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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昕昕掰开他的嘴给她看,她怕嘴太小大师姐看不见,就使劲掰,几乎快要把他的嘴撕裂。

“别掰了。”徐清姿赶忙叫停,“你是不是想让他当蚂蝗的容器?”

那昕昕给她竖大拇指:“大师姐真聪明。”

以卿:“人形器皿?这要是被人知道,你说咱们会不会直接被打成魔修?”

那昕昕:“我不是魔修啊,他确实很合适,蚂蝗喜欢在他身体内部居住,饿了可以直接*吃他的血肉充饥,并且他的皮肤很好,到时候蚂蝗把他的内部吃空,剩下表皮时保留下来,二师姐不是总觉得小竹身子凉吗,正好把剩下的皮给它做件衣裳,这样就不会凉了。”

“二师姐的竹签好像劈了几根,正好把他的肋骨磨一磨,补上当签用,这可比竹签结实多了。”

“你们看他的头骨非常圆润,串个绳,很适合给大师姐挂在腰间当符纸篓,这样大师姐就可以随身带很多符纸。”

“还有还有,小师妹剑柄的小香包太单调,正好他的眼珠比较白净,取出来给小师妹的剑柄当双珠吊坠,打架的时候必定羡煞旁人。”

她高兴地介绍着,好似手里不是人,而是她的玩具,正在估量他的价值。

以卿傻了,和徐清姿对视一眼,半天说不出来话。

徐清姿沉默半响,朝三师妹伸出手:“你先上来。”

那昕昕一喜:“大师姐答应了?那大师姐能给我个乾坤袋吗,我这边装不下了。”

以卿喃喃道:“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徐清姿弱弱道:“我是知道,但她知不知道我不知道。”

继续朝那昕昕道:“先上来。”

以卿:“……”

她站起来走到霍清身边,使劲摇晃,十分焦急地喊她快点醒。

那昕昕没动,扭扭捏捏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徐清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又是她难以接受的事,淡淡:“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已经看开了,反正不管得不得到她的同意她都不会听,她即使不答应她拿别人的尸体,她也会偷偷用。

她来问她只是想问,不是来征询意见,真要论起来,三个师妹若想干什么,她一个也拦不住。

不过用尸体当器皿还是有点过分,感觉她炼尸指日可待。

那昕昕娇羞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大师姐可以帮我画个让他肉质保持软弹的符吗,他现在有点硬。”

徐清姿:“……”

哪有什么保持肉质软弹的符。

她腾出一个空乾坤袋抛给她。

那昕昕欢天喜地接过,又跑进洞里,根本没有想上来的意思。

霍清醒了,不过有些憔悴,她年纪也不小了,也算是该到卧床的年纪,但她一直和霍老祖一起吃药,身体不至于太早衰竭。

忙了一夜,又被蚂蟥吸血,身体有些遭不住。

以卿使劲摇晃她:“快醒醒,你们城主没了,我们的工钱怎么算?”

霍清没反应过来,怔怔道:“什么工钱?”

以卿一听,登时尖叫起来:“你要赖账!”

霍清被她叫清醒了,捂着头让她稍安勿躁。

她这一叫,霍羸也醒了。

徐清姿走过去,把霍妗的头放在她们眼前,让以卿往后稍稍,道:“若不想被你们老祖榨干,就别管你们那破烂规矩,四个人的尸体交由我们处理。”

霍清下意识道:“这怎么行……嘶。”

话还没说完,胳膊上褐色痕迹发出刺痛,赫然是刚才蚂蝗吸附的地方。

以卿探头:“你们昨天还没给我们结当天的灵石,我可记着呢。”

霍清沉默不语,霍羸望着祠堂内趴着不省人事的霍羡常,轻轻道:“能把我姐救出来吗?”

她刚才没有完全晕过去,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徐清姿侧头给兰烛一个眼神,兰烛双手捏诀,长剑连带剑鞘悬浮空中,随着她剑指一挥,长剑飞入祠堂内,插进霍羡常后领衣服,剑指上挑,霍羡常被剑拖了出来。

霍羸连忙爬起来去扶她。

徐清姿道:“我劝你们最好直接把祠堂烧了。”

霍清:“烧了?这怎么行!”

以卿:“这怎么行那怎么行,活该你们被那老妖精压榨,你把她当老祖,她把你们当储备粮,能不能有点反叛骨气!”

霍清弱弱道:“这是大逆不道。”

以卿:“哪有道啊……你说你哪点不如城主,城你在管,事你在做,到头来只是个总管,她是霍家人你也是霍家人,说到底,不都一样,祠堂没了再建,难道你还不给她放牌位吗?”

“再说,她能改柳换霍当老祖,你为什么不可以?”

徐清姿点头附和:“话糙理不糙,你考虑一下。”

霍清傻了,怎么感觉这几个人不是来找事的,而是来扶她上位的?

47黔州城

◎“大师姐记性很差。”◎

祠堂不能偷偷烧,得编个理由顺理成章地烧。

霍清还在想什么理由时,午时突然刮起狂风,阴云密布,天雷滚滚不见天光。

徐清姿看着天空,用一条极细的水柱借势引下几道天雷,直劈祠堂屋顶,将祠堂劈塌,兰烛趁机点火。

霍清对正好有了正当理由,再加上黔州城大多都是她出面打理,她的话大家比较信服,昨晚出了那么多事让城主府人手不足,筋疲力竭,就算有疑点,也懒得去追究,在黔州城,死人不算什么大事,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霍枝和城主还有霍妗的身体也顺势在火场里烧了。

那昕昕身上满满当当,她这个一个月几乎把整个城主府翻了个遍。

她太过于满意霍曼的身体,怎么着都不愿丢手,但她一直抱着个死人实在太招摇撞市,更何况还是个男的。

霍清知道她们一个月后要去秘境,就邀请她们在这多待一段时间,可以把这里当歇脚,快到时间再离开。

正好以卿因为灵石没算清,也不想立马走,并且昨晚刚出事,她们要是急匆匆走了,显得做贼心虚。

乌云凝结多时,终于在午时落下倾盆大雨,以卿继续和霍清讨论灵石的事,那昕昕一门心思全在虫子身上。

徐清姿和兰烛去询问处理虫洞的侍卫,昨晚那个陌生男人的尸体在哪?

