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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攻略 上品俗人 20464 字 2个月前

那日任我行并没有对他多说什么,只是临走时偷偷塞了个纸团给他。

任我行不大识字, 写的内容苏珏辨认了许久才知道她是想告诉他,城郊粥棚的那场大火确实与某些王室子弟有关。

她这是寄希望于他, 但他可能会让她暂时失望了。

想到这里, 原本美好的心情顿时没了大半, 苏珏索性扯了本书盖在脸上, 不多时便昏昏欲睡, 再过一时, 竟是去会了周公。

不知过了多久, 一直落在苏珏身上的视线乍然离去, 接着一阵稳健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先生,还卖字画吗?”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本就没太睡安稳的苏珏立时惊醒。

他拿下挡脸的书本,眼前是从前最为熟悉的面孔——李书珩。

过往种种皆在眼前闪过,苏珏愣了愣,李书珩也愣了。

与那日秋祭的遥遥相望不同,如今二人近在咫尺,苏珏那张与故人极其相似的脸令李书珩呼吸一滞。

像,真是太像了。

“先生,你……”

没等他将话说完,苏珏倒是反应激烈,“不卖!不卖!收摊了!”

说着,苏珏竟然起身撵人,一点也不给顾客的面子。

“先生……”

李书珩开口,再次被苏珏打断,“今天心情不好,你们走吧。”

说完,苏珏将那碗没喝完的茶水泼到了地上,可谓是失礼至极。

这一番操作,让跟随李书珩的陆羽大吃一惊。

不是,这人虽然和苏先生长得很像,可行事却完全不像,有生意不做,脑壳有病!

陆羽自顾自下了定义,还不忘开口维护自家世子,“你这人,不卖就不卖,怎么这么粗鲁!不可对我家公子无礼!”

“什么无礼不无礼的,不卖就是不卖,公子怎么了,就高人一等吗?”

苏珏边说边收拾字画,收拾完便直接离开。

整个过程,李书珩都没再多问一句话。

长得像也不是那人。

低头嗤笑一声,李书珩也转身离开。

“走吧,我们该回冀州了。”

如今秋祭已过,所有诸侯都要回到自己的封地。

作夜他不过心血来潮,想要找到慕容清确认一番。

现在人也见了,他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基本有了结果。

听闻陛下早就派人查了他的底细,若真的是苏先生,怎么还能有今日一见。

不过是相似的两张脸罢了。

……

“呼——”

约莫着走出了李书珩二人的视线,苏珏长舒了一口气。

走了一路,并没有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苏珏便知道监视的人怕是因为什么事暂时离开。

也好,总算能让他喘口气。

理智上他不该再回头去找李书珩,可那个梦境还在缠绕着他,感性上他极想与李书珩透露一些信息。

感性与理智轮番拉扯,最终还是感性战胜了理智。

即便如此,苏珏还是小心谨慎的确认是不是监视的人又回来了。

确认无人后,苏珏立马加快了脚步,希望还能赶得上李书珩的脚步。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的,不过走了三个街巷,他便碰上了李书珩与陆羽。

再次相遇,李书珩与陆羽皆是一愣。

这么巧的吗?

方才走的有些快,甚至是跑了起来,苏珏微微气喘,一见到二人,他先是抱着字画行了一礼。

“方才言语有失,还请二位莫要怪罪。”

之前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现在却变了个态度,李书珩与陆羽一脸的不解。

“事出有因,不敢多言。”

苏珏含糊地解释,幸亏李书珩聪明,立马想到这人方才定是有些不方便才那般举止的。

“无妨。”

李书珩笑着给了回应,苏珏立马有了笑意。

“公子不怪罪就好。”

“相逢即是有缘,我看天色渐渐晚了,兄台不如与我们一同吃个晚饭,如何?”

此番邀请在旁人看来很是突兀,但李书珩却觉得慕容清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苏珏应了。

“前方就是酒楼,一同去吧。”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三人一同上了楼,不多一会儿小二已将酒菜上桌。

三人分宾主坐了,各自交换了姓名,然后饮酒聊天。

有趣的是,三人都是套了壳子的故人,却在此刻仿若初识。

待几年后,三人谈及这天,皆是忍俊不禁。

不过,当下的聊天话题由李书珩提起,一开始不过是说些字画,苏珏则是聊些自己在茶摊上听到的趣事。

李书珩在一旁听着,却越听越觉得慕容清的语气语调,措辞用句,还有那从容温文的态度,连偶尔莞尔一笑的神采,都像极了苏先生。

除此之外更令他惊讶的是这慕容清的胸中学识竟是深不见底。

接下来,李书珩便是有意试探,他故意提及水利、屯田、刑名等一般读书人不会上心的东西,甚至还有苏先生写过的一些治国理政的书籍。

不曾想,慕容清竟也点头知尾,对答如流。

随着话题的深入,那种熟悉感越来越重。

李书珩放佛又回到了从前,对面那人浅浅笑着,语调徐缓的将天下之事一一说给他听。

就连陆羽也觉得慕容清与苏珏太过相似。

“不知,李公子对推恩令有何看法?”

聊着聊着,苏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实在让李书珩猝不及防。

于是,李书珩脸色突变,声音低沉,“慕容兄,还请慎言。”

……

苏珏瞧着他的脸色,缓缓道:“李公子可是觉得百姓不该妄议朝堂之事?”

李书珩刚要摇头,苏珏已自顾自地说下去:“在下倒认为,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自然朝堂也是天下人的朝堂。

无论是哪一个上位者,若不把天下人的评价听在耳里,放在心里,就不会懂的自省和约束,又如何能治理得好国家?”

他这番话出口,李书珩心头大震,忍不住蹭地站起身来,道:“慕容兄,你,你,你……”

苏珏做出惊讶的神色:“怎么?李公子认为在下说得不对?”

李书珩定了定神,此话有人同他说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他好像并不是他,他只得慢慢坐下,讷讷道:“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慕容公子此言甚是、甚是精妙……”

陆羽却不知道苏珏当年和自家世子的那番对话,见他一惊一乍地实在古怪,赶忙打岔道:“慕容公子高论,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怎么竟以摆摊为生,实在埋没人才。”

苏珏赧然一笑,道:“陆兄谬赞,在下哪里敢当。

在下本是从荆州逃难至此,捡得一条性命,现在只求闲散安稳,功名什么的,却是不想了。”

李书珩立刻有些动容:“公子是从南边来的?”

