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一更)“你的藤蔓长出……
冷意覆满全身,如一层坚不可摧的皮禁锢着他。
迟珣僵硬地眨了下眼,下一瞬右臂便失去知觉,也感知不到暖火符的存在。
四周好似有风雪声。
他恍惚抬起眼帘,入目一片莹白。
是雪。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来的匆匆,去也匆匆,连一个预兆也不愿意留给裴褚崖。
裴褚崖垂下眼,心仿佛就此被剜去,整个人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身躯,再无血肉和跳动的心。段止伸手将他扶起来,沉声道:“我先为你疗伤。”
“好,多谢……”目光无意掠过身边人,裴褚崖的声音就此僵住,他喉间发紧,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循着裴褚崖的视线找去,段止看见上一瞬还在沉睡中的少女倏然睁开了双眸,她迟钝地眨了眨眼,柳眉蹙起一抹弧度,懵懂而无知。
“裴——”
目光一落到裴褚崖身上,楚念声眼前一亮,随后怔怔地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仿佛初鹤的稚儿在牙牙学语。还来不及反应,段止手上一痛,定睛一看,是裴褚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裴褚崖再也顾不上其他,只跌跌撞撞地朝楚念声走去。将她拥入怀中的瞬间,空荡荡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去处。此时此刻,裴褚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眼前人。
唇瓣沾满了血,裴褚崖却只能闻到她身上的甜味,他紧紧搂住楚念声,近乎语无伦次道:“裴褚崖,我是裴褚崖。”
“糖糖,我在,我在。”
裴褚崖不提还好,一提林不语便气上心头。要不是裴褚崖突然喊他去做任务,他早就和小米姑娘去约会了,说不定现在两人已经更进一步,马上就要成为道侣。
林不语心想,你裴褚崖真是我姻缘线里的扫把星,每次有你出现就保准没好事。之前裴褚崖便当着他的面与小米姑娘眉来眼去,现在居然还敢命令他,不准他接近小米姑娘。
林不语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只当那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左右裴褚崖不是他的直系师兄,没什么好怕的。
赵元珍本就被冷落了好一会,心里有气,此时又见裴褚崖提起唐小米,不由醋意大发,扯开碍事的林不语便站到裴褚崖身边,对着他发脾气:“师兄,掌门让你出任务带着我,你怎么自顾自便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
兴师问罪的架势摆的很足,被扯开的林不语也是一懵,随后才反应过来。
林不语和王复一相视一眼,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给这位大小姐留出吵架战场的空间。
“你还说那个什么唐小米,有这个功夫你都不关心一下我们?!”赵元珍叉着腰,一双杏眼愣是瞪出了点气势汹汹的感觉。
“不是还没死吗?”裴褚崖轻飘飘道,完全没有将赵元珍纳入到自己的视线之中。
赵元珍愣住了,呆呆地问:“什么?”“……别再抗拒,接受……吾,接受宿命……”
楚念声拼命想要挣扎,但无形之中仿佛有无数条藤蔓捆绑住她的手脚,令她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地聆听这一段呓语。
黏腻感爬满楚念声全身,她被恶心到反胃,只能不断干呕。
再睁眼时,楚念声冒了一身冷汗,视线也失去了焦点。直到糖圆跳上床,蹭了蹭她发冷的手腕,楚念声才费劲地爬起来,靠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呼吸。
对于这一场噩梦,楚念声无法做到不在意。
楚念声收紧手,指尖掐住掌心的肌肤,几乎要将其刺破出血。极端的失控之中,楚念声意识到一个残忍的现实——
时间从来不会倒退,错过之后,她不会再拥有第二次得天独厚的机会。
所以,一旦遇到,她必须牢牢抓紧,才能为自己,为青银,赢来一线鹤机。她会好好活下去,带着母亲的那一份。
糖圆仰头,无意间对上了楚念声的视线。她面色苍白,双眼却明若秋水,闪着坚定的光。
“糖圆。”楚念声轻声喊它,“愿不愿意再陪我回一次天月宗?”
短暂的愣神过后,糖圆果断地扑进了楚念声怀中,喵呜了一声。
楚念声将糖圆抱紧,感受着一颗心在胸腔处发出的狂跳声。她抿了抿唇,彻底下定决心——
她要以楚糖的身份回到裴褚崖身边,再次利用他,并且背叛他。
下一瞬,赵元珍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听闻裴师兄受了伤便眼巴巴跑过来关心他,结果在他眼中,自己只要没死便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不值得他关心。
一向被家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赵元珍顿时鼻尖发酸,她红着眼,带着哭腔地骂了裴褚崖一句“王八蛋”,便提起裙摆跑了。
林不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碍于那是自己的师妹,只能忙不迭地追去。顿时间,密林附近只剩下裴褚崖和王复一两个人。
王复一暗暗叹一口气,一提到“死”这个敏感词,他便下意识谨慎起来,更不敢在此时去劝裴褚崖怜香惜玉,以免触他的眉头。
王复一知道,宗门上下爱慕裴褚崖的人不少,但没一个能坚持过三个月。无他,实在是裴褚崖这人不仅时常不见人影,还冷得像块冰,谁来都捂不热,最后反倒自己被冷到打颤。
不过,王复一原以为赵元珍会是个例外,毕竟对这样一个在蜜糖罐子中长大的大小姐来说,甜言蜜语简直俗透了。相较之下,裴褚崖的冷言冷语反而会激起她的兴趣。
不过,三个月似乎也要到了……
楚糖还在睡着,一如从前,裴褚崖没从她的身上看出任何受伤的迹象。裴褚崖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便又走到段止面前,轻声说:“段长老,可否帮我看看她的情况?”
段止暗暗瞥了眼自己师兄阴沉得可以滴出水的脸,又看向裴褚崖,见他面色苍白,嘴角漫出血丝,不由一惊:“清离,你受伤了!”
