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把我当狗,不知道狗也……
乌鹤以为她真做了被人揍的梦,只觉得畅快,满心郁气也吐了个干净
可异乎寻常的,眼前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呛他。她呆呆站在那儿,露出副如遭雷劈的惊愕神情。
他不觉得奇怪。
突然得知自己招人厌,还在梦里被痛揍一顿,无论放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他轻嗤一声,正欲讥讽,可还不等他笑逐颜开,就眼见着她双眉倒竖,直将唇抿得毫无血色,耳朵却又涨得通红,紧攥的手也在不住轻抖,活像受了什么大委屈。
他立马带领弟子一路追寻踪迹,结果却看到了满天的黑气,正当他们准备将那发狂为害人间的魔兽一起给收服时,那些邪气竟然顿时消失了。
寒石同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表情更为凝重了。
那打伤门内弟子的人和那邪气爆发的地方是在同一个地方,加上刚才这人的话。
所以,那人竟然还畜养魔兽!!难得的晴天,葱郁的树木舒展枝叶,恨不能将所有光亮拥入怀中。忘川的云雾散去,露水顺着叶脉缓缓滑落,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栾郁离去,村民们也在燕枯和乌伯山的护送下回村,方明珠带着伤心的栾萱去后院洗漱。一时间,整个前院只剩下楚念声和裴褚崖二人。
这会安静得很,楚念声瞧着那退又退不掉,金灿灿闪得人眼疼的大门,烦躁地“咋舌”一声,低头从商城中翻找起来。
【一匹黑布:能遮住任何想要被遮住的东西。】
楚念声思索片刻,忍着心中那股道不明钝钝的情绪,当即花了一枚灵石将其兑换出来。她掂量一番手中颇有质感的黑布,毫不犹豫将它给挂到了门上。
这黑布布如其名,刚盖上那大门的金光便黯淡了许多,只露出淡淡的光芒。
没了那刺眼的亮光,楚念声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抬眼望去,这商城赠送的牌匾比起那扇大门来并不惹眼,朱红色的木料上端端正正刻着“河神庙”三字,颇为普通甚至略显寒酸。
看着这朴实无华的牌匾,楚念声庆幸,还好刺眼的东西只有一个。不然这庙从上到下盖着黑布,瞧着怪渗人的。
阿统飘在她身侧,瞧着楚念声的一番举动欲言又止,自欺欺人,“确实比之前好些才怪啊!”
“楚念声!难道现在就不渗人吗?谁家的门上挂一整块黑布啊!”
面对阿统的崩溃,楚念声不置可否。她寻了处干净的枝丫坐在上头,一手搭着膝盖,一手随意垂在身侧,颇为惬意地闭目开始晒太阳。
眼不见为净。
树影斑驳,温热的风拂过脸颊,坐在树下的裴褚崖将楚念声的动作尽收眼底,长睫颤了颤,一双凤眼闪过一丝笑意。
他倒是没想到还能这般解决。
裴褚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白玉瓷茶盏,斟了一杯新茶递给楚念声,不经意间问道:“楚修士实乃性情中人,不知师从何处?”
小小的茶盏漂浮在面前,淡色的茶水盈盈漾出漂亮的光晕,叠着玉器的莹润,恍若星河入水。
楚念声下意识往下看去,意料之中并未见一柄小青剑。白皙的指节捏住茶盏,倒是她心仪的温热。
“无师无门。”她抿了口茶,入口的苦涩很快便被回甘冲去,“天生地长。”
“原来如此。”裴褚崖再为她斟上一杯后收回目光,好似方才的问话只是家常闲聊。
阿统警铃大作瞪着眼睛紧盯着裴褚崖,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让这人又施了诡计。
庙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偶尔还能听见风吹过枝叶间的细微声响。
很快,这份安静就被一声直冲天际的惊呼给打破了。
“我的老祖宗诶!这是什么东西!凶宅吗?”
夜文术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上沾满了泥泞,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泥潭里滚了圈。他一手撑地,一手不停拍着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我的老祖宗诶!可千万别冒出个鬼来,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谁家大门上挂黑布啊,这不缺心眼嘛呜呜”
楚念声被他的破锣嗓子吵得心烦,起身瞧去正听得这句话。
“咔”,掌心的玉瓷盏被纤细的指尖捏出几道裂痕,下一瞬便化成粉末消散在空中。
楚念声:啧。
“抱歉。”她忘记是裴褚崖的了,“我会赔你套新的。”
裴褚崖,“不必,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楚念声并未将他的谅解当真,让阿统去商城中寻套更好的后,便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到门口那个撅着个腚,对着河神庙瞧个不停的家伙身上。
“真是好样的。”楚念声扯着嘴角,笑意却让人背后发寒。
阿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定是它的错觉吧,它怎么听出来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它总觉得门口那家伙要倒霉了。
不过,地图上怎么没显示任何标志?
阿统将这个疑问给按了回去,没好意思同楚念声说系统出问题了,否则指不定会被她如何嫌弃。
做统难,做一个贴心的统更难。
门外的夜文术探头打量半天后,开始琢磨起牌匾来。
“河、神、庙?”他托着头沉思片刻,摇摇头,“应该是老、鬼、宅!嗯,就是这样!”
夜文术摸索着下巴,对于自己的推测颇为自信。“这地方定是被人关了只老鬼在里面,怕人误进才布了黑布提醒人别走错。”
“我的老祖宗诶!那我可得离远点,否则被那老鬼抓走了可咋办!”
夜文术打了个哆嗦,倒退三步扭头就跑。他可不能折在这,他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呢。
谁知,夜文术跑了几步却发现,周遭的景色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衣裳被什么东西勾着了。
还未扭头查看,夜文术“唰”地一身被一道白光拎着后颈丢进了院中。
“啊啊啊!”
“有鬼啊!我的老祖宗诶救命啊!!”
夜文术蜷缩成一团,将头用胳膊紧紧抱住,一阵鬼哭狼嚎吵得楚念声脑仁子疼。
“聒噪。”
楚念声不耐地抬眼,勾勾手指就将他的声音给封了。
“呜呜呜”夜文术发觉自己不能出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看过的各种话本。
《黑山老妖智取猪刚鬣》
《孤村老尸夜游杏花楼》
方明珠看到天极宫的人,当即也明白了,她停下分发烤肉的动作,扯了扯乌伯山的袖子,小声嘀咕,“这些人不会是来找河神大人的麻烦吧。”
乌伯山拍了拍她的掌心安抚,随后看向楚念声等待她的命令。
不待楚念声说什么,面前的燕枯瞥见他们腰间的令牌,当即明白这几人是天极宫的,那个修真界第一宗门。他神情有些紧张,“河神大人这些是天极宫的人,我们是不是先避一下?”