“是,荆州南安县,正是在下的家长,说来也是惭愧,在下家中世代读书,本来也算小有富庶,但天不假年……”

说到这里他低声叹息,“ 这几年官府欺压太甚,日子越发不好过,今年又发了洪水瘟疫,县里死了不少人。

那一夜,县里来了一伙强盗,家里被抢了个精光,父亲气急攻心,当夜就去了,母亲伤心不已又染上了瘟疫,没几日也跟着去了。后来实在不得已,在下便也想着来长安讨个活路。

谁知到了长安也不好过活,刚进城就被一群纨绔子弟打了个遍体鳞伤。醒来时已在城郊破庙中。

之后机缘际会,杨丞相将在下举荐给承文将军,再然后……”

苏珏摇头苦笑,“……不过是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倒是问心有愧了。”

问心有愧四字一出,李书珩眼角就像是被针刺般的一跳。

他问心有愧?

他为何问心有愧?

就在李书珩怔愣之时,苏珏也有了片刻的思绪游离。

自从“死而复生”,他几乎夜夜入梦。

在他的梦里,那个地方总是风雪漫天,烈火燎原,充斥着惨叫和嘶喊。

他读了许多关于中原山川地势、农田水利、风土人情的书,可是他却没法在脑子里勾画出一个切实些的景象。

苏珏其实很想知道,梦里的那个能让他们父子殒身的地方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若说从前他只是因为梦境而感到不安,红衣小儿的歌谣一出,他便只剩下恐慌。

不,他决不能让梦里的场景真实的发生。即便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扭转历史。

思及此处,苏珏回过神,继续道,“也罢,年少时托父辈的福,也去了不少地方,长了见识,其中有一地,令在下久久不能忘怀。”

“哦?不知是哪一处风景?”

同样回过神来的李书珩起了兴趣,一脸希冀地等着苏珏的下文。

苏珏露出了然的神色,当下便捡些梦里场景附近的风物掌故徐徐道来。

他口才上佳,讲得是有声有色活灵活现。

不但李书珩听得入神,连陆羽都兴趣大起,连连发问。

聊到后来三人都觉彼此甚是相投。

这一聊竟是一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三人这才下楼作别。

看着苏珏落在桌子上的书画,李书珩开口提醒,“慕容兄,书画。”

“今日一见,甚是有缘,这些书画便送与李公子了。”

说罢,苏珏已经下楼而去,

李书珩仔细收好书画,又盯着苏珏的背影看了许久,二人才上马向驿馆而去。

陆羽看着天色略晚有些着急,却见世子按辔缓行,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又不敢催促,只得慢慢纵马跟在一旁。

长街冷寂,马蹄哒哒声中,李书珩忽然问:“陆羽,你觉不觉得慕容公子有些像苏先生……”

“世子殿下,陆羽不觉得啊……”陆羽侧头细细地想了想,又道:“除了都是读书人,说话都文绉绉的,不过看起来慕容公子的脾气不太好。”

李书珩望着空荡荡的街道,默然半响,低声道:“也是,哪里有人能像他……”

苏珏回去时,房东大爷仍旧烙好了油饼等着他。

看见苏珏回来,大爷只是开口叫他吃饭,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大爷,这房子,我明天就不租了。”

“好。”

第二天一早,苏珏拜别了房东大爷,又留了银钱。

刚一出门,门外就是一顶来接他入宫的软轿。

“慕容公子,请,老爷正等着你呢。”

第167章 铜雀春深(一)

“慕容清, 寡人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有了什么结果啊?”

一顶软轿抬着苏珏又入了宫门,等待他的是楚云轩冷冰冰的质问。

“回陛下, 奴婢查清了。”

苏珏恭恭敬敬地跪着,已是身不由己。

楚云轩捻着手里的道珠,倚在榻上, 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册, 他看了许久, 才缓缓开口:“这么快?查清了?”

大殿里响起低沉的声音:“是, 陛下,查清了。”

大殿又寂静下来,只有书页慢慢翻动的声音。

“那你便说说吧。”

楚云轩随口说着, 目光仍在书页上游动, 仿佛浑不在意。

“是,陛下。”

男子的声音自内殿隐隐传来,穿过古朴的木门与薄如蝉翼的窗纸,钻入门外侍立的宫人耳中, 他们仿佛充耳不闻……

中贵人灵均立在门边,再次挥退一批前来奏报的文臣武将, 看着他们面面相觑又疑惑离开的背影, 瞅瞅天边日头正高, 不禁叹了口气:“慕容公子在里头, 诸位大人请等一等……”

室外已是秋末肃杀, 室内也是沉寂如终年不化的冰雪, 仿佛呼吸一口便有刺骨的寒风绞入肺腑。

苏珏跪伏在地上, 言语侃侃。

身处内殿, 他依然能听到门外朝臣拜见的私语、宫人侍女行走的足音、甚至他面前那人近乎于无的呼吸声。

约摸半柱香后, 正当盛年的天子终于将书一合,随手搁在一旁。

他取过手边温热的茶水啜了一口,侧头望着窗外,高高的枝头上,各色鲜花早已凋零。

楚云轩眸光沉沉,语气仍是波澜不惊:“慕容清,这就是你的调查结果?只是意外?”

“是,只是意外,城郊的粥棚大多是木质结构,年久失修,那几日天干物燥,这才起了大火。”

苏珏自然没有调查过,现在说的话不过是胡诌。

楚云轩当然也知道慕容清是胡说,本就没指望慕容清能查出什么来,他只是想看看慕容清如何复命。

随即,楚云轩的声音沉沉响起:“慕容清,你这是在糊弄寡人吗?”

这话说得不轻,语气亦是不辩喜怒。

苏珏心里微微一沉,依旧开口:“奴婢不敢,陛下信任奴婢,这本是荣耀,奴婢十分感念陛下恩德,只是粥棚起火一事另有隐情,奴婢不敢轻易言说,恐伤了王室的体面,还请陛下明察!”

若真的想让他查明真相,就不会让他只身去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九州之内的大小事都在楚云轩的掌控之下,此事关乎王室脸面,他只会轻轻揭过。

反正死的不过是些蝼蚁百姓,这怎么比得过他西楚王室的体面?