“无事。”裴褚崖随手擦去那抹血痕,又继续请求道,“能否先帮我看看她?”
楚念声:“……”只不过,才站起身,裴褚崖体内的灵力倏然一乱,他浑身一僵。
他留在唐小米身上的追踪术法被人解开了。
裴褚崖皱起眉头,第一次鹤出事情脱离自己掌控后的无力感,而追根溯源后,这些似乎都离不开唐小米这个人。自从在惠阳镇遇见她,一切都开始偏移,迟离在裴褚崖的计划之外。
今日楚糖更是险些没了命,彻底失去复鹤的机会。
痛恨自己的同时,裴褚崖下定决心,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楚糖。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裴褚崖都会尽快除去,这其中自然包括唐小米。
追踪术法没了,但裴褚崖不信自己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个唐小米,更何况她的身边还带着糖圆,糖圆的气息早就留在这间秘室的每一处。
天华剑主动地蹭了蹭他的手背,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模样。
裴褚崖垂下眼眸,轻轻地拍了拍它,天华剑便乖巧地溜去角落。与此同时,裴褚崖朝寒冰玉床走去,小心翼翼地抱起楚糖,尔后走向浴堂。
在这次沐浴的过程中,裴褚崖又检查了一下楚糖的身体,见并无任何伤口和异样,才又放下心来。
回到床上,裴褚崖默默地在楚糖身边躺下,拉住她冰冷的手,心却充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尝到命悬一刻后失而复得的滋味后,裴褚崖便对回魂珠抱有势在必得的态度。
他一定会救活楚糖。
裴褚崖闭上眼,却没有坠入梦乡。他牵着楚糖的手,用自己的灵力滋养着她。与此同时,室内陷入了一息的昏暗,随后又亮堂起来。
裴褚崖睁开眼,将自己的一丝神识留在了这里,时时刻刻照管着楚糖,守护着她。
当时的她一定是睡迷糊了,才会去寻求红莲的帮助吧?
楚念声看的耳热,默默将这些东西收好,塞入柜子里。
关上柜门的一瞬,楚念声忍不住想,裴褚崖第一次的时候确实有些过分凶猛,她险些真的下不来床,走乌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一想到从前,那些火热的姿势便充斥在楚念声的脑海中,挥散不去,她越想越烦躁,最后狠狠地跺了跺脚,惊得一旁的糖圆连忙小跑过来,蹲在她身边。
楚念声正要走过去,却听一敲门声,她转而打开门,看见霄月那张冷冰冰的脸,情不自禁地冒了一哆嗦。
霄月递来几瓶丹药,一丝不苟道:“这是补足气血的丹药,之后若有需要可以去找残鹤,他会给你。”
楚念声接过来,见霄月没有转身就走,意识到他还有话要说,便又站在原地等着他。
下一息,只见霄月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说的尴尬和羞赧,他难得磕磕绊绊道:“……陛下还让我转告你,只靠身体和房中术去勾引男人是最低级的做法。没死之前,你还是魔族圣女,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楚念声:“……”
就知道迟珣这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艰难地将话带到后,霄月暗暗松口气,忙不迭地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的楚念声幽幽道:“霄月,劳烦你也帮我给陛下转告几句话。只要陛下一日是魔皇,便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现如今时局不平,陛下该早日繁衍子嗣才对。有空的时候也应当多修习房中术,免得时间太短,惹人笑话。”
听完楚念声这番回怼,霄月憋了好大一口气,才忍住没笑出声,面色通红地走了。
关上门,楚念声将丹药放在桌上,伸手招来糖圆。
今日,楚念声在裴褚崖洞府的秘室中看见了那具凡体,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问清楚,现在该是好好了解一番。
而糖圆早就受不了裴褚崖的变态行径,此时见楚念声询问,便开始大吐苦水:“裴褚崖将那具身体带回去,是想要找机会复活你。但是,娘亲你不知道的是,裴褚崖每天给那具身体梳妆打扮,还帮她沐浴更衣,有时候还牵着手睡在一起,就是我们动物之间也没有这样疯魔的呀!”
此时此刻,楚念声也狠狠吃了一惊,裴褚崖竟然想要复活她,她原以为裴褚崖早就忘了楚糖。
与此同时,一个想法悄然跃上心头——
既然裴褚崖想要复活楚糖,那她不如顺势而为,继续用楚糖这个身份接近他,再伺机而动,夺取天月宗秘宝。
与此同时,贴附在她背上的那条藤蔓,忽然开始磨动起来。
柔韧的藤条顺着脊骨上下摩挲两回,恰若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脊背,碾磨出一股暖烘烘的温度。
除开那点暖热外,一点刺麻也顺着脊骨攀上,激得她微眯起眼。
而另一根已经回暖的藤条,则从迟珣的袖中卷出一把匕首。
它甩掉刀鞘,将刀尖对准了他被咬伤的那条胳膊,再缓缓刺进。
楚念声眼皮一跳,还没作出其他反应,她胳膊上的藤蔓便也缠动起来。
不仅如此,不算平整的妖藤表皮上,似乎有着大大小小的吸盘,开始缓慢地张合、吮吸。
第82章 第82章(二更)“此回,是我所……
先前在灵幽山上时,楚念声也曾近距离看过迟珣化出的藤蔓。
那时她只觉得这些会动的藤蔓有些神奇而已,却没留神表皮上的吸盘孔洞。
她想这些吸盘应该是为了藤蔓能更好地吸附在其他东西上。
正如眼下,那条攀在后背的藤蔓与她紧紧相贴,孔洞的开合近乎于细腻的吮吸。尤其是其中一枚还压在她的棘突部位,吸附时,连带着整个后颈和肩膀都泛出丝丝缕缕的麻。
突来的酥痒令她稍躬下了身,气息也变得急促些许。
自那夜后,每每裴褚崖修炼,总有个日渐长开的小狐狸自然而然地蜷在他的身旁,狐狸尾巴也摇得愈发熟练。
不论小黑如何恨铁不成钢,楚念声体内的灵力,却是明显地充盈了起来。
正因如此,她每每看向裴褚崖时,双眸都忍不住要放出光来。
“你最好是收敛一下。”小黑瞥了眼斜倚在榻上翻书的男子:“再看,眼珠子都要嵌进去了。”
趴在一旁的小狐狸翻了个身,熟练地抬头叼住裴褚崖喂来的葡萄:“照这个速度,不出十日,我便能化形了。”
提到此,小黑方才想到一事:“我记得九尾嫡脉生来即可化形,你怎么”
“你以为,我爹为什么从来没来看过我。”楚念声将尾尖埋进暖玉席,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之前说,我出生时便灵力稀薄,还不如寻常的狐族。”
若非自行修炼起来实在事倍功半,她也不至于非得用这样的法子。
说着,她又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我想,或许过了化形期,能好些?”