侍卫说已经丢到乱葬岗。

徐清姿一听这话,心里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她们去乱葬岗翻来覆去找了几遍,果然没找到路彦的尸体。

兰烛对此也并不意外,虽然她撒谎路彦吸了霍老祖的血,但最根本的,他是被天道眷顾的宠儿,即使没有任何外物加持,就算魂飞魄散,他都有机会卷土重来。

她们在尸堆里找到昨晚的铁提灯,里面的烛火被雨水打湿,徐清姿将上面的血污擦干净,奇怪道:

“这不是霍家的东西吗?怎么也一起扔了。”

兰烛一手举着一把伞,帮她挡雨,道:“这不是霍家的东西。”

看着确实不像,这东西做工精良,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出来,并且放在让人难以察觉的屏风顶上,像是有人偷偷放上去似的。

徐清姿打趣:“不是霍家的东西,难道是路彦的?”

兰烛:“不是,是你的。”

徐清姿笑道:“你也是会开玩笑了,我一个符修,用什么灯,挑灯夜读吗哈哈。”

兰烛并未跟着一起调笑,而是道:“这灯没有主人,被大师姐捡到,自然是大师姐的。”

徐清姿:“没有主人?那怎么会出现在地下,难道说是那药修的?”

雨越下越大,乱葬岗全是塌陷污泥,两人寻找了两个时辰,为了省灵力,舍弃避雨咒,用雨伞避雨,本就乌黑的鞋子这时候已经看不清原来的花纹,小腿以下的衣物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扯着衣服。

她们还穿着长虹派的衣裳。

兰烛:“大师姐不喜欢吗?”

徐清姿:“这东西是你的?”

兰烛:“为什么执着于是谁的?”

徐清姿:“东西有主,占为已有不是偷吗?”

兰烛:“大师姐不喜欢吗?”

徐清姿感觉她怪怪的,心想难道是她放的?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小师妹能放东西,说明早就知道下面虫洞情况,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早说?

徐清姿想不明白,又怕她什么都不说,只得先安抚她道:“这提灯挺好,但不适合我。”

兰烛:“为何?”

徐清姿被她逗笑:“什么为何,我一个用笔的,拿它做什么,它顶多能当做棍用一下。”

兰烛抬抬下巴道:“扭下杆尾。”

徐清姿不明,却还是听她的话双手握杆,反方向一拧。

只听咔哒一声,灯笼自动分解滚至灯杆前段延续长度,灯笼芯铁片攀上杆头聚成狭长尖顶,灯底流苏缠绕刃杆连接处,剩下铁片附至灯杆嵌为花纹。

眨眼之间,一个铁提灯转瞬变成一杆铁长枪,雨滴坠至枪尖,被锐利剑刃切成两半,配合雨天寒气,肃意逼人。

之前灯杆很细,灯笼大又沉,用起来头重脚轻,现在灯笼化为长杆,倒像是原本就是枪,而且轻便不少。

兰烛在徐清姿惊讶的表情下继续道:“大师姐不是最会使枪吗?”

徐清姿想说她什么时候会用枪了,但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把话咽了下去。

她诡异地沉默下来,视线不自觉低垂,拇指无意识摩挲枪杆繁复纹路。

连绵不绝的雨水争先恐后打在雨伞上,乱葬岗的尸臭没有被雨水压住,反而顺着湿气散发,尸水被雨水浇灌溢出,从高处流向低处。

尸水路过徐清姿的鞋边,被其阻碍,纷纷绕路流淌。

雨水很急,并未动摇给兰烛给大师姐撑伞的手,油纸伞是霍羸给的,专门给她们挑了两把大伞,以防大雨泼溅,虽然还是湿了半身。

兰烛继续道:“大师姐记性很差。”

徐清姿恍然惊醒,抬眼看他,眼睛装满疑惑,她还未回神,回味了下她刚才的话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平时固装镇定,满眼带笑的眼睛,被她两句话问得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无辜。

这是小师妹第二次说她记性不好,上一次她因火蚁忘了当晚的事,以为是当时失去理智不小心伤了她导致有些哀怨,她没放在心上,补偿她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今天又突然说,她记性不算差,为什么要说她记性不好,难道她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她抿了抿唇,忐忑问:“我忘了什么?”

兰烛:“你忘了你的过去。”

徐清姿身子一晃,这句话像是一团烟雾,四面八方朝她扑来,无法驱散又不得不承受其带来的影响。

过去?什么过去?她记得啊,她是雨石峰的修士,她是引絮的大弟子,她是以卿那昕昕兰烛的大师姐,五人在雨石峰生活的任何事她都清楚,还能忘记什么?

她抓耳挠腮地在脑内寻找,忘了什么?忘了什么?

兰烛静静看着她,大师姐的一切都围绕在雨石峰,她没有在雨石峰之前的记忆。

她的枪法不是跟别人学,正是大师姐教她的,但大师姐也仅有那一次,便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她从来没讲过她为什么会,就好像没来由,天生就会。

但谁天生就会耍一套流利的枪法?

她的过往被抹去,这是兰烛第二世就发现的事。

兰烛:“大师姐,你的母父是谁?”

徐清姿正抓头发,忽听问话,本应该非常简单的问题,她却愣住。

兰烛:“大师姐,你在来长虹派之前,家在何处?”

上一个答案还没想出来,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徐清姿依旧回答不出。

兰烛继续:“大师姐,你为何加入长虹派?”

徐清姿张嘴结舌,哑口无言,她已经不敢看她,怯懦地盯着不断被雨水冲刷地泥地。

脑袋紧绷,明明只是几个张口就来的问题,她竟然非常茫然。

这几个问题难吗,并不,但对于她来说,没有答案。

兰烛:“大师姐翻书查字给我取名,那大师姐的姓名又从何而来?”

徐清姿如遭雷劈,蓦然抬眼,震惊地望着兰烛。

前几个问题她尚且可以安静想想,但这个被叫了几十年的名字居然没有来处,谁给她取的?

师尊?不是。她似乎从第一次见师尊就有名字,但她第一次见师尊,又是什么时候?

她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个场景。

那时候三师妹还没有拜入长虹派,她们也不是师姐们关系,有一次在给三师妹找家人的路上,遇见一家正在给孩子办周岁礼。

三师妹看到,很是好奇,问那是什么,她说是诞辰,每过一年代表长一岁,三师妹不记得自己的生辰,问她的是哪一日。

她含糊过去,没有回答。

真是奇怪,为什么她没有进山之前的记忆?

