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成。”
沈临川笑了,“你咋和咱爹一样,那吃面行吗?”
“行的。”
三人找了个人少的面馆,一人叫上了一碗面,这条集市是离他们住得最近的一条街了,那房牙子说他们住得那条巷子叫八宝葫芦巷,这条街叫金水街,平日里最是热闹了。
就连这面馆都比镇上那做得花样多了不少,柜台上挂了不少的小牌子,有三鲜面,丝鸡面,笋泼肉面,还有揪成小团的虾鱼棋子,七宝棋子这些,满满当当足足挂了十来样面食。
沈临川走了有半条街了,若是他爹的猪肉铺子能开在这那就离家近了不少,回家吃饭也方便不少,就是这条集市这么热闹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空余的铺子。
三人吃了饭就先回去了客栈,房牙子估摸着吃了饭就带着屋主过来了,一个月三两半租金,一年恰好是四十二两银子,沈临川和周宁商议了一番,干脆一下子就付了一年的租金,那屋主也是个爽快的,又给抹掉了二两银子。
屋主乐呵呵地说道:“听说你家是来县府求学的,我就喜欢把院子租给读书人,读书人好呀,知书达理,还爱惜院子。”
签了契书屋主就走了,房牙子也拿了他的牙佣,满脸堆笑,“沈相公,现在过去收拾一下不误了您一家住,我特意早早过来了,那铺子的事,最近我留意着,有合适的我就给您说。”
“多谢了。”
“沈相公客气。”
周宁小心把契书给收了起来,“爹,沈临川,我们收拾东西去。”
如今在县府有了落脚的地方,这客栈住着还要付银子,趁着天光还早刚好可以搬过去,也不耽误他们晚上睡觉。
三人一道去后院收拾箱笼去了,周大啧了一声,“这县府真的是哪哪都要花银钱,就连放个箱笼都得使银子,真的是动动都得从身上掉铜板。”
沈临川和周宁笑了起来,可不动动都得花铜板,好在去年攒下了百余两的银子,要不然他们哪能租得起院子呀。
东西满满堆了一骡车,周大牵着骡子,沈临川二人跟在后面,骡车后面放着两笼子的鸡,大黄也有些无精打采地趴在草垫子上。
周宁有些心疼地摸了下大黄的脑袋,“等一会儿就给你解开了绳子。”
大黄抬着脑袋蹭了蹭周宁的手心,到了县府之后大黄就给栓到了后院,平日里大黄在乡下跑惯了,这突然一栓整个狗都没了精神头,还好大黄通人性,被栓着也没有乱挣,就是精神头差了一些。
沈临川也拍了下大黄的脑袋,“好了,就别卖可怜了,安顿好了就给你煮大骨头。”
大黄摇了摇尾巴,啪啪地拍在鸡笼上,惹得里面的鸡咕咕了两声。
骡车晃晃悠悠进了巷子,周宁摸出钥匙打开了院门,周大也过来瞧了一眼,“呦,这门槛是能卸下来的,我还想着骡车怎么拉进院子里呢。”
沈临川也过来帮着一道把门槛给卸了下来,周大拽着骡子进去了,骡子昂昂叫了两声,惹得邻居开了院门伸出脖子瞧了瞧,呦,来新邻居了。
第76章 076 这床不好
一个中年夫郎哎哎了两声, “宋夫郎,宋夫郎,来人了呢。”
那姓宋的夫郎不冷不淡嗯了一声,“看见了。”
孙夫郎走了过来, 装做不经意地伸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又往宋夫郎的身旁一旁, “看样子是乡下过来,还带了鸡笼呢,谁家养鸡呀,臭烘烘的,一看就是乡下过来的。”
这八宝葫芦巷子里, 一多半都是镇上的人家,还有一些院子就租给外乡人, 多是过来做个小生意的。
孙夫郎这人平日里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 一条巷子里就属他消息最灵通了,看见宋夫郎坐在门口向阳的地儿缝衣裳呢,就忍不住过来说道两句,“哎,我刚可瞧见了, 好像是一对夫夫,这家的汉子倒是挺壮实的。”
孙夫郎刚看见的是周宁,他正拎着鸡笼往下放呢, 这一路上别说家中的狗子精神头不好了,就是这十来只鸡也挤在一块蔫头巴脑的。
这里面不少可都是他从蛋的时候就开始养的,这可把周宁给心疼坏了,来了这院子头一个就是把鸡笼给拎了下来。
孙夫郎没瞧仔细,以为周宁是个年轻男子呢。
宋夫郎低着头缝衣裳呢, 孙夫郎眼珠子还在往新来的邻居那瞧,见人家不搭理他,他就撞了下宋夫郎的胳膊,“哎,瞧见了没,还有骡子呢。”
宋夫郎嘶了一下,针一不小心扎到了他的手指,孙夫郎尴尬地笑了一声,“你忙,你忙,我先回家瞧瞧去。”
孙夫郎一溜烟赶紧跑了,这宋账房的夫郎就是个闷罐子,三句问不出一句话的,啧。
沈临川三人这会儿正忙着收拾院子呢,挑中这个院子一是离书院和集市都近,二是里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院子干净,里面的家具虽然破旧了些,但都是能用的,到时候等他大哥过来,让他大哥帮忙给修修就成了。
“沈临川,这地儿没有鸡圈,得赶紧扎上个鸡圈。”
知道他家夫郎心疼这群鸡,沈临川关上了院门,“先给放出来吧,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竹子扎鸡圈。”
周宁嗯了一声忙把两笼子鸡都给放了出来,“还是咱乡下好,那竹子去后山就打过来了,在这还要买。”
“明儿咱两一道去集市上看看,缺什么的一道给买回来了,收拾好了就能开火做饭了。”
三人手下不停地收拾了起来,院子里没有水井,房牙子给说了巷子尾有口井,一条巷子的人都在那打水,倒是和他们在乡下差不多。
屋里的家具落了一层的灰尘,都要给擦洗出来,沈临川担着木桶打水去了,还好他们东西带的齐全,家里没用完的盐糖什么的都给带过来的,更别说大铁锅了,也一道给放在了骡车上。
虽然骡子辛苦了些,但好在东西都带得差不多了,过来也省得买了,沈临川担着木桶就去打水去了。
孙夫郎看见了呀了一声,这户人家的男子倒是挺俊俏的,虽然是乡下过来的,但这家男子面皮挺白的,要是不是穿着一身短褐,他都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呢。
“这小哥,刚搬过的?”
