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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101章元春之机

这日薛虯下衙归家,先去给薛母请安。

到了正院便见薛母坐在软榻上,炕桌上摊开一摞纸页,她正兴致勃勃地翻开。见到薛虯回来还冲他招招手:“你也来看看,我瞧着有几个不错的。”

薛虯上前几步,便见纸张上都是少年画像,在空白处写了他们的出身、年纪、性情、本事、家里情况等等。

薛母手里正拿着一个,薛虯扫了一眼,便见这少年长相俊秀,出身绵溪李氏。

绵溪李氏乃是世家,跟薛家和贾家这种发迹还不到百年的所谓世家不同,绵溪李氏绵延了数百年,历经几朝而不倒,在前面两朝曾极尽风光,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虽然随着皇室对世家的打压限制,李氏的影响力逐渐变低,但不代表他们便沉寂了,百年世家的底蕴不容小觑,李氏仍旧人才辈出,每朝都有儿郎站立于朝堂之上。

这位少年的父亲便是如此,他通过科举入仕,因为在户部当差,渐渐成了新帝的拥趸,新帝登基后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据薛虯所知,他们家也有人投在太子、二皇子,包括五王爷和七王爷门下。

这是大家族常用的手段,令儿郎们分别投到不同主公门下,不管哪一位上位,都有他们家族的一席之地。虽然必定要舍弃一部分人,却可保家族长盛不衰。

十分冷酷,但也十分理智。

不过这手段并非谁都可以用的,若家族没有多少能量,还敢玩两面三刀这一套,主公立刻便能教他们做人!

——譬如曾经的薛家。

由此可见李家的底蕴和家族儿郎们的本事。

且这位少年不止出身好,他自己也有本事。他与薛虯同岁,今年才十七,但已经科举中举了,肉眼可见的前途一片光明。听说人品也端正,是许多人看好的乘龙快婿。

单从条件上来说,这少年与宝钗也算相配。

但是……

薛虯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在薛母对面坐下,说道:“宝钗的婚事暂时不要提了。”

“好好的怎么就不提了?好人家可不等人,不抓紧定下来,转头就被别人抢走了。”薛母不解,“可是有什么不妥?”

“倒没什么不妥,只是宝钗的婚事我有旁的打算。”

“什么打算?”薛母先是狐疑,随后眼睛一亮,“莫非你有更好的人选?”

“算是吧。”薛虯顿了一下,说,“前几日燕郡王找到我,说他对宝钗有意。”

薛母:“?”

她茫然地看着薛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薛虯把当日情况细细与薛母说了一遍,随着他的话,薛母逐渐回过神来,却用手撑住额头,许久说不出话来。

薛虯耐心地等她调整心情,过了一会儿,薛母没忍住笑出了声。

薛虯:“……”

薛母抬起头,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九……燕郡王真是这么说的?”

见薛虯点头,她笑意更盛。

这可真是没想到!

本以为能和李家这样的家族结亲已经很好了,但是李家又如何能与皇室相比?万万没想到宝钗这般争气!

那可是燕郡王!龙子皇孙,太后的养子,当今皇帝最喜欢的弟弟。宝钗嫁过去就是王妃之尊,他们家也能算皇亲国戚了!

薛母并非势力之人,但女儿能嫁入高门,她自然更加高兴。她当初便是低嫁,虽然与夫君恩爱一生,也没吃过什么苦,还得了三个贴心的儿女,自诩并不后悔。

但她也是看着薛父如何小心筹谋,不得不低荣国府三分,只为求得他们的权势庇护;看着薛虯如何殚精竭虑,只为他们家能改换门庭;就连宝钗自己,也是因此才筹谋入宫。

家世低微的苦,她已经看自己夫君与儿女受过了。不希望宝钗与她的儿女再受一遍。

况且宝钗自己也向往富贵权势,这桩婚事岂非正合她的心意?

若换一位皇子,薛母可能还会担心宝钗受委屈。但薛母虽然没有见过燕郡王,却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知道他文武双全,品行端方,是个舒朗君子。

他与薛虯又是好友,即便日后与宝钗没了感情,看在薛虯的面上也不会太为难于她。

细细想来,竟是样样周全,再好不过的婚事了。

唯一担心的便是皇上与太上皇是否能答应,又埋怨薛虯:“你怎么叫王爷去问宝钗,哪有女孩儿家掺和自己婚事的?”

虽说薛母背地里也会问宝钗的意见,但那也是背地里,明面上还是不能这么干的。

薛虯心中呵呵,薛母还不知道宝钗的心气儿又变了,比起从前一味追求权势,现在她更希望做手握权柄、拨弄风云之人,燕郡王当真未必是她心中的好选择,这个贵婿能不能真落到他们家还真不一定。

这话薛虯没有说出来,薛母到底是传统妇人,要是知道宝钗有这般“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想法,恐怕以后都睡不好了,左右宝钗心里有成算,且由着她去便是了。

薛虯离开后,薛母兴致勃勃地跑去小道堂,向薛父和薛家的祖先说起这桩好事,在里头念了半日的经,这才心满意足地出来。

又叫人拿宝钗的嫁妆单子来。早在宝钗四五岁时,薛父薛母便开始给她攒嫁妆,看到什么好东西便添进去,薛虯和薛蟠也是如此,十来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

按照薛母原本的打算,再这样攒两年,等到宝钗成婚时再添补一些,便是一份相当丰厚的嫁妆。

但如果她要嫁入皇室,这嫁妆便有些不够了,数量和规格上都可以再提一提,务必要叫宝钗的婚事体体面面才好!

薛母拿着宝钗的嫁妆单子和库房的册子写写画画,还派人去打探其他几位王妃成婚时的嫁妆,打算比着她们的例子,只比皇后略低一些便好。

王嬷嬷替她收拾桌子,拿着那些画像问:“这些怎么处置?”

“找个匣子收起来,暂时用不着了。”薛母摆摆手。

既然要等燕郡王的消息,这些自然暂时用不着了。虽说燕郡王说他们家可以继续相看,只要不定亲即可。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既然有心做亲,当然要给予对方一定的尊重,这与对方是不是位高权重没有关系。

至于说‘好人家不等人,不抓紧定下来,转头就被别人抢走了’?

嗐!好人家多的是,这家不成换一家便是,她家宝钗还愁嫁不成?

*

薛母焦急地等待宝钗和燕郡王的消息,心情是兴奋又忐忑。另一边,有两个人就没那么痛快了。

这二人便是太上皇和贵太妃甄氏。

太上皇退位后安心在园子里养了一段时间,没有政务需要处理,也没有一件接一件的烦心事,每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有精力的时候便在园子里转转,累了随时都能休息。还时常有儿孙来陪他说说话,心情十分愉悦。

如此养了一些时日,身子果然渐渐好转,算是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处境里被拉回来了。

但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太上皇的心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

退位的时候他虽然不舍,但也是真心要将手里的权利交托出去。盖因那时候他笼罩在随时可能丧命的阴云之中,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养好身子,皇位权势于彼时的他来说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能为王朝选出一个合格的接任者,让权利平稳过渡,对太上皇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但随着身体好转,心中最大的阴云逐渐散去,平静的生活也渐渐失去新鲜感,太上皇便怀念起了当初大权在握、一呼百应的日子。

掌管过权利的人很难真正放下,更何况太上皇当日乃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百官万民莫不臣服。

纵然如今他依旧尊贵,可是独一无二变成了二者其一,甚至新帝隐隐比他更为重要,就连曾经依附于他的德贵妃,如今的地位也与他差不多,太上皇心态自然便失衡了。

失衡的结果便是他想找回自己的地位。

办法也不是没有——

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毕竟掌管朝堂几十年,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臣子,他大可指挥这些人与皇帝分庭抗礼。名义不是最要紧的,百官看谁的意思行事,谁说出来的话分量更重,谁便是这个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在新帝登基数月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朝堂再次风起云涌,父子俩的难得的蜜月期也正式宣告破裂,开始暗中斗起了法。

甄贵太妃的心情便没这么复杂了,她不爽的原因只有一个——

太后梦……碎啦!

