣声里,臧六江轻轻念了一句余淮水的名字。

他刚刚虔诚写在红纸上的愿望听到了他的呼唤,回过头来,目光相接,两片柔软的唇也微微一触,似乎烟火一般,在臧六江的心底炸出一片光明。

爱意澎湃,臧六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颗心脏像是被余淮水攥在了手中,他喜他便喜,他悲他便悲。

直至烟火结束,臧六江痴楞的目光还是落在余淮水的侧脸上,还是傅明看不过去撞了他一把,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走吧大情种?”

瞧着余淮水那张红到滴血的脸蛋,傅聪傅明一边一个架起臧六江来,颇为咬牙切齿:“咱们该回去了。”

寨子里给留了吃食,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只不过他们在山下吃了不少零嘴,眼下也没有肚子吃旁的,为了吉利一人扒了一碗饺子,随后便各自回屋守岁去了。

屋里暖洋洋的,余淮水累得厉害,甩开两只鞋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魂魄都要高兴的飞走了。

不过魂魄还没离体,便被欺身而上的臧六江一并压回了床上。

腰贴着腰胯顶着胯,十足肉麻的一个姿势。

“做什么?”余淮水低头瞧着臧六江,那张英气的脸上摆出个期盼的模样,两道细长的眉眼眯着,像是要做坏事的表情。

余淮水没忍住,动手去勾他耳边那只金圈,亮红的宝石折射出熠熠光亮,衬得臧六江眉宇里竟带着点妩媚的邪气。

很勾人。

余淮水的喉咙动了动,抬头便迎上了臧六江的双唇。

唇面厮磨,舌尖点火,两人相拥还嫌不够,手掌在衣料间寸寸抚摸,很快,那白日里还觉得好看的衣裳便成了累赘,七零八落地飞出了床帘。

情难自制,燥乱的心脏疯狂地催促两人,再近些,再近些。

近到骨肉相融,近到水液缠身。

只有如此,才能勉强搔停心底这不知何处去的爱意。

第70章

日子飞快过去, 转眼便到了二月底,年节里山上又落了雪,雪层似棉被,将整座寨子掩藏在了昏沉的困顿中。

春发秋困夏打盹, 睡不醒的冬三月, 精力再旺盛的人从除夕闹到初五也得乏累上一阵子。

不止余淮水犯起懒来, 就连一向喜欢热闹的傅聪傅明也龟缩在屋里,连着几天都没有寻余淮水出门。

余淮水也不想出门,自打与臧六江进了屋就几乎再也没出来过。

两人除夕夜里开了荤,毛头小子血气方刚,胡做一通竟抻的余淮水伤了腰, 原本他就乏累,这下更是起不来身了, 整个人都蔫蔫的。

臧六江反倒精神颇好, 余淮水不爱动弹,他便差人买了红花油回来,日日地给余淮水揉腰捶腿,说是要将那些筋都抻开,以后便不会这样轻易地伤着了。

余淮水想告诉他光按腰没用, 比起腰上的那点疼,屁|股才是最要紧的。

草绳穿绣针,实在不是蛮力可破的事。

可余淮水脸皮薄, 到底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屁|股太疼这回事,只得在被臧六江揉腰的空挡里托林大头下山给他买点子伤药回来,偷偷摸摸地替自己擦了。

寨里讲究一个老理,除夕夜里的炮竹纸屑不能扫的太早,扫了便将福气扫走了, 来年会颇为不顺。

因此平日里干净整齐的寨院里满满当当尽是炮竹红纸,偶尔有的乡民出入,也是踩着那些红纸出门进屋,院子里的火药烟味久久不散,年味也没有退去。

年味未散,却有人要离开山寨了。

寨门前列了两顶蒙了罩棚的长板马车,西寨里逃出来的十几个姑娘竟等不及开春,借着开年后的复工赶去傅家。

余淮水说到做到,傅家划给自己的铺子里有几家织坊,复工后正是忙的时候,将这十几个姑娘送去,采桑养蚕也好,织布做衣也罢,总是能够过活的。

最重要的是,中原没人会认得她们,没人再去揭她们的伤疤,余淮水给她们供了一条路,也盼着她们那些过往,可能会在逐渐流逝的时日里稍有抚平。

“真的不等开春再走吗?”