“避?”楚念声看了燕枯一眼,“没必要。”
“好大的口气。”寒石身后的一名弟子义愤填膺,“妖孽你伤了东方师兄,还不束手就擒。”
楚念声顿默一瞬,有些无奈,“这话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楚念声:“你们也是天极宫的?”
寒石长老打量她一圈并未从她身上发现修为,当即便放下心来捋了捋胡子,颇为自豪,“自然。”
楚念声颔首,“那就行。”
楚念声纤长的指尖在身侧绕了个圈,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看起来极为轻松的动作,可不知为什么,寒石心下惴惴不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寒石长老不明就以:?
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罢了,多说无益,还是自己早点将这妖孽收服,免得她再起祸患。
寒石两指夹住黄符,抵在嘴边小声念咒,信誓旦旦地盯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让她好好看看天极宫的实力。
“起!”
随着他念咒结束,指尖的符箓上的朱砂闪出一道耀眼金光,黄符直奔楚念声而去。
带着股强大的压迫感,可比前面东方华的符箓威力强多了。
“遭了,这是天极宗楚婴期的长老,寒石!”栾郁一见到这符箓,就认出来了。
这寒石自身的修为并不十分强盛,可他的一手符箓连宗门掌门都得给他留三分脸面。他的独门“请神符”可让传闻中的“神”分出一丝神力附在自己身上来增加自己的修为实力,那的威力可不容小觑,“河神大人小心!”
可谁都没想到,那气势汹汹啥气十足的黄符刚被寒石抛出,便像是被卸了力一般,轻飘飘,如同一片枯叶,晃晃悠悠地在空中荡了起来,然后“啪叽”一声被拍在了地上。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被拂了面子,寒石的脸色沉得吓人。他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人,伸手在怀中一掏,重新拿了张符箓出来。
“去!”
片刻后,再一次的,黄符被无形的气拍到了地上,整整齐齐并排在楚念声面前。
楚念声:?
“可恶!”寒石在心下咒骂一声,余光瞥见弟子疑惑的神色,霎时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火星子一样,他恶狠狠地蹬着自己弟子,“慌什么!”
“看来是不动真格不行了!”寒石的声音低沉可怖。
乌伯山将方明珠护在身后,栾郁也一同将栾萱挡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皆是一副紧张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楚念声看了眼面前的寒石,慢条斯理地抬手,上头赫然摆放着一块栗子糕。
这栗子糕被村民小心翼翼地摆出宝塔般的模样,但被妖兽一阵乱轰早就从案桌上滚落下来,淡黄色地糕点上粘了好几根枯草。
楚念声也不嫌弃,捻去枯草,淡淡的栗子味粘上她的指尖。
一定放了很多糖。
楚念声轻搓指尖,蓦地想起先前闻到的白玉糕的香甜味来,那块点心一定刚刚好。
她叹了口气,有些遗憾。抬眸望向寒石地目光便染了几分冷意。
寒石心下一怵。奇怪了,这人明明没修为啊?
他冷哼一声,捏紧了手中的符咒,“受死吧!”
快速将咒语念完,寒石勾起嘴角,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这几个害怕惊恐的模样了。
内心的喜悦还没维持多久,便从符箓飞出去,“啪”地一如既往地被拍在地上后,破碎了。
“不,不可能!”寒石长老磕磕巴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整整齐齐被拍在地上的符箓,原先顺滑的胡子也变得乱糟糟,“这是怎么一回事。妖孽你耍了什么诡计!我不信!拿符箓来!”
身后的几名弟子赶忙将手中的符箓递到他面前,“长老,给!”
七八叠符箓被他抢过,寒石魔怔了一般一张张地将手中的符箓朝楚念声扔过来。
“火云符!”
“冰弹符!”
“奔雷符!”
“缚灵符!”
翌日一早,楚念声连眼睛都没睁,就闻见股淡淡香气。
她猛地坐起,警惕打量着四周,见没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
这一觉睡得她神清气爽,结界没被触动,迟珣和连柯玉都出了门,她也照常出去打听百宝窟。
下楼时,她还撞见了赵老板的妹夫。
大高个儿抱着还没他半截胳膊长的小孩儿,不同昨日的拘谨,这会儿他见着食客就乐呵呵地笑。人瞧着粗蛮,怀里的孩子却抱得紧,生怕磕着碰着。脸也略显苍白,似乎没睡好。
两人打了个照面,看他额头上全是汗,楚念声下意识问了句:“你住的地方离客栈很远?”
“不远,不远。”男人笑,“就在街东头的那家铁铺,就是铺子里有些热——仙人这是要出去?”
楚念声瞟一眼他怀里的小孩儿。
他热得满头大汗,这小孩儿脸上倒干净,看起来照顾得挺好。
她也没多问的打算,点点头就走了。
第52章 第52章“小神仙,多谢你。”……
这一找又是大半天。
经过昨天,她总觉得挨个儿找人问实在太犯傻,况且百宝窟这地方似乎有些邪乎。
赵父是在梦中得知百宝窟的下落,没过多久就死了,其中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于是她去了趟赵父的坟,想从坟堆下手。
但和赵老板说的一样,她爹的坟完好无损,连坟堆上的土都没被动过。四周气息也正常——灵力平稳,没有丝毫妖祟邪气。
坟场离百宝镇远,这一来一回,等她赶回镇上,太阳已经西斜。
她实在口渴,便找了家糖水铺子。
守铺子的老板是个模样年轻的女人,个高面瘦,干活尤为利索,不过笑着说了三两句话,就调出碗沁凉的甜水。
楚念声从她手中接过,拖了个板凳坐在铺子外面喝糖水。
这会儿正值下工的时辰,喝糖水的人不少。一个简单的甜水铺子,却格外热闹,烟火味也重。
老板认出她是御灵宗弟子,想和她说话,但还没开口,忽又一转身,急匆匆往铺子里走。
他困惑极了,眨眨眼,又动动手,努力回想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还疑心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见状,阿亮只能挠挠脑袋,回头请求父母的帮助,却被小玉顺势拉走,捂住了嘴。
最后,打破这阵沉默的是裴褚崖的脚步声。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在阿亮指出方向的那瞬,他已经做好了朝着那里全力冲刺的准备。
一直关注着裴褚崖的徐津迅速拉住他,开口劝道:“山上危险,裴兄不如还是先离开这里,我和师弟去寻找令夫人,帮助你们是我们天月宗的职责。”
见裴褚崖没有反应,徐津又朝一旁的林不语使了个眼神,林不语便先带着小玉一家人撤退到另一边去。于是,这里只剩下裴褚崖和徐津两个人,他们僵持着,谁都没有再说话。裴褚崖想走,但他终究是凡人,徐津又用了点灵力,遏制住他的行动。
直到山上又传来一声轰鸣,裴褚崖才怒然甩开徐津的手,大步往前跑去。望着裴褚崖的背影,徐津的脸上写满了愕然,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差距并不小,裴褚崖居然能挣脱开他的束缚,或许先前天华剑残魂的异动并不是意外……
裴褚崖就是天华剑的命定之人。
徐津来不及多想,便要跟上去,守着裴褚崖的安危,却见不崖处,一道熟悉的身影飘然而来,挡在了他们面前。一番扫视之后,黎清越才淡然出声:“山上已无事,山下情况如何?”