兰烛再次道,脸上浮现淡淡的哀切:“徐清姿,你没有过去。”

徐清姿听到大名,呼吸停滞,双手发麻,险些抓不住手里的长枪。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竟然愤怒起来,她像是躲藏许久的老鼠突然暴露在阳光下,她身上每一处灰色长毛被凛冽的阳光照耀。

阳光没有伤害,却让她倍感羞耻。

又惊觉她什么也没干,为什么要躲藏,被发现又怎么样,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她恼羞成怒:“你说的废话,什么叫没有过去,你多大我多大,你知道什么?”

她愤然转身,连伞都丢下,扎进密不透气的雨林,气鼓鼓地快步走了。

兰烛急忙跟上她。

冬日的雨在脸上砸得生疼,徐清姿没看路,脚一滑,身子偏了偏,很快另一只脚站稳,但兰烛的手已经搭上她的胳膊扶着她。

她气上心头,最喜欢的小师妹也觉得碍眼起来,她像是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快速甩开。

但紧接着她忽然悔意上来,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小师妹并没有做什么,没打她没骂她,只是问了几句再平常不过的几个问题,她答不上来,反而怪起小师妹来。

可是她看到手里的长枪又上了火,把小师妹另一只闲置的伞夺走,独自快步离开。

48黔州城

◎“大师姐喜欢当符修吗?”◎

徐清姿回到城主府她们居住的四合院。

正巧在路上遇见也要回去的二师妹。

以卿和霍清谈好了,因为之前霍老祖压榨城中百姓才得来的巨款,霍清想改革,本身又需要众多资金,不可能再给她们那么多灵石。

以卿虽然贪财,倒也不是强盗,既然在去秘境之前留在这,那么她们也不要多,以最开始说的,每天给她们两千就行。

之前霍妗在的时候,每人每天一万,这过去一个月,每天都按时给,已经攒下不少。

这出了事,大师姐还劝她不要,她不依,说好了给凭什么不要。

之前是每人每天一万,现在她们四人每天两千,一个月下来也就六万而已,不如之前一个月零头,若是这都拿不出来,黔州城收拾收拾解散得了。

以卿看到徐清姿浑身湿透,惊讶她怎么不用避雨咒,道:“你哪来的枪?”

结果徐清姿瞪了她一眼,问:“你进长虹派之前家在何方?”

以卿愣住,这是干什么,她的根底大师姐能不知道吗。

徐清姿急道:“快说啊。”

以卿一边奇怪一边回答:“我以前家在鹿州。”

徐清姿:“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以卿越听越怪异,“我娘给的,你怎么了?”

徐清姿不理,继续道:“你生辰是何年何月?”

以卿跳起来:“你是哪方妖孽!敢冒充我大师姐!”

她后退数步,单手拿出签筒,警惕地指着她,盘在她脖子旁当项圈的缩小版小竹探出头。

徐清姿有些不耐烦道:“问你生辰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以卿尖叫:“大师姐会不记得我的生辰,说!你是谁!”

徐清姿揉揉耳朵,不想和她纠缠,直奔那昕昕的房间。

以卿想拦截,肩膀上却搭上一只手,扭头发现是同大师姐出去的小师妹。

慌道:“你们出去干嘛了?她是不是被夺舍了!”

兰烛:“没有,她只是生气了。”

以卿惊诧:“生气就生气,她提枪干嘛?”

兰烛没时间详说,紧跟着过去,以卿不明,也小心紧随其后。

那昕昕正和虫儿们逗趣,她好久没和丸丸玩了,丸丸都饿瘦了。

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还没等她反应,便眼前一晃,浑身泛着湿气的人闪到面前。

徐清姿:“三师妹,你还记得你是哪里人士吗?”

那昕昕被忽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但还是乖乖想了想,道:“我记得我就是门派附近的。”

徐清姿:“那你母父是谁还记得?家里有几口人?为什么不去找她们?”

那昕昕道:“或许还在吧,但她们不要我了。”

徐清姿:“为什么?”

那昕昕不想提及此事,她的记忆早已恢复,她不愿意去寻也只是因为那段记忆并不美好,但大师姐问,她愿意和她讲。

“她们不喜欢我,只喜欢弟弟,姐姐干活累死了,她们说不吉利,带着弟弟搬家,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哪。”

徐清姿磕磕绊绊:“那……那你的……生辰可还记得?名字谁给你取的?”

那昕昕:“我姐姐说我是中秋节的时候生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想,后道:“我原本应当叫二娃,我姐姐才叫昕昕。”

徐清姿怔愣,莫大的失望涌上来,不是对三师妹,而是对自己。

“这样啊……”她扯出笑脸安慰:“想起来就好,都过去了,别太难过。”

那昕昕笑呵呵道:“我为什么要难过,反而是大师姐,你笑得真难看哈哈哈。”

以卿和兰烛站在门口看她俩蹲着,悄悄道:“大师姐中邪了?”

兰烛不语,静静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宛如石像的大师姐。

片刻,她过去把状若幽魂的徐清姿搀扶起来,把她送到她的房间去。

以卿目送她俩离开,不怀好意朝屋里哼歌的那昕昕调笑道:“喂,二娃。”

那昕昕没理她。

徐清姿回过神,拒绝了兰烛的搀扶,冲到自己的屋子,将手里长枪一丢,听着乒呤乓啷的声音,软骨头一样砸在地毯上。

外面大雨如瀑,激起浓雾,这一会儿的功夫,雨水已经涨至一层台阶,如小型河流一般传至排水沟。

徐清姿听到兰烛进来,闷闷的声音从地板:“天晚了,你回去吧。”

这时正值下午,但因乌云遮光致使屋内昏暗,关上门与夜晚无异。

话说完没多久,徐清姿听到脚步声,又听到木门轴摩擦的吱吱声,而后陷入安静。

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心里发冷。

若是以往,她绝不可能会对师妹们甩脸子,但她烦躁。

她很久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捡到怪书的时候。

你说她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在长虹派还在前,一生顺风顺水,从没经历过什么大是大非糟心的事,可以说的平静如水没有波澜。

怎么就不记得来处呢?

总不可能断前尘,把记忆也抹了吧,是多惨烈的经历,需要抹去记忆才行?