苏珏内心思虑不断,口中却是另一番说辞,目的只有一个,极力取得楚云轩的信任。

又在殿内跪了良久,楚云轩才大笑出声,似乎对苏珏的表现十分满意,“慕容清,你此事办的不错,就按你说的,意外,一切只是意外。”

听着楚云轩突然转变的语气,苏珏的心定了定,口中直呼“陛下圣明。”

“你起来吧。”

楚云轩不咸不淡地让苏珏起身,心里大致对其有了判断。

有些小聪明,但绝对成不了什么气候,顶多是一个依附权势的菟丝花。

“谢陛下。”

跪的时间有点长,苏珏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膝盖,这一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楚云轩的目光。

“灵均,扶慕容大人回重华宫。”

殿外的一众官员亲耳听到楚云轩的声音,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

慕容大人?什么慕容大人?

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楚云轩再次开了金口。

这一次,是给慕容清加官的旨意。

“寡人记得宫中缺了个兰台令,你倒是很合适,从现在起,你就是寡人的兰台令了。”

苏珏没想到楚云轩如此大方,直接就给他封了官,比他设想的要早。

不过这也省了他很多麻烦,于是他赶紧谢恩,只是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谢陛下!”

起身抬头时正对上楚云轩的眼,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定。

“你先回重华宫,待用过午膳,寡人与你手谈几局。”

“是,陛下。”

无论殿外的一众官员是何想法,苏珏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前走过,任由他们如何评论。

……

时间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分,苏珏本以为会清清静静地吃一顿午饭。

然而,楚云轩不请自来。

楚云轩摆驾到重华宫时,苏珏正一个人在吃着午饭,他没让宫人守在门口,自然也没人来给他通报。

是以,他是在楚云轩快要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才知道楚云轩来了的。

苏珏:吃个饭都吃不消停,无语……

“陛下。”

苏珏看到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楚云轩,连忙起身拱手行礼,行完礼才抬头看向楚云轩,他有些疑惑、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怎么来了?”

“怎么,寡人不能来?”

楚云轩看了他一眼,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整个重华宫内殿。

之后又把目光放在了苏珏刚刚吃的极为简单的三菜一汤上。

楚云轩皱着眉问道:“这菜,是膳房送来的?”

“不是,是臣自己做的。”苏珏如实回答,生怕楚云轩怪罪御膳房。

“兰台令,为何要自己做,而不是让御膳房给你做了送来?难不成是怕御膳房给你下毒?”

“回陛下,自然不是。”

苏珏继续解释道,“陛下,臣从小在乡野长大,突然来到宫中一时间吃不惯宫中饭菜的口味,臣才自己做的,而且臣喜欢做饭,也做的不错……”

苏珏微低着头,偷瞄着楚云轩的神色解释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做的饭,忽然福至心灵。

他这几年手艺见长,今天就拿楚云轩练练手,也不错。

“……陛下,您用膳了吗?要是没用的话,臣给您做点?您也尝尝臣的手艺。”

“兰台令,你做的饭,能吃吗?”

楚云轩一脸怀疑的看向苏珏,在对方自信满满地表示不仅能吃、还很好吃以后,就挥手示意他去做了。

苏珏应了一声,立时就去了小厨房。

烦死了,他自己还没吃完就得伺候楚云轩,凭什么!

不过抱怨归抱怨,苏珏还是系上围裙做饭去了。

因为不知道楚云轩的喜好和口味,苏珏就只能用厨房里现有的材料。

一道酸甜口的锅包肉、一条糖醋蒸鱼、一份火腿鸡蛋炒饭,一盘清炒时蔬,再一道加了菌菇的鲜美鸡汤。

苏珏做饭的动作麻利又娴熟,不一会儿,食物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重华宫,一直候在旁边的宫人都闻着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楚云轩一开始还坐内殿等着,然而等着等着就不知不觉的走到重华宫的厨房。

看着苏珏熟练的打鸡蛋动作,楚云轩缓缓开口问道:“都说君子远庖厨,可兰台令为何会对做饭这么熟练?你们慕容家竟连个厨子都没有?”

“陛下说笑了,臣的家中也算富庶人家,哪能没有厨子,只是臣打小就喜欢做饭,和跳舞一样,都是臣的爱好。”

说着,苏珏将鸡蛋倒入热了的锅里,刺啦的一声让楚云轩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挥了挥面前油烟,“行了,你继续做饭吧,寡人回去等着。”

苏珏:我就是故意的!

没了楚云轩在跟前杵着,苏珏很快就把做的菜给做好端上了桌,还把筷子亲手递到了楚云轩面前。

不过楚云轩没有接,而是等中贵人灵均让人端来水,他净过手又让宫人给菜试了毒后,才对苏珏伸出手示意他把筷子给自己。

苏珏赶紧用双手把筷子给递了过去。

中贵人灵均在让宫人试完毒以后,就带着试毒的宫人一起退出了内殿,离开前还小声嘱咐苏珏别忘了给陛下布菜。

苏珏面上答应,心里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让他给楚云轩布菜,做梦!

不过好在楚云轩并没打算让苏珏给自己布菜。

他从苏珏手中接过筷子,看了看桌上的几道菜,夹起一小块锅包肉放进了嘴里。

之后,他将那几道菜都夹起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一点他的喜好以及他对饭菜是否好吃的反馈。

最后,楚云轩像品尝其他菜一样尝了一口鸡汤,随后就放下了碗,示意苏珏拿来巾帕擦了擦嘴后,缓缓起身说道:“行了,兰台令接着吃吧,寡人走了。”

“是,陛下。”苏珏拱手行礼恭送他。

终于走了,他还没吃完呢!

……

第二日,朝堂之上。

苏珏着朝服站在大殿里跟着群臣跪拜,平身。

之后一一进谏,周而复始,他看到杨丞相与林宸,二人似乎很不对付。

两人相互对峙,楚云轩就会停下来,戏谑地听他们争吵,仿佛乐在其中。

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楚云轩将之前上奏的粥棚失火一事按照意外轻轻揭过。

所有人都不意外,就该是这样的结果。

唯有杨兰芝面色不虞。

下了朝,杨兰芝拦住了苏珏的去路,“慕容大人,请留步。”

“杨丞相,不知有何指教。”

苏珏一身红白轻纱的兰台令朝服,看起来与其他官员格格不入,就连神情也是淡漠的。

“慕容清,你难道问心无愧吗?”