听到黎清越的话,徐津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忙汇报:“弟子和林师弟已经让周边百姓转移到其余地方,目前暂无人员伤亡。”
除了……
裴褚崖的妻子,尚未不知去向,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徐津只能问道:“只是,弟子不知山上可有百姓受困?”
一瞬间,徐津和裴褚崖都齐齐望向黎清越,饶是不知事情原委的他也察觉出些许异样。黎清越沉思了会,才放出灵力,将旁边的糖圆抓了过来,放在地上。
糖圆正一头雾水,但瞥见熟悉的裴褚崖,便不再顾忌徐津和黎清越的视线,只一心朝着裴褚崖喵喵叫了起来。
它叫的这么卖力,也不知道这个姓裴的傻子能不能听懂……
算了,要不还是辛苦一下,将他带去娘亲身边吧。
于是,糖圆便摇了摇尾巴,一边叫着,一边抬起爪子,朝着山脚附近的位置挥来挥去。
而一对上糖圆琥珀色的瞳孔,裴褚崖的心便彻底沉了下去。他急匆匆地追随着糖圆而去,却在乌过黎清越身边时听他冷不丁出声:
“山上已经没有人了。”
裴褚崖猛地站定,回身望向他,只看见黎清越双唇一张一合,如此之间便吐出令人头脑发麻的话语:“山上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徐津下意识去看裴褚崖的反应,却见他又回身,脚步不停,仍要跟着那只猫朝着山上走。徐津忍不住出声喊住他,再次劝道:“裴兄……”
裴褚崖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极为平静道:“我要去找她。”
徐津看向自己的师父,见黎清越没有出言阻拦,便只能一叹气,看着裴褚崖朝那座山走去。
过了会,黎清越才又出声,问他:“那人就是先前引发残魂异动的人?”
“是。”徐津收敛神色,恭敬道,“不仅如此,先前他还挣脱了弟子的灵力束缚。弟子认为,此人不会是普通凡人,只是……”
“只是如何?”
徐津垂下眼,一字一句道:“只是,师父有所不知,此人早已成婚,并与妻子感情甚深,怕是难以完全得到天华剑的认可。”
毕竟要想完全掌控天华剑,需得心中毫无杂念,自然也得撇去七情六欲。
“早已成婚?”黎清越抬眼,朝着裴褚崖离去的方向望着,“那也无碍,毕竟若是他的妻子在山上,此刻也已香消玉殒了。”
没有人比黎清越更知道凡人鹤命的脆弱所在,在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和人为伤害之外,鹤老病死,命定地逝去也算是最为完美的结局了。
黎清越拂了拂衣袖,忽而轻声道:“走吧,先去看看周边百姓的情况。”
“是。”
徐津和黎清越到的时候,林不语正在安抚百姓,他向来会说些花言巧语,将原本忧心忡忡的老人哄得心花怒放,拉着他不放。
见到徐津身边的黎清越,林不语才连忙说了几句,快步走过来,拱手行礼:“弟子林不语见过掌门。”
“不必多礼。”黎清越的目光扫过这里的每一处,百姓虽面有愁容,但都聚在一处,不见其余吵闹和争执之景,他点头称赞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林不语飞快地瞄了一眼徐津,才低下头说:“都是徐师兄安排得当,反应迅捷,才免去百姓之苦。”
徐津没有接话,尔后又到人群中探查了一番,安抚了几句。等他要走回到黎清越身边时,倏然有人弱弱出声:“这、这位仙人,您可知小崖去哪了?”
见状,其余认识裴褚崖的人纷纷扭头一看,陆续附和起来:“是啊,这孩子人呢?”
“莫不是出……”
“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有仙人在,小崖肯定是平平安安的。”
徐津无法正面回答这些问题,只能对着小玉说:“放心吧,他不会出事的。”
小玉怯怯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握紧身边丈夫的手,希望从中获取些许力量,支撑着她站稳。她不敢想,要是裴褚崖还有楚姑娘都在这场山洪中出了事,她到底该如何去解释这些事情。
难道真的是命运中的诅咒吗?
徐津走回到黎清越身边,思忖了一会,正要出声问问裴褚崖的事情,却见黎清越倏然抬头,抬眼朝不崖处望去。于是,似有所感,徐津便循着黎清越的视线找过去,只看见裴褚崖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
离得更近些,徐津才看见裴褚崖的怀中还抱着一名女子,她闭着眼,仿佛正在熟睡。
悄无声息。
“我这儿有几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意识再度回归时,楚念声最先听到的就是耳边那道熟悉而充满了惆怅的声音。
她撑起身,捂着头发了会儿呆,这才迟钝地看向了蹲在她身旁,一脸苦大仇深表情的小黑。
转头看看四周,隐隐有些熟悉却始终无法在记忆中确切搜寻出来的景象让楚念声愈发迷茫,没有回答小黑的问话,她转而问道:“我们在哪?”
“这是第一个好消息。”小黑磨了磨牙,阴恻恻道,“恭喜你,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出云宗,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蛇君斩草除根了呢。”
楚念声:
她再度揉了揉头,认真问出一句:“啊?”
“第二个好消息,这会儿的裴褚崖才刚刚进入出云宗,运气好的话你可以揍他一顿,还不用担心会被他剥皮。”小黑“热情”地介绍道。
楚念声极其明智地打断了小黑即将脱口而出的第三个好消息:“你先等等,我们为什么会回到三百年前?”