“那化形后,你要”日光晃动,在眼瞳中映出淡金色的光泽。
裴褚崖将小狐狸拎起,垂眸看着它染尘的爪尖,许久,伸出左手,轻轻拂过她身上和脸上的脏污。
声线如冰棱相击:“知错了?”
楚念声耳尖倏然竖起,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回吧。”“师弟。”
诸弟子有条不紊地引着来客去往正殿赴宴,待到祭殿内只余下那倚在柱旁,背对着祭鼎的男子后,乌鹤眼中闪过淡淡的无奈之色。
“你仍旧不愿回来吗?”
裴褚崖懒懒抬眸,笑意愈发慵淡:“这个问题你每年都问,不嫌烦吗师兄。”
乌鹤转过头,视线落在牌位上,低叹道:“我知你不想听,可师尊他临去前,曾数次念及对你的愧意,他”
裴褚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眸中浮现些许嘲弄之意,“他怎么样,与我何干?”
“我还肯踏足于此,于出云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师尊”
他语调薄凉:“他玄明是你乌鹤的师尊,而非我的。”
“长清,师尊已经故去了。”乌鹤皱了皱眉,“云雾峰太过偏远冷清,你为何”
“傅宗主。”裴褚崖侧过头,语间带笑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宴要凉了,作为东道主,你当真要与我继续争论这些无果之事吗?”
乌鹤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裴褚崖的神色后,终是收了回去。
“那便先用膳吧。”一声轻叹,溢在了殿中。
去往正殿的路上,乌鹤看了眼身侧的人,刻意放缓了脚步,轻声问道:“长清,既然今日你在,去年宗中新收了些弟子,待其他道友离开后,让他们与你行拜礼可好?”
裴褚崖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开口拒绝道:“我还有事在身,便不多留了,改日吧。”
若是旁人,乌鹤可能会认为这是推脱之语,但裴褚崖他不想做的事,向来都是直言相拒,从不屑去寻什么托辞。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很麻烦?”他下意识皱眉问道。
一时间,他竟也想不出来,这世间有什么事,能绊住自己这师弟。
虽然知道裴褚崖不一定会需要,但如若宗中能帮上忙,他自然也会倾力相助。
听出乌鹤话里的意思,哂笑之余,裴褚崖步伐却不觉慢了些,脑中,也忽然出现了一团红影。
只是一瞬,他又如常迈开步子,轻笑一声:“是有些麻烦,不过也不算太麻烦。”
侧头看了他一眼,乌鹤眼中浮现些许疑惑。
他这师弟,看似总是一副和煦而笑的模样,实则万事难以过心,如今这神态,却和往日常有的不尽相同。
但既然裴褚崖如此说了,便是不需要旁人插手的意思,深谙他性子的乌鹤不再对此多言,只是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说着,正殿上的墨鹤已经显现在了眼前。
“恭迎宗主、长清上尊。”
裴褚崖自然地收回手,目光转向右肩,楚念声会意蹿上,赤爪悬停在衣褶上方,再三犹豫后,终是将尾巴蜷成云垫,才敢轻轻落下。
路过被丢下的街口时,楚念声不自觉看了眼角落处,那包白糖糕已凝成琥珀色的冰雕,她有些心疼地别开眼,不再去看。
“那些凉了,不要了。”裴褚崖视线未转,却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闻言,楚念声失落地垂下了头,暗自可惜着未能得尝的稀罕吃食。
归途暮色渐浓,街上行人也少了些,半路惊魂,伤势又未好全,不过多时,楚念声便枕着自己的尾巴,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
楚念声蜷在狼皮绒毯间醒来时,屋内多出了一个热呼呼的暖炉,还有一股隐隐的甜香。
她揉了揉眼,朝着暖炉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其上正煨着的油纸包。
“小黑?”她小声唤了句。
片刻,小黑的声音传来,也是懒洋洋的:“问。”
“那个纸包”
“他买的嗯,你师尊。”小黑打了个哈欠,“不过我觉得,你也是时候练练去尘术了。”
要是早些学会,也不至于险些流落在外。
楚念声眨巴眨巴眼睛,心头一松,刚要说什么,便觉得丹田暖流暗涌,她试着运气,发觉一直没有完全融合,凝滞在体内的灵果也没了异样之感。
“哦对,他顺便帮你洗了个髓。”不等她问,小黑补了句。
楚念声顿时觉得,跟着裴褚崖真是她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不过
“你说,他之前明明都准备离开了,为什么又回头了呢?”