沈临川朝人家点了点头,“刚搬过来的。”
“兄弟两呀?成亲了没,做啥活计的呀,要是没成亲呀,婶夫郎帮你留意一下,保管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
这一连串地问下来沈临川都有些发蒙,东一句西一句的,倒是有些热情过头了,沈临川脸上挂着一丝笑,“成亲了,那是我家夫郎。”
沈临川说完就挑着扁担走了,家里还等着用水收拾卫生呢。
孙夫郎小声嘀咕了起来,“看走眼了,倒是没见过谁家小哥儿又黑又高的,只瞧见个侧脸以为是个年轻男子呢。”
大丰朝的哥儿女娘以娇柔白皙为美,脂粉铺子里的面脂粉格外的受欢迎,周宁到不是黑,健康的小麦皮肤,四肢修长又漂亮,若是个男子话极为受欢迎,可惜了是个小哥儿,前几年才一直相看不成。
幸得这孙夫郎嘀咕着两句没被沈临川听见,要不然沈临川少不得和他理论上两句,说像男子就说呗,干嘛说他家夫郎黑呀,沈临川最是护短,他家夫郎漂亮着呢。
沈临川打了两桶水就回来了,撸起袖子涮洗了起来,这屋子里的家具里里外外都要给擦上一遍,旁边周宁正清扫着床榻呢,他上手晃了一下,床就叽哇响了起来,“这床松动了。”
“许是那榫卯卡得不严了,等大哥来了帮我们在给修一下。”
这屋里的家具虽然有些老旧了,但里面却挺亮堂的,青砖瓦房,纸糊的窗子,就连屋里也墙壁都贴了一层白纸,就是有些泛黄了,等明日了再买些白纸给糊上一层,那屋里就更亮堂了。
三个人手上不停地收拾着,稻草席子铺上,铺盖给整理好,锅碗瓢盆一应给收拾到木柜子里,就连大铁锅都给带过来了,周大正搅和了一些泥糊灶台呢。
沈临川对这个小院子挺满意的,离学堂不算远,离集市也近,他就是走到学堂也大概有个四十来分钟,乘骡子的话快一些,沈临川觉得这距离算不得远了。
等院子收拾好天都快黑了,周宁去灶房转了一圈,“没有柴,这会儿热茶也没有。”
“先凑合一晚,走吃饭去。”
“爹说得对,这来了县府果真是动动就要从身上掉铜板,连柴都是要银子买的。”
周宁觉得还是他们在乡下好,没柴了去山上捡就成了,春天的时候还能去摘春菜,家里还有菜园子,有时候河里涨水了还能摸上一些鱼虾,秋天更别说了,野栗子山核桃这些也是能捡到的。
知道他家夫郎心疼银钱,沈临川笑着拉着人安慰,“家中银钱还有几百两,足够使上一阵了。”
“那可不能乱花,那都是留给你读书用的。”
“好好好,那我们省着点花。”
今年过一阵还会有蚊香和清凉膏的进账,就算是他们三人都不做什么活计也是不缺银钱花的,沈临川心里盘算着这些银钱还不够,如今只是赁了个院子,少不得日后要在哪买上一座院子呢,还得想个生财的法子。
见天光不早了,在晚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三人一道去集市上随意吃了些饭就回来了,碰见遇见拉着柴回家的老汉,沈临川叫住了让给他们卸到了院子里。
还有半车的柴呢,一捆五十文,十捆柴就花去了半两银子,周宁小声和沈临川嘀咕,“难怪这县府的人家多喜欢去外面吃呢,就连这柴都是贵的。”
周大乐呵呵地说道:“尽管烧,反正爹最近也没啥事,我赶着骡子去城外转转,看能不能弄过来些柴。”
“爹,估计这柴不好找,人生地不熟的就怕误砍了人家的树。”
“也是,还是咱乡下方便,往山上走走捡些枯枝落叶都够用的。”
好在碰见了卖柴的,今儿收拾了一下午了弄得身上都是尘土,晚上烧了些热水擦洗了一番沈临川这才觉得好受些了。
躺在床上沈临川伸手把人揽了过来,“总算是收拾好了,等咱安顿好了就给大哥大嫂去封书信,这周围的学堂也得打听一二,看有没好一些的学堂。”
周宁眼皮子都打架了,“应该有的,小哥儿的要好好找找,小鱼性子软和,不能被欺负了去。”
“睡吧,也总算有个落脚的地儿了。”
路上赶了三四日,昨儿又在客栈住了一日,终归不是自己家,如今要在这个院子住上几年了,他家夫郎和爹都在呢,怎么不算是他们家呢。
周宁被沈临川搂着觉得有点窝脖子,翻了个身躲一边去了,他这一动身上的床吱呀一声,周宁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沈临川,这床不好。”
沈临川差点笑出来,“是没咱家的床结实,先凑合几日。”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虽然换了地方了,但沈临川闻着鼻尖熟悉的皂荚香味儿很快就睡着了。
原想着安顿下来了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早就被隔壁的吵嚷声给闹醒了,沈临川懒得起,翻了个身床吱哇响了一声。
耳边的叫嚷声还没停,“哎呀,让你煮个饭,你看看这米用这么多,还有这鸡蛋,今儿怎么又煮上了,会不会过日子呀!”
周宁也被吵醒了,两人齐齐瞪大了眼睛,沈临川哎了一声,“谁家呀,一大清早就如此吵闹。”
周宁被吵得睡意全无,“起来吧,买点菜。”
沈临川哎呀了一声趴在了周宁怀里,“再睡会再睡会儿,有点困。”
沈临川缠磨着周宁不起来,周宁没法只好又躺好了,沈临川有点起床气,之前辛苦读书考秀才,生物钟养成了天一亮就起了,最近几日难得能睡长一点还被人吵醒了。
周宁跟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沈临川的后面,“那再睡一会儿。”
沈临川心满意足地蹭了下他家夫郎的胸口,“宁哥儿你可真好。”
周宁嘴角勾起,又撒娇。
两人搂成一团闭上了眼睛,沈临川刚梦见他和他家夫郎一道在草坡上打滚呢,他家夫郎乖得任由自己亲,沈临川乐得差点笑出声,嘴角刚扬起就又被那道刺耳的声音给吵醒了,“还不赶紧给你男人盛饭,一天天的没点眼力劲。”
沈临川彻底没了睡意,阴沉着脸穿上了衣裳,周宁也跟着起来了,“沈临川,你别去和人家吵架。”
“不吵,我去看看。”
沈临川开了屋门,他爹已经起来了,不知从哪弄来了些竹篾正在院子里围鸡圈呢,沈临川喊了声爹大步流星出去了。
周宁也赶紧跟了出来,这会儿头发都还没梳好呢,只能站在院子里忙束头发。
“临川这是咋了,看起来有点不大高兴,你两磨嘴了?”
周大有些担心地问道,他家哥儿成亲一年多了,小两口和和气气地可从来没有红过脸,他家哥儿婿也是个脾气好的,甚少有冷脸的时候。
“没,是沈临川被吵醒了有些不大高兴。”
周宁头发没束好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临川出门去了。
沈临川气压低沉,谁家大清早地扰他美梦呀,若是日日这么吵他还怎么睡觉呀!
原以为如今住上小院子了没有那楼上楼下扰邻的矛盾,谁知道刚住了一日就被吵醒了,沈临川可不是包子脾气,外人都觉得他脾性好,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临川寻着声音啪啪拍人家的门,里面很快就开了门,“谁呀谁呀,大清早催命呢,来了,别敲了!”
过来开门的是个精明的婆子,就住在沈临川他们租得院子隔壁,那婆子上上下下扫了一下沈临川,“什么事呀,你谁呀?”
沈临川嘴角勾起一丝笑,“我家是新搬来的,你家是不是吵架了,我过来看看。”
“吵什么架呀,我家好着呢。”
里面一个穿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你家是新搬来的,昨儿我家夫郎就说了,我姓宋,你喊我宋账房就成。”
“宋账房好,还以为你家吵架呢,过来瞧瞧。”
“没有,没有,就是我娘声音大了些了。”
“没事就成,都是邻里邻居的,要是吵架我也好劝和一二。”
“多谢了,无事的。”
沈临川这才走了,睡是睡不成了,打这哈欠回家去了,周宁头发还没挽好呢,越急越挽不好,见沈临川回来松了口气,“没吵架吧?”
