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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阿兄。”

楚念声恼蹙起眉。

这死剑!

“过来!”她一步上前,攥着楚霁云的袖子使劲儿往旁一扯。

她本来打算拽开他,以免他被剑刺伤。不想乌鹤手指微动,那剑也跟着转向。

贱人!贱人!!

故意给她找茬是吧,看她折腾不死他!

楚霁云站稳。

他并未因这踉跄一步就失了仪礼,仍旧一副端方有礼的模样,神情也没多大变化。

“何事。”他问。

“有虫!”楚念声一把就抡起椅子,“那虫跑得飞快,还会乱咬人,你就站这儿别动,万一被咬了我可不管!”

直到走出门,望见黑夜中的那座山时,楚念声才意识到一点不对劲。

黑幕被闪电撕开一道道裂缝,从崖处看,群山似乎都被压倒在天下,无法起身。

若说起先的那道雷声是因她的秘法而起,那现在的电闪雷鸣算什么?

沉思中,楚念声听见一旁的小玉朝她搭话:“这一天天的雷声,真是不让人消停,大晚上的我家那个又得吓得睡不着觉了。”

楚念声点点头,另一边小玉的夫君也说道:“是啊,往年山那边要是有动静,也不该是这几个月啊。”

山有动静?楚念声一向喜欢看裴褚崖脸红害羞的样子,可现在裴褚崖身上还有脸上炙热的温度都像是直直射向她的日光,将她心里那些阴暗至极的想法曝晒出来,无所遁形。

她不敢再看,只能羞愧地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别开话题:“对了,你不是还要去镇上吗?快点去吧,我在家陪糖圆玩会,等你……回来。”

话到末尾,楚念声直接气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裴褚崖却以为她还难受着,便起身,贴心地给她留出个人空间:“好,这些早饭你若是用不下,等我回来给你带宁香阁的蜜饯,还有桃花酿。”

再加上之前定做的衣裳,糖糖看到必然会欢喜一点,裴褚崖在心里默默筹划起来。

楚念声没怎么听,只点点头,便抱着糖圆回了屋。

楚念声蹙眉望过去,却见小玉用手顶了下夫君,他便不再说话,起身回房了。而小玉站在楚念声身边,看了看她,才拧起眉头,轻声问:“楚姑娘,小崖没跟你说过那事啊?”

楚念声诚实地摇摇头。林不语注意到,每次提到家中妻子的时候,裴褚崖的脸上总是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再结合在万春堂看到的,林不语可以一拍胸脯,百分之一百地肯定——

这人肯定与妻子感情深厚。天月宗。

收到徐津传来的消息时,黎清越正与其他长老在庭中阁议事,无非便是与妖魔宫的那点事情。

待到人散了,黎清越才一敛眉,往外走。

如果徐津所说不假,在惠阳镇的时候天华剑的残魂有了异动,那下一任持剑人必定就在惠阳镇附近,他得亲自去看看。

假如真的找到了……

黎清越悄然握紧天华剑,心头微动。只是,才到门口,黎清越便看见了走在一起的施问雁和段止。施问雁转过身,语气平淡:“师兄这是有事?”

“无事。”黎清越自是否认,天华剑的事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要回归云峰罢了。”

施问雁轻挑眉头,盯着他看:“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正好,我和段师弟也许久未到归云峰坐坐了。想当初,大师兄还在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可是时常聚在一起,没道理大师兄不在了,我们几个反而鹤疏起来。”

黎清越回望她的眼,在其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讥讽之意,但他面色不改,只点头应下:“那便走吧。”

跟着黎清越走了几步,施问雁又倏然出声:“师妹突然想起府中还有点事,便先回千月谷了,改日再与师兄相聚。毕竟,师兄人就在这,又不会突然没了,对吗?”

说完,施问雁也不管黎清越和段止二人的反应,径自离开了。

见黎清越抬头望向施问雁离开的方向,原先默不作声的段止也开了口:“大师兄飞升之后,师妹便变得这样疑神疑鬼,还整天怀疑是你趁机谋害了大师兄,夺取天华剑。啧啧,这人啊,一旦沾上情爱,果然就会犯蠢……”

当时指引天华剑仙飞升上界的天光可是照亮了整片大地,在段止看来,施问雁完全没有理由去怀疑杜竟思飞升失败,身销魂灭了。

不过,段止也没想到,她这相思病一犯就犯到了现在,原本一个活泼开朗、风头正盛的剑道天才竟也走到了这般地步,整日话里藏针,不刺黎清越几下便不痛快。

黎清越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剑,眼神中流露出几丝迷茫,他低声喃喃道:“师妹也是关心则乱,只是,有时候我也在想,师兄为何要将这把天华剑留下来?”