“杨丞相,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苏珏歪了歪头,一脸茫然。

第168章 铜雀春深(二)

“杨丞相,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苏珏歪了歪头,一脸茫然。

“踩着灾民的尸体, 心安理得的做了兰台令,这种滋味还不错吧,。”

原以为只是一个投机取巧不得志的可怜书生, 转眼却成了狼心狗肺颠倒黑白之人, 杨兰芝怎能不气。

气自己识人不明, 气慕容清不识是非。

“人不是我杀的, 我只是顺着陛下的心意说话做事,并没有错。”

对于杨兰芝的指责,苏珏并不认同。

即便他不是真的慕容清, 也是这样的想法。

没人能改变楚云轩的心意, 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还望兰台令大人好自为之。”

眼见慕容清没有一丝愧疚的神情, 杨兰芝便也清楚这人本性如此,说的再多也于事无补。

“多谢丞相大人教诲, 臣谨记于心。”

苏珏微微俯身回礼, 算是全了先前的知遇之恩。

毕竟生性凉薄, 以后免不了针锋相对。

见此, 杨兰芝一时气结, 直接拂袖而去。

文武百官纷纷而过, 苏珏同他的一举一动颇为引人注目, 也引得其他人议论纷纷。

“看起来杨丞相对兰台令有些不满啊。”

“说起来兰台令也算是杨丞相慧眼识珠, 怎么今日看着却不是那么和睦呢。”

“杨丞相向来公私分明, 自然看不上两面三刀之人。”

“说的没错,陛下新封的这位兰台令,啧啧啧,可以说是一跃而入龙门,非我等所能企及的!”

“听说还住在重华宫中,陛下昨日去他那用了午膳,实在是恩泽深厚啊。”

各种议论奚落不绝于耳,苏珏却未曾放在心上,听过了,便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任人品评,况且这些人尸位素餐,根本拿不出一点政绩。

这样的人做官,除了祸害百姓,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于是,苏珏缓缓踱步走到他们身侧,声音清冷,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诸位大人,有这闲话的功夫,不如好好当差,别丢了头上的乌纱帽才好。”

几人刚要发作,却见中贵人灵均向他们这边走来。

“几位大人安好,陛下现在就要见兰台令大人。”

有了楚云轩的口谕,苏珏便有了离开的理由,“诸位大人,恕不奉陪了。”

说完,苏珏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们,之后跟着中贵人灵均离开。

然而,等苏珏随中贵人灵均回了重华宫,宫里却没有楚云轩的身影。

“陛下呢?”苏珏疑惑发问。

“兰台令大人,陛下政务繁忙,特意叫您在重华宫等候,至于陛下什么时间有时间,奴婢等也不敢揣测。”

“多谢中贵人,我明白了。”苏珏拱手致谢。

“陛下说了,以后大人就住在重华宫了,现在伺候的宫人不够,奴婢便又挑了些宫人。”

说罢,中贵人灵均一拍手,殿外等候的宫人相继而入,然后全都低垂着头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站成了两排,等着跟兰台令大人跪下磕头行礼。

苏珏受不了这个,立即让他们起身,又说道,“多谢陛下关怀,我不喜欢有这么多人围着我,让他们回去吧。”

表面是苏珏不想这么多人伺候,实际上是怕楚云轩安插眼线。

虽然楚云轩看起来对他恩宠有加,可到底信了多少,他也不知道。

“兰台令大人,这不合规矩,平时您可以不用人,陛下要来了可不能没有人侍奉啊。”

“那要不这样,这些人我就留下三四个,平时让他们负责宫里的洒扫杂事,陛下来的时候就让他们侍奉陛下,如何?”

……

“这……”

中贵人灵均看了眼旁边跪着的宫人们,脸上露出些为难之色,但看着苏珏那冷若冰霜的样子,他想了想说:“兰台令大人,先按大人您说的,您挑上三四个,奴婢回去后回禀下陛下,若是陛下不允,到时候再让他们回来,大人您看如何?”

“自然可以,那就多谢中贵人了。”

苏珏再次拱手致谢,之后在那两队宫人里挑了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余下的人则是被中贵人灵均暂时给打发走了。

等确定他这里没什么事以后,中贵人灵均就让他先休息一下,自己欠身离开。

见人走了,苏珏把其他人也都打发出去后,他爬上了重华宫的房顶,坐在上面单手托着腮朝着荆州所在的方向眺望了过去,甚至还与屋檐上停落的鸟雀说了几句,不外乎是思乡之类的话。

但具体的内容,也只有苏珏自己知晓了。

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儿,苏珏爬上房顶的消息,就和中贵人灵均一起回到了御书房里的楚云轩面前。

楚云轩看着写着苏珏爬上房顶的纸条,听完中贵人的禀告后,将纸条丢到桌上,语气淡淡地说:“兰台令既然不爱留人,那就按兰台令的意思办吧。”

“是……”

中贵人灵均略微迟疑地低着头应了一声,低垂下的眼睛中快速闪过了一抹惊讶之色,并在出去候着的时候,召来一个小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去给慕容大人传话,说陛下已经允了。

等那个小内侍把话传到重华宫时,苏珏已经从房顶上下来,正悠哉的泡茶品茶。

听到小内侍的传话后,苏珏掏出一张小额的银票递给那个小内侍,把人给打发走了,耳边总算清净了不少。

不过这份清净到了傍晚时便戛然而止。

无他,楚云轩又传旨召见他。

苏珏:这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

夜里风紧,任我行坐在野地里。

她抱着手缩着脖子躲风,篝火被风吹得老长,贴地伏着,火舌招摇闪烁如蛇信,差点燎了任我行的衣角。

远处林中鸟起,影入满月,渐飞渐远。

任我行伸手拿起那着了火星的衣角,抓到眼前,吹了一下,又抬头看着那轮孤月,心中思量,今夜注定又是无法安眠。

粥棚失火一事有了了结,官府说是意外。

意外?怎么可能是意外?