“没有,我就去看看。”
自己今儿都上门了,若是知趣的人家日后就不会一大早叫嚷了。
周大蹲在地上围鸡圈呢,听他家哥儿这么说笑了,“临川脾性好,哪里会和人家吵架呢。”
沈临川也附和着,“就是,就是。”
周宁觑了一眼沈临川,他和沈临川同床共枕的,他还能不知道沈临川的脾性,看着是个脾性好的,却是个不肯吃亏的,谁要是惹了他了,早晚都得给人家还回去。
沈临川拉住了他家夫郎的手,“好了,瞧你这头发越弄越乱,走,进屋我给你梳。”
第77章 077 把床修好了再说
来得时候只带了一些米面, 早上就简单地煮了个粥搭了个小酱菜,今天天有些阴,刚好出去采买不晒。
沈临川和周宁吃了饭就出去了,刚出院门就碰见了那姓孙夫郎, 孙夫郎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出去呢。”
“哎, 去买点菜。”
“那可得快些去呢,这会儿菜正新鲜着呢。”
沈临川两人提着菜篮子走了,孙夫郎还在后面盯着两人看,今儿才瞧清楚这家的夫郎,难怪昨天自己看走眼了呢, 这家夫郎生得着实硬朗了些。
沈临川两人一道去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肉菜,又去了驿马司投了信件, 这驿马司是官府收发传递公文的地儿, 若有顺道的差役可以帮着一道捎过去信件,只是这费用贵了些。
民间老百姓则多是打听一下有没有顺路的商队,让人家给捎过去,这样便宜一些,沈临川他们刚来县府, 哪有有空去打听这些的,索性多花了些银钱让差役帮忙把信给捎回去。
在家两日添置了些东西,总算是弄齐全了, 沈临川也去白鹿书院给送了名帖,特意问了下许知凡有没有过来,得知前两日已经过来挂了名了,沈临川点了下头,也不知道许知凡现在住在哪, 等过几日来书院碰上了就知道了。
沈临川是一等的廪生,束脩膳食都免了,他一个月有一石的米能领,要是吃不完到了月末了还能折给他,书院的儒生袍是要花二两银子买的,交了银钱领了衣袍就能回家去了。
那帮沈临川办入学的是个老儒生,不时地扫上沈临川一眼,今年的案首倒是挺年轻的,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可惜他如今五十有四,还只是个老秀才,靠着家中捐了些银钱才在书院谋了闲职。
沈临川拿好了他的两身儒生袍就扭头准备走了,刚踏出屋门迎面就撞到了一个穿着很是富贵的学子,那学子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看清人。”
“无妨。”
见沈临川手上抱着新儒生袍,那白胖的男子哎呀了一声,“这位兄台可也是今年中了秀才的,我们是同年,我正忙着过来办入学呢,不小心就撞到你了。”
沈临川朝他点了点头,“在下沈临川。”
那男子本就不大的眼睛亮了起来,“哎呀,你就是沈临川呀,咱开平县今年的案首呀!我叫钱大志,以后有啥事尽管给我说,我家在开平县还算有几分薄面。”
“多谢了。”
“不谢,不谢,以后都是同窗了。”
沈临川先行离开了,那钱大志眼睛盯着沈临川呢,哎呀,这可是今年的案首呀,张榜的时候他特意让小厮看了,这沈临川是乡下出身的人家,那家境想必没那么殷实。
他家钱家粮食铺子在南陵州府可是数一数二的,听说白鹿书院是南陵州府顶好的书院了,他还使了些银钱,这才能进来了。
他们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了,若是能跟这清贵人家结交一二就好了。
沈临川办好入学就回去了,不愧是百年老校白鹿书院,里面修缮得很是清净雅致,往来学子皆举止有礼,不时地能看站在树荫下诵读的学子。
沈临川很是喜欢这里的氛围,有一种突然进了高校的感觉,听说这白鹿书院收学生极为严苛,尽管你得了这入县学的资格,若是通不过考核的话就会被劝退。
听刚才的给自己办入学的老夫子说,书院每个月有月考,每季度有季考,若是一直是最后几名就会被劝退了去。
也就他们开平县人有优待,只要考中了秀才就有入这白鹿书院的资格,其他县的人若是想进这白鹿书院,那学识要好才能进,但能不能留下来就靠自己的本事了,可是说是竞争激烈。
周宁今儿是跟着一道过来的,沈临川原想着和他家夫郎一道进来转转呢,谁知道书院平日里不许外人进来呢,周宁只好留在了外面。
山脚下有个小市集,周宁等沈临川的时候闲着没事就转了起来,这地儿多是卖笔墨纸砚的,还有一些卖小吃食儿的,还有几个零星卖菜的,一问都贵得吓人。
那韭菜在乡下两文钱一把,来了这都得五文钱,鸡蛋也贵,一个鸡蛋竟然七八文。
沈临川找到周宁的时候,他正盯着人家的鸡蛋看呢,那卖鸡蛋的妇人正喋喋不休和他说话呢,“这鸡蛋哪里贵了,只要八文钱一个哩,这书院的伙食不大好吃,鸡蛋抢手着呢。”
“宁哥儿。”沈临川笑着喊了一声,周宁走了过来,“沈临川这地儿东西可真贵,就连鸡蛋都值八文,幸亏咱家的鸡都带过来,也省得买鸡蛋了,都留给你补身子。”
“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别省着,如今家里也不缺银钱。”
“我知道的,咱家的鸡现在精神头都不好呢,得赶紧伺候好了给你下蛋吃。”
“好,听你的。”
两人今天是走过来的,离得不算远就当是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了,如今天光正好,树木也生得郁郁葱葱的,白鹿书院藏在半山腰更显得雅致了。
如今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几日后入学了,家中暂时没有什么事宜,就是周大有些急了,原是托了那房牙子帮自己找铺子呢,谁知道一直没个信,周大空了索性背着手自己去集市上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能租的。
现下几日闲着无事,沈临川就和周宁一道练练字,周大则喜欢去外面转转,忙碌了这些年了突然闲下来他浑身不得劲的。
别说他了,就连周宁也觉得这县府不如家中自在,还是乡下好,院子大,无事了还能种菜或者去地头转转,一身的劲儿没处使,每天家中的活儿也就是做个饭,等沈临川去了书院了,他更是闲着没事了。
“静心,字都写错了。”
周宁微微皱眉又哎了一声,“沈临川,我想去找个活计,在家也太无聊了些。”
沈临川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沈临川不觉得家中的夫郎妇人应该围着男子转,有自己的事业也挺好,他也不想拘着周宁,他家夫郎也是个闲不住的,在家中没两日就会觉得厌烦。
“不知道,去外面给人家做帮工或者卖个小食都成的,我力气大,寻常小哥儿女娘做不得的,我都做得动,就算是看家护院也是使得的。”
沈临川笑了,“让你去看见护院我可舍不得,伤着了可怎么办,不如先做个小食儿,也不用租铺面,等咱爹铺面了弄好了,到时候或许能隔出来一些给你做小生意。”
周宁眼睛都亮了,“成,那我想想做什么。”
周宁字也不写了,托着下巴在想做什么小食儿好呢,若是做那些需要生火的还要租个小摊位,还不如先做些能拎着篮子卖得小食儿呢。
“卖窝头怎么样?”周宁觉得自己力气大,揉面和面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沈临川夸他做得窝头暄软蓬松,到时候他拎着篮子在集市小巷子了转这卖,说不定也不错呢。
“好呀,我家夫郎做得窝头比咱镇上铺子里卖得都好吃呢。”
周宁来了兴致,“而且我做得豆酱也好吃,到时候可以送给人家,还有大嫂教我做得油酱菜,我可以做上一些,说不定也有些要呢。”
沈临川鼓励道:“在咱们老周家,我家夫郎可是顶梁柱呢。”
周宁点头,“我力气大,你安心读书,供你读书我是供得起的。”
沈临川乐了,“好好好,那我可要好好吃吃这软饭了。”
他们来县府已经四五日了,周宁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个喜动的,不像沈临川能坐在那翻上一天书都不觉得无趣的,时间久了难免觉得一身的劲儿没地儿使。
夜里吹了灯缠着沈临川缠磨,心里想着反正最近几日沈临川读书不那么辛苦,他努努力说不定早早揣上崽了。
周宁也不觉得累,按下沈临川就扒起了他的衣裳,只是他屋中的床经不起两人折腾,动一下都吱吱哇哇晃了起来,周宁听得耳朵根都热了,“算了,睡觉吧。”
别到时候吵醒了他爹,到时候他就尴尬了。
沈临川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哪里肯的,“好宁哥儿,你想要我命啊,去下面。”
周宁不肯,“不要,睡觉吧,把床修好了再说。”
沈临川被逼得一头的汗,咋了,这床是有结界啊,这事非得床上办啊。
沈临川边亲边哄,“一样的,一样的,你不想早点揣崽了,耽误了这会儿怕崽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宁被哄得有些意动,被沈临川给哄下了床,哪知道沈临川那么多花样呀,周宁憋得脸都红了,沈临川什么时候劲儿这么大了,托着自己半天了都不嫌累的!
沈临川吃了个心满意足,就知道他这傻夫郎好哄,自己说上几句软话,再撒撒娇,什么都由着自己,他家夫郎最是吃这套了。
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耳边又传来了吵闹声,沈临川皱眉,这宋家怎么日日都这么吵闹,这次不仅宋婆子的声音,还多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起来看看去。”
周宁也睡眼惺忪坐了起来,里衣松松款款地挂在肩头,身上都是被沈临川啃出来的红印子,周宁打了个哈欠系衣带子,低头一看自己一身的印子不由耳根泛红,沈临川怎么就是改不了爱咬他的毛病呀。
沈临川今儿心情不错,虽然被吵醒了也没生气,连周身气息都懒洋洋的,穿好衣裳又帮着他家夫郎束好了头发,两人一道出来看热闹去了。
这会儿天还早,刚蒙蒙亮,卖豆腐的货郎都还没有过来吆喝呢,这宋家就又吵嚷了起来。
宋婆子面前站着个穿儒生袍子的年轻书生,和宋婆子理论着,“何故每日如此吵闹,我还要读书,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我在自己家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是真有那本事,就去考个举子去,考不中难不成还赖在我老婆子头上!”
那读书人看见沈临川二人站在门口呢,还不忘拱手致歉,“抱歉,抱歉,吵到你们了。”
沈临川回了个礼,“无妨,我家是刚搬过来的。”
罗青山尴尬地笑了笑,“实在是我夜里读书辛苦,一早天不亮就被吵醒了,这还如何读书啊。”
“我呸,少往我头上赖!”宋婆子说完扭头就进屋去了,丝毫不在搭理外面的人。
那男子长叹了口气,沈临川问道:“这婆子是差不多日日如此吵闹吗?”
那人点了点头,“五天有三天得一早吵闹的,多是骂宋夫郎,吵得我都没法睡觉的。”
沈临川也微微皱眉,“早知道租院子那会儿就先打听了邻居了,这要是睡不好以后可怎么读书呀,精神头都差的。”
“这位兄台你也是读书的?”