当时,若不是她脚实在太疼,在原地缓了许久,险些就错过了。
“这些修仙论道的,总是喜怒无常的,修为越高脾气越古怪。”小黑冷哼了声,“不过这次也算是给你提了个醒,趁着他还没改主意,你得抓紧过了化形期才是。”
楚念声想想也是,不然哪一日再闯祸,她总不能连自力更生的本事都没有。
这时,她忽地察觉到什么,耷落在脑袋旁边的耳朵动了动。
楚念声爬起来,身上搭着的狼皮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去,颇为同情地低头看了看那狼皮,才轻轻踩着它跳下了床。
再次看了眼没拆封的点心,她小心地走到门前,将木门顶开一道缝,便看到了不远处被灵气笼罩着的屋子。
微一犹豫,楚念声抬起爪子,跳出了门槛。
“做什么?”见状,小黑疑惑问道。
“修炼。”
“明日,本尊要出门一趟。”
清泠嗓音惊碎满室寂静,也打断了小黑要说的话,楚念声一惊之后抬起头,便见裴褚崖玉色指尖抚过书脊褶皱,残阳将褪的微光在他赤色衣襟上游移。
察觉到小狐狸屏息的动静,裴褚崖将掌中的书缓缓翻过一页,沙响间携着他漫不经心的补述:“本尊会设下禁制,除非得过准予,其他没人闯得进来。”
“你筋脉也好得差不多了,峰底有处山泉,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去泡上一泡。”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楚念声眼底骤然一亮经过这些时日,她已经十有八九能揣摩出裴褚崖的话外之音,能被他特意提起来的地方,肯定不止山泉那样简单。
是和那些果子一样?
余光扫到霎时精神抖擞的小狐狸,裴褚崖轻笑一声,屈指在她额顶拂过:“你若是安分,本尊归时或许能捎带几味尝鲜的糕点。”
“嗷!”楚念声当即激动地扑到裴褚崖怀里,雀跃地摇了摇尾巴。
有灵力拿,还有好吃的点心,这哪里是师尊,简直是济世菩萨!
不过楚念声歪头想了想,把欢喜之色收起来了些,留恋地看了眼裴褚崖周身的灵力屏障,又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裴褚崖。
堪堪将蹭到衣襟的脑袋推开半寸,裴褚崖唇角似有似无地扬了扬,面无表情地垂眸与她对视片刻,在小狐狸眼中逐渐染上失望时,忽而翻转掌心,露出了个雪白清香的丹药。
“诺,补偿你的。”
说着,他随手一弹,本能快过思绪,楚念声下意识张嘴偏头,喉间滚落清冽药香。
裴褚崖的药,自然不会差,筋脉通畅的感觉让楚念声舒适地眯了眯眼,还不忘“知恩图报”地蹭了蹭裴褚崖。
不躲不避地任由小狐狸亲近,裴褚崖看着她清亮湿润的眸子,低叹一声:“狐族是怎么把你养出来的?”
这般心性,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今日的。
听着裴褚崖的叹息,楚念声动作一停,抬眸看了眼他后,忽地不知从哪掏出个珍藏的蜜饯来,乐呵呵地用脑袋顶到了裴褚崖手边。
这一次,裴褚崖自然地捻起一块,瞥了眼献宝似的小狐狸,唇角浮出抹转瞬即逝的弧度,悄无声息地将结界重新加固了一次-
那方,楚念声刚对付完总咬她裙角的小白狗,再进门一看,却见满屋子的藤蔓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而迟珣也恢复了原样,昏倒在地。?
她往前一步:“迟师兄?”
楚霁云却握住她的胳膊,语气冷淡,听不出情绪好坏:“他无事。不过中了蛇毒,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这之后,他另用纸鹤化出飞舟,又化了个傀儡出来,护送迟珣回宗疗伤。
而他也没走,大有带她和连柯玉一起回宗的意思。
两个任务都已经完成,楚念声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干脆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回宗。
任务是完成了,不代表危险都已经解除干净。
她蹲在箱子前面,望着盘曲在盒中,已经睡熟了的黑蛇。
“……”
她以为它会暴露出残暴本性,设计报复她,咬她,又或想法子冲破禁制逃跑。
唯独没想到,它竟心安理得地住下来了,还有把这儿当成家的可能性。
第83章 第83章(一更)“这几日迟珣待……
一条黑蛇盘曲成螺壳的模样,安静睡在盒中。
它的尾巴还在缓慢往外渗血,但它似乎根本没有处理伤口的打算。
楚念声问系统:“你确定没出岔子?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现在回想起来,也没哪里出差错啊。
她按照系统提示去菜市买蛇,卖蛇人的筐子里就这么一条身带妖气的黑蛇,用聚气凝形丹也能使他化出人形。
菜市,下雨天,卖蛇人,黑蛇,蛇妖。
同一时刻。碎雪簌簌轻响,赤色衣摆掠过门槛,裴褚崖不紧不慢地踏入屋内,足尖尚未全然落下,一道火红色的绒团便自不知何处冒出,扑进了他的怀中。
他也不惊讶,步履不停,继续走到床榻前,看了看上面的杂草,衣袖微动,原本把楚念声扎得坐都坐不住的破草榻忽地覆上层雪色绒毯。
察觉到灵力的波动,将自己挂在裴褚崖身上的楚念声侧头朝后看了看,看清毯子的颜色和材质后,当即又转了过去。
北境雪狼的皮毛
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裴褚崖回身坐下,余光扫到闭眼装死的小狐狸,唇角微勾。
“这雪狼去年误闯了本尊的结界,自己撞死的。”
听到这句,楚念声耳尖又是一颤,说起来,她是不是也算是闯进他地盘的?
他也的确对她的狐皮很感兴趣
小狐狸锋利的爪子再一次扎进了衣领里,裴褚崖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拽下来,一手握着她的两只前爪,另一手用灵气凝成了一道冰刃。
一时间,楚念声也顾不得小黑叮嘱的话了,当即挣扎了起来。
他总不会是后悔了,还是想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吧!
她用尽了力气,被随意抓着的爪子却纹丝不动,直到
冰刃在眼前划过,楚念声死死闭上了眼,预想中喷溅的鲜血却没有出现,她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就见裴褚崖拎着她的爪子,抖了抖,抖下了几个尖锐的指甲尖。
他看向她,微微一笑:“怎么?”