在皇帝宣布退位诏书之前,甄贵太妃和大部分人一样,都认为未来皇帝必是自己两个儿子中一个。纵然也会因为两个儿子斗得太凶而心生忧虑,担心势必有一个性命不保,甚至有过干脆叫其他人上位,只要这个人与老五、老七没有大过节,说不得两个孩子都能保住的想法。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五王和七王虽然被降爵,还被打发到鸟不拉屎的封地上自生自灭,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依旧能过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甄贵太妃却并不满足。

与皇帝对她的真心偏宠不同,甄贵妃进宫就是为了权势,为了走上高位,带领家族攀登更高的地位。

她也的确做到了,纵横后宫多年,因为皇帝的爱重,她的家族得到了无数好处,一跃成为大庆最顶级的门户之一。

但眼看着便要再进一步,真正实现阶级跃升,甚至已经提前尝到了那种滋味,却一朝希望破灭,对甄贵太妃和甄家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正如太上皇放不下权利一般,他们也放不下曾经的荣光,至于说办法——

这不是有甄贵太妃这个榜样吗?已经走过的路,复刻起来自然更轻松一些。

只要甄家的女儿能进宫并获得盛宠、再生下一个小皇子,他们便能再次尝试登上那至尊之位,即便不成,也能保证甄家再繁荣数十年。

只是人选上有些为难:甄家这一代女孩儿并不多,前头几个已经出阁,底下的年纪还小,尚且不足十岁,唯独一个庶出女孩儿正当妙龄,但已经与礼部尚书家定了婚约。

也不是不能退婚,只是定过婚的女孩儿再送进宫中并不妥当,以当今的性子,不仅会对她那侄女心存偏见,还会连带对甄家产生恶感。

若那女孩儿资质足够好,尚有机会扭转皇帝的态度,但她姿色虽然不错,但算不上多么出挑,到了美人如云的皇宫根本显不出来,来了也是白白葬送,得不偿失。

也不是不能等上几年,待到底下几个小的长成,再选资质最出挑的送入后宫。

但事情宜早不宜迟。虽说皇帝正当壮年,以太上皇的寿数来看,再御宇二三十年不成问题,但事有万一,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况且甄贵太妃还有自己的打算:她的两个儿子到底

是曾经的储君人选,老五还与新帝不对付,难保新帝心中不记恨。

皇帝眼下表现得还算大度,但毕竟有太上皇的缘故,且即便如此,老五和老七也被驱逐出京,谁知道暗地里又会受到怎样的为难?

若皇帝身边有自己的人,平时帮着吹吹枕头风,说不定能让她两个儿子日子好过些,若有什么变故也能帮着说和说和。

因着这个缘故,甄贵妃是打定主意先往后宫送个自己人,其他的等到底下的侄女长成再打算也不迟。

至于人选么……

甄贵妃想了一圈,目光落在低眉敛目的贾元春身上。

论姿色,元春长相十分出色,即便已过双十年华,不再是女子最鲜嫩的年纪,整个人依旧仿佛灼灼盛开的石榴花,即便身为女官装扮朴素,也不能遮住她的风采。

论本事,元春饱读诗书、才华不俗,在宫中历练多年,能力、心性都不缺。

论出身,她来自荣国公府,虽然是二房的女儿,但亦是国公府嫡孙女,配得上做天子嫔御。

论亲近,贾家与甄家是故交,两家多有往来,关系极为密切。且贾元春在她身边侍奉多年,一直表现得忠心可靠。甄贵太妃虽不尽信,但自信能拿捏住她,并不担心她会倒戈。

如此种种,贾元春竟是最好的人选。

打定了主意,甄贵太妃便找了个时机,状似无意地感慨:“一晃你都进宫七八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再过两年你便该出园子了,到时候本宫便是想找个说话的人也难呢。”

贾元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说道:“奴婢只盼着能学到娘娘一二分风采,若能留在您身边伺候,便是奴婢三生有幸了。”

“你虽有心,我又如何忍心误了你?女孩子还是要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诞下属于自己的血脉才算完满。”甄贵太妃叹气,“你家当日送你入宫,为着什么我也明白。只是本宫……”

她顿了顿,虽然已经生出细纹,但仍旧美丽多情的眼睛中露出怅然之色:“……只是本宫心系皇上,如何能将他推给旁人?虽然将你要到身边、保你在宫中平安、给你最好的待遇,但终究误了你,是本宫对不住你。”

这话说的……

在甄贵太妃口中,她是深爱夫君、不愿意与旁人分享的痴情女子,非常能引起同样身为女子的贾元春的共情。又点出她对元春的种种好处,表示她已经尽心尽力,即便如此还是常觉愧疚。

这样元春如何能有不满?

她连忙道:“娘娘言重了,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铭感五内,不敢忘怀。”

甄贵太妃欣慰又感动,苦笑:“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我是真舍不得你,总想着亲自给你找个好出去才放心。”

顿了顿,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问元春:“你既有青云之志,可愿意进当今后宫?”

元春惊讶地抬起头,甚至顾不得失礼,直勾勾地看向甄贵太妃。

甄贵太妃亦含笑看着她:“当今英明神武,你也是见过的。若你愿意,我便想法子送你进去。”

元春犹豫了一会儿,迟疑道:“若因奴婢而使娘娘为难,奴婢情愿一生不嫁。”

“你这孩子,又胡说!”甄贵太妃温柔地轻叱,“我虽已不复从前,但要安排你一个还有几分把握,你且做好准备,安心等着吧。”

元春没再说什么,给甄太贵妃磕了个头,默默退了出去。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回了自己房间,确保没有人能够看到自己后才无声地笑了出来。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不枉她在新帝登基后便不间断地给甄贵太妃洗脑,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谋划这么久,她终于能正式登上这方舞台了!

*

却说新帝登基以后,为了表示孝心,时不时往万春园去请安,有时他忙于政务无暇他顾,皇后便会替他去。

最近皇帝本来清闲了一些,但因为太上皇从中作梗,又不得不忙碌起来,这日请安便由皇后代劳。

皇后先是去给太上皇请安,见甄贵太妃同在并不奇怪。太上皇对甄贵太妃宠爱之盛众所周知,纵然出了五王与七王之事,也不曾有任何消减,如今没有政务缠身,更方便二人腻在一起了,帝后二人来请安十次,八次都能见到甄贵太妃。

皇后对她微微屈膝,甄贵太妃连忙避开了,她虽是长辈,但皇后到底是国母,身份更贵重些。甄贵太妃纵然骄横,也断不会在这种事上留下话柄。

请过安也不能立马走,帝后表达了孝心,太上皇也要问上几句,表示一下为父的慈爱。

“老四今儿怎么没来?”

皇后脸上是端庄的笑意,回道:“皇上近日政务繁忙,有些脱不开身。”

太上皇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甄贵太妃插话道:“政务繁忙也要顾惜身体,前儿太医来请平安脉,听说皇上身子有些不好?”

皇后:“原不过是天气热,多吃了两片瓜果,所以有些咳嗽,吃了两副药便好了。”

太皇上冷哼一声:“他打小便是这样的性子,喜欢一样东西便一个劲儿要,丝毫不知道节制!”

皇后有些尴尬,甄贵太妃连忙打圆场:“你别放在心上,太上皇只是忧心皇上身体,听了太医的话后两天没睡好觉呢!”