这一番敷衍,她是一万个不信。

任我行记得自己给苏珏塞了纸条,她是对他寄了希望的。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

“他可能也是身不由己,天子近前岂是那么容易的呢。”

说着,任我行换了个坐的姿势,她一腿蜷着,另一腿屈起,脸撑在手上,眼睛半眯着,像是要打瞌睡了。

但是透过睫毛下的缝看去,她并没有睡着。

白日里她又去找了苏珏租住的地方,房东大爷说他已经走了,街坊邻居也说看见是一顶软轿把人带走的。

之后的事,他们便不清楚了,许是交了好运吧。

没有多待,任我行又在几个街市中来回穿梭,听到的消息没一个是好的。

宫里新封了个叫慕容清的兰台令,陛下十分宠信。

不过却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这话在任我行的耳边萦绕了好久,月影重重,现在她也不知到底该相信谁的话了。

然而,她认识的苏珏不是那样的人。

“苏珏兄,你当真不是一个好人吗?”

夜风之中,任我行忍不住摇头苦笑,心中纠结不已。

这一夜,她注定是不能成眠了。

……

秋风渐落,冷月如钩。

白日里肃穆的宫殿在月光下显得幽深静谧,烛火在纸灯笼里随着风明明灭灭。

楚云轩的步伐不紧不慢,身上仍是那套绣着暗金龙纹的长袍,缓缓穿行在草木掩映的甬路上。

苏珏亦步亦趋跟随在楚云轩的身后。

他到底摸不准楚云轩的心思,见他似是游赏,也不开口打扰他的雅兴,只在思虑楚云轩这几日的所做所言。

帝王心思不可揣测,他从不敢小视楚云轩的手腕与心机,单看他一手操纵着自己从前的一举一动,便知此人心机深沉。

他甚至怀疑,这几日对他的恩宠根本不是他的一时兴起,而是早已有所预料,逼着他做出反应,从而一步步地走到布好的局里。

这样的手段,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是那样的惨烈,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深秋十月,夜晚是冷冽肃杀的。

脚下的小路规整平坦,小至一块石子都寓意着吉祥的风水之理,苏珏却感觉自己如走蛛丝,前后左右皆是难以泅渡的险渊,让他不知何处可去。

思绪飘扬间,楚云轩已然停下了脚步,苏珏闪躲不及,直直撞上了楚云轩的后背。

扑面而来,是清冽至极的寒冷气息。

就在这一瞬间,苏珏想到的不是自己对楚云轩堪称不敬的举动,而是他仿佛正站在数九寒天里,灿烂却寒凉的金色阳光从云层倾泻而下,而他在皑皑青松前,掬起了一捧犹带松针的薄雪。

察觉自己的失态,苏珏急忙从恍惚中清醒,这才抬起头来,观察楚云轩的脸色。

“陛下,臣失礼了。”

所幸,楚云轩并未在意宠臣的小小冒犯,他静立在前,借助宫灯凝望着前方的宫苑。

“无妨,随寡人往前走吧。”

“是,陛下。”

第169章 铜雀春深(三)

“无妨, 随寡人往前走吧。”

“是,陛下。”

烛火幽幽,二人接着沿甬道缓步而行。

路上的宫人皆低着头, 不敢多看一眼。

又走了一段,前方的宫苑也逐渐清晰。

“是建章宫吗……”苏珏在心里揣测。

此时,楚云轩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 苏珏距离保持的很好, 并没有再撞上楚云轩的后背。

“慕容, 你可知这是那座宫殿?”

“是建章宫吗?”

已经在宫里住了一段时日, 苏珏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装傻充愣,只是照实回答。

“没错,是建章宫, 从前太子殿下的住所。”

“看起来并没有荒废。”

“寡人每日都让宫人打扫, 一应事务都像太子还活着的时候。”

“陛下与太子舐犊情深,叫人感动。”

苏珏口不对心的恭维着,就是想让楚云轩不舒服。

反正不知者无罪。

果然,在听到“舐犊情深”这四个字时, 楚云轩的身形微微一滞,语气也低沉了许多, “舐犊情深……说的好……”

苏珏在心里暗笑。

不过他还没偷笑多久, 楚云轩竟猝不及防地拉着他进了建章宫。

宫人的头更低了。

等到了宫殿的前院, 楚云轩似乎忘了方才的小插曲, 饶有兴致地指着殿前盛开的白色花朵问道, “那慕容再看一看, 建章宫里栽种的是什么花?”

苏珏若无其事地打量了一眼, 坦然开口:“臣不知。”

许是这语气太过理直气壮, 楚云轩偏头睨了他一眼, 失笑:“既不知晓,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坦然。”

这又是寻常的和善态度了。

苏珏也不作分辩,只淡然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罚?寡人为何要罚你?”楚云轩突然大笑。

苏珏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接下来,楚云轩并未带着苏珏进入建章宫内,反而拉着他又去了其他的宫苑。

二人心思各异,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到了一座占地极小的宫殿前。

很难想象,在这处处宫殿的王宫禁苑深处,会矗立着这样一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宫殿。

只见这宫殿虽小,外在构造装饰却无一不精致考究,看似四下没有侍卫守护,实则禁卫重重。

这里应是禁地一般的存在,苏珏暗自揣测。

楚云轩对着暗处抬手示意,一些气息逐渐消失,不知是撤了下去,还是隐入了更深处。

“慕容,随寡人进来吧。”楚云轩当先推开阁门,走了进去。

宫殿内并非苏珏预想的守卫森严,步入其中,只见宫人来往不绝,除尘洒扫各司其职,外面戒备森严,里面却宛若寻常宫室,宫人望见楚云轩走来,纷纷垂首叩拜。

“都退下。”

“是。”

宫人安静而顺从地渐次离去,但诧异的目光难免会悄悄落在苏珏的身上。

这里是安放太子与皇后玉人偶的宝地,陛下怎么会突然带一个外臣进来?

“陛下,此处是……”

“这是太子与皇后的行所。”

苏珏环顾四周,只觉此地处处雕龙画凤,宝石珍玉举目皆是,身侧的小火炉上还煨着茶水。

此刻火候刚好,茶香逸出。

远处的几案上燃着香炉,香气袅袅,甚至这里的地砖都与别处不同的。

晶莹如玉,此刻在夜色里闪着微光,好似微漾的水波,金箔刻成莲花的样式,寓意步步生莲。

此刻,苏珏置身其中,无端想起宫墙外的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而此处,苏珏看着身侧狭小精致的雕花窗棂,看着从外泻入的被分割得细碎的月光,内心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无论是多么炙热的灵魂来到王宫都会逐渐熄灭变成供养王室的灰烬。

整个王宫更像是一个华丽无用的空壳,一个金丝编织的囚笼——所有人的灵魂都不在这里,只留下一个没有感情的躯壳。

“慕容,这个地方可好不好?”