楚念声:我哪敢说话啊。
修剪完狐爪后,裴褚崖松开手,把她放在了膝上,半倚在榻上,合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沿着背脊顺她的狐毛。
余光看去,许是因为他神色过于慵懒,在一双凤眸的加持下,面容竟隐隐透着几分明艳旖旎之色。
“这儿是本尊的住处,云雾峰,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随意走动。”
楚念声刚眼前一亮,便听他又悠悠补了句:“不过或许会有胆子大的妖物见这里灵气充沛闯进来,你自己小心些别被他们吃了就行。”
妖物楚念声试着运了运自己干涸了的内息,当即决定她还是安稳在屋里待上几天的好。
她再次趴了下去,垫着自己的爪子开始思索有关讨好眼前这据说是修仙界最稳固大腿的事宜。
抚在背上的五指迟泽如玉,不轻不重的力度让楚念声舒适地咕哝了一声,便觉得那手顿了顿,复而更加轻柔地挠了挠她的脑袋。
她心头微动,突然想起之前裴褚崖松口带她回来时的情景,心底隐隐浮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莫非是真的喜欢她这身狐皮?
活的狐毛,和狐皮毯比起来,触感是不一样的。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楚念声翻了个身,从裴褚崖手下钻了出来。
翻身的同时,她悄悄掀起眼帘,在他骤然睁开的眸中捕捉到了一丝被干扰的不虞。
看清那抹情绪后,小狐狸突然翻身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四条尾巴绽成蓬松的绒花,在裴褚崖目光微顿朝下望来时,趁机将尾巴缠上他手腕,四条蓬松的尾巴乖巧又自然地蹭了蹭这是娘亲教过的,狐族最惹人怜爱的姿态。
那抹不虞顿时消散了,甚至,裴褚崖周身的气氛也柔和了下来。
楚念声想,她知道该怎么讨他欢心了。
虽说灵力薄弱,但是妖族最基础的,变幻身形的术法,楚念声是会的。
于是,裴褚崖膝上原本只有他一掌大的小狐狸身上泛起了一层白雾,白雾散去后,化作了比方才大了一圈,一身火红色狐毛宛如蒲公英般蓬松柔软,眸子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最是迟顺讨怜小狐狸。
裴褚崖眸色一深。
楚念声趁热打铁,一头撞在他的怀里,收起爪子和脑袋,团成了一个毛绒绒的,刚刚好能抱在怀里的毛绒蒲团。
她是弱,但是狐妖一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拿的出手的相貌。
哪怕不是人形,也甩了什么狼蛇虎豹妖几座山头了!
又等了会儿,都没感觉到被人抱起,楚念声疑惑了。
不对啊,她这个样子,连自己都想抱一抱,他为什么不抱!
正想着,冰玉似的手指捏住她后颈,楚念声刚一喜,却听男子突然轻笑出声:“倒是会讨巧。”
下一瞬,楚念声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被丢进绒毯深处,而裴褚崖负手转身,赤色广袖拂过她鼻尖,在金辉下划出一道悠然的弧度,残留的雪松香里混着丝血腥气。
“若实在闲得无事,便去后山跑上两圈,嗯那儿还有几块岩石,也能磨磨爪子。”
楚念声:???
直到那道修长飘逸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楚念声都能没从迷茫和不解中走出。
好端端的,她都狠下心出卖色相了!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从窗边跃了回来的小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小狐狸肩头,舒适地窝了进去。
回想起裴褚崖出门后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在看向拎过楚念声那只手时,眼中闪过的动人心魄的流光,小黑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顺带豪气地拍了拍身下仍在自我怀疑的小狐狸。
“自信些,你们狐族,的确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在小黑恨铁不成钢的指点之中,楚念声艰难地将那白衣穿在了身上,就着月光站在水边打量着自己。
那少年的衣服对她来说有些宽大,垂在地上的部分刚好挡住了她的脚,泉边的风阵阵拂过,没有任何束缚的墨发流泻在腰间,显出几分轻灵,腰身之上,虽说她极力拢着,并不合身的衣领仍旧散散松开大半,露出些许白玉般的颈。
一边熟悉着这具身体,楚念声将衣服提起来些,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腿,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想起前几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惊鸿一瞥到裴褚崖换衣时的情景。
似乎还是他的更好看些?
想着想着,楚念声又有些走神,直到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拢着衣衫转过身,便见清透朦胧的月色下,熟悉的颀长身影渐渐走近,红衣似火,眉目如画,给这幽深静谧的夜添上了一抹艳绝的色彩。
他在她面前三步处站定,面上是她无比熟悉的闲淡神色,但这一刻,楚念声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做小狐狸的时候倒是可以放肆一点,但现在
她有些不敢想,自己要是往他怀里扑,好容易修成的人身还能不能保得下来。
而且楚念声悄悄抬眼打量着裴褚崖,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啊?
想了想,她试探性喊道:“楚师尊?”
目光在少女披着的白衣上停留许久,想起方才一反常态,执着地向他讨教剑法的迟珣,裴褚崖唇角噙着一抹笑,眼中染上了些许淡漠,直到那声“师尊”顺着夜风落在了他的耳边。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
纤细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明透的眼眸曾无数次地于他怀中睁开,或惺忪或迷茫,与此刻别无二致。垂落在身前的墨发掩去了大半雪色肤容,额间绽开的花瓣却依旧绯艳生辉,丝丝妖冶之意与灵净无暇的容颜相映相衬,竟毫无半点违和之感。
许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语调还有些生涩,带着几分绵软柔意,仿佛酥落落的风,飘过之后,心中那点不虞忽地便消散了大半。
裴褚崖垂下眼,看向了自己指尖提着的,冒着热气的纸包。
他到的时候,那卖糕点的摊贩本已经要收摊了,但见了他手中露出一半的灵石,又热情地支好摊,单做了一份出来,不过这一来二去,又多少费了些功夫,回来得方才晚了些。
糕点被灵力包裹得很好,现在吃的话,大抵还是刚出炉的口感。
看着裴褚崖的眉心一皱一松,却始终没有应答自己,楚念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无意识地朝前走了一小步,刚想着是不是变回小狐狸比较好,身上忽地一重,一件带着幽香的红衫便落在了她的肩头。
楚念声惊讶地抬起头,裴褚崖已经转过了身,朝着峰顶走了过去。
而他方才站的位置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纸包。
一边手忙脚乱把第二件衣服套好,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去把纸包捡起来,不知不觉间,前方的身影已经隔了有一段距离,楚念声还在纠结,裴褚崖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微侧过头,懒懒开口道:“还不跟上?”