皇后连忙请罪,又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说自己没照顾好皇上,才致他受凉咳嗽,令父皇担心云云。

甄贵太妃亲自把她扶起来,柔声道:“这哪里能怪你,你管着后宫那么多事,哪里能事事周到?这事儿本该嫔妃们多操心才是。话又说回来,皇上后宫只有那么几个人,年纪也都不轻了,是该挑几个新人伺候着。”

皇后算是明白了甄贵太妃的打算,刚要开口婉拒,太上皇便道:“旁的也就罢了,老四的子嗣太少了些,枝繁叶茂才是昌盛之相,你这个做皇后的要上心些。”

皇后:“……是。”

太上皇的话令皇后无法拒绝,最后领着两个女孩儿回了宫。

这两个女孩儿,一个自然是贾元春,另一个则是太上皇心腹的孙女,姓周。

第102章 第102章元春封妃

这便是甄贵太妃有把握把元春塞进新帝后宫的原因,并非她有什么本事,只是了解太上皇罢了。

她早就看出太上皇的心思,知道他必定不会介意皇帝身边多几个自己人,故而以皇帝后宫人少、子嗣不丰为由提出赐人之事,太上皇果然一口应允,并选中了自己心腹爱臣家的孙女,甄贵太妃也顺水推舟推出贾元春。

对于贾元春,太上皇的看法就要复杂一些了。

四王八公祖上本是太祖心腹,到了太上皇这一朝,他们也是勋贵旧臣,属于太上皇党系。

但是他们享惯了富贵尊荣,行事竟越发悖逆起来。平日专横霸道,仗着他赋予的一点权势胡作非为,甚至不把皇家脸面放在眼里。还勾结成党、暗中投向太子,乃至于与老五、老七眉来眼去,包括秦可卿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太上皇对贾家不满。但至少从明面上看,贾家还是他的人,贾元春进了后宫,亦能彰显他这个太上皇的威势。

当然最重要的是甄贵太妃一力推荐,太上皇本就偏爱于她,又因为五王和七王的事自觉亏欠,根本受不住缠磨,到底答应了。

虽然答应了,太上皇也不会眼看着贾家平白得这么大的好处。

好在以老四的性子,对贾家的厌恶恐怕比他更甚,那贾元春便是进了他后宫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更不会叫外头的贾家沾到光。

除此之外,太上皇还下了另外一道旨意——省亲。

贾家汲汲营营多年,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宫妃,如今携天子宠眷归来,以太上皇对他们家的了解,一定会办得热闹以彰显贾家的尊荣权势,这便正合了太上皇的心意。

在某种程度上,贾家的威势便代表着太上皇的威势,他们办得越高调,越能塑造他依旧屹立的形象。

至于说贾家会不会因此耗尽家产?

那关太上皇什么事!

贾家既无能力也无忠心,在太上皇眼里早已无用,眼下不过把贾家当成消耗品,废物利用罢了。

*

却说太上皇后得知此事,对太上皇和甄贵太妃的行为很不满意。

虽说她也觉得老四后宫人少了些,可以再挑几个人入宫绵延子嗣,但这事她可以管、太上皇可以管,甄贵太妃凭什么插手?

还拿腔作调,拿捏她的儿媳妇!

不论太上皇后与皇后关系如何,她都不能眼看着别人如此对待她的儿媳。虽然不能与太上皇计较,却可以拿甄贵太妃立威,没事了就叫

她来陪着说话、抄经、捡佛豆,一忙就是一整天,每每回去时都腰酸背痛。

太上皇看着心疼,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言出法随的皇帝,太上皇后也不是从前那个依附于他的德贵妃,她依仗儿子坐上太后之位,地位可以说稳稳当当,即便太上皇也不能轻易拿她如何。

太上皇没有办法,只能看着甄贵太妃受罪,如此整整持续了一个月,太上皇后才终于放过了甄贵太妃,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皇后带着两个女孩儿回到宫里,皇帝得知因由,脸色很不好看。

皇帝本性并非多有耐心之人,太上皇指使心腹在前朝兴风作浪,为了彰显自己不顾朝政,已经令皇帝很不高兴,如今又把手插到他后宫来了!

但皇父所赐,皇帝不仅不能拒绝,还不能在位分上亏待她们,否则容易被人指责不孝。

但皇帝也咽不下这口气,想了想道:“既然父皇看重她们二人,那便封周氏为贵人,贾氏曾经伺候过先太后,便封她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良妃吧。”

皇后:“……”

太上皇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周氏的祖父是皇帝心腹,且官职也比贾赦、贾政要高得多,按照太上皇的意思,肯定要以她为主,得封高位的也该是她。

最起码也该两人平等,同封妃位或者嫔位。

但皇帝偏偏不让太上皇如愿,反正贾家有爵位,这么封也说得过去。只是周氏携野望而来,如今与贾氏高低异位,必成竞争之势,再不能勾连起来互为犄角了。

太上皇要省亲,皇帝也无所谓。太上皇想要彰显他的威势,皇帝也正好借此展示自己的仁德。

至于会不会太过铺张?

皇帝心中冷笑:这就要看各宫妃娘家的态度了。

反正他是不介意趁机赚上一笔,正为了国库发愁呢!

册封的旨意还没发下去,皇帝就叫来薛虯,让他做好准备,抓住嫔妃省亲的机会好好赚上一笔。

薛虯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元春还是进宫当了娘娘,只是封号略有变化,因为太上皇后从前封号为“德”的缘故,元春由贤德妃变成了贤良妃。

心中不由一叹。

——贾家真是气数将近了。

原著里,元春封妃省亲便是贾家最后的辉煌,从那以后贾家便开始走下坡路。虽说原著不可尽信,但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以贾家人的心性,倘若家族没什么底气,他们还能稍微老实一些,皇帝也不会将一个被边缘化的家族放在眼里,即便会逐渐走向没落,但或许还能多几年安生日子过。

但元春成为皇妃便不同了,以薛虯对贾家的了解,几乎可以预料他们会有多么猖狂跋扈,可元春又不是真正的宠妃,并不能庇护他们,再加上他们又踏进了太上皇与皇上的争斗之中,家族败落几乎近在眼前了。

正如薛虯所料,贾元春册封的旨意传到贾家,贾家丝毫没察觉到不对,高兴地连办三天流水席,客人往来不绝。

对于省亲之事,贾家也格外看重,划地方要盖省亲别墅,誓要压其他嫔妃一头,替元春撑起这个脸面。

家里被交给王熙凤管着,外头的事本该贾赦和贾政负责,可惜这哥俩一个不靠谱,另一个迂腐死板过头,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到底还是交给了贾琏。

贾琏装作不情愿的样子推脱一番,最终接下了这桩差事,心里却乐坏了。

这差事可有油水,哪有不乐意的道理!更何况薛虯已经和他通过气,省亲用的东西,只要薛家有的,都去薛家铺子买,可以给他一定分红。他再在账目上做做手脚,两头拿钱,盖个园子能赚不少。

贾琏早就谋算着这差事,只等贾母主动开口。

要盖园子,旁的也就罢了,钱才是顶顶要紧的。贾家本就坐吃山空,上回还朝廷欠款又去了一笔,如今更是没多少了。贾母不得不掏出一部分私房,大房二房也是如此,但依旧是杯水车薪,少不得找亲戚拆借。

这回薛家也有份。

薛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贾政。

因着参加过记账法培训,某种意义上来说,贾政也能算是薛虯的学生。虽然薛虯并没有亲自授过课,也没有在培训的地方与贾政碰过面,更没有和他谈论过任何相关话题,但贾政见了薛虯还是不自在。

其实换一个心眼大些的人,大可以把此事当作趣事一笑而过,既能与薛虯拉进关系,旁人也会觉得他心胸宽广,不会再因此讥笑他。可贾政极重脸面,哪里受得了这个?每每提起都会黑脸,这两年更是躲着薛虯走。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许是女儿有了出息的缘故,贾政面对薛虯时多了许多底气,终于有了几分初见时的淡然从容。

薛虯含笑看着他的表现,直接问:“姨夫找我可是为了表姐省亲之事?”

贾政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他自诩读书人,最讲究身份脸面,跟人借钱还是头一遭,难免有些尴尬。要不是贾赦死活不愿意来,小辈的份量又不够,他也不会跑这一趟。

但想到女儿如今的地位,想到母亲说过的话,他又理直气壮起来,点头道:“皇上与太上皇开恩,允许娘娘归家省亲,咱们自然不能怠慢。只是盖园子不是小事,银子上……一时不凑手,先跟亲戚挪用一些,不用多久便还你。”

贾政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自信,大约在他心里,元春都成了妃位主子,贾家飞黄腾达近在眼前,还怕以后没有银子使吗?