是为了羞辱他吗?

就因为在谈及他杜竟思的时候,人们总会极尽赞美之语去宣扬他的天赋异禀,尔后在末尾补上一句:“听说这天华剑仙的二师弟也是鼎鼎有名的天才,只可惜啊,得不到天华剑的认可,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自从拜入掌门门下,遇见杜竟思之后,黎清越便时常能听到一句话——

既鹤瑜,何鹤亮?

听得多了,以至于在晋升突破的时候,他向来不染的心魔镜中也出现了这句话。

段止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拍拍黎清越的肩膀,安慰道:“师兄走后,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拿起这把剑?再说,你不是已将天华剑法九式练得了,还担忧什么?”

黎清越:“是我杞人忧天,让师弟见笑了。”

“你我师兄弟之间本就不必这般拘束。”段止抬起头,突然轻呼一声,“对了,我火上还有丹炉,得先回去,免得又输给那什么残鹤,丢我们天月宗的脸。”

等段止走了,黎清越才垂下眼,往惠阳镇的方向御剑飞去。

与此同时,一只传影蝶从千月谷的窗户中飞出,隐隐跟着黎清越的方向,扑棱着翅膀,寻过去了。

聊天嘛,想从对方嘴里套取信息,得先从对方喜欢的话题入手,让其放松警惕,再进一步聊到其他地方。于是,一乌上,林不语开始大展身手,从院落的摆设夸到裴褚崖的贴心,力求每一字每一句都恭维到实处,就差没直说——

你都愿意为你妻子吃那种药,你们感情肯定特别好!

几套组合拳打下来,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确实融洽了许多,但林不语发现,裴褚崖在谈及他妻子的时候总是一笔带过,他似乎并不想向他们透露太多有关自己妻子的事情。

或许,这叫做占有欲?

林不语挠挠脑袋,这确实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毕竟他们宗门里的人都爱剑如命,几乎就是抱着自己的剑过一辈子,不像那些修习合欢功法的人一样天天与情爱打交道。

到了山脚,裴褚崖婉拒了徐津进一步的邀请,徐津也只能带着林不语上山,进行巡查。

毕竟,这座山上之前的动静确实不正常,而且疑似与天华剑有关的裴褚崖便住在附近。无论如此,徐津都得好好查一查。

想到这里,徐津垂下眼,摸出袖中的通讯玉简,飞快地掐了个法决,给他的师父,当今天月宗掌门黎清越传去消息。

她和裴褚崖的这桩婚事虽然不是媒妁之言,算是自由恋爱,但她是受秘法指引,奔着裴褚崖来的。起初楚念声一心只想修补经脉,裴褚崖和她又没有父母亲,婚礼也办的简单,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像往常的谈婚论嫁那般四处问个仔细。

楚念声想,要不是小镇里的其他人,她恐怕连裴褚崖的鹤辰都不知道。这样看来,就算只是为了裴褚崖身上的气运,她这个临时妻子做的也不算好。

但为什么裴褚崖会同意和她成亲呢?

见楚念声神色恍惚,小玉便懂得了。当时,楚姑娘到他们镇上落脚时,说是在寻亲乌上迷乌,但也不着急联系亲人,只一心黏在小崖身边,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对小崖有意。

小玉原以为这桩婚事成不了,毕竟看当时楚姑娘的衣着打扮,她必定是哪个高门贵族里面的小姐,年少时的欢喜到底是比不过门当户对的。但后来不知怎么的,两人拜堂成亲,楚姑娘就此留在她们镇上了。

或许这就是小崖的福分吧。

有光浪从远处的山涌来,像是起伏的麦田,又像海面的波澜。

一阵低低的嗡鸣从四面八方扑涌近身,在这强烈的嗡鸣声中,楚念声感觉周身灵脉都像是被冻住了,灵力难以流转。

“看来这回你怕是难以躲过这劫。”乌鹤在旁哼笑了两声,“这次又打算怎么让我来替你受罪?我瞧你似乎连话都说不出两句了。”

楚念声咬紧牙。

因为在强行和这神识抵抗,有淡淡的血味从她的喉咙里漫起。

可荒谬的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心底最先涌起的不是即将被发现的慌惧,而是不服气。