“刚入了白鹿书院。”
那男子走了过来,拱手道:“在下罗青山,也是今年刚中了秀才要去白鹿书院的,这是我家,哎,想搬都搬不走的。”
罗青山站在门口就和沈临川讨论起了学问,知道沈临川是今年的案首,心里越发对沈临川敬佩,恨不得拉着人回家探讨一二。
沈临川头一次见这么勤奋的读书人,刚还在吵着架,这会儿他被拉着不让走,沈临川悄悄扯了下他家夫郎的衣摆,周宁不解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沈临川轻咳一声,“该回家做饭了。”
周宁这才反应过来,“哦哦,我这就回家做饭。”
沈临川忙说道:“我回家烧火去了。”
沈临川赶紧溜了,这罗青山是个学问极好的,生得蛮周正的,就是人有些一板一眼的,是今年院试的第二名。
罗青山见讨论不成学问了有些失望地走了,反正两家住得近,以后有的是机会请教学问。
两人回家做早饭去了,黏黏糊糊地挨着一起,周大背着手也回来了,手上还拎了一吊肉。
周宁喊了一声爹,周大把肉挂到了厨屋,“这金水街的铺面都瞧不见空的,又贵得厉害,那好位子的都要十两银子,都顶上两个人一年的花销了。”
沈临川知道他爹急着做生意,但这铺面着实不好找,县府又不比在村中,就算是不杀猪了,还能拉着骡子去田间地头干些农活,他爹又是个勤快闲不住的,难免有些着急。
沈临川劝慰道:“爹,那房牙子帮忙留着着呢,说不定哪日就凑到合适的了。”
“反正闲来无事,我最近也转着看呢。”
吃了饭沈临川坐在堂屋门口看书,周宁在日头下洗着衣裳,大黄来了县府这些日子了,也习惯了不能往外跑了,平日里周大出去的时候就牵着绳子,带着大黄一道出去溜溜,这会儿大黄正翻着肚皮晒太阳呢。
小院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地极为干净,院子虽然是泥土地,但周大一早就撒了水扫过一遍了,又开辟了一处菜园子,虽然不大,但种上几垄小青菜还是使得的。
如此空闲几日沈临川也到了入学的日子,周宁比沈临川都记着日子呢,等到入学这日起得比沈临川都早呢。
第78章 078 入学头一日
沈临川懒洋洋地睁开眼, “早着呢,在躺一会儿。”
“不早了,今儿入学头一日,可别晚了。”
沈临川打了个哈欠也起来了, 穿着平日里的短褐, 先拎着水桶把家里的水缸给提满, 然后又跟着他爹练了套拳法。
今儿沈临川头一日去书院,周宁特意煮了鸡蛋出来,又煎了几张金黄的葱花饼子,搭上一碗爽口的瓠瓜汤,周宁端着饭食出来了, “沈临川,爹, 吃饭了。”
沈临川应了一声, 一道帮忙把饭给摆了上来,他家夫郎今儿煮了这么些鸡蛋呀。
他家的十来只鸡一道从乡下带了过来,路上受了惊,刚来几日都不下蛋的,他家夫郎小心伺候着, 最近才下了几个蛋,看样子是一下子都煮出来了。
沈临川心里一暖,他家夫郎虽然不善言语表达, 但总是格外地贴心。
吃了饭沈临川就换上了白鹿书院的青衿,这白鹿书院的青衿做得格外雅致,沈临川又生得肩宽腿长的,腰间束着丝绦,趁得整个人越发的风流俊俏。
周宁帮着沈临川理了一下衣袍, 这白鹿书院的儒生袍子穿在沈临川的身上格外地好看。
沈临川拿过书匣子,“好了,我先走了。”
周宁点了点头,“真不用我送你了?”
“不用不用了,我又不是那三岁的幼童,不算远,我一会儿就到了。”
周宁送了沈临川出门,这会儿日头都还没升起来了呢,有的人家刚起来开了院门,幼童睡眼惺忪地正靠在娘身上梳头发呢。
沈临川拎着书匣子大步走了,恰好碰见隔壁的罗青山也出来了,罗青山看见沈临川朝他拱了下手,“临川兄。”
“刚好一道。”
两人结伴走出巷子口,沈临川朝着他家夫郎挥了下手,转过巷口朝着白鹿书院而去。
孙夫郎听见动静伸着脖子往外看呢,看着沈临川两人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见宋婆子也出来喊了他一声,“宋婆子,新搬来的人家还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哩。”
宋婆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孙夫郎,“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宋婆子哐得关上了门,孙夫郎呸了一声,“你才是狗呢!”
孙夫郎也回家去了,这下可好了,原以为是巷子里来了户乡下人,不成想是那白鹿书院的学生,这宋婆子的儿子之前也是白鹿书院的秀才,就是读了几年一直没个长进,回了家娶了夫郎,现在给人家当账房呢。
这如今左右两家都是白鹿书院的学子,这不是往宋婆子的心窝里戳嘛,孙夫郎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出了声。
沈临川这会儿也到了书院,新来的学子都按照分的学舍一一找了对应的房屋,沈临川巧合和罗青山一间学舍。
两人算是来得早得了,沈临川找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了下来,罗青山则坐在了他前面。
沈临川刚把自己的文房四宝给摆好,门口就有人喊他,“临川,沈临川!”
沈临川抬头一看是许知凡,正招手让他出去呢,沈临川起身出去了,许知凡见到沈临川格外地激动,“我瞧见你明知,过来找你!”
许知凡噼里啪啦问了沈临川如今住哪,两人互留了住址,许知凡家在镇上做生意呢,自是不缺银钱,许家给他在白鹿书院附近买了处院子,又另外配了两个小厮照顾他。
许知凡高兴地不行,“总算是能远离我爹的叨叨声了。”
“行了吧,就算是没了许伯父催促你,这白鹿书院的课业紧,也不见得能轻松几分。”
许知凡又垮下了脸,“只要不是最后几名就成,要是考得不好被扫地出门了,我爹肯定能把我的腿打折了。”
两人站在门口说着话,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寒暄,“呦,刘兄,幸会幸会,哎呀,是宋兄台呀,家中可还好呀,缺什么了只管和我说,咱们谁跟谁呀。”
沈临川回头一看是那日办入学的时候碰见那位同窗,叫钱大志的,本来就生得白胖白胖的,穿上了白鹿书院的青衿,衬得整个人跟个喜庆的露馅粽子似的。
白鹿书院虽崇尚节俭,但也不禁学子穿戴,只见那钱大志腰间叮铃咣当地挂着不少的金饰玉环这些,他和人打招呼的时候有人嫌弃地躲开了。
许知凡也笑出了声,“这钱家在南陵州府也是大户了,家中的米行在咱整个南陵州都是数一数二的,为了进白鹿书院使了不少银子了,家里啥都缺就是不缺银钱,你瞧那腰间恨不得挂满了金银珠玉这些。”
钱大志见人就打招呼,还不时地从腰间摘了金银挂饰往外送,哪里有人肯要的,清贵的读书人面露鄙夷越发躲得更远了。
钱大志远远就看见了沈临川,本就被脸颊上的肥肉挤得一条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声叮呤咣啷地就过来了,许知凡小声和沈临川说话,“快走,那大金元宝过来了!”
沈临川轻咳一声,“不得无礼。”
许知凡轻打了下自己嘴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还是货郎出身呢,没看不起他,就是他这做派在书院惹了不少人退避三分。”
钱大志已经挪着滚圆的身子过来了,“沈相公,又见面了。”
“钱相公。”
钱大志见沈临川没有躲着自己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沈相公可安顿好了,若是不嫌弃,我们钱家在这附近有处宅子,沈相公可以住过去。”
“多谢钱相公了,已经都安置妥当了。”
“有啥事直接和我说,我们钱家最是乐善好施了。”
换句话说,我们钱家钱多得没地儿使了。
钱大志还想和沈临川套近乎呢,各学舍的夫子已经过来的,沈临川和钱大志道了声谢就回屋去了,许知凡也赶紧跑了,“钱大志,还不赶紧走,夫子来了!”
新来的秀才都在同一个大院子,里面分了不同的学舍,钱大志背对着门呢没看见,许知凡一叫他也忙跟着跑了,只是他身形肥胖,跑起来整个人都是晃的。
沈临川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放眼望去他们一间学舍只有十五个人,这会儿都坐得格外板正等着夫子呢。
沈临川也理了下长袍挺直腰板,也歇了一些时日了,以后可不能懈怠了。
上午上了一节课的经义和一节课的讲史,白鹿书院延请的夫子都是中榜的举子,还有进士亦或者辞官归乡的大儒。
一上午下来就连沈临川都不敢松懈半分,这白鹿书院的夫子授课极快,剩下的只能靠自己悟,但也收获颇多。
古钟声响起,上午的课业结束,沈临川这才敢松了口气,不愧是百年书院呀,他自认为之前在王老夫子的学堂已经够勤勉了,两堂课下来越发觉得自己差着呢,日后应更加勤奋才是。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就是科举的魅力所在,但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沈临川不敢有丝毫懈怠,课上记下的笔记小心收好这才起了身,坐在他前面的罗青山回过了头,“沈相公觉得夫子讲得可还能明白?”