却不想想嫔妃与嫔妃的区别,得宠的嫔妃哪怕位份不高,母家也能受到庇护,得享荣耀。可要是不得宠,即便身居妃位也没什么用,皇帝不会因此给贾家多一点体面,其他人也不会因此便捧着银子送给他们。

要是元春能生下孩子自然另当别论,但原著里她到死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这一次是否能得偿所愿也不好说,贾家高兴得实在太早了些。

但薛虯并未点破,且也没有拒绝贾政,含笑道:“表姐封妃这样的大喜事,亲戚自该表示一二,银子也就罢了,只园子里所有玻璃,我与林家全包了。”

贾政大喜,这可比预想得好多了,现在玻璃多贵呐!价格又高,他们都没敢想用玻璃,不曾想薛虯这么大手笔,直接给包了。

至于说还带着林家一起,贾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林如海不在京城,本也不指望能从林家借多少钱,玻璃价格那么高,带林家一个也是应该的。

贾政满意而归,薛虯也挺高兴。

玻璃并没有多少成本,用来堵住贾家的嘴,顺带替黛玉解决一桩麻烦很合适。且与贾家半翻脸的薛家都给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其他亲戚不得多支持一些吗?而贾家为了匹配玻璃窗这种奢侈物,势必将其他东西的规格再提高一个台阶,借来的钱还是要砸到园子上——也就是送到薛虯手里。

稳赚不赔!

晚上用饭的时候,薛母也问起了贾政此来缘故,听到薛虯的回答,不赞同道:“家中无钱,办得简单些便是了,我瞧着除了贾家和周贵人家,其余几家都没很大动静,想来没什么妨碍。”

她柳眉微蹙,不太理解贾家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做法。太上皇和皇上体恤嫔妃离家日久,故而允她们归家省亲,自然是父母骨肉团聚为要,若有余力,郑重一些自然是好,如若没有,把家里简单修整一遍也未尝不可,何必一定要大张旗鼓建什么省亲别墅?

如此倾尽全力,家底都掏出来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薛虯微笑:“我瞧着姨夫并不发愁。”

薛母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底不是一家人,两家也有了嫌隙,她不过白白替人家发愁罢了。

转而又说起元春:“封妃也就罢了,只是

这封号怪了些,仿佛没听过两个字的封号。”

薛虯点头,大庆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双字封号,元春是头一个。若说这是皇帝的偏宠,可是元春不过刚刚入宫,哪里就能有这样的待遇?

“还有那劳什子凤藻宫尚书,这到底是封妃还是封女官呢?”薛母眉毛紧皱,问薛虯,“这里头不会有什么缘故吧?”

薛母是看着贾珠长大的,元春幼时也时常看顾,感情比宝玉深得多,这会儿自然替她担心。

薛虯安慰道:“此事与表姐没有关系,只要她安安分分,不会牵扯到她。”

只是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便是了。

要是不安分,以皇帝被迫纳妃的愤怒和对贾家的不喜,元春受到的惩处肯定更严重。

*

正如薛虯所料,元春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帝勤政,且不好女色,每月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元春入宫以来,皇上因为前朝忙碌的缘故只来了后宫两回,一回是十五那日,按照规矩要去皇后宫里,另外一回去了夏嫔处看望身体不适的小公主。

元春空有妃位名头,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宫里伺候的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皇上对这位的不喜?自然便怠慢起来。

吃食永远不合胃口,衣裳也不能及时浆洗,吩咐下去的事拖拖拉拉,就连宫女太监都敢对她阴阳怪气。

元春在家时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大小姐,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进宫后虽然要端茶倒水伺候人,但她的主子不是皇后便是盛宠不衰的甄贵妃,走出去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是元春并不放在心上,准确地说是顾不得,眼下她最担心的是省亲之事。

其他人了解贾家,元春这个贾家的女儿更加了解,她深知以家里人的脾性,若知道她得封妃位,还能回家省亲,必定会大办特办。

可她和家里眼下的处境哪里经得起这个?

元春迫切地想见一见家里人,让他们低调一些,不要太过张扬,某次请安时与皇后提起,皇后只是温和地笑:“贾妹妹入宫多年,思念家中亲人也是有的,只是你还没有正式册封,算不得正经主子,待行了册封礼再见也不迟。”

周贵人用帕子捂住嘴,露出的眼睛弯弯,声音满是嘲讽:“到底是贾姐姐适应得快,才进宫几天呐,就急着召见外命妇了。”

讽刺元春得志猖狂,刚当上主子就迫不及待耍威风。

元春脸色胀红却无法反驳,心中十分憋屈。好在她入宫多年,磨练出一副好心性,才不至于当众失态。

第103章 第103章贾家进宫

嫔妃册封流程繁琐,前期需要做许多准备:制作金册、金宝;准备朝服、朝冠、仪仗;还要测算吉日、布置场地。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怎么都得两三个月。

贾元春忐忑地等了两个多月,才终于等来自己的册封礼,迎册宝、宣册受礼、至皇帝、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处磕头谢恩、接受后宫众人庆贺。

之后还要用一到三天的时间颁赏六宫、宴请命妇,其中宴请命妇更是嫔妃的高光时刻,但贾元春的册封礼并不隆重,甚至有些简陋,很多礼法上不那么要紧、但很能彰显嫔妃地位的细节都被删去或者敷衍。

比如朝服的精细程度、场地布置是否用心、皇帝、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态度等等。

元春受到的待遇实在说不上好,册封典礼皇帝没有出现也就罢了,就连去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没有陪同。到了园子里,太上皇也没有见元春,显然把她及她身后的家族当成了一枚废子,顺手给皇帝添了回堵,之后这棋子是死是活便不在他考虑之中了。

有了这么多先例,取消宴请命妇这个环节也就不奇怪了。

这可叫后宫众人看足了笑话,都说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妃位册封礼,其中尤其以周贵人笑得最大声,好似只有看到贾元春过得不好,才能抚慰她妃位被抢的不悦。

底下人见此愈发不把元春放在眼里,她的日子更难过了几分。

元春此时却顾不得这个,她原本指望能在宴请命妇时顺理成章见一见祖母和母亲,趁机交代她们几句,不妨竟然取消了这个环节。好不容易等册封礼全部结束,勉强又按耐了几天,便迫不及待地召家中女眷入宫,甚至顾不得会被其他嫔妃耻笑了。

这次皇后没有阻拦,消息顺利传到贾家。

贾家众人自是喜不自禁,好好准备了几日,到了正日子,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天不亮就起来,梳洗过后按品级大妆。

王夫人跟在贾母身侧,穿着属于安人的朝服朝冠,腰背挺直、下巴微抬,因为几次犯错,惹得婆母、夫君不满而带来的一点怯懦全没有了,面对贾母时底气足了许多,对邢夫人更是懒得施舍一个眼神。

王熙凤等小辈无诰命在身,没有资格入宫觐见,但也早早起来送长辈出门。见到这个场景心中不由一突,想到刚得知元春封妃的消息时,她也是由衷高兴的,甚至幻想着一家子依靠元春飞黄腾达,不过心中这点火很快就被贾琏浇灭了。

贾琏冷哼:“你瞧老太太和二房一向的作风,便该知道即便大姐姐得宠,于我们也没什么好儿,还是握在手里的银子是正经。”

那时候王熙凤不大相信,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元春要是有出息,纵容大多好处都是二房的,他们也能沾光喝点汤吧?