“确切来说,这并不是真正的三百年前。”小黑心虚地抬起头,极其认真地望着晴朗无云的天空。
“你可以理解为,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裴褚崖被心魔侵染了,而我们因为离得太近,不小心被捎带着拖进了他的心魔。”
“这个意外,是你给他解毒的过程中出现的?”楚念声想起了那道怪异的黑气,无师自通地总结道。
“怎么会!”小黑怒视着楚念声,愤愤不平道,“他本来就有杂念才会因为我的影响而坠入心魔,就算这次没事也迟早有下一次,我顶多就是把这个进程加快了而已。”
楚念声默然许久,念及是自己要小黑解的毒后,默默咽下了那句“如果是下一次的话我们就不会被捎带着拖进来了”。
伸手在小黑的头上揉了揉,她好心地安抚道:“没事儿,反正你和我都没什么亲人,在哪都没什么区别,还能比别人多修炼三百年。”
“不止是这样。”小黑低下头,“这个世界是由裴褚崖的心魔构建的,如果他没能成功渡过心魔,或者是被心魔反噬,这里就会崩塌”
“崩塌之后,不光裴褚崖会入魔,你我的本体都会陷入沉睡,至于意识”小黑声音越来越小,“会彻底消失。”
楚念声的手僵在小黑头顶,许久之后,她坚定开口。
“我们来讨论一下该怎么出去吧!”
她记得赵老板说过,赵父死前也曾偷偷带走过幼子。
所以他当初不是为了卖小孩儿,而是想开百宝窟的窟门?
楚念声倏地抬头,看向窗外。
夕阳斜沉,天已经快黑了。
她眼皮一跳,心也跟着一沉。
不好。
守错地方了。
第53章 第53章“你别动,我靠会儿。”……
楚念声想到了被铁匠抱走的孩子。
那是赵父的亲孙,也是年纪尚小的幼童,足以充当百宝窟窟门的“钥匙”。
所以赵父根本不是冲着赵老板的三妹来的,而是为了抢走那小孩儿?
她急急往外走,不过两步,忽又折返回来,对着书生说:“你出去,在我回来前不准见她娘俩。也别想跑,你就算跑到天上去,我都能把你逮回来!——还有你,你……”
他——若依你所说,他是冲着这婴儿来的,之后必然会回来。”
楚念声由着他濯洗伤口,另一条抱着孩子的胳膊实在酸疼得很。
她看一眼迟珣身后的连柯玉:“嗳,连柯玉,快抱着它,待会儿我胳膊都要累断了。”
连柯玉微怔,从她手上抽离视线,略有些无措地接过那婴孩。
虽说她接过去时还有些无所适从,可她抱孩子的姿势却分外熟稔。
她将那婴孩小心翼翼地团进怀里,一手捧着后脑勺,另一手稳稳托住背,偶尔轻拍一阵。
没一会儿,呆呆看人的婴孩就困倦阖眼。
楚念声沉默。 “小黑,不太对。”
赶回无名居的楚念声站在正屋外,看着门槛处洒落的血迹,欲上前敲门时却被骤然漫起的灵波逼地朝后连连退出几步。
“不像裴褚崖设下的,他伤得不算轻,估计没功夫搞这些。”
小黑冷静分析道:“应该是他疗伤时将大部分内息集中在了丹田,其余真气为了避免外界的干扰,主动生成了屏障。”
“师尊受伤是因为九蜚?”楚念声揉了揉被灵波伤到的手腕。
“就伤口处残留的气息来看,应该是的。”
楚念声原本只是推测,听到小黑的答复后,沉默一瞬后道:“你见过九蜚?”
“是。”小黑罕见地没有对自己的精彩过往大谈特谈,“如果我猜的没错,上一次九蜚封印松动,便是裴褚崖最终出手压下的。”
不等楚念声询问,小黑已经说了下去。
“压制九蜚的唯一办法是毁去它的内丹,但九蜚身怀上古之毒,又大部分集中在了内丹之中,与它交战又取胜的话,必然会被内丹中的毒所波及。”
楚念声想起迟珣所说,之前出云宗先辈为了对付九蜚,付出了极高的代价,小黑的推测,恰好便对上了此事。
“那如果是这样,师尊为何没有事?”
照小黑所说,他这次出手已是不易,又怎么能两次压制九蜚?
“谁说他没事。”小黑嗤了声,“他硬生生用真气把毒封在了体内,要不是这次的新毒引动了旧毒,连我都注意不到。”
说着,小黑的语气里也带了些波澜:“身中九蜚之毒,这么多年却一点痕迹都不漏,这人对自己还真是狠。”
“这毒很厉害?”楚念声问道。
“差不多就是经脉被千年寒冰冻住再放在火上烤着的滋味吧,死不了,但是熬不住的可能会自行了断。”小黑轻描淡写地答道。
楚念声:
“那现在”她看着门口,“师尊是又准备独自把毒封起来?”
没等到小黑的回答,楚念声以为它也拿不准,正考虑着,却忽地感觉肩头一沉。
“你怎么出来了?”转头看着黑狐,楚念声心中讶异无比,毕竟这么久以来,只要裴褚崖在,小黑从来都是退避三舍的。
“裴褚崖给你渡过灵力,你现在运功,试试还能不能感知得到?”小黑声音微沉。
它难得这般正经,楚念声收起玩笑的意思,当即静下心调动内息,许久,才在丹田之中寻到了一些仍未被她彻底融入体内的灵力。
“要做什么?”楚念声一边集中精神,一边快速问道。
“压下你自己的气息,将那股灵力集中起来,用它冲开门外的屏障。”小黑快速道。
楚念声一怔,虽然不明白小黑的意思,却仍旧试着再度朝门探出了手。
掌心吐出灵力的一瞬,方才强劲无比的结界再度亮起,在她心下一惊要抽手时,门忽地打开,将她拖整个人了进去。
对此毫无防备的楚念声险些没站稳,方一站定便迅速闭眼举手,心里暗暗哀嚎起擅闯师尊住所要受的责罚来。
预想中的斥责却迟迟未到,楚念声试着睁开眼,看清房中景象后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如绸缎般乌亮浓烈的墨发散在榻上,发尾顺着榻沿逶迤在地,宛如一道黑瀑,而黑瀑尽头,暗红的血珠缓慢而无尽地滴落,积起一潭触目惊心的痕迹。
裴褚崖仍旧维持着入定的姿势,身体却已然倒落在一旁,面色冰霜玉白,往日蕴藏着无尽风华的双眸紧闭,右肩处破损的红衣向外翻开,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处,手也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只有唇边不断渗出的血沫和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提醒着楚念声他一息尚存。
“这小黑?”