丫儿十分忧心,她扒着罩棚马车向里张望,虽说余淮水给她们买了炭,这一路上炭盆总是不灭的,可到底是冬日,若是老天不垂怜路上遇上什么刮风下雪,肯定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不等了。”

趴在马车边的桂兰摇摇头,青涩的脸上是个很坚定的模样。

“咱们也不会那些活计,再不去怕是要给小少爷添麻烦了。”

丫儿回头瞧瞧她们口中的小少爷,余淮水正站在阿旺跟前,嘴里叮嘱着什么。

“聘镖师也不能大意,最好聘些有家有女的跟着,轻易也别让姑娘们出来,防备着些”

余淮水说着,从袖兜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阿旺,脸上很认真。

“阿旺,我们也是自小长大的,我信你,多多用些心,将她们好好送到中原去。”

一块银子交到手里,阿旺实在受宠若惊,他明白这除了路上费用,其他的便都是赏他的,实实在在是一笔大赏。

“三少爷,您放心吧!”

阿旺拍着胸脯,他家里有个妹妹,平日里也时时挂在嘴上,这整车的姑娘与他妹妹都差不多大,他怎么会不用心。

“阿旺,好好干!事成了我回去给你说个亲!”

傅明大咧咧地一拍阿旺肩膀,他知道阿旺在傅家里有个喜欢的姑娘,嘴里一提,阿旺就已经红了脸,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攥着桂兰,丫儿眼里涌上泪来,四周的傅家下人都开始忙着封车,应当是要趁着天亮赶紧赶路,想早些回到中原,可丫儿舍不得松手。

中原离这里太远了,她们又不是多么富贵的人家,只怕这一别便是永别了。

“都忘了吧。”

丫儿紧紧捏了捏桂兰的手,她没提什么事,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全都忘了,咱们重新活一回。”

桂兰眼圈红成一片,憋着嘴忍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车队前头传出一片嘈杂声,余淮水几人回头看去,竟见两个小姑娘抱着包袱爬上了山。

明明还是冬日,这两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却穿的相当单薄,衣裳上都带着灰,显然是徒步上山的,她们脸上带着怯意,探着脑袋往车队里打量。

“是寨子里的孩子?”余淮水有些疑惑,低声问立在一旁的臧六江。

“不是。”臧六江也蹙起眉头,寨子里的孩子不会拮据到这个地步,虽说不是穿金戴银,可吃饱穿暖总是不成问题的。

瞧那两个孩子鞋子都是破的,且都脸生,应当是从山下寻来的。

“哎!”一旁的傅明瞪起眼来,高呼一声:“这不是那个桂什么姑娘家里的妹妹吗!”

是了,他当时替桂兰出头还匆匆瞥过这两个姑娘一眼,那姑娘脸上的愁色太深,要他记得牢牢地。

“还真是!”翠翠也惊呼起来,动静一大,连带着车里的姑娘也都探出头来,目露惊讶地看着那两个娃娃:“桂兰,你妹妹来了!!”

“妹妹?”

桂兰听见了,连忙跳下了车,罩棚罩着,她瞧不见前头的状况,这下来一看,还真是她那两个妹妹。

见她们穿的这样单薄,桂兰心疼地小跑过去,一边一个拥在怀里,担忧地追问:“你们怎么来了?啊?家里出事了?”

她虽说铁了心要离开家,可还是心疼自己这几个妹妹,见她们竟这样找来,心里吓得要命。

“大姐姐!”两个小孩瞧见桂兰面露喜色,拖着都漏了底的鞋子扑在桂兰怀里。

“大姐姐!娘说,娘说要把桂叶嫁出去!!”

那个头发短短的姑娘刚扑到桂兰身上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嚎啕着哭了起来。

“要嫁给庄子里那个臭瘸子!”