“嗷!”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的小徒弟似乎长长松了口气,乖巧地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小跑到了他身后,生怕被落下一般,抱着纸包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又极快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
她离得很近,近到裴褚崖可以轻易地听到她的呼吸声,他不着痕迹地慢下步伐,许久,缓缓开口。
“楚念声。”
“啊在!”楚念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又紧张地匆忙应了一声,模样要多迟顺有多迟顺。
便是不去看,裴褚崖也能猜出她此时的神态,大抵便与往日小狐狸赖着他修炼时一般,表面佯装淡定,实则错漏百出。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悠悠道:“明日开始,背书。”
楚念声一愣,不解地重复道:“书?”
另一个则披了件黑袍,大热的天,他竟戴着兜帽,宽大的风帽下似乎带着一张面具,露出几绺雪白的发丝,其中一绺用红线束着,很是打眼。
扫见他腰间挂着的罗盘,楚念声认出这人的来历。
是占星阁的人。
她恍惚记起,当时裴褚崖在甲板上拉起的那弟子,正是来自占星阁。
不过眼下这披着风帽的人,修为明显比当日那弟子高上许多。
系统的声音和鞭炮似的在耳畔炸响:“封灵阵法,就是锁住邪剑剑令的法阵!要是被这剑灵发现布阵人,或是被布阵人看见,都会有大麻烦!”
它说话间,乌鹤恰好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往医庐望去。
第84章 第84章(二更)“别去——”……
楚念声往旁挪了步,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我想吐。”她神情严肃地说。
乌鹤只瞥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同时探到一点熟悉的气息。
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全到了面前人的身上,没有多余的心神去剖析熟悉所在。
“这是想说什么?”他嗤一声,“又
暮色浸透窗棂时,楚念声在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中悠悠转醒。
天色已然暗下,房中没有点灯,轻而虚渺的月光洒下,笼罩在床榻旁。
被身下粗糙的草茎扎得翻了个身,月光正巧漫过歪斜的窗框,将简陋木榻照得宛如镀银这哪里是床,分明是四块木板支棱起的草窝子!
小狐狸蹑着爪子扒上窗沿,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那个好看的,叫裴褚崖的红衣男子哦,现在是她的师尊,也不在。
檐角冰棱折射的碎光里,忽地浮起团墨色雾气:“别看了,他刚走不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小黑?
“你才小黑!你全家都是小黑!”
她方试探性在脑中喊了句,那雾气乍然聚拢成黑狐的形状,在她眼前蹦起三寸高,爪子在月光下透出虚幻的青芒,气恼道:“亏得我怕你出什么事,一直提心吊胆地守着你,你居然”
“你到底是谁呀?”小狐狸楚念声耳尖抖了抖,好奇地打断了它的话。
它似乎噎了噎,再开口时就带了些心虚的意味:“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我是妖族的守护神,不会害你就成。”
说着,它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道:“你爹临死前放心不下你,托我带你离开,结果我刚追上你,就见你从你娘怀里掉了下来,其实我本来是想接住你的,但是”
“我懂,”小狐狸恍然,“你是不是在和我爹和人对战的时候,为了救他失了法力?”
小黑:“对,没错。” 闭目调息的裴褚崖睁开眼,便看到一团火红的小狐狸正蹲坐在床下,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爪尖勾着几缕狼毛,尾尖指向窗外翻涌的夜雾,浅色瞳中映着他衣摆流溢的月华,轻轻地朝他呜了一声。
裴褚崖沉默一瞬。
“害怕?”
小黑嗤笑了一声,楚念声置若未闻,继续眼巴巴看着眼前的男子。
“真是麻烦。”裴褚崖皱了皱眉。
边说着,他衣袖动了动,腿边随之空出来一小块位置。
楚念声眨眨眼,轻巧跃入榻上,小心地将自己填进了那个位置,尾巴自然蜷成绒垫,俨然寻到绝佳栖处,餍足地闭上了眼。
瞧着气息均匀起伏的小狐狸,裴褚崖眸光微敛,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他抬起手,广袖不着痕迹地移过寸许,化作薄毯覆上小狐狸后背,随即再度闭眸入定,不过这一次,莹光流溢的灵力屏障将小狐狸一同纳了进去。
目睹了全程的小黑目瞪口呆地看着岿然不动,宛然一副灵宠模样的楚念声,忍不住腹诽道:“你妖王后裔的尊严呢?”
楚念声将鼻尖埋进幽香最浓处,悄无声息之处,妖丹自发运转吸纳:尊严,那玩意儿能保命吗?
裴褚崖乐意抱她,那就多抱抱呗,况且他这儿的灵气,着实是太诱人了。
不用自个儿修炼就能提升灵力的事,傻子才不干!
“那你也是狐族的吗?”可就算是同族,它怎么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呢?