可是如果真的是因为惨烈导致她忘却,那她应该修不成仙才对。

修道最根本的就是需要正视过往,她又不像小师妹,嗷嗷啼哭就被送到长虹派,全部经历都在雨石峰。

她们都记得,就她不记得。

她放空大脑,抬抬手指将衣服和头发上的雨水去掉。

虽然地毯软但她这两天神经紧绷,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有些犯困,爬起来准备上床上躺一会儿,余光看到角落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那把长枪反射的光。

可能是她梦游学的吧。她想。

不然实在难以解释她为什么用得那么顺手。

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走到卧榻上盘腿坐下,她一段时间修炼懈怠了,每天一睁眼就是跟着霍妗跑,晚上也闭不了眼,还得巡视几个师妹的情况,特别是经常偷跑的那昕昕。

总让人不省心。

只是她刚做好,忽然感觉对面有个白色盘子在空中悬浮,她揉了揉眼睛。

“大师姐在看什么?”兰烛忽然出声。

徐清姿被吓了一跳,坐都坐不稳地往旁边歪去。

胸膛的心几乎快要撞出来,有些生疼。

她们都穿着黑衣,光线暗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脸能看见,远远望去,只有一个头挂着,属实吓人。

徐清姿心有余悸:“你怎么没回去?”

兰烛:“不想。”

徐清姿淡淡哦了一声。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她的气消了些,语气不再冲人,说到底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在兰烛没回答的时间里,她焦躁地抠指甲。

兰烛:“大师姐喜欢当符修吗?”

徐清姿干笑两声:“这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兰烛:“二师姐喜欢预测天机,三师姐喜欢毒物蛇虫,我喜欢锋芒毕露的剑意,大师姐喜欢什么?”

喜欢?倒也说不上,只是在这方面有点天赋,就顺势修了,要问符修有没有什么吸引她的,也有。

将灵力注入笔尖,龙飞凤舞画出几条线,就可以使出强大力量,并且可以多方面增益和增伤,很是方便。

但她却不想用这种答案去回答,这只是基础的,谁都可以答上来两句的,要说她非常喜欢?也就还好。

她当符修也是师尊说她可以,她就去学了,其实参照本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修符。

她继续沉默着,任由屋外大雨拍打窗棂。

兰烛静静等着,并不着急追问。

她今天已经问得够多的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大师姐会用枪,但她第二世的时候重生在十岁那年,她第一次重生,还没弄懂情况,唯有心中强烈的不甘让她几乎疯魔。

她看到熟悉的雨石峰,没有重回家园的欣喜,只有恐惧。

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大师姐,她以为自己还没死,认为大师姐是假扮,直接冲上去就要杀人。

大师姐以为她想练剑,笑着随便拿起武器和她打,她重回年轻,修为自然也全部打回原形,刚刚练气入体的年纪,完全不是大师姐的对手。

大师姐处处让她,而她处处直指死穴,最后她精疲力竭,累晕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本以为会看到阴曹地府,但睁开眼,依旧是在雨石峰,她背靠着石头坐躺着,耳边呼啸着破空声。

大师姐不知从哪找来的竹棍,在她对面空地上练招。

大师姐上挑下劈,棍转身旋,一手扶棍尾,一手握棍身,抽刺挑逗,棍过风残,打得周围杂草飞扬。

明明拿的是棍,却大多用挑刺动作,并且竹棍两端一尖一平,尖端进攻圆端防守,仿佛她耍的不是棍,而是枪。

她痴迷地望着,不甘和疯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过了许久,才被大师姐发现,大师姐便也停了手。

她问大汗淋漓的大师姐,为什么会用枪?

大师姐笑着说,什么枪,只是闲着没事玩玩竹棍而已。

至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她再用枪棍,即使她多次询问,对方也只是给她一个疑惑和无奈的表情,表示她根本不会。

后来她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重生的年纪越推越后,她连问的理由都没有。

怎么可能不会,她见过很多人用枪用棍,大师姐的招式和技巧明明就是学了很多年才有的扎实基础,怎么可能不会

49希冀

◎不如给我当营养。◎

徐清姿:“这枪你是从何而来?”

她许久才出声,却转移话题。

她大概猜出这东西是小师妹偷偷放在那的,小师妹知道自己会过去,就像她知道她们故意来到黔州城保护霍妗一样。

兰烛:“翎玉仙尊送的。”

徐清姿:“光济大会的奖品?”

兰烛点头。

其实是她专门找翎玉要的,当时翎玉还有个任务。

霍家的事早有人察觉,只是一直被模糊推脱,洺剑宗的人就让去光济大会的翎玉顺便去处理。

翎玉不想去,她帮她接下来,长枪作为报酬,给了她。

徐清姿心想,怪不得呢,还有两种形态切换使用,若是奖品,那就说得通了。

她道:“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正巧没有硬兵器。”

兰烛:“大师姐喜欢吗?”

徐清姿:“应该吧,不讨厌。”

兰烛暗暗松了口气。

徐清姿敏锐捕捉到她的紧张,但她没说什么。

她不想再讨论和枪的问题。

兰烛:“大师姐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又是名字,徐清姿莫名有些烦躁,“改天吧,你还没告诉我,你明明早就知道霍家地下有虫洞,并且有两个要换血的人,为什么不说?”

兰烛:“趁她弱要她命,除夕夜是她交接身体最后的时刻,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徐清姿:“这影响告诉你的几个师姐吗?”

兰烛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徐清姿:“……”

徐清姿:“你回去吧。”

她就知道她不会说,小师妹总喜欢把事憋在心里,不过事已至此,追究也没什么意思,只要她们四个都好好,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兰烛没动。

徐清姿四下看了看,这次她可没有进错房间。

无奈道:“你问我的问题我不想讲,你在这赖着我也不讲。”

“我知道。”兰烛道。

徐清姿见她目光落到角落的长枪上,心里了然,看来非得取个名字。

她道:“这枪是小师妹送我,又能枪和灯笼两用,就叫烛笼,如何?”