桂兰顿时变了脸色,她认得她们口中的瘸子,那瘸子原本是个好的,他家里爹娘也是好人品,攒下了一点家底。

可那瘸子不知随了谁,从根上就是个烂货,抽烟喝酒耍钱一样不落,家里父母管不住,撒了手让他出去疯,结果输了赌馆一大笔银子,叫人打断了腿才给放回来的。

更别说那瘸子都三十好几了,桂兰一想到她那个娘竟要把自己妹妹嫁给那么一个东西,不由得血都凉了。

一旁那个扎辫子的姑娘便是桂叶,她脸上红一道白一道,不知是哭的还是被打的。

“大姐姐,”桂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着桂兰衣裳不松手:“你带我俩走吧,我俩给你一道走!”

她们实在是看清楚了,娘和她们那个哥哥是铁了心要吸干净她们的骨肉,就连桂兰都不放过,何况是她们呢。

桂兰脸上变了几种颜色,她将自己两个妹妹紧紧地揽在怀里,咬咬牙,竟回头跪在余淮水的跟前。

“小少爷!”

桂兰脸上簌簌落下泪水来。

“我知道您心好,总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您,我两个妹妹年纪小些,可能活计做的不好,我这个姐姐替她们担着,只要您允了,我日不休夜不休地替您干活!”

说着她还要叩头,余淮水赶忙朝翠翠挥手,将桂兰给拦下了。

“怕是你看不起我家里产业吧?”

眼见着翠翠将桂兰拉起身来,傅明与傅聪对了个眼神开了口。

“我傅家家大业大,就算白白养你们几个,也只当给淮水科考积福了。”

他嘴上说地混不吝的,脸上却全是笑意。

余淮水也跟着笑,挥挥手道:“去吧,上车去吧。”

桂兰泪如雨下,千恩万谢地拥着自己的两个妹妹上了马车。

“快走吧。”余淮水回身对阿旺道:“低调些,安全些。”

马车队动了,向踏着晨光向南而去,一路光明。

年味随着日子推移逐渐散去,余淮水也回过味来,过了除夕便是元宵,掰着指头数日子,距离殿试的三月十五竟只有短短一月了。

这数字实在太可怕了,考前焦虑的余淮水又一次住在了书房里。

想起书房里藏着的那些东西,臧六江如坐针毡,哪里还敢躲在屋子里春困秋乏的,日日陪着余淮水在书房里看书。

余淮水看四书五经,臧六江就拆闲书来看,可他心不在焉坐不住,索性便支了一道能瞧见屋里的小窗,在院里耍起了枪来。

臧六江生的好,武艺又高,那红缨长枪凌空而起,长缨翻飞,在院外一挑便带起一道破空之声,枪影重重行云流水,刚猛又不失灵巧,更衬得臧六江身量端正,铁血俊俏。

外头的动静闹得余淮水静不下心来,他拿着一卷子书佯装踱步思考,慢慢地便凑到了支开的窗前。

还没等余淮水抬头看上一眼,外头舞枪的阵阵破风便停了,伸头一看,臧六江正倚在窗下,眯眼坏笑地看他。

屋下有屋阶,臧六江的脑袋恰好便露在窗棂边上,与余淮水凑得极近,几乎脸对着脸。

“大爷。”臧六江不着调地开了口,一挑手中的红墙长枪挽了个花:“给个赏钱吧?”

“我还没瞧见呢,给什么赏钱?”余淮水板起脸来,伸着书卷去敲臧六江脑袋:“你这是讹诈。”

“怎么能叫讹诈。”臧六江伸手逮过余淮水的腕子,脸凑近了去咬他粉红的手指关节:“您高兴了就赏我,不高兴了就罚我,您开口,我照办。”

“油嘴滑舌。”余淮水手痒痒的,伸手去拽臧六江的衣襟,探出窗棂在臧六江的嘴上亲了一口。

这便是赏了。臧六江美滋滋的。

正等他想再甜言蜜语几句,想再哄着余淮水多赏他点东西的时候,余淮水却笑眯眯地一拍他的脸颊。

“你太吵了,回屋去吧,明天也不用来了。”随后窗棂一抬,嘎达一声在臧六江跟前合上了。

臧六江瞬间垮了脸,这便是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