贾琏却呵呵一笑:“那咱们就往后看吧。”

如今看来,到底是贾琏在外头当差,见识比从前多些,看得也更清楚。元春才刚刚封妃,二房便傲慢至此,甚至不把大房放在眼里,若真叫他们得了势,他们能不能喝到汤暂且不提,受二房的委屈却是肯定的了。

却说贾母一行到了东华门,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同样有太监在门口迎接。这人却不是总管太监,而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

元春宫中自然有总管太监,且她也点了此人来接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只是元春不得势,宫里人伺候起来也敷衍,那总管太监随便指派了个小徒弟来接贾母等人,自己则回房间躲懒去了。

小太监才十来岁,跟宝玉年纪差不多,往日在宫里也是处处讨好赔笑脸,眼下面对贾母一行,倒拿捏起姿态来,腰板比王夫人还直,下巴抬得比王夫人还高,瞥了一行人一眼,淡淡道:“跟我来吧。”

贾母等人跟在小太监身后进了东华门,贾母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又养尊处优,根本走不快,小太监却没有等她们的意思,在前头走得飞快,邢夫人和王夫人只能扶着贾母努力追赶,十分狼狈。

那小太监还不满:“怎得走这么慢?”

邢夫人赔笑道:“老人家腿脚慢,还请公公通融一二。”

小太监斜眼看她:“宫里规矩森严,召见女眷都有时辰,耽误了功夫奴才可担担不起。”

“是!不敢耽误公公的差事。”邢夫人忍着心痛,从袖中掏出一

个荷包塞到小太监手里,“咱们尽量快些。”

小太监暗自掂了掂那荷包,表情这才和缓了些,又转身往前走,这次稍稍慢了一些,也没有再一直催促了。

贾母终于能缓口气了,但是心中并不畅快。一个小太监都敢如此待她们,可见元春在宫中并没有什么体面。

随着她们越走越远,贾母的心越发往下沉——这地方似乎太偏僻了些。

等到了元春居住的景阳宫,她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宫殿偏僻也就罢了,看上去还十分破旧,似乎许久没有修缮过了,大门上的漆被蹭掉了一片都没有人管。

宫里只有几个零星的宫人,一个个没精打采,见到她们懒懒行个礼,就兀自说话儿去了,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元春倒是住在正殿,只是屋内家具陈旧,布置也寒酸老旧,像是失势太妃的居所,全没有妃位娘娘的气派。

元春端坐宝座之上,妆容精致,衣饰华美,倒有几分主子的风采,只是长期压抑的宫廷生活,难免叫她染上几分苦意,即便带着盈盈的笑,也总有几分愁苦味道。

贾母和王夫人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强撑着跪下给元春请安。

元春连忙示意抱琴将人扶起来,虽还是笑着,眼里也有了泪:“宫中不许见泪,老祖母和母亲、伯母莫要如此,坐吧。”

三人在下首坐下,抱琴又给她们拿茶水点心,竟全是她亲力亲为,连个分担的人也没有。

这便是元春的一番心思了,她宫里的人虽然态度不好,但还不至于什么事也不干。

但元春并不想让她们伺候,一来怕她们态度不好,叫祖母和母亲不自在,二来便是她的一点私心,她在宫里过得艰难,却不想家里知道,免得他们平白替她担心。

但即便她极力遮掩,也终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譬如殿中布置便没有法子,再譬如这茶水……贾母喝了一口,发现竟还不如家里的好,心中愈发冰凉起来。

阔别多年的祖孙、母女再次见面,自是一番关心。

元春先是问老祖母的身体,贾母笑道:“我吃得好睡得香,偶尔在院子里走走,一家子说说笑笑的,再没什么不好的。王太医每每把脉,也总说我一切都好。”

元春放心了,又问起家里的情况。

贾母又把家里的情况捡好的说了一下,只是正如元春的窘迫藏不住,贾家的不如意同样如此。

元春蹙眉:“我听说家里和薛家闹得不像,咱们到底是亲戚,合该多走动才是,哪里有过不去的愁怨呢?”

提起这个王夫人便有些心虚,薛家会与贾家翻脸还是因为她呢。

好在元春没有一直揪着这话题不放,略说了几句便又跳过,问起宝玉来:“我在宫中消息不畅,却也听说了宝玉的事,我记得他幼时极为乖巧,怎么如今竟成了这样?”

王夫人连忙解释:“宝玉是个好孩子,外头不过以讹传讹,并不是全真的。”

“那就好。”元春委实松了口气,家中只得两个孩子,她在宫里出不去,父母身边只有宝玉一个了,若他也靠不住,更不知父母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宝玉的婚事上得多用心些,不知是否有眉目了。”

“因着谣言的缘故,这两年不曾给他相看,故而还没有眉目。”王夫人笑道,“不过我一向喜欢宝钗那丫头,娘娘也看重薛家,若两家能结秦晋之好,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贾母垂着眼睑没有说话,她原看不上宝钗那丫头,觉得她商户出身配不上宝玉,但现在薛虯凭借功劳获封伯爵,宝钗也是勋贵之女,加上嫁妆丰厚,到哪都是香饽饽,贾母自然也没有意见。

数月之前她可能还会犹豫,却不是看不上宝钗,而是担心薛家看不上宝玉。

和王夫人不同的是,贾母多活了这么多年,看事要清楚得多。她虽然溺爱宝玉,却不会一味自信,认为自家孩子处处都好,对未来儿媳妇处处挑拣,恨不得找个公主郡主来配宝玉。

事实上贾母很清楚宝玉的定位,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出众的少年,而宝钗出身勋贵,兄长又受皇帝看重,她自己也样样都好,还是长公主的伴读,想要什么样的夫婿没有,何必一定要找宝玉呢?

但现在却不一样。

元春封妃,掌管一宫,成了这座紫禁城的主人之一,未来还有可能诞下皇子,走上更高的位置,贾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想来薛家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们家了。

第104章 第104章召见后续

元春心中发苦,她在宫中处境如何,家里不知道,薛家肯定是知道的,恐怕不会愿意与他们家做亲。

不过元春并不悲观,决定靠甄贵太妃进当今后宫之时她便心里有数,对目下的处境早有准备。

一时的低谷不算什么,纵然皇上因为太上皇和家族的缘故对她不喜,但她本身并无错处,只要小心筹谋,凭她的美貌及才华,不愁不能改变现状。

只要能博得皇上一二分怜惜,她便是正儿八经的妃位娘娘,家族亦可乘风而起。届时宝玉的婚事便要简单许多,即便不能薛家不愿允婚,亦可求娶其他贵女。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家族不能给她添乱,否则皇帝厌恶她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感?

元春柔声道:“我无才无德,承蒙皇上和太上皇厚爱才得以觍居妃位,家中一定要感念天家恩德,万事低调谦逊,切莫张扬太过,辜负太上皇与皇上信任。”

贾母含笑道:“娘娘放心,咱们家不是那起子轻狂人家。”

元春看着老祖母满脸认真,好似真觉得自家家风不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前她也不觉得自家有什么问题,可是进宫这么久,听过的见过的事情多了,如何不知家里的张狂?

她顿了顿,到底没有与贾母争辩,又提点道:“省亲的事也不要大办,只把我从前住的院子收拾收拾,咱们娘几个一处说说话儿便好了。”

不等贾母说话,王夫人先不愿意了:“这如何使得?娘娘乃天家嫔御,贵步临贱地,如何能不郑重?”

王夫人没那么多见识,只觉得她女儿好容易熬出头,自然要风风光光回来,让其他人都好好瞧瞧才好。

更何况元春的体面就是她的体面,元春省亲越是郑重,她在家中便越得脸,自然不愿意敷衍了事。

元春劝了几句,王夫人还是不愿意,元春还要再劝,却有小太监进来催促:召见的时辰结束了。

元春眼中立时便有了泪,贾母和王夫人也拿手帕抹眼泪,邢夫人意思意思抹了一把,起身去扶贾母:“咱们走罢,莫耽误了时辰,倒叫娘娘吃瓜落。”

贾母站起来,含着眼泪对元春说:“娘娘好好保重自己,家里的事不用操心。”

元春泪眼汪汪地点头,再次叮嘱:“家中儿郎以读书习武为要,莫叫他们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省亲千万千万莫要铺张。”

贾母点头,元春这才放心了。

*

贾母一行离开景阳宫没多久,她们和元春的对话就传到了坤宁宫。

是的,元春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有什么动静皇后都能知道。不仅是她,其他嫔妃处也是如此,这事皇帝也知道,甚至十分支持。

在皇帝心里,皇后是他的妻子、大庆的国母,与其他嫔妃完全不同。他们两个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皇后不欺凌嫔妃、戕害子嗣,后宫便是她的地盘,她想怎么管便怎么管,皇帝都不会插手。

不就是安插几个钉子吗?这多常见!