“回陛下,此处甚好。”苏珏这话说得应付,且毫无诚意。

楚云轩却不在意,似乎他只是照例问一句罢了。

“这里当然好,寡人的太子与皇后都在此处,一直陪着寡人。”

说着,楚云轩又带着苏珏往前走了走,轻轻掀开那道掩映的淡红色轻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金雕玉琢的花树。

枝干碧绿纤细,旁枝如山水画的泼墨般向四处延伸,主干却直直地刺向苍穹,挣扎着,却破不开此方禁锢。

枝干上缀满花朵,这花奇异,直如人的手掌一般大小,花瓣细长如柳叶,层叠如仙人的裙摆,边缘洁白,内里却渐变至深红的色彩,直至花蕊处已如燃烧的火焰。

细看,却有一种不似人间的神圣之感。

而花树的两旁端放着苏珏之前就见过的两个白玉人偶。

烛火深深,金堆玉砌,人偶敛目,竟也有一丝诡异的活人之感。

苏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震撼非常。

人死不能复生,楚云轩此举不过是人走茶凉,惺惺作态罢了。

与苏珏的怔愣不同,楚云轩却笑着伸出手,抚过一朵枝头颤颤的花,悠然道:“来人,将东西抬进来。”

话音刚落,宫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盖着红布的庞然大物进入殿来。

苏珏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直到宫人将红布揭开,他惴惴不安的那颗心彻底漂浮。

红布缓缓落地,所谓的庞然大物分明是一尊白玉人偶,还是那日他舞剑的模样,栩栩如生,令人惊叹。

“慕容,这是寡人送你的礼物。”

楚云轩说着,转头看向了苏珏,饶有兴趣道:“寡人觉得这玉人偶与你甚是相配,寡人想将其放在此处与太子皇后做伴,你觉得如何?”

听得此言,苏珏本能拱手道:“谢陛下抬爱,可臣无有功劳,不敢妄受,更不配与太子皇后同列。”

苏珏嘴上这么说,内心却腹诽,他还活着,为何要与死人同列!这不是咒他吗!

楚云轩的手自花枝前收回,顺势扶起了苏珏下拜的双臂,细细打量着苏珏。

看着他金色的发冠与淡红色官服,目光又在他纤细的腰肢间摩挲一会儿,道:“可寡人觉得很好。”

“陛下……”

苏珏不解其意,正欲再问,楚云轩的手又安抚般捏了捏苏珏的双臂,止住了苏珏已至唇边的话。

楚云轩似想起了什么,转身站在轻烟袅袅的赤金香炉前,背对苏珏,说的话也如轻烟般落地,氤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慕容,你说你到底是谁?”

这话问的突然,苏珏心里重重一跳,也不管此刻楚云轩是背对自己,他肃容深深下拜:“回陛下,臣复姓慕容,名唤慕容清,臣一辈子都是慕容清。”

这话说得坚决,楚云轩转过身来深深望了他一眼。

幽寂的室内,苏珏深深下拜,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散在身侧,红烛的火光打在他清瘦的侧脸,又顺着发丝缓缓流淌到发尾,一时间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精致与美丽。

但与这波光潋滟的柔美相对的,是苏珏决掷地有声的回答:他是慕容清!

呵,慕容清吗……

楚云轩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闷,到底是慕容清,还是燕文纯,他竟也分不清楚。

为何这样一张脸总会在他的面前出现。

而这一次他竟不想了结了对方的性命。

楚云轩的目光阴沉起来,对他来说,现在的慕容清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的宝物,一个代替燕文纯赎罪的宝物。

可这个宝物比燕文纯要听话的多,让他一时生出了喜爱之心,所以他不介意分出几分真心与假意。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来日方长,楚云轩有的是时间去看清此人到底是谁。

“谢陛下。”

苏珏这才起身,轻舒一口气,一边感慨着这人心思不定。

然而,还没走几步,楚云轩突然改了主意。

“算了,天色已晚,兰台令就在这歇息吧。”

“啊?”

苏珏一脸的错愕,让他留在这和一屋子的人偶休息,脑子没毛病吧!

“随寡人来就是了。”

似是没看见苏珏方才的错愕惊诧,楚云轩继续带着他往里间而去。

苏珏只好随着楚云轩进入内室。

室内只有一张软榻,与外间屏风相隔,倒也宽敞。

“歇息吧。明日寡人派人来接你。”

“是,陛下。”

苏珏走到榻边才发现上面已摆好了换洗的衣物,不禁感叹布置周全。

几个呼吸间,楚云轩已然离开,只剩下苏珏对着三个人偶。

苏珏:真是服了…

……

天高云淡,风轻水明。

秋祭已过,李书珩带着一众人等返回冀州。

这日傍晚时候,李书珩的车队在途中休整,李书珩披着件斗篷,被人扶着下马车。

马夫在河边饮马,李书珩就坐在树下透气休息。

他朝冀州的方向眺望,山峦层叠,树木掩映。

不多时,李书珩接过陆羽奉上来的茶捧在手里发呆。

李书珩这一路上都是心神不宁,竟是总想着那日偶遇的那个慕容清。

除了长相相似,李书珩觉得那慕容清的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大约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语调像极了苏先生。

想到这里,李书珩突然对着陆羽道:“陆羽,你去查查,慕容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陆羽诧异道:“他不是说是南边来的灾民,怎么,世子殿下不信吗?”

“也不是不信,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想查个究竟。”

陆羽更加诧异:“蹊跷?属下不明白……”

李书珩道:“苏先生故去已经两年,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这其中必有隐情,他或许就是苏先生。”

陆羽怔了怔,只觉得自家世子的心思愈发难测了,小心翼翼地措着辞道:“世子殿下,人死不能复生……”

李书珩一愣,竟似一时语塞,目光游移了两圈才道:“我自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万一苏先生没有死呢……”

陆羽不敢再说,苦着脸答道:“属下不敢,属下一定查得清清楚楚。”

突然,头顶一只乌鸦飞过,停在树枝上不停啼叫,声音粗鄙嘶哑,惹人心烦。

“好好的,怎么飞来了一只乌鸦!”