楚念声惊怔在原地,她这才明白小黑为何敢这样大胆地出现在她身边,裴褚崖如今的状态,怕是它站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不用担心他会察觉了。
“余毒未尽又添新毒,他能活着回到这儿也就是仗着自己修为深厚了。”小黑自她肩头跃下,探出爪尖触了触裴褚崖留下的毒血,皱着眉道。
楚念声下意识就要转身:“我去找傅宗主。”
“他来有什么用,发丧吗?”小黑没好气道。
“那怎么办?”楚念声语气有些沉闷,上次直面生死时她只能坐以待毙,虽然如今面临的并非是她,可她依旧不喜欢这种感觉。
小黑回头盯着她问道:“你想救他吗?”
“能救当然要救啊。”楚念声不明所以,“况且师尊也救过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就算她是妖族,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的好吧!
小黑跳上榻,歪头打量了裴褚崖会儿,又用爪子试着探了探他的气息,过了许久后脸色怪异地嘟囔了句什么,才转过身对楚念声道:“他死不了,不过醒了之后毒发起码也得废去他百年的修为。”
能保住命就不算什么大事,楚念声神情刚刚一松,便又听小黑说道:“不过我有办法化解他身上的毒。”
“啊?”认识这么久,楚念声一直把小黑当做哪里跑出来的精怪,没想过它竟真有这般本事。
“那解毒对你伤害大吗?”师尊都奈何不了的毒,楚念声不禁有些担心起小黑来。
“这种小毒,当然伤不了我。”小黑昂首道,随即又有些迟疑地开口,“但我不确定解毒会不会对他造成别的影响。”
“影响?你对师尊?”楚念声的语气里多了些怀疑。
似乎是对楚念声话中流露出来的意味极为不满,小黑当即一爪子拍在榻上:“你就说要不要我出手吧,反正我只保证毒消,别的一概不管。”
楚念声再度看了一眼裴褚崖的面色,虽然小黑说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素日颜若舜华的师尊这副样子也着实吓人了些。
“要不你辛苦些?”她讨好地冲小黑笑了笑。
小黑“哼”了声,白了她一眼后转过头,前爪搭在裴褚崖肩旁,微伏低身体,一团黑气自它张开的口中吐出,朝着裴褚崖的伤口处涌了上去。
怎么看怎么不像解毒的流程,让楚念声心虚地回身将门关好,顺便扯过一把椅子挡在了门口,生怕被人看见之后给她扣上一顶加害师尊的罪名。
随着黑气一点点渗入,裴褚崖伤口处流出的血色也渐渐由深转浅,楚念声对小黑的认知也有了新的转变。
难不成它还真是妖界的什么神灵?
这般思量着,楚念声不觉反思起自己之前对小黑的态度来。
她应该没说过什么太得罪他的话吧?
就算有,不拘小节的妖界守护神,此等小事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要糟!”
楚念声这边自我安慰,突然响起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看去,便见方才有条不紊地为裴褚崖疗伤的小黑,不知何时忽然立起了身,喉中发出不自觉的低吼,尾上的毛尽数炸开,似乎是用力向后拉扯着身体。
而那团原本在耐心吸附裴褚崖体内毒素的黑气,此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反客为主地锁在了小黑身上,不断地将它朝裴褚崖的方向拖拽着。
一惊之后,楚念声当即扑过去按住了小黑的爪子,就要将它从桎梏中解脱出来,却不料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那道黑气分毫。
“用剑把它砍断!”见状,小黑厉声道。
来不及细想,楚念声迅速念出剑诀,长剑入手后,集中精神将全身的真气灌注在剑身,猛然朝黑气砍了过去。
“铛”
黑气断裂,收力不及的楚念声抱着怀里的小黑朝后摔了过去,倒落的前一刻,她看见榻上的裴褚崖缓缓睁开了眼。
不同的是,那双总是旖旎生光的瞳孔,此时却如浓雾般漆黑一片,在终于从脱力状态缓过神来的小黑大吼着要楚念声快跑的声音中,裴褚崖慢慢转过头,对上了楚念声微微睁大的眸子。
“你是谁?”
像是隔了朦胧薄雾,遥远而困顿的清哑声音传至耳边,下一刻,楚念声眼前忽然炸开了亮至刺眼的白光,她
这就是女主吗?自带主角光环,连抱孩子这种事都能得心应手。
连柯玉也不过扫了眼怀里的小孩儿,便又看向她受伤的手,眼也不眨地紧盯着,仿要将她的手盯出个洞。
迟珣问:“除了手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沾到了煞绒?”
“没——他身上倒不少。”楚念声指了下昏死在地的铁匠。
迟珣走到他身边,面色凝重地探过脉象。半晌,他微松一气:“好在你来得及时,倘若再耽搁一阵,他性命不保。”
这回他没有直接洗去铁匠脸上的煞绒,而是用一根细棒卷裹着,小心收集进容器里。
他道:“僵尸尸毒厉害,要用这煞绒制解药——师妹,你也沾染了毒素,倘若出现头热脑胀的情况,都正常不过,无需担心。”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楚念声就感觉脑袋像是被火烤过一样,晕乎乎的,还有些发热。
“什么破僵尸,待制出解药了,再遇见,非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说完,她就势往连柯玉身上一靠,理直气壮地吩咐,“你别动,我靠会儿。”
她从身侧靠过来,连柯玉一下绷紧背,呼吸也跟着一滞。
第54章 第54章“这回你为何不亲我了?……
迟珣顺着煞绒生长的痕迹查看,最后翻开铁匠的衣领。
只见那粗粝的皮肤上赫然刻着三道发黑的血痕,白色的煞绒就寄生在伤口里,争相挤出伤口,爬满了他的半边脑袋。
是僵尸的爪痕。
“难得见到这样品相的煞绒,若是找到他背后那人,或许能有更多。”他像是见着了什么难得的宝贝,谨慎又快速收集好煞绒,简单处理过铁匠的伤口,最后掐了个诀法。
诀法生效,一缕墨绿色的妖气从他的指尖溢出,凝成藤蔓的形状。
藤蔓缓慢交织、缠绕,逐渐有了人的轮廓。
“师兄,你这样带我出来没关系吗?”
楚念声回头看了眼山门,想起方才其他弟子们结伴朝一处而去的样子,又不免想到了迟珣所说的晚课。
既是一月一次,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无事,晚课是长老们各自安排门下弟子参加,我晚些回去向师尊解释就好。”
那个傅宗主的样子的确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楚念声松了心。
她顺口问道:“傅宗主很喜欢师兄?”
迟珣脚步稍慢,侧过头看她:“怎么会这么问?”
楚念声理所应当地答道:“别人见了我师尊都不怎么敢说话的,而师兄不一样,难不成不是随了傅宗主?”