难不成,是她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嗯”小黑犹豫了一下,随即义正严词道,“你不懂,到了我这个境界,形体样貌都已经是身外之物了,我只不过是随便取了你的外形来用而已。”
刻意忽略掉小狐狸那明显不信的神情,它又严肃道:“当务之急,是先养好伤,你娘和她身边那个”
它想了想,似乎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称呼那个小情郎,便干脆跳过不谈:“估摸也逃不出苍隐的毒手,就怕他想斩草除根,非要把你逮出来不可。”
闻言,小狐狸沉默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赤色的皮毛上,映得她像个不谙世事的绒团。
墨狐的爪子悬在半空,青玉般的眸子泛起涟漪,小黑也觉得对于一个未化形的小狐狸来说,一夕间父母双双殒命有些残忍,不由提起爪子在她身上拍了拍,安慰道:“你别难过,我知道这有些”
“难过?”小狐狸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琉璃眸里盛满困惑,“难过是什么感觉?”
小黑:
它突然想起妖王死前,自己费了老半天劲儿劝他暂避锋芒,为妻女留一线生机。
高傲的九尾狐王只是抹去唇边血迹,赤红狐尾在风中绽开如血莲,直直朝着苍隐冲了过去,只给它留下了一句话。
“旁人而已,怎可与吾的尊严并论。”
他们九尾一族,脑子是不是都长到尾巴上面去了?
“你不恨苍隐吗?”它由怀柔改成了激励,“就不想报仇?”
小狐狸低头思索片刻:“娘亲说过,弱肉强食是妖界定则。输了就是输了,死了是自己技不如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苍隐能夺位,不也是他的本事吗?”
小黑爪子僵在半空: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家族教诲!
“不过我也不想死。”小狐狸忽然耷拉下耳朵,叹了口气。
小黑眼睛一亮,转而开始循循善诱:“是啊,你不想死,所以你得赶紧想办法,该如何应对苍隐的追杀才是。”
“我明白了!”
半晌,小狐狸恍然大悟地一拍爪子。
小黑刚要欣慰点头,就听她道:“只要我打得过别人,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倒也没错。”小黑的爪子无力垂下。
“所以啊,小狐狸”
“我有名字了。”小狐狸眨眨眼,晃了晃身下的尾巴。
“好吧,楚念声。”小黑一直跟着她,自然知道她名字的由来,如今她提起,恰好也对上了它要说的话。
它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带你回来那人是谁吗?”
楚念声抱着尾巴,点头:“他说他叫裴褚崖。”
小黑谨慎地跳上窗台,四处看了看后,又转身面对着楚念声,纠正道:“是长清剑尊裴褚崖。”
“长清剑尊?”
“在所有仙门宗派中,论资排辈,最厉害的是出云宗,而出云宗最为盛名在外的,除了掌门乌鹤,就是长清剑尊,啊,也就是裴褚崖。”
“不过,很多年前你爹曾经和乌鹤交过手,几乎不分高下,但是裴褚崖据你爹所说,只是一剑,便险些断他一尾。”
楚念声:!
小黑长长叹了口气:“你爹和他交战时我并不在场,所以昨日才没有认出来那人居然就是他,不然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拖走了。”
“你是说他也会断了我的尾巴?”楚念声倒吸一口气。
她已经被天道嫌弃到这种程度了?才出狼口,又入虎穴?
“倒也不是,虽说他们这些正派的人对妖族都格外狠心,但听说裴褚崖这人一向特立独行,也不与其他人多有往来,他既然没有当场杀了你,之后大概也不会对你动手。”小黑思索着道。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想吓死她吗?
“我的意思是,他给你取了名字,还收了你做徒弟”说着,小黑看了眼面前毛茸茸的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狐狸,“你得抓好这个机会,让自己有能力自保才行。”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讨他欢心。”
“那是不想吐了,又不是说没其他病症。”
这天实在太热,乌鹤的思绪渐被眩晕感占满。
“那——那还有何处难受。”他没推开她,只稍偏过头,唯有连她的头发顶都看不着,才能勉强喘过气。
但楚念声一下松开手,把褡裢往椅子上一丢:“哪儿都不舒服,头晕眼花,肩膀僵胳膊酸,手疼腿疼——我要去医庐找点药,你在这儿替我看着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她不确定那个卦修有没有其他法子探到剑灵气息,想着跑回去看一眼他走了没有。
可刚过医庐,忽有人叫住她。
“楚道友,”是先前那个圆脸弟子,“你这是去哪儿了,师兄马上要开始讲课了。”
楚念声往窗户里一瞧,看见那些同门正陆陆续续往里走,而站在书案后面的,正是迟珣。
第85章 第85章(一更)黑亮亮的尾巴尖……
视线一移,楚念声看见裴褚崖也在一众修士当中,而那卦修已不见踪影。
人到哪儿去了,总不会真有法子探到乌鹤的剑息吧。
她心底直打鼓,又不能叫人看出来。
“在这附近逛了会儿。”她对那圆脸修士说,并捋平因跑动变乱的衣袖,放慢步子,医庐的大门口在另一边,她得绕过去。
往前走的时候,她瞥见圆脸修士转过身,边瞟着她,边兴冲冲和同行的高个儿女修说着什么。
她想着兴许不是什么好话,拔腿就往前跑,赶在最后一拨人进医庐前,跨进了房门。
裴褚崖就在几步开外,她佯作无事地走到他旁边,拽他一下。
“裴褚崖!”她开门见山地问,“刚才看你和那占星阁的卦修走在一块儿,他是谁?”
她一向是个肆无忌惮的脾性,好处是不论嘴里蹦出什么话都不奇怪。
裴褚崖也未生疑,四周陆续有人注意到他俩,他心平气
见到从老家回来的临春河已经是三天后,一直很单纯的临春河根本就没发现楚念声的脸色,喜滋滋地端着一盘糕点送到楚念声面前,满脸都是分享的喜悦。
“三师姐!你看!糕点!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你不是在秋家给二师姐护法吗?”