沈临川笑着摇了下头,“还应深钻细研。”
听沈临川这么说,罗青山也松了口气,“原以为是在下愚钝悟不懂夫子的深意。”
“一样,这头一日,等上习惯就好了。”
两人一道结伴出了门,许知凡已经在门口等沈临川,脸都要皱成苦瓜了,一看见沈临川就大道苦水,“完蛋了,沈临川,啊呸,不是,是我完蛋了!这夫子讲得着实深奥,我早晚有一天要滚蛋的,怎么办呀沈临川!”
一旁的罗青山劝慰道:“不瞒这位相公,这上午的经义课我听着也着实深奥,可见这学海无涯,更应该刻苦努力才是。”
许知凡啊了一声,“你也听不懂啊!”
罗青山摇头,“只觉得自己学识浅薄。”
许知凡狠狠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笨到听不懂夫子说啥呢。”
沈临川轻咳了一声,“罗相公是今年院试第二名,他只是谦虚,你可别真听了去。”
许知凡啊了一声,合着只有他一个人觉得难啊,人家说难只是在谦虚!
许知凡脸又皱了起来,只求小考的时候别是最后几名了,要不然得滚蛋啊!
三人结伴去了伙房,许知凡和罗青山互通了姓名算是认识了,许知凡嗐了一声,“你两一个院试第一,一个院试第二,和你两在一块我岂不是更是不敢松懈了。”
许知凡性子活泼,虽然罗青山这人有些古板不爱说话,许知凡说上十句他才回上一句,但许知凡不觉得人家冷落了他,只认为这学识好的人有点怪癖怎么了,不就是话少了些嘛。
许知凡越发觉得还是沈临川性子好,为人谦和头脑又活泛,自己能挂尾巴考中个秀才,全靠沈临川拉自己了。
一路上许知凡嘴巴不闲着地说着话,伙房那边已经有不少人排队了,白鹿书院分为三个层级,差不多相当于一年生,二年生,三年生,各自穿着的青衿略有差异,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许知凡排在人群中还在不停地说话,看见熟人了朝着沈临川努了努嘴,“那,周有成,我两一个学舍。”
沈临川也看见了,他有一阵没看见周有成了,自从周有成被张郎中打了一顿之后听说他就没出来过了,再次见到周有成只觉得人阴郁了几分。
周有成也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怨气,看了沈临川一眼又扭头看一边去了,许知凡哎了一声,“这周有成那是什么眼神,嘿!”
沈临川扯住了许知凡,“闹事者禁闭一日。”
许知凡这才老实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办入学的时候发了戒规,你没看?”
许知凡心虚了几分,“又不考,我自是没看。”
沈临川和罗青山都是廪生,饭食一应由书院供应,许知凡则是交了银子的,白鹿书院的伙房饭食看起来不错,但多偏清淡为主,一荤一素,再搭上一碗清汤就是廪膳生标配的供应了。
味道平淡,自是比不得外面的酒楼脚店花样多些,食不言寝不语,尽管伙房的人挺多的,但只能听见小声的交谈声。
许知凡小声嘀咕,“这白鹿书院的规矩可真多。”
罗青山吃饭的时候腰板挺直,斯斯文文的,“许兄,禁声。”
许知凡嗯了一声老实吃饭,果然和这学识好的人在一块有压力,罗青山也太守规矩了些。
沈临川也规规矩矩坐好吃饭,这白鹿书院的饭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刚听许知凡说他一个月都要交二两膳食费呢。
周围传来一阵骚动,沈临川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钱大志端着饭一脸笑意地往人家身旁坐,哪知他刚坐下来旁边的几个人就走开了,钱大志不死心地又换了个地方,人家也不屑和他坐一块。
钱大志也不恼,自顾自找了没人的角落吃了起来。
许知凡小声和沈临川说话,“书院大多数人瞧不上钱大志的做派,乡下出来的读书人清高,官宦世家的更是瞧不上他。”
“此人心性倒是不差。”罗青山说了句。
许知凡有些惊讶,原以为罗青山这人古板的厉害,读书人最是不屑与商人为伍,士农工商,商人排在了最下等,没想到罗青山竟还夸赞了句。
沈临川也知道钱大志为什么头一天过来就被排挤,谈不上丑,胖胖的生得挺讨喜的,就是目的性太强,一来就各种结交。
听说又是钱家粮行的少东家,虽是少东家,但钱家的生意确是他在做,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这钱家在南陵州是大户人家,但钱家就算是在官场上无人庇护,钱大志也不至于四处结交学子,不像是过来求学的,倒像是提前过来投资的。
钱家什么情况沈临川不了解,但必是钱大志看出了什么问题,这才早早盘算了起来,不过钱大志挺聪明的,白鹿书院是什么地方,虽比不得国子监,但从里面出来的举子也不少。
沈临川朝角落看了一眼,钱大志立马露出讨好的笑,罗青山也顺着沈临川的目光注意到了,微微皱了下眉,“沈兄,此人不可结交。”
沈临川点了点头,“我知道。”
许知凡哎了一声,“罗青山你什么意思呀,看不上商户人家呀。”
“不是。”
罗青山本就话不多,撂下两个字也不再解释,随许知凡怎么看吧,两人现在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下午是律学道学,天本来就越发热了起来,听着夫子满口的曰呀道呀的,不少人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屋里的学子腰板挺得一个比一个直,生怕错过夫子说过的每一句话,这头一天下来,就连沈临川都有些吃不消。
课程结束后沈临川就收拾东西起身了,罗青山虽然没说什么,但看起来崩得更紧了。
许知凡则明显了许多,出院门的时候脚步都是拖沓的,半死不活地和沈临川打了声招呼问要不要坐马车,沈临川摇头拒绝了,“我想散下步。”
“好吧,那我先走了,实在是遭不住了。”
沈临川两人也结伴朝山脚下走路,这白鹿书院的大门离山脚大约有一里路,两人脚程快,拎着东西就下来了。
刚到了山脚就看见这边有个小集市越发热闹了起来,不少学子纷纷买上些小食儿换换口味,有卖油饼子的,小馄饨的,包子面条各色点心倒是挺齐全的。
“沈临川。”
沈临川一看那不是他家夫郎嘛,沈临川面上一喜,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接你。”
沈临川接过了周宁手上的篮子提着,里面铺着一层白布棉花垫子,干干净净的,沈临川一看就知道他家夫郎今儿出去做小生意去了,“卖窝头去了呀。”
周宁点头,“一路吆喝过来,刚好过来这等你。”
沈临川心中胀胀的,跟打翻了蜂蜜罐子似的,一天的疲惫在见到周宁的那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走回家。”
第79章 079 当真没有瞧不上我
周宁今儿下午半晌的时候就蒸了两篮子的窝头, 个个都有拳头那么大,又暄又软的。
有绿色的青菜窝头,有金黄色的苞谷面窝头,还有紫色的高粱窝头, 里面掺杂了白面的, 吃起来不会刺嗓子。
一文钱一个, 还送了油酱菜,头一天卖周宁也不知道他生意咋样,就只弄蒸了两笼屉,约莫有四五十个,虽然挣得少了些, 但周宁觉得有个事做了,劲儿也有地使了。
到了家都要做晚饭的, 金水街两旁的食肆里又坐了不少的人, 沈临川挽起袖子做饭,周宁觉得他读书累让他歇着,沈临川不肯,“都坐了一天也该动动了,哎呀, 我的身子骨都僵了。”
周宁被沈临川逗得露出个笑脸,坐在一旁帮忙烧火,沈临川麻利地烧了个豆腐, 又炒了个青菜出来,“爹呢,该吃饭了,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是出去溜骡子去了,快回来了吧。”
两人端了饭出来, 周大这才牵着骡子回来了,周宁喊了一声,“爹,吃饭了,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呀?”