兰烛听言不悲不喜,道:“大师姐喜欢就好。”

似乎终于满意,她没有继续赖着,朝她告别便离开了。

徐清姿目送她关门,影子从门上离开后,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

没想到能有被小师妹紧逼的一天。

她爬上床榻,忽然摸到一块硬物,是装师尊的琥珀石。

师尊在里面打坐,紧闭双眼,十分安详。

曾经那么鲜活高大的人,现在却待在一个小小的石头里。

其实小师妹的身世也一直没有头绪,师尊连句话都没交代,就匆匆闭关,现在想来,能知道她和小师妹身世的,只有师尊了。

话说回来,她捅碎了路彦的灵台,按理来说他已经成为废人,就算不死也顶多活的时间长点,到时间还是得老死。

不过他被伤成这种程度,不像是自己跑的,更像是别人来救,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说明救他的人,有办法修复灵台?

这个念头刚落地,她便被自己吓到,还从没听说有修复灵台的先例,但是被各种巧合眷顾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她把路彦伤成那样,若能卷土重来,他必然要来找她索命。

琥珀石在手中触感冰凉,她望着师尊,心中升起希冀。

或许下次见路彦,那师尊就有救了!

没多久,她打了个哈欠,困意上头,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和衣而睡。

这场暴雨下了七天七夜,险些淹了黔州城,也幸好是过年期间,大家没什么事,若不然,还得愁生计。

黔州城的事不算难办,只要把霍老祖解决,其他事霍家人会自己消化重新步入正轨。

霍家内部团结,就算有事也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硬生生忍了几百年。

霍清上位第一时间断了大家的药,也暂时断开和药修的联系,她让霍羸去其他城池请几个大夫,让霍羡常去走商,给城里带入新鲜血液。

徐清姿她们在城中无所事事了十来天,在距离秘境开始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左右,与霍家人辞别。

因那昕昕天天抱着个死尸,也不出门,徐清姿怕她光明正大的背着走,让她用化形术把死尸变成布偶挂在身上。

霍妗特殊,化形术对她无效,徐清姿这才惊觉,当初摇铃的时候,霍妗和霍枝都没反应,想来霍老祖对一些术法免疫。

徐清姿想了想,直接把她塞进乾坤袋里,乾坤袋里不能装活物,若她在里面死了,省得她们再找尸首弄死她,若是不死,也用不着随时随地提这个冰断头。

被人看到岂不吓死。

她这次吃记性,不把灵石全部给以卿,而是将灵石平均分出四份,每人保管自己的,若再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劫匪,只要有一个人逃了,也不至于像上次那样身无分文。

小竹虽还不会说话,但已完全通灵性,甚至知道自己变大以卿抱不住,自己学会缩小体型,像之前那样继续趴在她衣服里。

那昕昕道:“也不知道小竹修成人形会是什么样子。”

以卿皱眉:“干嘛修成人,蛇不能有个蛇样吗,肤浅。”

那昕昕:“肤浅的蛇样吗?”

以卿嫌弃:“别跟我说话,文盲。”

徐清姿轻拍了下以卿,让她少说两句。

以卿冷哼一声。

她们在清晨离开,一直向东南前进。

秘境没有具体的位置,每次出现的地方都不一样,但大差不差,都在类似的方位,她们不知道也没关系,到时候去秘境的人只多不少,跟着总能找到。

为了防止再次遭遇劫匪,她们每走一里就要停下来探探路,虽然速度很慢,但好歹安全。

那昕昕之前在城主府过得太滋润,一天四顿饭,虽然不饿,但已习惯每天都吃东西,这一出来,总感觉嘴里没味,到午时,这种感觉达到顶峰。

她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草。

现在才刚开春,树梢也只冒出萌芽,好在青草不少,她走一路揪一路,等徐清姿回头的时候,她已经满嘴绿色。

见她嚼完就吐,猜到她只是过嘴瘾,没去管她。

她们走走停停了几天,要徐清姿来说,她们已经到了东南区域,只是她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走,没有目的。

路上一个修士也没遇到,并且秘境出现的地方大多不适合凡人居住,她们在山里林里走了个遍,除了她们四个,连个通灵性的妖都没有。

问都找不到人问。

她让师妹们原地整歇,自己跑到最高处观望。

周围重山叠嶂,附近全是树林,只有鸟儿时有时无的出现。

徐清姿摸不着头脑,难道她们来错地方了?

不应该啊,书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当然书里是这么说,她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她也是第一次来秘境。

她悻悻回到师妹们身边。

以卿看她探路回来,知道歇息的时间到了,站起来准备继续赶路。

结果徐清姿却坐下来,道:“再歇会吧。”

三个师妹不觉有她,就这么一直歇到日落西山。

以卿看了眼逐渐被远处山头吞噬的太阳,道:“我们是不是歇得太久了?”

她们昨天休息的地方距离现在的地方不超过三里,之前一天能行十里路,今*天早上来到这一直到天黑都没挪过窝。

徐清姿把杂草扒干净,弄出一小片空地,头也不抬道:“不久,时间还长着呢,捡柴火去。”

以卿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扭头发现那昕昕一个时辰前去找给她的虫子找虫卵吃,还没回来。

以卿把目光放在兰烛身上,笑呵呵指挥道:“小师妹,捡柴火去。”

只要她能使唤人,便绝不会亲自动手,好说话的那昕昕不在,只能叫另一个比她小的人。

兰烛还没动,徐清姿抬头:“小师妹去找大点的树叶来。”

以卿见使唤不动,嘟嘟囔囔去捡树枝。

两人离开没多久,那昕昕兜着一堆活幼虫回来了。

她见少了两个人,大惊失色:“大师姐!”

徐清姿挖了个小土坑,在她说下一句之前赶紧接道:“她们俩出去捡柴了。”

那昕昕放下心,她还以为二师姐和小师妹在她不在的时候被妖魔抓走了呢。

她把虫盒拿出来,把捉来的幼虫倒给毒虫吃,她见有几只蔫蔫的,一动不动卧在角落。

她戳了戳它们身子,它们挪挪位置,继续待着,没有任何食欲。

自从虫盒回到她手里以后,这几只饿坏了,头几天猛吃,后面越吃越少,到现在已经五六天没再进食。

徐清姿注意到她情绪低落,过来看她什么情况。

结果刚走到她身边,她把刚才活力不高的几条虫捧在手心,观察了一会儿,忽地往嘴里一塞。

徐清姿吓了一大跳。

那昕昕鼓着腮帮子,黑色绿色浆汁从她嘴角溢出,边嚼边道:“大师姐要吃吗?”

她把手上剩下没吃的送给她。

徐清姿摇头拒绝,“这不是你养了好久的吗?就这么吃了?”