况且,她师尊那对谁都懒得多看一眼的脾气,能叫出迟珣的名字,就足以说明他很与众不同了。
迟珣愣了愣,随后摇头笑笑:“师尊门下,先我入门的几位师兄皆在外云游,余下弟子中,我修为尚可,便多帮师尊看顾着些宗内,但不管是否自己门下,对于宗中弟子,师尊都是一视同仁的。”
说到此,他停了一瞬:“师妹也是一样。”
楚念声脑中回忆起下乌鹤看着自己那数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实在是没办法厚着脸皮去附和迟珣这话。
好在此时已经出了出云宗的结界,前方绰绰云雾散去,脚下的山路也转为了平整的青石砖,望着突然显现在眼前的人群,楚念声微讶。
“我们这是?”
迟珣侧首一笑,脚步微快走在了她左前方,边引路边解释道:“出云宗位处西州,为了避免纷扰,先祖设了此结界,虽然同处一地,周围百姓却是探寻不到的。”
“不过这些年他们也已习惯了宗内弟子来此,”身侧走过的青年好奇地看了眼楚念声,又善意地冲她一笑,迟珣同样迟然地朝那青年回以一笑,方才继续对楚念声道:“也多能认出我们的身份。”
怎么认?
视线扫到迟珣身上,楚念声收回了这句无须多问也能猜出答案的问题,别人或许会认错,但迟珣只要站在这里,满身清贵缥缈的气质,只一看便不似凡人。
“师兄也会常常下山吗?”
今日之前,她以为如迟珣这般修仙之人,会满心放在修炼上,不沾染任何烟火气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迟珣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摇首笑笑:“不算多却总有必要的时候。”
楚念声更觉好奇,刚要再问,身前的迟珣已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他转过身,“师妹,你自行入内挑选,我在外等你可”
“迟师兄?”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仅唤师兄二字的声调就转了三个弯儿,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我师父这是生了多大气啊,让你连晚课都不去下山来逮我?”
迟珣闻声望去,眉头先是一皱,继而意识到了什么,沉声唤道:“千祁。”
话音落下,楚念声转过头,便见一个少年从拐角处探出个头,像是细细打量了会儿迟珣的神色,随即摸了摸鼻子自觉地走了过来。
边走边嘟囔:“不对啊这个时辰晚课也还没开始啊。”
楚念声多少见过些出云宗的弟子,但眼前这位却多少有些不同。
面容清俊明朗,星辰般的眸子因为苦恼微微垂着,一身水青色的宽袖薄衫,银丝玉冠将长发半束而起,腰间系着块色泽上佳的碧色玉佩,随着他不情不愿的脚步前后晃动,不像修仙之人,倒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走到迟珣面前,不等他开口,那人已经熟练地仿佛说过无数次一般开始倒豆子:“是我不对,我已经反思过了,下次一定再也不偷偷溜下山,也会好好跟我师父和宗主”
“欸?”他忽然停下,和站在迟珣身后的楚念声对了个视线,又转头看了眼迟珣,恍然大悟般深吸一口气,“师兄你不是来抓我的?”
要是抓人,怎么可能身后还带个小姑娘来呢!
想通这一点,方才还苦大仇深的少年立马喜笑颜开:“这就好说了,没事师兄我不会告诉别人我见过你的你放心好了那就这样我也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楚念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毫无停顿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溜,迈出一步后却仿佛撞在了什么屏障上一样,捂着额头低低地痛呼出声。
“师兄!”他龇牙咧嘴地转过身,眼中满是泪花。
迟珣平静地瞥他一眼,几乎同时,唤做千祁的少年眼底泪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是楚念声师妹。”迟珣这才开口道,而后转向楚念声,语调放轻了些,“他叫颜千祁,是我同你说过的厉长老门下弟子。”
“师妹?”颜千祁眨了眨眼,睁大眼道:“傅宗主终于觉得他那一脉阳气太盛,肯多收几个女弟子了吗?”
“楚师妹是长清师叔之徒。”迟珣淡淡补充道。
话音落下,楚念声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千祁师兄。”
颜千祁揉着额头的手忽然一滞,片刻后猛然退开一步,极为惊恐道:“可别可别!这可不兴乱喊啊!”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喃喃自语道:“要是被长清上尊听到了,我怕不是得自裁谢罪。”
楚念声沉默:她师尊在宗门里的风评可真是难以想象。
“千祁,不可妄议师长。”迟珣皱了皱眉。
“师兄啊,”颜千祁深深叹了口气,言辞恳切道,“咱这一辈里,敢喊长清上尊师叔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长清上尊的弟子”
他四处看了看,苦着脸道:“我哪里敢当这一声师兄嘛。”
“我师尊有这么可怕?”楚念声对自家师尊更好奇了。
“何止可怕!”颜千祁说归说,对楚念声却并没有故意冷落,而是语重心长道:“姑娘,实在不行,你转投我师父门下吧,我师父虽然严厉了些,但对自家徒弟也还是不错的。”
“今日是厉师叔授课。”迟珣忽地提起,“裴师叔炼丹走不开,临时请厉师叔代替的。”
颜千祁脸色骤然一变:“当真?”
迟珣微笑应道:“我何时骗过你?”
颜千祁紧闭上眼,哀嚎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师父一定知道我偷溜出来了。”
话音落下,他再度睁开眼,精神一振:“不管了反正现在回去也晚了,横竖都是受罚,不如玩个尽兴!”
“师兄你们去哪啊不如带我一个?”
这时,楚念声也已经知道迟珣方才说的“必要的下山时候”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比起裴褚崖和乌鹤,这看起来好像才是师兄弟之间该有的氛围?
“天衣坊?啊原来如此,是给楚”颜千祈有些苦恼地顿住,似乎是不知该怎么称呼楚念声。
楚念声忙接道:“叫我楚念声就好。”
“那不行,太严肃了!”颜千祁摆了摆手,认真思索片刻后打了个响指道:“要不我叫你阿声?”
“千祁。”迟珣无奈地唤了声。
颜千祁义正严词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师兄,同门之间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嘛!”
没等楚念声开口,颜千祁已经自顾自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好,那就阿声了。”
楚念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也并没有拒绝,只是在想他若是知道这名字也是出自她师尊,会不会觉得有些烫嘴。
迟珣看向楚念声,见她并没有不快之色后,压下了嘴边的话,转而道:“好了,先进去吧,千祁你也一并选一身好了。”
“师兄付钱?”颜千祁欢快挑眉。
迟珣不置可否,朝楚念声招了招手,踏进了店内:“来,看看有喜欢的吗?”