周大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走了远了些。”
饭桌上三人难免说起了学堂的事,沈临川说一切都好,周大不住地点头,“在那别省,该花的地方咱就花。”
“知道的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沈临川比在王老夫子学堂那会儿更加勤奋了,吃了饭溜达了一会儿就捧着书用起了功。
夫子讲得快,得在对着笔记揣摩一边,明儿要上的课也得提前预习,比考秀才那会更是忙碌了。
沈临川在学堂熟悉了几日渐渐习惯了,这白鹿书院授课极为丰富,对应的学子也顶着压力。
除了科举要考的儒学经典和讲史外,还有书学、算学、医学、画学的,每周还有守城的武将教授骑射武艺,可以说是课业繁重。
沈临川经义历史这些都还好,又因跟着周大学过射箭和拳脚功夫,武艺也说得过去,特别是射箭,在一众读书人里可以说是蛮出众的,就是不善骑马,倒是比不过一些家中富裕些的人家。
沈临川也不气馁,骑马他不擅长慢慢练就是了,骑骡子他倒是会的,他家那头青花大骡子最是温顺了。
一节骑射课下来,沈临川两股都是疼的,没想到这马这么难骑呀,颠得他都快吐了,下来腿也是软的,一旁的罗青山跟他难兄难弟,罗青山不仅骑马不大行,射箭都是脱靶的,惹得同舍的学子笑了起来。
沈临川和罗青山课业都是不差的,就是骑射课的时候落了下成,那八品的校尉又看不上读书人,觉得迂腐不堪,看着落了一地的箭矢和骑马都腿软的读书人更是不屑,狠批了一番扭头走了。
还都是秀才呢,要是在他手下当兵看他不好好给磨炼磨炼。
特别是沈临川和罗青山被骂得最厉害,其他人虽然是个半吊子,但两人一个不会骑马,一个不会射箭,那校尉又是个急脾气,口水都恨不得飞到两人脸上。
沈临川失笑一声无奈摇头,不成就回家骑骡子了,总比没有强,买马的话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初到县府,还不知道哪地儿等着用银子呢,先不急这个。
沈临川拎着书匣子朝书院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呢就被人叫住了,钱大志气喘吁吁赶了上来,“沈相公,沈相公!”
沈临川停下了脚步,钱大志本就生得胖,最近天热了些这一路跑来一头的汗,“钱相公,何事?”
钱大志笑了笑,“沈相公借一步说话。”
钱大志引着沈临川往人少的柏树后走去,沈临川有点急着下山呢,他家夫郎肯定在山脚下等着他呢。
“钱相公,有事就说,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钱大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钱大志瞅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从袖子拿了个钱袋子出来,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银子碰撞在一起发出脆响的声音,少说也有二三十两银子。
钱大志讨好的笑了笑,“听闻沈相公是耕读人家出身,这些银子赠与沈相公读书,沈相公也好安心读书。”
沈临川微微挑眉,这是直接给他送银子了,钱大志说着就往自己怀里塞,沈临川哪里肯要的,推拒着不肯收,“钱大志,你这是作甚,我家不缺银钱。”
钱大志有些急了,“沈相公误会,这银钱是私下赠与沈相公的,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沈相公放心,只是钱大志我钦佩沈相公的学问,绝不是想求什么东西。”
沈临川不肯要,他的劲也不小,硬是又给推了回去,钱大志有些失望,“沈相公难不成也瞧不上我这个商户人家。”
学堂里少不得县府的人家,有家中为官的,有书香世家的,更有那乡下出身的清贵人家,就算是家中有做生意的,那也是家中父兄在做,不像他,这钱家的生意实打实是他在做,这才被读书人瞧不起。
“钱相公误会,之前我和我家夫郎也做些小生意,手上不缺银钱,我是想说钱相公不如把这银钱赠与需要的人。”
钱大志本就不大的眼睛迸出亮光,“沈相公当真没有瞧不上我。”
“没有。”
沈临川本就生得周正,又是今年开平县的案首,外人看起来格外的正派,就连他说话都格外有信服力。
见沈临川说没有,钱大志这才放了下了心,“我就知道沈相公与其他人不同。”
钱大志感动地泪眼婆娑,“我知道其他人看不起我钱大志,沈相公是绝对不会的,听沈相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钱大志说完就走了,沈临川叫住了他,“钱大志,若是你是想结交什么人的话,与其现在四下拉拢人,不如多行善事留足了好名声。”
钱大志家中有钱,又是个商人,白鹿书院也有不少商人家的孩子,就是钱大志行事做派铜臭味重了些,这才遭人嫌弃了,若是品德好的话,有的是人结交。
这钱大志不像是过来读书的,倒像是想过来交朋友的,
钱家那么大一个粮行,就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羊,若是上头没人他是不信的。
钱大志心中一惊,他不过和沈临川说上两句话,这沈临川竟然能见微知著至此,可见此人的厉害,但可惜不与自己结交,可惜了,说不定这沈临川日后,谁说得准呢。
钱大志回身行了一礼,“多谢沈相公了。”
沈临川被钱大志拉住耽搁了一会儿,拎着书匣子快步下山而去,沈临川微微皱眉,今儿骑马练多了,下山的时候腿都是抖,沈临川啧了一声,还得练练。
沈临川到了山脚就四处寻找他家夫郎的身影,只见人群中他家夫郎正给人家包窝头呢,沈临川忙走了过来,“宁哥儿。”
这围上来买的多是书院的学生,下了学了或顺路买上些吃食儿,或下来吃上些东西的,沈临川帮着一道收铜板,周宁给人家包窝头,没一会儿的功夫两大竹篓的窝头就卖完了,就连那油酱菜都送了个干净。
沈临川收拾好了东西,扁担上挑着两个空竹篓站了起来,周宁伸手想接过来,沈临川不让,“哪有让自己夫郎挑的,走喽。”
周宁露出个笑脸,“爹今儿早买了条鲈鱼,回家了蒸给你吃。”
“好,辛苦我家夫郎了。”
沈临川调笑了一句,惹得周宁头都低了下来。
沈临川喜欢吃清蒸鲈鱼,一家人都记得呢,周大周宁二人怜惜沈临川读书辛苦,在吃食上一惯不会短了的。
两人回来的时候院门还锁着呢,沈临川开了门,“爹呢,还没回来呢。”
“应该没在家。”
两人进了院子,大黄看见主人回来了摇着尾巴过来了,院子里空无一人,沈临川觉得他爹最近几日时常比自己回来地还晚呢,“宁哥儿,爹白天在家吗?”
“爹就晌午吃饭的时候回来,说出去找铺子去了。”
沈临川没在问了,哪有一整天都在外面找铺子的,他爹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他两呢,沈临川进了厨屋,就看见灶台上的盆子里游着条鲈鱼呢。
等饭快做好的时候周大才牵着骡子回来了,沈临川喊了声,“爹回来了,该吃饭了。”
“哎,来喽。”
周大把骡车给卸了下来,牵着骡子去棚子里歇息,又是喂草料又是饮水的,把骡子伺候好了才进屋吃饭。
沈临川不经意地问道:“爹,最近铺子有着落了吗?”
“没有,没有,那房牙子找得总是不衬我心意,要么是太远了,要么是不远处就有肉铺子,这哪里能做生意的。”
“爹,不用急,过上一阵家中蚊香的生意也要做了,短不了银钱的。”
“哎,爹知道的。”
吃了饭沈临川照旧点上蜡烛开始夜读,周宁太早了也睡不着,陪着沈临川一道默默练着字,他不喜欢看书练字,但陪着沈临川还是挺好的。
“宁哥儿,明儿你跟着爹看看,感觉咱爹不像是找铺子去了。”
周宁停下了笔,“那爹出去干什么去了?”