皇后又不随意窃听他人私隐,只要不犯事,怕什么?

事实证明皇后确实管得很好,皇帝登基以来,后宫一直风平浪静,让皇帝能心无旁骛地处理前朝。

这次贾元春和周贵人进宫,皇后自然也安插了钉子,且因为她们是太上皇指来的,又格外用心一些,对她们的一言一行十分关注。

这次消息传来之时,皇帝也在坤宁宫陪皇后和太子一起用饭。

听说贾元春迫不及待地召家中女眷入宫,不由嗤笑一声。他倒不觉得贾元春轻狂,只是这贾家得无能张狂到什么地步,才能叫贾元春如此不放心?

听到贾家女眷直接去了景阳宫,皇帝眉毛微皱:“她们没有来拜见皇后?”

皇后是国母,亦是主母,论理不管哪个嫔妃召见外命妇,都要先来皇后宫中参拜,否则便是不敬。

皇后笑道:“是我没叫她们来,贾妹妹入宫多年,想必思念家中亲人。我忙着其他事不得空见她们,何苦叫她们白跑一趟,白白耽误时辰。”

“皇后大度。”皇帝拍拍皇后的手,心中隐隐有些骄傲。

他的皇后便是如此,性子舒朗大气,并不在细节处为难。其实她虽不得空见,却可以让贾家人在宫门口磕个头,耽误不了她的事,还能彰显皇后威仪。

只是进宫的时辰就那么多,在这里耽误一些,亲人说话的功夫就更少了,故而皇后才格外开恩,免了她们跑这一趟。

当然,能得皇后召见也是外命妇的荣幸,贾家进宫一趟没见到皇后,就连磕个头都不能,在她们自己看来是不是恩惠便不好说了。

却说皇帝听宫人复述贾元春与贾母三人的对话,心中不由冷笑,这家人真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肖想薛爱卿的妹妹了。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老九看上了薛家那丫头,正巴巴想娶回去做王妃呢!

这事自然不是燕郡王与皇帝说的,虽然燕郡王很想求自己皇兄下旨赐婚,但他还没求得宝钗同意。

也不是不同意,只是没有完全同意。

燕郡王听了薛虯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找到机会向宝钗坦明自己的心意。

宝钗一开始很惊讶,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反复确认燕郡王的心意后,也向他坦露了自己的想法。

简单来说,宝钗有自己的抱负,不可能困守后宅相夫教子,做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

按照她本来的想法,最好的自然是找个心意相通,能够支持她理解她的夫婿,不过这一点太难了,宝钗早已经不抱希望,并且做好了其他准备。

——也就是找个家世低的男子,依仗着他们家,便不能对她指手画脚;再或者干脆不嫁,留在家里做姑奶奶。

左右家里如今蒸蒸日上,并不急需她用婚事谋划,且她与哥哥谈过此事,哥哥也愿意支持她。

但燕郡王对她有意,宝钗思量再三,决定坦诚自己的想法。倘若燕郡王不能接受,那也不是薛家拒绝了他,不至于因此埋怨薛家,甚至影响他与哥哥的关系;若他能接受,也不失为一良人,对宝钗也是好事一桩。

燕郡王这才明白薛虯让她先问宝钗的原因,惊讶过后倒也接受了。他本就不是大男子主义,并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想法。

在他看来,家中俗务可以托付给管事,孩子有乳母和先生照料和教导,他们只要把控大方向即可,实在不必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他的王妃有自己的事可忙,夫妇之间还能有更多共同语言,何乐而不为?

至于说会有外界压力?

笑话!他燕郡王需要怕谁?

岂不闻当年的九皇子便是京都著名刺头,总不见得这么多年过去,四哥登上了皇位,他也得封郡王、身负重任,地位越来越高,本事越来越大,胆子却缩回去了吧?

薛虯听宝钗说起此事,说道:“只是如此一来,你便不可能立于朝堂之上了。”

若宝钗只有一个人,或许还有当官的机会,即便这希望非常渺茫。但她要是嫁给燕郡王,就是绝了这条路,皇帝再信任燕郡王,也不会给他的王妃这么特殊的待遇,即便他愿意,百官也绝不会同意,她遇到的困难将比现在还要大上百倍。

宝钗却笑了出来:“哥哥想什么呢?我本来也没有那样的志向。”

薛虯:“?”

宝钗道:“我虽向往手掌权柄,却也知道这事极难办成,且不说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便能成也要付出巨大代价,甚至连累母亲和两位哥哥,倒是图什么呢?”

薛虯:“……那你的意思是?”

宝钗:“我只要尽力便是了,能做到什么地步只看天意,即便只能做一小吏,或者在外头办些事情也是好的。”

如此说来,那燕郡王对宝钗便不是束缚,而是帮助了。

这也更符合宝钗的性格,她并不是崇尚冒险的人,更倾向于在保持现状的基础上尽力腾挪,只是从前、包括在原著里,她迫于形势没有办法,只能孤注一掷,但眼下不到那样的情况,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在宝钗心里现实永远是最重要的,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不能凌驾于身家性命之上,只有好好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宝钗心中也十分动容,她没想到哥哥居然以为她想要以女子之身位列公卿,且即便如此他都支持她,叫她怎能不感动。

宝钗压下眼中泪意,说道:“且燕郡王也说了,若我想当家做主,我们可以去封地,届时他都由着我。”

时下王爷对封地没有管理权,而是由朝廷指派官员管理,但到了封地,燕郡王便是最大的,自然便少了许多束缚,宝钗能做的事情也多一些。

薛虯:“他倒是有心。”

宝钗点头,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有疼爱她的母亲、有无条件支持她疼爱她的兄长,倘若燕郡王是真心的,她又会有一个心意相通的夫婿。这是父亲刚刚去世那一年,宝钗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不过宝钗还是没有答应燕郡王,这毕竟是大事,她希望燕郡王再好好考虑考虑,莫要冲动做决定,彼此耽误。

不过也算有初步意向了,于是薛虯便找个机会,状似无意地告诉了皇上,免得这个小心眼日后知道了不高兴。

皇帝一开始的确不是很高兴,并非看不上薛家门第,只是在这个年代,男子突然说看上了某个女孩儿,一定要娶她为妻,任何人都要暗自嘀咕几句,更何况皇帝不止把燕郡王当作弟弟,更差不多要当成儿子了。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眼看着燕郡王求而不得,每天变着法地展示自己的诚意,活像开了屏的孔雀,皇帝的心态也渐渐变了,先是心疼,然后恼怒宝钗不懂事,再然后气燕郡王不争气,最后就是彻底放平心态看热闹了。

皇后不知道皇帝想到了这些,听了贾家几人的对话道:“这贾元春倒是个好的,若她能劝住贾家,叫他们安分一些,那也是一桩好事。”

皇帝不置可否,只听贾元春这些话,倒还算个明白人。

不过想管住贾家?

皇帝摇摇头,不是很看好。

*

却说贾母的确把元春的话听了进去,也是亲眼见到了元春的处境,心中有些忧虑,回去之后便把儿子儿媳和贾琏、王熙凤叫来,叮嘱他们省亲之事上办得俭省些。

王夫人哪里愿意?