那昕昕吧唧吧唧缩回手,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也没多久,就一两年而已,但它们不争气能有什么办法,不如给我当营养。”

徐清姿看她吃得麻麻香,顿感牙酸,她家三师妹总是这样吃,都给身体吃出百毒不侵了。

唏嘘道:“你倒是舍得。”

那昕昕满不在乎地擦擦嘴:“优胜劣汰嘛。”

反正她有好多。

50心意

◎小师妹这性子都是跟谁学的。◎

兰烛带回来几片芭蕉叶,以卿不仅带回来树枝,后面还跟着个脏兮兮的人。

以卿好似讨赏一般兴冲冲道:“可算让我找到人了。”

徐清姿心里高兴着,期待是和她们一样去秘境的其他门派修士。

结果那人从以卿背后走出来,却是个熟面孔。

少年也认出她,下意识想躲闪,却被以卿拉住推到徐清姿面前。

兰烛眸色晦暗,那昕昕歪头观察,紧盯她的腹部。

徐清姿讶异:“温麟儿?”

以卿奇怪:“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徐清姿贴心解释:“芙露派的小天才。”

“嘘!”温麟儿立刻制止,压低声音道:“不要乱说,哪有什么天才。”

以卿不怎么和芙露派交往,上次芙露派掌门来救援没带上温麟儿,她自然也不认识这个人,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因感觉她不是妖才带来,搞半天是邻居。

温麟儿因为天黑,没注意以卿的衣裳,这才发现她们还穿着长虹派的校服。

徐清姿:“你们掌门呢?”

温麟儿犹犹豫豫:“她……她……”

她不怎么会撒谎,理由都得想半天。

徐清姿挑眉:“你背着她出来的?”

温麟儿被戳破心事,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跟我师尊说了,她知道我出来。”

徐清姿不信,以她们掌门宝贝程度,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出来,“你怎么说的?”

温麟儿眼神飘忽:“我…我给师尊留了一张字条……”

徐清姿无语,用脚后跟都想的出来她是偷跑出来的,掏出江山笔开始画传音符。

温麟儿立马看出她的意图,惊慌失措差点跪下来抱住她:“徐姐姐徐姐姐我求你,不要告诉我师尊!”

徐清姿没理她,继续画,兰烛上前把她拉开。

她头发略微散乱,眼下青黑,两颊饿得凹陷,外衣众多细小的裂口,上面还有一些没有被清除干净的血迹,很是狼狈,一看就是出来这段时间受了很多苦。

符纸悬浮至半空,一道金色光芒冲上天空,不多时,椿音掌门的声音传来。

徐清姿打招呼:“掌门这段时间可好?”

椿音声音萎靡:“还好,你们在外怎么样?”

徐清姿开门见山:“我们在东南地界碰见了温麟儿,她是否不告出门?”

“什么?”椿音的声音激动起来,“麟儿呢,快让她和我说句话!”

温麟儿听言却连连后退,一点也没有想交流的意思。

徐清姿又画一道符,金色流光升空,符咒分解重组成椿音的上半身,而在另一边的椿音也看到她们这边的场景。

一见温麟儿,她气急败坏,怒道:“谁让你出去的,还不快回来!”

温麟儿梗着脖子躲在以卿身后,以卿见此让开,她又躲到那昕昕背后,“我不回去!”

椿音眉毛一竖:“翅膀真是硬了,徐贤姪,给我发一下你们所处方位,我立刻赶过去。”

温麟儿叫起来:“师尊,我已经长大了,师尊总护着我,难道是想给我养老送终吗?”

椿音见她油盐不进,倒吸一口凉气,“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温麟儿:“我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师尊若真的想让我成长,就应该放我去历练,而不是天天拴在裤腰带上像鹌鹑一样被保护。”

椿音气得说不出来话。

以卿悄悄靠近徐清姿小声道,“她不是天才么,跟着我们不算坏事。”

徐清姿淡淡:“她才十二岁,还——”

以卿惊讶打断:“十二岁?长得这么着急,她怎么看都有二十一二了吧?”

徐清姿补充:“易容。”

温麟儿本来年纪就小,还长了个娃娃脸,她觉得自己长大了,讨厌被人说可爱,这次出门特地易了个容,把身高拔高,面相弄老几岁。

虽然浑身上下还透露股稚气,但外形上看起来却是个实打实的成年女人。

以卿脸色一变,嘴角抽了抽,立刻向正在动摇的椿音道:“椿音掌门你不知道,温师妹这段时间可谓不是受尽苦难,你看她的衣裳,你看她的脸,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饿得在地上挖野菜吃。”

温麟儿傻了:“我没”

温麟儿一直被椿音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么多年从没出过门,离家出走已经让她魂飞魄散,又见以卿说得这么肝肠寸断,一刻都忍不了,让徐清姿立刻给她方位。

徐清姿早已将方位传过去,而在另一头的椿音看到信息,直接消失在画面中。

温麟儿目瞪口呆:“你们你们”

她满眼含泪,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以卿接道:“不用谢。”

温麟儿眼泪夺眶而出:“谁要谢你们!”

说完后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徐清姿注意到她想跑,直接抓住她的后领。

温麟儿跑出来这么多天,提心吊胆,精疲力竭,攒的灵石早就用光,身上法宝就算有用,但她灵力枯竭也无法使用,这山上灵气稀薄,在山里转了好几天没出去。

正在崩溃时遇到以卿,本以为找到救命稻草,没想到竟然是熟人,还要把她送回去。

她悲愤交加,要是回去,那她这段时间受的苦和罪岂不是全都白搭,她不想回去,但此刻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

眼泪不受控制流淌,愣是咬着嘴唇不愿哭出声。

她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哭了,可眼睛太不争气,真想把眼睛挖了。

徐清姿不忍,想上前安慰,却被兰烛拽了下胳膊,摇摇头。

温麟儿呜呜咽咽:“你们想害死我。”

徐清姿:“”

以卿:“放任不管才是害你。”

温麟儿满眼通红:“我不需要。”

那昕昕:“那你吃东西吗?”