“咱爹不会是偷偷做活去了,又怕咱两发现不让做,你跟着去看看。”
周宁也觉得有可能,他爹不是那种闲得住的人,但做活就做活呗,怎么还瞒着他和沈临川呀。
周宁的窝头小生意现在做得不错,早上做上几笼屉在金水街挑着卖,晚上就挑着去白鹿书院的小集市那,小集市那不收市银,还能找个地儿放担子。
一天能挣上小一百文,虽然没有卖把子肉挣得多,但周宁挺满意的,把子肉的方子卖给王老汉家之后他家就不在做了,沈临川说得对,这县府能人异士多着呢,若是被人家学了去,怕误了王家的生意。
周宁的窝头就卖早上一会儿,他的窝头又大又软,在配上口味独特的油酱菜格外受欢迎,有时候他还会变着法弄上一些炒菜干,烧椒酱或者豆子红椒酱。
周宁很会做酱,小时候他小爹做酱的时候经常带着他,周宁在家就喜欢做,夏日的时候封上几坛子,到了冬日的时候能当下饭的小菜。
沈临川一拎着书匣子出门,周宁也挑着他的竹篓出来了,“爹,我出去卖窝头去了。”
“哎,路上慢点。”
周宁一走,周大也架着骡车走了,独留了大黄看院子。
这会儿金水街的集市上多了不少乡下挑担子卖菜的农户,菜都特别地新鲜,叶子上还带着露珠呢,周宁看得心中欢喜,这水芹菜生得可真好呀,一会儿卖完了窝头也买上一把。
周宁挑着担子也吆喝了起来,“卖窝头了,卖窝头了,免费送豆酱喽。”
这豆酱是他小爹自己捣鼓出来的,周宁自小就会做,豆子泡好之后煮熟,再裹了面粉放入稻草中闷,几日之后上面就会长出一层绿色的霉,最后加入红辣椒白酒一道封入罐子中,在太阳下晒,晒上一个月就成了咸香可口的豆酱。
沈临川最喜欢那个,焖肉的时候特别喜欢放,还能拌米饭吃,周宁把去年剩下的一坛子都给搬了过来。
“周夫郎给我来五个窝头。”
周宁被一位年轻的妇人叫住,周宁应了一声放下了担子,那妇人手上还牵着个不大的小哥儿,垫着脚尖往箩筐里看,“娘,我要那个金色的,好看。”
“成成成,今儿你吃那个金色的窝头。”
那妇人拿住手帕包窝头,周宁又另取了油纸托装了一些豆酱,“夫人,拿好。”
“今儿又是豆酱呀,周夫郎我最是喜欢你做的豆子了,配着窝头格外的好吃。”
周宁的生意格外的好,一路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他的窝头做得又大又松软,而且还便宜,不少老人孩子都喜欢吃。
一早起来赶早市的妇人夫郎,回去也省得在做饭了,买上几个窝头,回家在煮上一瓮米粥就是一顿不错的早食儿了。
“卖窝头,卖窝头喽~”
周宁边走边叫卖,还有那起得早匆忙上工的脚夫力工跑堂的小伙计,都喜欢在周宁这买上两个窝头,边走边吃,等到了地儿了也不耽误干活。
周宁在金水街做小生意有一阵了,长得又极好辨认,也渐渐有了些名气,有人喜欢吃窝头,有人喜欢他做得酱,集市上走一遭,周围的小巷子再转上一群,这窝头就卖得差不多了。
周宁记着沈临川说得寻寻他爹,他爹最近一乏经常不在家,有时候连午饭都没在家吃,等到日头落了才牵着骡子回家。
周宁对这块还不大熟,早上有不少做工的人买他的窝头,周宁打听了一下,若是想做散工的话多是到不远处的码头,那多有些粮船或者富裕人家要脚夫的。
周宁挑着空担子一路行来,转了有大半个时辰也没看见他爹,只见这临水的码头格外热闹,不远处有各种做杂活的汉子等着人家来寻,看脚边放着的工具多是泥瓦匠或者木工,想来应该是个手艺人常聚的地方。
再往前走就是码头了,有两层的商船停靠在岸边,赤着两臂的汉子肩膀上扛着沉重的麻袋,不远处的岸边则是供行人上下船的,周宁没寻着他爹就走了过来。
周宁微微皱眉,难不成沈临川猜错了,他爹压根就没出来做活,还真是一天都在外面寻铺子呢?
供行人上下的码头更是热闹,彩蓬乌船上上下下的都是人,有搬重物的力工,还有靠在轿子旁歇息的轿夫,更有一些靠在一旁等着人家嗦使的车架。
周宁倒是头一次见这么热闹的码头,多看了几眼,没瞧见他爹就准备回去了,刚侧身就瞧见眼熟的骡子,那不是他家大青花嘛!
虽然骡子都长得大差不差的,但他家的骡子那会儿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生得很是健硕,而且那脖子上的彩布肯定是错不了的,那可是他爹亲手打的呢。
周宁快步走了过来,只见他家骡子站在岸边就是没瞧见他爹的身影,周宁拍了拍他家骡子,“我爹人呢?”
第80章 080 是孙家的人
周宁刚拍了两下, 旁边就有个黑脸汉子嘿了一声,“你谁呀,摸人家的骡子做甚!”
周宁抬头看去只见是个年轻的汉子,穿着短汗衫, 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的, “这是我家的骡子。”
“什么你家的骡子, 这分明是周大叔的骡子,你是不是想偷骡子的!”
那汉子快步走了过来,看清周宁眉梢的孕痣脸腾得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算是小哥儿, 也不能偷人家的骡子呀。”
“我没偷,这是我家的骡子。”
周宁不欲搭理这汉子, 只静静地等着他爹过来, 那黑脸汉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对方是个小哥儿。
“您瞧瞧我这牲口,多壮实,拉东西最是稳当了。”
周宁扭头一看他爹正引着个管事模样的人往这走呢,“爹?”
周大一看他家哥儿怎么来了, 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宁哥儿,你咋摸到这了, 快回家去,这都是一些汉子。”
“爹,你咋在这干活儿呢,不是说找铺子去了?”
“我就,我就偶尔过来转转, 转转。”
周宁才不信呢,他爹必是每日都过来的,一旁的中年的男子催促道:“这活儿你还做不做了,不做我找别人去了。”
“哎,做得做得。”
周大忙拉着骡子过去,周宁也跟了上去,就连刚那个黑脸汉子也一道去了,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上面都是一些箱笼,周大下去搬东西去了。
“爹,我帮你接着。”
“不用不用,这又不重,哪用你一个小哥儿下手的。”
周宁不依,这里面有的箱笼挺重的,都是实木的箱子,他爹一个人抱着出来了,周宁搭把手给抬了出来,就连刚那个黑脸汉子都帮着一道给抬了抬。
“二牛,谢谢你哈。”
那叫二牛的汉子嘿嘿傻笑了一声,“谢什么,搭把手的事。”
那雇骡子的人坐上了骡车,周宁也坐在了最后面,周大赶着骡车走了,周宁原想说道他爹两句呢,有外人在呢,他也不好开口,帮着他爹一道把东西送了过去。
“爹,咱回家去。”
周大嗐了一声,“回家作甚,闲着也是闲着,那铺子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合适的,不如先挣些铜板,一天也有个百十来文呢。”
“爹,你这腰刚年前还闪了下呢,做这力工岂不是更劳累了。”
周大乐呵呵地摆手,“哪有,哪有,咱乡下人家哪有那么娇贵的,不就是闪了一下腰,这都多久了早就歇过来喽。”
周宁想劝他爹回家去,他爹不听,周宁倔脾气上来了,非要跟着他爹过去,周大撵都撵不回去的,没法,只好带着一道去了码头,只准他家哥儿在一旁看着,活儿不让他做。
周宁怎么可能听他爹的话,他爹接了活儿了他就帮着一道干,有的人家见这做力工的竟然还有小哥儿呢,有哥儿女娘同行的人家就喊了周宁过去帮忙搬东西,一次能得二三十个铜板。
周大不许他家哥儿干活,周大越是说周宁越不听,倔脾气上来干得比他爹都快呢,周大哎了一声忙说道:“走走走,回家回家。”
周宁还有些不乐意呢,“爹,我再干会儿。”
“回家回家。”周大拉着他家哥儿走了,哪有小哥儿在码头做力工的啊!
周大呵了一声,“是不是临川让你跟着爹的?”
周宁老实摇头,“没有,沈临川说爹可能在外面做活了,让我瞧瞧,我问了人就找过来了。”
周大就知道定是他家哥儿婿让寻过来的,他家哥儿最是好骗了,哪里会想到他在外面做活计呀。
他原也想着先做个跑腿的活儿,但他年岁大了,那客栈脚店觉得他不如半大的小子灵光,又不知道能干多久,人家自是不要的,周大想着家中还有骡子呢,就跑到码头帮人家装卸箱笼。
“爹,铺子慢慢找就是了,咱来这开平县还不到一月的,急什么呀?”
“好好好,不急不急。”
周大如今那力工的活计也做不成了,就帮着他家哥儿一道揉窝头,
下午的时候周宁就会去白鹿书院那边卖窝头,家中的骡子在家呢,索性就赶了骡子去了,还能接沈临川一道回家。
周宁赶着骡车想起成亲那会儿的事,当初一时冲动看上了沈临川的模样好,想着就算是人混了些,能生儿育女就成,只是好像成亲头一日他家相公突然乖顺了下来,脾性也好了。
这几日周宁做过一场梦,记得不大真切了,梦里的‘沈临川’脾性极差和没成亲那几日一样,一味儿的朝他爹要银钱,他虽然心里厌烦但也忍下来了,只想着凑合把日子过下去就成了。
醒来时吓得出了一额头的汗,那不是他的沈临川,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相识,堂屋的烛火隐约映着卧房,还传来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他那会儿心有余悸地喊了声沈临川。
隔壁听见动静的人端着油灯过来了,“可是渴了,我给你端些茶水。”
还是那个温柔的沈临川,周宁这才松了口气,他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后来那个模糊的梦他都快忘记了,就没和沈临川说过。
书院的钟声敲响,沈临川收拾了东西起身了,他前面的罗青山也站了起来,“一道。”
“今儿不在这多读会书了。”
罗青山没答自顾自出了房门,沈临川也随后出来了,两人结伴一道朝着山下走去。
罗青山一向下学之后待上一阵才走的,今儿竟然一下课就走了,沈临川还有些好奇呢,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和自己说。
如今来了这白鹿书院已有月余,沈临川已经习惯了白鹿书院高强度的课业,新来的这届秀才也逐渐形成了各自的派别,有寒门出身的清贵之流,还有官宦子弟的。
有人想拉拢沈临川入清流派,沈临川瞧不上人家,什么清流派官宦派的,平日里只管做好自己就行,罗青山被拉拢过,他婉言谢绝了,只觉得这些人平日里组个诗会什么的,耽误了他用功。
罗青山轻咳一声问道:“钱大志是不是也找过你?”