这话不说还好,陆羽刚说完,又是三四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来。

陆羽捡起块石子,朝乌鸦用力砸去,一只黑鸟被他砸中,摔落下来,就落在李书珩的脚边。

乌鸦的头摔碎了,脑浆崩裂,嘴里淌着血,翅膀张开,就连鸟爪也折断了。

李书珩的心没来由的砰砰直跳,用脚去踢了踢鸟尸。

这乌鸦确然是死透了,李书珩便呼唤侍从:“来人,把这乌鸦丢远些。”

一个护卫过来,原想徒手去拾。

然而一看,这鸟头摔得像烂泥,可从眼眶里脱出的眼球,竟闪烁着怨毒的光。

他脊背一凉,拾了根树枝,把乌鸦拨走了。

然而,更诡异的是这乌鸦融化成了一滩黑水,又被泥地吸收了去。

一片黑色鸟羽毛从高天飘落,落到树上又变成了一只怪叫的乌鸦。

李书珩又闻乌鸦怪叫,心中没来由的惶惑,立马吩咐众人离开此地,去别处休整。

乌鸦见车队离开,挥挥翅膀,继续追了上去。

……

话说那也苏珏陪着三只人偶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楚云轩便派人接他去上朝。

下了早朝,苏珏便被允许进了御书房。

那日,苏珏在御书房里待了整整一日,直到晚间,他心血来潮又给楚云轩做了顿饭,

之后又同楚云轩一起用完了晚膳才被中贵人灵均给派人送回了重华宫。

等到了第二日,苏珏依旧被叫去了御书房。

上午的时候,苏珏还小心翼翼地进行着各种动作,生怕吵到楚云轩后,楚云轩会厌烦的降罪于他。

但随着闹出几次动静,楚云轩都没正眼看他后,苏珏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人似乎也想开了什么,从下午开始就放开手脚肆无忌惮地玩闹起来。

这一下午,踢毽子声唱歌声就在御书房里时不时的响起,引得守在御书房外的禁军都有些忍不住的想朝里面看去。

如此,又是一天,当然,晚膳还是出自苏珏之手。

之后的几天,苏珏几乎成了御书房的常客。

而作为御书房的主人,楚云轩并未怪罪苏珏的失礼。

他极为专心的批着奏折,偶尔站起来看看慕容清在做什么,还抽空见了几位求见的大臣。

这几位大臣是一起来的,在御书房里见到苏珏时,刚开始都还很惊讶,后来脸上的表情也微微的变了。

不过,他们当着楚云轩的面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可一离开御书房就开始面面相觑,不由得凑到一起悄声讨论起。

这位兰台令的受宠程度以及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苏珏对此一无所知,次日他再次被中贵人灵均派人请到了御书房,一待又是一整日,并且和昨日一样被来求见楚云轩的大臣给看了个正着。

当在御书房里见到苏珏的人多了以后,关于陛下如何宠爱兰台令的传闻就开始在官员之间流传了起来,甚至还有官员直接跑到杨兰芝面前提起了此事。

杨兰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并未立即进宫,而是叫人好生送客。

对此,苏珏在御书房玩的痛快,依旧一无所知。

转眼又到了傍晚,苏珏又在厨房里忙活着。

反正楚云轩看起来不抗拒,拿他做小白鼠正好。

待吃过了晚膳,苏珏便打算回重华宫。

“慕容,以后还是别做饭了。”

楚云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弄的苏珏莫名其妙。

“啊?”

第170章 欲擒故纵(一)

“慕容, 以后还是别做饭了。”

楚云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弄的苏珏莫名其妙。

“啊?”

还挺享受做实验乐趣的苏珏没反应过来,怎么, 是他做的难吃吗?

不应该吧,要是难吃,楚云轩应该早就制止他了。

“陛下, 是臣的手艺不好吗?”

看着苏珏一头雾水楚楚可怜的模样, 楚云轩莫名的想逗一逗他, “是, 寡人的兰台令手艺独到,惊天地,泣鬼神, 一盘炒菜下去, 足够养活三个盐商了。”

得嘞,苏珏听明白了,这是在说他做的菜咸。

不过楚云轩还挺能忍,这时候才说。

反正他就是故意的, 楚云轩要是一直默认,齁也给他齁死!

楚云轩不知苏珏此刻丰富的内心活动, 只当是自己的话打击到了他, 这才闷闷不乐。

思来想去, 楚云轩决定纡尊降贵的道个歉, “寡人同你开玩笑呢。”

“臣不敢。”

明明一副在意的模样, 嘴上还说不是, 真是别扭。

楚云轩如是想到。

之前还神采奕奕, 现在却垂头丧气的。

在路过楚云轩时, 苏珏甚至连礼都忘了行, 直接略过他去了另一个桌子旁,仿佛没看到坐在一旁的楚云轩一样。

楚云轩亲眼看着苏珏低着头有点失魂落魄的从自己身旁经过。

这个样子的慕容清让他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他指着苏珏看了眼中贵人灵均,用眼神询问他慕容清这是怎么了?

中贵人灵均心领神会,用眼神示意慕容清是生气了。

楚云轩会意,于是起身踱步到苏珏身旁,见他正拿着银筷一下一下的戳着盘子里的糕点,便笑着开口问道:“兰台令真的生气了?”

“啊?”

苏珏被他吓了一跳,也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他将银筷放下,急忙朝楚云轩拱手行了个礼回道:“没有。”

“那兰台令怎么闷闷不乐的,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回陛下,臣……是有点想出宫了,还有点想家……”

苏珏微低着头,声音有些低落,其实全在演戏。

话音刚落,苏珏就感觉到楚云轩走到他的身后,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

“想出去就出去,等过几日寡人再派人跟着你回荆州南安县一趟,如何?”

“啊?”

“兰台令,你啊什么?”

“不是,陛下,臣,真的可以出去看看吗?”

“寡人从未说过不可以?”

楚云轩转到苏珏面前,亲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低落变为了惊喜。

“臣多谢陛下恩典。”

曾几何时,太子也有过这般欣喜的模样。

楚云轩一阵恍惚,眼前却又突然出现了燕文纯的模样,二者慢慢重合,逐渐清晰成此刻的慕容清。

于是,楚云轩方才还愉悦的心情立时便不大美妙,之后说了几句敷衍的话便起身离开。

苏珏:此人有病!