温麟儿一愣,抬头,那昕昕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上面赫然是一只肥大的肉虫。

她吓得蹦起来,狂喊快拿走。

那昕昕却没有立刻拿走,道:“真不要嘛?尝一尝,你会喜欢的。”

徐清姿看了她一眼,三师妹的东西若是被拒绝一次,绝不对追着给第二次,这次倒挺大方。

温麟儿肚子咕咕叫,虽然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到筑基,但椿音怕她学的太快不好消化,便没着急让她学习辟谷。

她刚出门还带了些干粮,后面吃完了,只能吸灵石灵气硬抗,后来灵石没了,大冬天的又没有果子,只能挖些野菜充饥。

她很怕虫类,但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那昕昕手上的肉虫不那么讨厌恶心,心里甚至有点蠢蠢欲动。

那昕昕见她不动,心觉她害羞,直接捏住她的下颚将虫子送进去。

一手摁住她的头顶一手拖住下巴,一摁一松,迫使温麟儿咀嚼。

徐清姿震惊,不是谁都像三师妹那样胆大,连忙让那昕昕松开,低头看温麟儿怎么样。

她泪流满面,忍辱咀嚼,丝毫没注意强制她的两只手已离开,嚼了两下喉咙滚动,吞了下去。

徐清姿:“三师妹!”

那昕昕满不在乎:“没事,我特地把毒囊取了,没毒。”

徐清姿:“那也不能强迫她吃啊。”

又不是谁都受得了,毕竟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刚才的反应明显是讨厌虫子,这一搞,别把人吓坏。

那昕昕:“大师姐怎么知道她不想?”

徐清姿无语,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才刚到她们手里,万一被她们吓坏了,椿音掌门那边怎么交代。

温麟儿泪眼婆娑,哭到打嗝:“你们……你们都吃这个……吗?”

徐清姿以卿兰烛沉默不语。

那昕昕理直气壮:“对啊,很好吃的。”

温麟儿听到准话,忽然不是那么难过了,“还有吗?”

虽然很丢脸,也很恶心,但确实味道不错。

那昕昕:“没了,你若是早来半刻就好了。”

温麟儿略显失望,不过肚子不再因为饥饿绞痛,眼泪停止。

随之而来的是等待椿音的恐惧。

徐清姿见她老实,也不敢松懈,四人各站一边将她团团围住,就算想跑也没法子。

天边光线逐渐被黑夜覆盖,兰烛在徐清姿提前挖好的小土坑里放柴点火。

橘红色火光映照在五人脸上,表情各不相同,各有心事。

她们在黑夜中点火,没多久,椿音闻光赶来。

她一落地,看到徐清姿四人,见她们还穿着长虹派的校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徐清姿远远就感觉到她的动静,站起来迎接。

“椿音掌门。”她作揖道。

椿音终于放下心,从她手里接过温麟儿,憔悴的脸上展现笑容朝她们感谢。

椿音掏出乾坤袋送给她们,道:“感觉贤姪们找到麟儿,你们在外不容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望别嫌弃。”

徐清姿本想推脱,其实也没怎么出力,结果以卿直接越过她去接乾坤袋,当场解开袋口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椿音虽然什么都会一点,但她最主要还是器修,曾经跟引絮关系不错,乾坤袋里自然也都是她自己炼制的法器。

徐清姿从她手里夺过来,别人的她可以任以卿拿,不会说半句,但芙露派不同。

她笑呵呵朝椿音道:“椿音掌门太客气,我们师尊曾经教导我们,出门在外本就应该相互帮扶,心意我们心领了,比起送东西,我们还有问题想问掌门。”

椿音郑重:“你问。”

徐清姿:“掌门见多识广,想问问这里是绿莲秘境出现的地方吗,出现前大概会有什么征兆?”

椿音:“秘境就是在这附近没错,秘境与秘境之间相互联系,上一个秘境出现在沙漠风暴中心,那么这次应该在流域一带,可以找找附近水源,并且秘境开启时声势浩大,附近都能感觉到动静,比较容易找到。”

她顿了顿,道:“感谢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们在外行走,需要法宝辅助,绿莲秘境虽不及赤橙黄凶险,但也没有安全一说,就当我送你们的压岁礼。”

徐清姿说什么也不肯收,推来推去,只能假意收下,最后在她们临走时,偷偷塞到温麟儿身上让其带走。

几人目送她们离去,终于消停下来。

当其他人回去坐下时,那昕昕还眼巴巴朝椿音掌门离去的方向眺望着。

徐清姿叫她:“三师妹?”

那昕昕依依不舍回头,道:“真可惜。”

徐清姿:“可惜什么?若喜欢她,等秘境出来后可以回去一趟。”

那昕昕摇头:“那就没意思了。”

徐清姿:“什么意思?”

那昕昕目光定在兰烛身上,兰烛正垂头看土坑里的火苗,对她们讨论的事情兴致缺缺。

“我送给小师妹的糖,小师妹送给了别人。”

徐清姿:“怎么突然说这个?”

以卿:“温麟儿吃了你的糖?”

那昕昕:“是的。”

徐清姿脸色一变,“你在糖里放了蛊虫?”

那昕昕不悦瘪嘴,答案不言而喻。

徐清姿骇然,三师妹只要说一些她们不明白的事,必然和虫子有关,她又想起之前三师妹在雨石峰的时候,曾经给她们三个每人发过几颗糖,说是自己做的。

还特地用彩纸包装,生怕她们看出来,结果一打开糖纸,奇形怪状的糖心赫然是一只幼虫,幸好比较好发现,都没吃,她当时气得直接用柳条抽她。

没想到还不长记性,居然又给小师妹送。

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同门身上试虫,没一次听的。

思即她立刻闪到兰烛身边,将手放到她肚子上探查。

兰烛不明所以,乖乖任她摸。

以卿:“你在干嘛?”

徐清姿没理她,而是直接朝兰烛道:“你有没有吃你三师姐的糖?”

兰烛:“没有。”

徐清姿松口气,但没完全松,扭头道:“所以你给温麟儿吃虫子,其实是在喂她肚子里的蛊虫?”

那昕昕:“不是啊,蛊虫还没醒,而且又不是寄生虫,她吃什么到不了蛊虫肚子里。”

徐清姿有些生气:“那你在可惜什么?可惜吃蛊虫的不是小师妹?”

那昕昕:“给谁吃无所谓,只是那温麟儿体质特殊,蛊虫在她肚子里被养得估计不听我话了。”

徐清姿无语,她已经懒得骂了,她家三师妹脑子缺根筋,分不清孰轻孰重,若不是她们小心,真指不定全成她的傀儡。

不过她有点奇怪,小师妹很少出门,更别说去芙露派了,糖是怎么送到温麟儿手里的?