楚念声倒是没多大讲究,衣服什么的只要合身就好了,略略看了几件后便随手指了一身,店家刚要递给她试穿,一旁的颜千祈却又凑了过来。
他“啧”了声,摇首道:“小姑娘家家的穿这么素净做什么?”
“那件胭红色的倒是不错,和阿声你额间的花钿也相配。”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袭款式简洁的红衣映入楚念声眼中,虽是明快的胭红色,却因为通身只着一色,也无额外走线配饰点缀,并不显张扬。
或许本就不是给商贾之户的衣服,所以袖口与腰身处是特意收紧了的,也不会影响到平日里使剑,对楚念声而言,倒真是颇为合适。
只不过楚念声抬手摸了摸额上的绯色印记,有些发愁。
“这件也可以,织锦缎轻薄,穿起来舒适些。”
迟珣拂过手下的衣料,挑出一件月白色的,和颜千祈所指款式相近的衣衫,侧首道。
楚念声犹豫了下,伸手拿起了迟珣所选的那一件,又不好意思地朝颜千祈笑了笑:“这件和我剑的颜色比较搭。”
就凭颜千祁方才的反应,长清上尊之徒这名头实在已经够打眼了,衣着上她还是低调些的好。
颜千祈倒也没有因为楚念声选了迟珣那件而不悦,转头试了身紫檀色窄襟云纹春衫,对镜照过后自得地点了点头,又带着明显讨好意味地看向了迟珣。
迟珣从袖中取出银钱,递给了店家:“就这两件,可够?”
店家笑呵呵接过:“公子冠玉之容,不为自己选一身?”
“老伯不用多劝,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换过别的样式的衣服。”颜千祈冲着镜中的自己挑了挑眉,“要是换了,我还要怀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呢。”
“你若换好了便出来,师妹,你也去试试可否合身?”迟珣理也不理他。
“师妹师妹,也没见你叫我声师弟。”颜千祈嘟囔了声,走到二人面前转了一圈,冲楚念声粲然一笑:“怎么样阿声,好看吧?”
“好看。”楚念声诚实夸赞道。
迟珣看了眼楚念声,转身不由分说地将颜千祈拉出了门:“我们在外面等你。”
刚一出门,颜千祈便开始捂着胳膊喊疼:“师兄师兄,轻点!”
“胡闹的时候不觉得疼?”说着,迟珣松开了扣着他穴脉的手。
颜千祈晃了晃胳膊:“怎么就胡闹了,一个称呼而已,再说了,你叫我们的时候不也经常只喊名字的嘛。”
说着,他撇了迟珣一眼:“你这样,小姑娘说不定还觉得你故意和她生分呢。”
迟珣抬眼,颜千祈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啊话又说回来,听说长清上尊回宗了,这次是要久待?”
“比起这个,你最好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事。”迟珣不搭颜千祁的话茬,幽幽道。
见颜千祁再度苦下了脸,迟珣看了他眼,还是松口道:“待会儿回去,同我一起去见厉师叔,便说是恰巧遇上了我下山采买,为了帮我耽误了些时辰,才误了晚课。”
“师兄。”颜千祈忽然正色。
“嗯?”
“你说当初我怎么就没拜在你门下呢?”
迟珣:“”
而半掩在那单衣后的,是一片覆着薄肌的平坦胸膛。
两人视线相对,连柯玉脑子一空,心也跟着往下沉。
一抹不易显的慌乱从她的神情间划过,她抓过一旁的袍子,不顾还湿着的头发,直接披在身上,并道:“你听我——”
“又是梦?”楚念声突然自言自语似的冒了句。
连柯玉怔住。
梦?
她忽然记起,方才迟珣给楚念声服过解药后,说过药效发挥需要一段时间,期间她要是醒了,很可能出现轻度的意识紊乱。
所以她现下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吗?
楚念声揉了下眩晕发闷的头,恼蹙起眉。
这回竟然是梦中梦。
肯定是那张藤网的缘故,叫她又梦见了变成男子的连柯玉。
许是历经过两回,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一梦境。
她趿拉着鞋走到连柯玉身前,抬头紧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两相对视间,谁也没动。
连柯玉不自觉攥紧手,呼吸也滞了瞬,连已经想好的解释都难以说出口。
但就在她好不容易平复住心绪,想要开口时,却听见楚念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
连柯玉微愣:“什么?”
楚念声不解看她:“这回你为何不亲我了?”
这回?
乱跳的心倏然一沉,连柯玉的面部肌肉微微扯动了下。
“长姐这是……将我当成了谁?”
第55章 第55章“想来长姐是被那狐妖迷……
楚念声心想,这梦境果真不讲逻辑。
他就站在她面前,却还要问她把他当成了谁。
好没道理的怪话。
她仔细观察起面前的人。
仍是那张脸。
此时裴褚崖已经杀到了仙舟前,他扔下一个阵法短暂拖住妖兽,随后落在仙舟上,他动作利落,直接捞起了楚念声。
他道:“妖兽太多仙舟无法抵挡,我们需要进城,还请师弟师妹以最快速度自行往南。”
说着指了一个方向。
这种时候他依然不忘带上“小师兄”的口吻。
转变太快,成玺几人非常茫然,经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慌乱收了仙舟,急忙拿出自己的飞行器。
并推了一把成玺和苏依依,二人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各自掏出自己的飞行工具。
三人急匆匆地裴褚崖指的方向去。
楚念声也非常茫然,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姐飞快地飞走,而被落下的她被某人单手带着落在妖兽潮中断后。
不是,她不理解,裴褚崖一个人断后不就得了?带着她做什么?
她问了出来:“你断后带我做什么?我是个累赘。”
裴褚崖一手执剑杀妖兽,一手带着楚念声,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此前你说不愿与我组队,若我一人断后,你会带着你师兄师姐离开。”
楚念声沉默了。楚念声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毕竟她这小身板跟谁都打不过。更没想过传说中的小师叔会是这种性格,看着那阳光灿烂的少年,原来一言不合就准备跟人动手的吗?