……

翌日早上,苏珏早早的起床,甚至翘了早朝就出了宫,守宫门的侍卫在头天晚上就得到了楚云轩的命令,所以也无人拦着他。

苏珏出宫时,街上卖各种吃食的摊位正是生意好的时候。

他在街边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感受了一番街边的烟火气和久违的自由的味道以后,才去找任我行。

他在进宫前,任我行就已经在收集各种消息。

如今小半个月过去,任我行确实收集到了不少的消息,却不知该如何把消息给苏珏传进宫。

好在,任我行整日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苏珏想找她还是挺容易的。

此时,她正在西市给人算命。

任我行一见到苏珏,立马快速打发走了客人。

眼见周围没了人围着,任我行忍不住松了口气道:“我可算看到你了,我正发愁要怎么给你递消息呢,你能出来的可真是太好了。”

苏珏叹了声气说:“我这次出来可不容易,下次什么时候出来,还不一定呢。”

“你也不好过啊。”任我行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苏珏并不在意,只是让她把最近长安城里的消息,都给他说一下。

任我行一听这话,看向苏珏的神色,顿时就一言难尽、欲言又止了起来。

原因无他,主要是这半个多月来,流传在民间和官员之间的消息,谈论的几乎都是和慕容清有关的。

任我行说了半天,苏珏一脸茫然地让她先停一下,“这传的也太离谱了!”

“这外面可都传遍了,陛下对你可是恩宠有加呢!”

任我行倒了杯茶水递到苏珏手中,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忍着笑意一脸揶揄地问:“慕容兄说实话,他们传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

苏珏连忙摇头否认,否认完以后他眨了眨眼睛,稍微思考了下看向任我行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你想想,如此详细且真实的传言,除了能从宫里传出来以外,还有其他地方可以传的出来吗?”

任我行下意识的喝了口端在手中的茶水,“确实没有。”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换了些别的话题。

临走前苏珏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一沓银票递给任我行,让她想办法开一个收集情报的地方。

苏珏给的银票不少,哪怕长安寸土寸金,这些钱也足够开好几家店铺了。

于是任我行便痛痛快快接过银票应了下来。

苏珏把这件事安排给任我行后,就打算回宫。

回去的路上他还买了两根糖葫芦和一些糕点。

而当苏珏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开心的吃着、一边晃着发尾回到重华宫时,就见楚云轩坐在重华宫的正殿里正在看着手中拿着的一沓纸。

“唔……参见陛下……”

苏珏连忙朝着楚云轩行礼。

只是他的手中还各拿着一串糖葫芦和糕点。

所以这拱手行礼的动作一做,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楚云轩抬头瞥了他一眼,看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合上手中的纸张冷哼了声道:“兰台令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爱吃糖葫芦。”

“陛下,糖葫芦好吃啊!”

苏珏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收回手,然后便看到楚云轩手中拿着的纸张,上面画的东西让他有些心虚。

“陛下,您……在看什么啊?”

他看了眼楚云轩手中的那沓纸,心里尴尬极了,身体顿时就是一僵。

不要吧,这人怎么还翻看别人的草纸啊!纸上画的都是大王八,他一会该怎么解释啊?

不过楚云轩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没等苏珏出声,他自己开口问道,“这次出去玩得还尽兴吗?”

“尽兴。”苏珏如实回答。

“君无戏言,过几日寡人派些侍卫陪你回一趟荆州。”

楚云轩还算有诚意,再次提起回荆州一事。

苏珏很清楚,又是一次试探。

……

得了楚云轩的允准,苏珏带着一队侍卫往荆州南安县而去。

然而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马车刚驶出两条街的距离,一群不速之客突然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那个兰台令慕容清?”

为首的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拿着根马鞭指了指马车里的人,眼里的鄙夷不屑快要溢出来。

苏珏就坐在马车里,一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即掀开轿帘站在车辕前,然后坦然点了点头,

一身红色官服,身姿挺拔俊秀,妖异又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那群来找麻烦的人。

似乎,很高兴。

来找事儿的人只以为苏珏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没想到却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而苏珏这毫不掩饰承认身份,倒让人觉得怪异。

况且,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倒是苏珏一眼认出了他们——正是那日初入长安时对他们拳打脚踢的那群王室子弟,也是粥棚虐杀放火的罪魁祸首。

“听说陛下很是看重你,想必伺候人的功夫了不得,今天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如何!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面对言语上的羞辱挑衅,苏珏一点也没生气,他抬起眉眼,气定神闲道:“哦,那要怎么个不客气法儿呢?”

这群杖着王室庇佑关系四处为非作歹的小少爷们可是见不惯苏珏这样的硬头茬,立刻就被气得梗着脖子叫嚣。

“慕容清!你不过是个挂名的五品兰台令罢了,你一个荆州南安县来的土鳖,真以为在长安待了段时日就能跟我们这种身份的平起平坐了吗?”

兰台令……土鳖……

“那不知诸位有多高贵的身份呢?”

阳光下,苏珏英俊的脸僵了僵,反问之时那双锐利漆黑的双眸瞬间划过复杂神色。

不过是仗着出身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有些碍眼呢。

随行的侍卫哪能听得这般侮辱人的话,况且陛下口谕,要他们务必保护好兰台令令大人。

见事态不好,他们立马就要去教训这群纨绔子弟,一只手却稳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诸位,稍安勿躁。”

侍卫长不解:“大人的意思是?”

“打一顿。”

“那为何大人要拦着属下?”

“我来。”

“大人,这几个人的家中长辈可都是皇亲国戚,还是重臣……”

“我知道,又没有多了不起。”

苏珏轻描淡写一句话,之后回头朝侍卫长要了他随身的佩剑。

剑刃出鞘,当即就伤了为首之人的马匹。

马儿吃痛受惊,那人差点从马上滚落下来。

果然,这群血气方刚的纨绔子弟受不了这种明晃晃的挑衅。

他们大叫着,驾着马就朝苏珏冲了过去。

事情的后果嘛,当然是这群纨绔子弟被苏珏揍得鼻青脸肿,四处找娘。

“慕容清!!你等着!!!你等着!!!我让我爹参你!!!一定把你绳之以法!!!”

“慕容清你竟敢打本少爷,你完了!!!你完了!!!”

“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慕容清!!!你等着!!!”

苏珏不耐烦地歪头思考了一会,发觉还是有些不解气,也只好奉承道:“好好好,我倒想看看我是怎么完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