“元春一片孝心,不愿意咱们家为难,可是咱们家如何能不给元春做脸?元春处境不好,咱们便更该办得热闹些,好叫那起子小人知道咱们元春也有家族倚仗,不是一味好欺负的。”

贾母瞥这个儿媳一眼,懒得搭理这个蠢货。

这时候贾政开口:“俭省些也就罢了,只是省亲乃是太上皇的旨意,太上皇的意思只怕是要热闹些,咱们家若是违背了圣意,恐怕不是好事。再则……”

他道:“……园子已经划好了,地基也打得差不多,有些地方连屋舍都开始建了。亲戚们也知道咱们要建省亲别墅,家家户户出钱出力,若是这时候不建了,恐怕他们心中不自在。”

若要不修园子,把钱还给亲戚们……已经花了的那部分钱他们家拿不出来,还会叫别人看了笑话。

这话倒有些道理,贾母想了想,说道:“那也罢了,只是建园子也罢,却不可太过铺张。”

贾政应下。

贾母又道:“告诉家里的人,娘娘如今

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她在宫里小心筹谋,咱们在外面也不能拖她的后腿,都给我老实一些,不许仗着娘娘的势胡作非为,谁要是在外头惹事,叫我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贾政再次应下。

他应得痛快,真正管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先说那园子。贾家的确想省着点花钱,但当日一时高兴,划的范围太大,而娘娘省亲的园子,怎么也不能建得太寒酸。

再加上薛家给的一水玻璃窗、玻璃器皿比着,其他东西即便用不上像玻璃一样珍贵的,好歹也不能太不像样,再加上贾家人本就不懂“省钱”两个字怎么写,建着建着就不由奢靡起来,虽不比原著中的大观园,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自然,原先借到的钱很快便不够用了,少不得再找亲戚拆借。

薛虯不由想起后世的一种说法,说贾家修建大观园挪用了林家的财产。

按照原著中的时间线,彼时林如海已死,黛玉随贾琏回到贾家,却并未提及家财如何处理,她的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善。而贾家已是“内囊都翻上来了”,却有余力斥巨资修建大观园,要是没有外财很难做到。

当然也有人反对这个说法,薛虯原不知道谁对谁错,但看如今看即便有他给的玻璃加持,省亲别墅修得依旧比不上原著中的大观园,且不得不到处借钱,十分吃力的样子,这说话竟有七八成是真的了。

至于说贾母说叫众人收敛一些——

贾家这些人无势时尚且猖狂得不成样子,哪里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早在元春封妃的消息传来没几日,便一个个以“国舅”身份自居了。这些日子享受着狐朋狗友的吹捧,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快活。

叫他们收敛?做梦呢!

贾母被人追捧久了,只以为自己言出法随,根本不知道底下人多会阳奉阴违,吩咐下去便算完了。

贾政迂腐无能,想瞒过他容易的很。贾赦自己还想玩呢,头一个不想收敛。贾琏倒是有心管,但想到老太太和二房便又灰心了,只有时实在看不过眼才出手管一管,其他时候便眼不见为净。

贾元春的一片苦心,终于变成了一个笑话。

第105章 第105章时下局势

册封典礼过去后,贾元春终于见到了皇帝,她聪明得体、放下身段小心讨好,兼之貌美才高,也算得了几分体面,一个月能见到皇上一两回,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

与此同时,薛虯奉皇帝的命令,使劲赚她家里的钱。

这日薛虯把这个月的账本拿给皇帝过目,还有这几个月来省亲这一项的账目。

皇帝看到前者很高兴,自从有了薛家这个钱袋子,他便再没有从前那般焦虑了,虽然也会发愁钱不够用,但是想到薛家在源源不断给他赚钱、想到账本上的一串串数字,心里便会轻松许多,甚至憧憬起以后仓满廪实、钱财不缺的美好日子。

而在他的扶持下,原本便已经是巨富的薛家再次极速扩张,生意规模越来越大,即便利润的大头都分给了皇帝,薛家得到的也不比从前少多少。

皇帝并没有忌惮薛虯的意思,他生性多疑,但正因为如此,一旦经过他的考验、获取他的信任,便轻易不会再生出疑心。

只是偶尔有亿点点羡慕——

他身为皇帝,坐拥万里江山,是世人俯首的九五至尊,可是国库里的钱永远不够用,永远都捉襟见肘,而薛虯从不用为钱财犯愁,怎么不叫人羡慕?

但薛虯很聪明,赚来的钱他只留下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散了出去。或是送给皇帝作为军资、或是以皇帝的名义施粥铺路,叫皇帝舒心了许多,对薛爱卿也更加爱重了。

薛母对此完全没有意见,在她看来,薛家的钱财已经够多了,一大家子三辈子也花不完,且薛虯留下的那一小部分钱财也是旁人不敢想的数字,足够支撑家里过好日子。

用多余的钱换皇帝信任,对薛母来说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且她信道久了,也想着多积些阴德,说不定薛父在地下的日子好过些。

何况皇帝也不是一味只进不出的,第一次收到薛家送去的钱时,他便特许薛虯使用仅限亲王用的金丝蟒袍,允许薛母的诰命霞帔上绣皇后才可用的十二章纹。

其实皇帝本意是想给宝钗一个爵位,只是太过显眼了些。且宝钗以后可能要嫁给燕郡王,现在封爵位便不太合适了。

但皇帝也承诺了,要是宝钗没有嫁给燕郡王,不管嫁给谁,都给她在原有诰命的基础上再加一级。

薛虯有想过是否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宝钗求个做官的机会,不过想了想,到底放弃了。

这时候提这个太早了些,只怕有害无利,不过薛虯让宝钗负责施粥铺路的事,也算提前适应一二。燕郡王也知道此事,不仅没有觉得她插手外头的事有什么不好,还忙前忙后帮着安排。

话说回来,皇帝看到账本上的数字很高兴,再看到省亲的账册,就不是那么高兴了,意味不明道:“朕这些嫔妃的娘家倒是有钱。”

薛虯一看便知道皇帝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这次嫔妃省亲,正经有几家准备得非常用心。

头一个自然是贾家,新建了园子不算,里头的一应山水摆设都要好的,光是园子里的花木便值不少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两三家也很用心,其他的即便不新建园子,但把家里重新翻修一下,银子也是流水似的花出去。

薛虯也理解皇帝不高兴,一来他初初登基,内外不稳、国库空虚,日子过得紧巴巴,就连用饭都只有六菜两汤,且菜色十分简单,极少用奢靡的菜色。可是他的嫔妃回家一趟,家中便动辄几万几十万两银子花出去,让皇帝心里很不平衡。

二来便要说一说这些嫔妃了。皇帝还是四王爷的时候奉行低调,德贵妃也不给他选有出身的妾室,除了王妃与其中一位侧妃出身不错之外,其余妾室都家世平平。

可便是这样的家世,在皇帝登基还不足一年的时候,便有能力拿出这么多钱操办省亲,可见他们凭借着嫔妃女儿谋得了多少好处,皇帝最恨贪官污吏,自然心中不悦。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省亲是太上皇提的,皇上本没有这个意思,且他一向奉行节俭,太上皇才爱好奢侈。这些人家如此大办,岂不是顺着太上皇心意,而无视他的意见?可这些人是他嫔妃的娘家,本该站在他这一边才对,皇帝不免有种被背刺的不满。

薛虯可以理解他,但还是要替这些人说句公道话。

据薛虯所知,这几家花的钱并非全出自他们自己,基本都有亲戚帮助。虽然有人接受了小商户、小官员的投靠,但远没有皇上想的那般严重。

且要说他们顺太上皇而逆皇上,那就冤枉他们了。不排除有人是这么想的,但大部分人家大办,一来是为了表示对皇室的尊重,二来便是贾家等大张旗鼓,带动他们也卷了起来,没有人愿意被比得太狼狈,即便没有贾家那么大手笔,也想尽量办得体面一点。

至于皇帝的心意……只能说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聪明,皇帝的嫔妃出身不高,更说明她们的家人很可能水平一般,既没有政治智慧、又不够了解皇帝,把错脉也就可以理解了。

薛虯劝了皇帝几句,皇帝也渐渐消了气。只是看着那一串串数字,心中还是有些不满。

这些人没钱借钱都要讲排场,再对比薛爱卿有钱自己不花,反而献给百姓和朝廷,薛爱卿不愧是朕之忠臣!