沈临川哦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呀,“找过,只是家中银钱如今不缺,罗相公这么问?”
罗青山摇了摇头,“只是想私下问一下沈兄,钱家的银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难免以后受制于人。”
“钱大志或许只是想做好事呢,书院里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子弟,若是接受了钱大志的银钱或许家中的妻儿老母日子会过得好些。”
书院里有没有人,有多少人受了钱大志的银钱,罗青山也不知道的,但读书人的风骨在那呢,宁愿饿死也不受那嗟来之食,“想必不会有几个要的。”
沈临川没有在和罗青山讨论这个事了,罗青山是标准的士子,道德感极强,若是他在争论上两句,不过是多费些口舌罢了。
沈临川觉得倒是无所谓,若真是家中实在贫寒,又为了读书累得全家食不果腹,就算是受了这银钱也无不可,只要不忘了初心即可,日后高中造福一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两人一道下了山,沈临川头一件事就是找他家夫郎,人围得最多的那地儿肯定就是他家夫郎的小摊子了。
沈临川走过去,就见他家夫郎正在给人家装窝头呢。
“我来收铜板。”
周宁朝着沈临川勾了下嘴角给让了个位子,两竹篓的窝头很快就卖完了,这窝头又大又便宜,若是省着吃一顿吃一个即可,一天也就才三文钱,家境贫寒的学子喜欢来这买,渐渐也知道了这卖窝头的夫郎是沈临川家的。
卖完窝头两人赶着骡车回去了,等到了家周宁才和沈临川说了今儿的事,他爹竟然出去给人家做力工去了!
“那铺子得赶紧给咱爹找好,到时候再雇上两个伙计,爹也有个活儿干。”
周宁轻叹了一口气,“那铺子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多花些银钱好了,到时候瞒着点爹,省得他知道了心疼,金水街找不到合适的铺子那就往远一些的地儿寻寻,后日我休假,到时候我再找房牙子一趟。”
周宁点了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爹也是想多给家中挣些银钱。
翌日到了月末要休沐两日,这天书院的课程也轻松一些,上午习书画,下午练骑射,一下了课沈临川就拎着书匣子跑了,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沈临川脚步有些匆忙,一步小心撞上了一个学子,沈临川拱手道歉,“抱歉。”
那学子皱着眉,“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的啊!”
沈临川本着是他撞了人,好好道歉就是了,谁知那人咄咄逼人出言不逊,越说越张扬了起来。
钱大志瞧见了吨吨跑过来劝和,“孙相公,都是一个学堂的,和气为贵和气为贵。”
“你算什么东西,也管上我的事了,滚一边去!”
钱大志讪讪站在了一边,沈临川不欲与他纠缠,“若是兄台伤到了话我愿意赔些银钱。”
“我呸,谁瞧得上你那三瓜两枣。”
说完甩了下袖子走了,沈临川也没生气本就是他撞了人家。
等人走了钱大志这才说道:“沈相公没事吧。”
“没事,这人是谁呀,怎么之前没见过?”
“是孙家的人,家中有个兄弟入了翰林院,虽说是个小小翰林,但那也是天子脚下。”
“孙家?”
钱大志又伸头小声道:“和沈相公你是同乡呢,也是清河镇出身的。”
清河镇孙家,沈临川只想起了一家,那会儿周老拐要把周小南卖与的就是那孙家,沈临川没放在心上,和钱大志道了谢就下山去了。
到了山脚下又帮着他家夫郎一道卖窝头,有认识沈临川过来买窝头的时候还说笑两句,“沈相公,你夫郎做得窝头可真是一绝,特别是那酱,若是能卖与我一些就好了。”
周宁只当人家在说笑,“我多给盛点就是了。”
孙世平也和一众人下了山,见沈临川在卖窝头呢嗤了一声,“简直是丢我们白鹿书院的脸。”
孙世平声音有些大,又惹得和他同行的人轰笑了起来,周宁也看了过去,有人在笑话沈临川。
几个人嘲讽了两句就走了,沈临川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不就是卖个窝头呢,这有啥呢。
两人卖完了窝头就收拾东西回家了,周宁心情有些低落,“沈临川,我在山脚下卖窝头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丢什么脸呀,我们做个小生意又不偷不抢的,怎么就丢脸了,而且那些家境不好的学子挺喜欢咱家的窝头的,一文钱一个热窝头,比伙房的饭菜可便宜多了。”
周宁一想也是,来买他窝头的学子确实都是家境清贫的人家,这么一想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沈临川休沐两天,许知凡邀了他一道出去吃饭,饭桌上许知凡抱着沈临川的大腿直嚎,“沈兄啊,我怕是在这白鹿书院待不了半年就要滚蛋了,到时候我爹能把我的腿给打断了。”
许知凡喝了酒又哭又嚎了起来,虽然是在小厢房里,但沈临川觉得这外面的人肯定是能听见的。
沈临川扶额,原想着刚好问问许知凡有没有路子能帮忙找下铺子,谁知他吃了酒了就开始撒泼。
沈临川把大腿上的人给扒了下来了,“行了,别嚎了,只要你肯用功,我保你不掉出。”
“沈兄啊!”许知凡又嚎了起来,“你瞧瞧我这脸,最近是不是都瘦了,这白鹿书院的课业实在是太重了,我日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沈兄啊,救我啊!”
沈临川被嚎得头疼,“行了行了,不是说了不懂得只管过来问我。”
许知凡抱着绣凳爬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我不想读书了啊。”
沈临川拿了个点心塞住了他的嘴,“说正事,最近蚊香的生意是不是要做起来了,你写封书信问一下许掌柜的,另外还想请你帮个忙,看能不能托人打听一下这哪里有合适的铺面可以开猪肉铺子的。”
许知凡嘴巴里嚼着点心,噎得他白眼都翻了起来,“蚊香,嗝,蚊香我让人问下我爹,铺面的话你放心,我让铺面的掌柜帮忙问问。”
“多谢了。”
许知凡摆了摆手,“沈兄客气。”
他们许家在县府有三家布庄,还有两家杂货铺子,去年这两家杂货铺子卖蚊香都没少挣,他们在县府是有些人脉的,找个合适的铺面应该不在话下。
两人正饮着茶呢,小二敲门进来了,“两位相公,有位姓钱的相公让送了一壶雨前龙井过来。”
钱大志在小二后面露出了脸,“沈相公,许相公。”
都是一个学堂呢,自然不能把人往外撵了,沈临川撇了一眼许知凡,定是他刚嚎得声音太大了把人给引过来的。
沈临川抬手让了一下,“钱相公坐。”
出了学堂钱大志穿得更是富贵了,一身团福纹织金宝蓝色袍子,腰间依旧是叮铃当啷地挂了不少金玉,手指头上带着玉扳指和碧玺鸽蛋大的戒指,真的是一身的富贵。
许知凡都看得眨了下眼睛,“钱大志,你在书院的时候算得上低调了。”
钱大志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这人呀,就爱这些金的玉啊这些。”
许知凡伸出大拇指,“不亏是咱南陵州数一数二的粮商。”
“哪有哪有,这粮食上的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
单是和各路周旋,他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但谁让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呢,在学堂里被那些自视清高的读书人瞧不起。
大丰朝虽禁商罪囚乞倡优皂隶不许参加科举,但钱家的生意说出去那是挂在了三代开外的族人头上,但商人入仕还是被那些官宦世家瞧不起。
钱大志上次听了沈临川的话,回去之后就给县府的慈幼院捐了银钱,又派人去把院落给修了修,那些可怜的人家更是时不时地送些粮食衣物什么的。
钱大志也不拐弯抹角了,“刚听说沈兄想找间铺子,想找什么铺子,我家在金水街那边有好几家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