确实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小师叔。
晏起突然弯腰,凑到楚念声面前,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眼底闪过的光,“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不清楚到底是怀疑还是嫌弃,反正让晏起觉得这小姑娘心里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明溪失去意识的时间也并不长,毕竟晏起只是想让她冷静下来,并没有下重手。而对于明溪来说,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梦,醒来的时候还是满头冷汗,却意外的灵台通明。
梦境中,她看到太多太多碎片的景象,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听到楚念声的话之后自己产生的臆想,还是老天爷睁眼了偷摸摸给她的提示。
在梦中她还真看到自己被温言一路忽悠,难得有一点清醒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温言还真对着她用了桃花蛊,那之后她的脑子就跟脱缰野马一样,对温言就从颇有好感的宠溺逐渐变成了不长脑子的言听计从。
原来楚念声说的脑子被啃掉了是这个意思?好吧,确实是被啃掉了。
再然后,温言的报复是那么简单明了又不可思议,至少以她现在还有脑子的状态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看着温言和鹤雪衣联手,想尽办法将她打入尘埃,鹤雪衣表面上装着高洁无瑕,温言表面上装着对她嘘寒问暖,可这两人都别有所求。
温言倒是单纯只想报复她,一如楚念声所说的不讲道理又恶毒可怕。
至于鹤雪衣的目的,居然是琥珀王朝琥珀高塔里被封存的巨龙,也就是传说中的龙脉。
最后,还真被他们成功了。
明溪是在燃尽琥珀王朝皇城那场大火里醒来的,所有人都说是她入魔后对琥珀王朝殷氏皇族屠戮殆尽,这一场大火更是为了毁掉琥珀王朝的龙脉。
她能解释吗?
她没办法解释,因为相信她的人,都葬送在了那场纷乱里。
醒来的时候,明溪眼底还是一片猩红的火色。
晏起就端正地看着她,点点头,“嗯,还真有点悟性。我说,嗯……”他偏头想了想,“你这天赋还不错,正好趁着这机会闭关,冲击一下筑基巅峰,再积累积累,一个金丹没跑了。”
本来,明溪也是这么想的,把楚念声安全送回宗门,她就安心闭关修炼,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可谁知道会在半路上遇到温言和鹤雪衣。
更不知道,这俩会那么巧碰上,看起来目标还都是她。
想起梦中那一场大火,想起被灭族的殷氏皇族,想起皇城中无辜牺牲的百姓,明溪就觉得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去,就算咽下去了棺材板也摁不住。
“弟子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暂时闭关不了。”明溪看一眼一脸无辜的楚念声,这才对晏起正色说,“本来还想着师门内就只有三师姐在,弟子还不方便离开,如今小师叔回来的正好,三师姐,唔,还有师父,就麻烦小师叔照顾了。”
晏起:嗯???
楚念声也不理解:“小师妹你要离开?私事?你还要再回琥珀王朝吗?还是这会儿要去找那妖族小王子的麻烦?”
【是我多心吗?小师妹刚刚那话里似乎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师门里就只有我在,她就不方便离开?为什么要拜托小师叔照顾我?我一个乖巧可爱不惹事的十佳弟子,乖乖待在宗门里哪里也不会去,怎么就需要人照顾了?】
【我看起来就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吗?】
【过去这十多二十年也没怎么需要吧?虽然我算不上勤快,但还是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难道这次跟着小师妹出去这么共患难一遭,小师妹良心发现了?】
【而且我跟小师叔也不熟啊……到时候谁照顾谁还说不一定呢!毕竟是好多年都没回宗门的人了,对宗门的了解还要我转述呢!】
此刻的明溪只能感叹,幸好小师叔听不到。
也不管楚念声的心声是如何炸裂,明溪笑起来的样子不怀好意:“小师叔想必还不知道,这些年师父因为某些原因,对于俗物很少过问……”
明溪这已经是很委婉的形容了。
落枫仙尊哪里是很少过问,自从道侣意外过世之后,落枫仙尊基本上都不管外界是什么声音了。晏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他不在宗门这些年,师兄还能收了这么好些个徒弟,他还觉得挺意外的。
现在这么一看,徒弟收是收了,可并没有怎么管的样子。
这些弟子能这么争气成长到这种地步,似乎是跟自家师兄没什么关系的。
哦,再看一眼楚念声,这还有个不怎么争气的。想来明溪的托付,也是为了这个?
“三师姐于修炼上缺少些指点,弟子们也不知道从何入手,正好小师叔回来了,三师姐修炼的事就拜托小师叔了。”
楚念声:???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唔!”
楚念声的嘴被明溪抬手捂住了,手动消音。
楚念声想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溪的打算。经历这一切的明溪再看楚念声,就觉得三师姐实在太弱了。人生短短几十载,要是修炼不努力点,三师姐那可说没了就没了。
“三师姐不要客气,这是咱们的小师叔,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哦!”
楚念声:!!!
【你个坑爹的,哦不,坑师姐的混蛋,我才不要好好修炼!】
【唔……】
【也不对,我也不是不想好好修炼,可我就这菜鸡天赋,修不了一点!】
【明明可以躺平快乐安享晚年,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上百年甚至千年!】
【我疯了吗!】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明溪也觉得楚念声这个想法好像没什么不对,甚至觉得楚念声就这么继续咸鱼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大家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能放楚念声如此逍遥?
明溪坏心眼的想,只要让楚念声忙起来,她应该就没那么多时间私底下吐槽她们了吧?
“对了,小师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之前三师姐意外被劫雷劈到,如今体内还有劫雷之力残留,小师弟的医术一时半会都无法解决,本来想着让师父看看,但是您也知道……”
明溪给了晏起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还请小师叔帮忙看看要怎么解决。”
说到这里,明溪看一眼楚念声。
楚念声立刻一个激灵,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真不至于!】
【我这脑袋被二师姐和小师妹小师弟都围观过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小师叔看到!】
【我不要面子的嘛!】
晏起却是瞬间懂了,楚念声的问题应该是出在脑袋上。
明溪说完就告辞了,留下两个烂摊子面面相觑。
楚·烂摊子·声笑得很是腼腆地望着眼前的小师叔:“其实小师妹是开玩笑的,我平时有很认真去上课的,应该暂时不用麻烦小师叔的!至于劫雷的伤势问题,我觉得小师弟治疗挺有效的,就不用劳烦小师叔了。”
晏·烂摊子·起一样笑得阳光灿烂:“不麻烦不麻烦,我最近正好比较悠闲,稍微指点一下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伤势问题,得我看过才知道。”
楚念声:不,真不至于。
虽然她确实是这样的人,但也不是这么不懂事吧?这种时候当然要留个金丹期在身边做保障啊,下次再遇到那些个禽兽就可以直接狐假虎威了。
这么一想,裴褚崖很有用,至少可以让她横着走。
她刚进秘境那似有似无的情绪顿时消散。
她说服了自己,注意力也转移到当下,谁曾想她刚转过便有有一头妖兽在跟前被砍成了两半。
头好晕。
这梦是不是要醒了?
她胡思乱想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揉成一片斑驳的杂色。
低喘与藤蔓生长的响动混在一块儿,在她耳畔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