皇帝看薛虯的眼神更满意了。

薛虯:“……”

皇帝又看到贾家那极其高昂的支出,虽然这笔钱很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口袋,但还是对贾家好感尽失。就连刚刚因为贾元春柔顺懂事而对她生起的一点好感烟消云散。

他把账本放下,说道:“就算他们为边疆战事做点贡献吧。”

是的,边疆起战事了。

大庆的边疆一直不是很稳定,周边小国林立,还有几个大国虎视眈眈,只是这几十年大庆国力日盛,太上皇后期虽然有些回落,但也能说一句四海升平,他们都老老实实缩着,不敢做什么。

现在太上皇退位,新帝上位,政权交接之时最不稳当,太上皇又频频找茬,大庆内部争斗不断,便有人看准这个时机生乱,边境小范围摩擦不断,好在皇帝撑住了,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咬牙没露怯,这才没有引起大范围发兵。

只是兵戈太消耗钱财,国库虽然还有点钱,但偌大一个国家,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好在有薛虯带头捐助,其他人家也捐了一些,才叫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提到战事,又不得不想到太上皇,此次战事叫

太上皇占足了便宜,盖因种种原因,皇帝从前的势力多在朝中,军中并无太多人手,倒是太上皇牢牢把着军中势力。

此次再起兵戈,太上皇便趁机推自己人上位,譬如四王八公中的南安郡王等等。

如今皇帝对四王八公可以说厌恶已极,这几家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实则早不复往日能耐,家中子弟多有不成器的,家风也一塌糊涂,京中不知多少人家暗地里看他们笑话。

皇帝本就厌恶这样的人,若他们能安分些也就罢了,偏还可着劲折腾,几家联合到一处,竟连皇室的脸面也敢踩,如今又一头扎到太上皇那边与他作对,由不得皇帝不厌恶。

薛虯也看出来,皇帝是越发容不得四王八公了,不由有种看着原著剧情一个个重现的荒诞之感。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有迹可循。边疆起乱是注定的,太上皇派他的心腹平定战乱是注定的,而南安郡王作为太上皇心腹,能力也勉强还能看,被太上皇推出来也是注定,所以并非一切朝剧情发展,而是现实和人性推出这样的结果。

想明白了,便也想开了。好在皇帝也不是毫无势力,王子腾便是难得的将才,皇帝令他掌一路兵马,如今权势更胜从前。

但皇帝还是气闷,一是因为太上皇的掣肘,二来便是他选中的人选。

能被太上皇选中的自然不会是庸才,但的确有一些能力不是那么出众,譬如南安郡王,此人外强中干,领兵才能并不出众,且刚愎自用,极容易冒进失误,之前已经犯过两次类似的错误,只是以前都是很小的战事——应该说摩擦试探更加合适,出了失误也不明显,故而没有人注意,但若遇到大规模战事,只怕立时就要出大岔子。

薛虯想到原著中南安郡王战败被俘,导致探春代替他的女儿远嫁和亲,也不得不认可皇帝的看法。

他道:“皇上若不放心南安郡王,不若多派几个人盯着他。”

派人盯着南安郡王,若有万一,宁愿直接将他杀了,也不能被外敌俘虏,否则大庆即便为了脸面也得将人赎回,可是这样一个人,哪里配大庆嫁郡主和亲?

——即便这郡主是假的也不行。

皇帝心中一动:“朕记得你弟弟也入了军中,眼下在王子腾身边?”

不待薛虯说话,皇帝自己先反悔了:“……罢了,你那兄弟的性子做不了这个,朕另外寻其他人罢。”

薛虯:“……”

他不意外皇帝知道薛蟠,当日接受他投靠之前便将他调查个底掉了,这是常规操作,薛虯早有准备,且并不在意。

他只是可惜薛蟠失去了这么个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机会,不过皇帝的评价也对,薛蟠那鲁莽粗疏的性子的确做不了这份差事,还是在战场杀敌更适合他。

说完这件事,薛虯又与皇帝商量起辖制太上皇的方法。

太上皇残存势力庞大,皇帝处处受到掣肘,心中已是不痛快极了。但太上皇并不明面为难,皇帝碍于孝道,并不能对他做什么。

好在皇帝有个最大的优势————他年轻!

太上皇已经年老,身体也已经不济,说的难听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撒手去了,届时皇帝自可当家做主。

此法不伤皇帝与太上皇的和气,只是不知道要拖多久,一来皇帝憋屈,二来党派斗争不断,对朝廷和百姓亦非好事。

因此他们不得不同时采取其他手段,比如拉拢或打压太上皇旧党,使他们内部逐渐瓦解;蚕食太上皇势力,逐步发展壮大自身。

如此温水煮青蛙,顺利的话几年后便能渐渐收拢权利,不顺利的话便不好说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快一些的法子,左右皇帝已经登上皇位,强势一些也未尝不可,只是一不小心容易翻车,其中的度需要好好把握,且也容易落下不孝的名声,故而暂时不为皇帝所考虑。

如此一来,只能徐徐图之,同时一点点切断太上皇与外界的安排,再安排人手,引诱着太上皇转移注意力了。

第106章 第106章宝琴出嫁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宝琴要出嫁了。

按照六婶方氏的意思,是在京城买一个小宅子,让宝琴从那边发嫁。但薛母没有答应,还是叫她从伯府出嫁。

这叫方氏不好意思,这宅子虽是薛家祖产,但到底被分给了大房,如今便是主支私产。她们借住一二也就罢了,还要在这里发嫁女儿便有些过分了。

但薛母不愿意放方氏和宝琴走,只说舍不得宝琴,要她陪着,叫方氏无奈又感动。

方氏哪里不明白薛母的意思?若说舍不得宝琴,那便留她住在薛家,等到成婚前两日再挪去那小宅子也使得,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薛母这么说,只是想再借着伯府的荣光给宝琴抬抬身份罢了。

——对于宝琴来说,从伯府出嫁自然体面得多,对她的未来也只有好处。只是她们自觉已经叨扰良多,不好再得寸进尺,如今薛母主动提出,六婶推脱不得也就答应了。

婚礼前几日,六叔和薛蝌也从金陵赶来,第一件事便是来见薛虯,感谢他这段时间对六婶和宝琴的照顾。

他们从方氏送回去的信中已经知道她们在京城的境遇,说实话,远远超出六叔和薛蝌的预料。在他们看来,看在亲戚和薛蝌的份上,主支也不会亏待六婶和宝琴,但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看重。

不仅在生活上悉心照料,不让方氏和宝琴受一丁点难为。薛母还带着宝琴融入京城贵人圈子,又许她从伯府出嫁。

这对宝琴的好处绝不只是脸面上的,旁的不说,只说梅家的态度。

来京城之前,六叔与梅家已经定亲数年,可是梅家一直都是淡淡的,除了逢年过节按照规矩送来节礼,其他时候没有任何表示,更别说额外表示对宝琴的看重了。

这还是薛虯混出了名头,而薛蝌也得他看重,在金陵照管生意的缘故,在此之前梅家的态度更加敷衍。就连当日纳征,梅家给的聘礼也十分简薄。

六叔为此时常懊悔,当日不该看梅家出身官宦便鬼迷心窍,

想要为女儿谋这一桩婚事。结果梅家看不上他们商户出身,只怕还觉得他挟恩图报,心中存着轻视与怨气,宝琴嫁过去哪里有好日子过?

但还是那句话,退婚对女子的伤害太大了!六叔和六婶到底下不了这个决心,只能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梅家也是礼仪之家,纵然现在心存不满,但等到婚事落定,事无转圜,他们认了命,也该把宝琴当成自家人好好相处了。

他们努力安慰自己,但到底事关女儿一生,看着梅家的态度,如何能叫他们不害怕惶恐?

现在就好了,自从六婶带着宝琴来了京城,因为主支表现出来对宝琴的看重,梅家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