她想起一件事,恍然大悟:“二师妹。”

以卿:“怎么?”

徐清姿:“你是不是让小师妹自己去芙露派拿剑?”

以卿目光躲闪:“……”

徐清姿叹气扶额,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晓是小师妹去取剑正好遇到温麟儿,就好心给她糖吃,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吃了蛊。

她道:“那蛊虫有没有危害?”

那昕昕没着急回答,抬头看天,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

徐清姿两眼一黑,深吸口气,感觉胸口堵得厉害,嗓子一痒,呛得她半天喘不过来气。

俨然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兰烛帮她拍背,轻轻安抚。

以卿见状,有些害怕道:“你别这样吓人,有道是命里无时莫强求,温麟儿吃了蛊虫,说明她恰巧有这一遭,就算没吃,也会有其他磨难,事已至此,你在这喘死也没用。”

徐清姿瞪她。

以卿问:“三师妹,你刚才说温麟儿体质特殊,这怎么个特殊法。”

说完给那昕昕使个眼色,让她说点好听的,大师姐什么没有,就爱自己吓自己,遇事就爱往坏处想,若不说通,她能纠结死。

那昕昕接收信号心领神会,挺直腰板胸有成竹道:“温麟儿虽然天赋好,但也是典型的炉鼎体质,我估摸蛊虫在她体内还不到三月,会一直在她体内会慢慢炼化,时间长了,蛊虫会反客为主,占领意识。”

以卿摇头叹气。

自己居然寄希望于那昕昕这个二货,真是没救了。

徐清姿听言呼吸一窒,但忽然想起来不对劲。

等等,炉鼎?温麟儿?这两个词在一起怎么这么耳熟。

椿音掌门是器修,她的得意徒儿自然也是器修,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会成为比婴文更厉害的煅器大师。

她的一生可谓不是在人捧在手心,但因错付良人,爱上路彦这么个黑心肝的,被耍得团团转,把炼出的所有好东西都给了他,温麟儿也可以说是路彦成神之路的好台阶。

最后因为路彦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她为了救他,听信了狗头军师的谗言,用自身为炉鼎为其炼制求生之药。

可狗头军师的插手,导致她的精元耗尽,路彦活了,但她也死了。

路彦醒来后把狗头军师杀死,随后感悟一切,飞升了……

然后整本书完结……

徐清姿心情复杂,如果以书中情节来看,她并不喜欢温麟儿这个角色,虽然她站在所谓的正派身边,但为了给路彦铺路,也干了不少肮脏事。

其中跳得最厉害的小师妹是她主要要灭的对象,再加上两人同爱一人,又是竞争关系,更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

不过那本怪书实在太过恶心,而且虽然有影响,总得来说,她们并没有改变太多怪书里的剧情。

若是温麟儿遇上没死的路彦,又为其赴汤蹈火,那可就难对付了。

徐清姿缓了缓,道:“三师妹,有没有办法重新获得蛊虫的掌控权?”

虽然这么做不太厚道,但当务之急是把温麟儿这么一员大将收到她们麾下,路彦少了温麟儿就如同少了双腿,寸步难行,而她们也会如有神助,必须及时制止温麟儿动不该动的心。

那昕昕见她不生气了,炫耀般朝以卿那边瞥一眼,好似在说,我厉害吧。

获得以卿一个白眼。

那昕昕:“有啊,刚才喂她的虫子就是。”

徐清姿:“可她刚才嚼了。”

那昕昕:“就是让她嚼,蛊虫之间会相互蚕食,我取了那蛊虫的毒囊,又迫使它濒死,这样它就会为了活命立刻吞噬掉沉睡的蛊虫,消化其毒素为己用。”

以卿皱眉:“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

那昕昕笑道:“对啊,多好的身体。”

她意味深长地托起腰间霍曼小人,遗憾道:“可惜必须得是活的才有效。”

要是和霍曼一样就好了,不用操心她乱跑,栓在腰带上一劳永逸。

徐清姿心里发凉:“……我越发看不懂你了。”

她完全没想到三师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刚才若不是她追究,三师妹完全可以把她糊弄过去,以后把温麟儿变成个行尸走肉。

那昕昕:“看懂什么?我一直看好懂。”

徐清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真是有够乱的。

以卿悄悄来到徐清姿身边小声道:“恕我直言,我不吐不快,咱们以后都得听她的。”

这话说得隐晦,徐清姿听懂他话外之音,意思是她们三个以后可能每人领取一个蛊虫,对三师妹为首是瞻。

简直胡言乱语!

徐清姿沉声:“别乱说话。”

以卿一副你等着吧的表情。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没做多余动作,只是往远点的地方挪了挪屁股,远离那昕昕这个未来蛊母。

那昕昕老早就困了,把芭蕉叶当床垫席地而睡,以卿找了个距离那昕昕较远的大树下被靠着树干阖眼休憩。

兰烛默默把她凌乱的头发整理好,弹去她外套上灰尘,轻拍她背后安抚道:“大师姐累了,休息吧。”

徐清姿瞪着两只圆眼,精神抖擞:“我睡不着。”

这节骨眼哪还有心情睡觉。

兰烛劝道:“那也得休息。”

徐清姿叹气:“你睡吧,我去找附近河流看看情况。”

她准备起身,却被摁住肩膀,“嗯?”

兰烛轻轻:“明天再去,不急这一时。”

徐清姿仍旧坚持己见:“我不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兰烛分毫不让:“那就打坐。”

徐清姿:“……”

兰烛见她不说话,缓和道:“大师姐的修炼到哪里了?”

徐清姿被她说笑,刚才阴郁的心情被打散了些,以往都是她去问师妹们的修炼进度,倒还是头一回被师妹问进度。

她随口敷衍道:“应该已经到筑基二层了吧,自然是不及小师妹的。”

兰烛:“不止。”

徐清姿打趣:“说得好像你比我还了解我的身体似的。”

兰烛没答话,只静静凝视着她,眼神坚定,似乎她不就地探查一番,她就十恶不赦一样。

徐清姿心里腹诽,这性子都是跟谁学的。

没办法,为了给个交代,她只能盘腿打坐开始向灵台汇聚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