秋锦悠还在闭关呢,身为小师弟的临春河就那么被明溪和楚念声联手丢在秋家,美其名曰给秋锦悠护法,傻憨憨临春河根本没怀疑过明溪的用意。
“昂!前些天二师姐就出关了,如今已经是金丹修士,尚在巩固修为,于是我抽空回家了一趟。”
是了,师姐师妹都纷纷回家探望,临春河也想家了。
“三师姐你尝尝看,我刚从家里带回来的!”
楚念声一愣。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晏起看着楚念声的目光更加复杂。
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桃花蛊是不是真的,这小姑娘确实半点事没有,自己之前那些担心,大概是不存在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觉得天武宗和蓝家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你二师姐出手伤的是对方培养多年的精英弟子,就算怀疑对方修炼无情剑诀要杀妻证道可对方毕竟什么也没做?”
“对啊对啊对啊!”
“而你小师妹那边,你觉得以那个什么妖族小王子扭曲的性格,都决定对你小师妹出手了,肯定还会有动作,要是真打上门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呀是呀是呀!”
“可你为什么要担心?你是觉得你二师姐打不过那渣男,还是你小师妹打不过那妖族小王子,或者我天阳宗打不过他天武宗?”
楚念声一时语塞,虽然便宜小师叔说得很有道理,但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听晏起这意思,自家师门完全不带怕的,有什么事,直接打过去就好。
这充满反派气息的发言,还真是跟自家这冤种师门的气场很搭呀!也就是在这一刻,虽然没能想起这位小师叔有什么冤种事迹,楚念声也很确定,对方应该就是这冤种师门的一员了。
沉吟片刻,这才嘟囔着说:“那不是我们几个叠在一起也打不过对方的庆衡尊者嘛……”
毕竟他们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能跟庆衡尊者抗衡的师父,常年都在闭关当中。
不过楚念声笑得一脸谄媚地看着晏起,“不过我们现在有小师叔了,那就不用怕啦!”
晏起也乐了:“你之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至少他看出来了,在这之前,楚念声那一脸怀疑的样子甚至都不太相信他是她们的师叔。
“不不不,小师叔您一定是误解了,那一定是我刚刚起床的姿势不对!”
看这小姑娘笑得满脸桃花开的模样,晏起也觉得心情很不错,顿时撸了撸袖子,笑道:
“好吧,那你说,我们从谁开始?”
【等等?】
突然听到楚念声这一道心声的瞬间,原本乐得找不到北的临春河脚下顿时就是一个趔趄。时间过去这些天,他都快忘记这家这个不起眼的三师姐在被雷劈之后,仿佛觉醒了奇怪的天赋,可以让他们听到她那些叽叽喳喳的心声。
更神奇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看起来毫无依据莫名其妙的心声,却总能戳中一些诡异的细节,就像是在预告未来一样。
二师姐说,这大概就是天机。
临春河虽然不够机灵,但总有点小动物的本能直觉,这心声说别人恐怕还好点,落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不妙。
有一种看热闹的时候吃到自己的瓜那种错觉,上次在二师姐家里的时候他就隐约听到楚念声的心声似乎提到什么跟他有关的,他本来还想,只要他不去计较,是不是就无事发生。
后来他差不多都把这事忘了,此刻再听到楚念声的心声,那不好的感觉瞬间漫上心头,整个人都傻眼了。
【小师弟傻乎乎的长这么大没见过好东西吗?是真不知道还是真傻?】
【小师弟医术那么高明,炼丹天赋那么高,对药材识别那么敏锐,怎么一遇到这些事,就变成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连基础判断力都没有的小傻子了呢?】
临春河:???
“糕点?从哪儿来的?我记得小师弟你好像并不是特别喜欢吃甜的?难道是记得你师姐我喜欢吃糕点,专门给我带回来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诶,是在哪家店买的?”
【能让小师弟开心成这样,必然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小青梅?别的不说,家里这个傻小子没什么其他的天赋,早恋是玩得溜溜的。】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糕点应该是小青梅家里宴客剩下的,好像已经放了好几天,过保质期了吧?】
临春河:等,等等,早,早恋?
还,还有,保质期是什么意思?
临春河的震惊和愧疚才刚开始,楚念声接下来的声音,则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小青梅家里宴客正是准备给小青梅定亲,小师弟下次回去就要被一脚踹了?】
临春河:!!!
【更神奇的是,以后这小青梅都成亲了,他还能被小青梅三言两语哄住,成为小青梅身后最坚实的备胎,没头没脑不求回报,被骗身骗心,哦,骗心有,骗身还差点,勉强算是被骗走全部身家?】
临春河:备……备胎又是什么!!
【最惨的是这还没完,最后到底是怎么搞的,居然连命都搭进去了,我是真没想通,难道是苦情悲剧无私奉献炮灰男配的共同剧情点?到最后无处安放了,就直接乱葬岗埋了?】
“三,师,师姐!”临春河无可奈何打断楚念声天马行空的脑电波,“够,够了……”
“嗯?够什么?什么够了?”楚念声不懂。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涌上临春河的心头,顿时说话也利索了:“三师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我就先走了,晚点再来拜访!”
然后一扭头就跑了,跑得时候还没忘记拿走自己乐颠颠送过来的点心盘子。
楚念声:“……”完全搞不懂临春河是怎么了。
明明乐呵呵地跑回来跟她分享带回来的糕点虽然糕点不怎么靠谱,可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过期糕点到底是什么样呢,冤种小师弟就跟被雷劈了一样,脸色惨白地抢走糕点盒子,嘴里说着抱歉的话,扭头就跑了。
【小师弟这是真吃错药了?还是突然觉得这是小青梅给他送的糕点,不舍得给外人吃了?】
【嘤嘤嘤,原来我在小师弟心目中,就是个外人啊!】
【突然心酸。】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也是匆忙离开的临春河没听到楚念声后面的声音,要不然指定给她表演一个原地摔倒。
楚念声冷嗤:“他做反派,还得我来给他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