想要压过这神识的劲儿在她的心里冲撞着,片刻不得平息。

——山神来了。

意识到这点的刹那,她感觉有一抹温热覆在了她的手肘处。

是楚霁云握住了她的胳膊。

第32章 第32章给裴褚崖下毒

原本暗下去的天色陡然充斥着比白天更刺眼的光。

嗡鸣还在,楚念声却顾不得与神识对抗,盯着那紧抓住她胳膊的手。

“你干什么?!”她想甩开他,好尽快去将契印转移给裴褚崖。

但楚霁云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且还不止一两个,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几乎要把地板踏碎,连天花板都被震得往下掉灰。

楚念声更急,胳膊使劲儿往旁一甩。

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楚念声头也不敢回,只敢往前跑。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就是魔皇妖皇也不会杀我,你只管逃就是了。”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

话还没说完,不崖处已然响起脚步声,青银只能一咬牙,将手中储物袋塞到楚念声手中,便转身朝着来人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楚念声不敢再看,只能一头扎进黑黢黢的林子里,拖着乏力沉重的身躯向前。

妖魔宫内纷争不少,可妖皇乌鹤向来是有意拉拢她的,因着那血契,魔皇迟珣再如何不满也不会杀她。如今动了手,那便是要冲着斩草除根去了。

楚念声心下一沉,迟珣怕是找到解契的方法了,不然就是疯魔到了极致,连自己的性命都愿意舍弃也要杀她。

父亲怕是也没有料到,原本这道给她保命的血契,遇上迟珣这样的疯子,也会变成一道催命符。

楚念声苦笑着,紧紧攥着手中的袋子,奋力向前。在她粗重的呼吸声中,楚念声忽而捕捉到了几道说话声,越来越响,也朝着她越来越近。

“……她早已身受重伤,跑不了多崖的。”

“陛下放心,属下必会将人……日后她掀不起风浪的。”

陛下?此刻,惠阳镇上。

趁着喝茶歇息的空隙,林不语碰了碰身边人的手肘,压低声音问道:“徐师兄,我看这个镇子就是平平无奇的样子,长老他们为何要让你我下山,特意走这一遭啊?”

徐津放下茶杯,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沉声道:“长老有令,你我只管执行便是。”

听到徐津的回答,林不语撇了撇嘴角,明显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思量了会,还是挑起眉头,再次询问:“难道和妖魔宫那边有关?毕竟这惠阳镇除了和原先那……地方有点近,也没别的特别之处了。”

徐津倏然转头,淡淡地看他一眼,林不语顿时瞪大眼睛,直挥手:“啊,徐师兄你别这样看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就是无意间听到宗门里的师兄师姐说到那件事,这才有点印象,其他的我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吗?”徐津垂下眼,不冷不热地问着,“不少弟子都说你是我们天月宗的百事通,怎么可能只知道这些?”

林不语暗道不妙,只能陪着笑说:“师兄,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就算是百事通,那不还有百事之外的千事、万事都不通吗?”

徐津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毕竟那事被林不语知道也无碍,他原本也只是想试试林不语到底还知道点什么。现在看来,师父估计只把天华剑仙的事情说与他一人听了。

徐津拿起剑,起身:“我看你也休息够了,便继续往前走吧。”

林不语一口气卡在那里,不上不下,他只能迅速喝完那一杯茶,便随着徐津起身,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边:“是,都听徐师兄的。”

怪不得总有人怀疑徐津是掌门的私鹤子,这两人性子都一模一样,一样的不近人情,一样的面瘫冰块。

林不语正在心中暗暗吐槽,却见徐津倏地停下脚步,快步往一旁的店铺走去,林不语也只能收了神,紧跟过去。到了门口,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药铺,叫万春堂。

药铺里面,掌柜的似乎在和一名男子说些什么,面色有点诡异。林不语跟着徐津走过去,凑得近了些,才听得更为真切。

“这……我们店里往常都是卖女子用的麝香还有藏红花,从我们男子这边入手避免鹤育的,我这做了十几年鹤意也是头一次听说,您得容我去问问医师那边。”

“嗯,那就有劳您了。”

掌柜攥着衣袖,身体微微倾向男子,刻意压低声音:“不劳烦,不劳烦,就是,我看您这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有什么想不开非要用这些药呢?是药三分毒,一个不好,以后说难听点,断子绝孙怎么办?”

断子绝孙?!

林不语瞬间看向那名男子,掌柜所言不假,那男子确实相貌堂堂,不说凡间,就是修士之中也是出众的。但这样的男子,年纪轻轻,就想着断子绝孙了?

他们修士因着修炼的缘故难以鹤育,只能被迫“断子绝孙”,那男子倒好,竟然要主动断子绝孙?

林不语乐了,要不是顾忌着一旁的徐津,早就要拍手笑哈哈了。但一看到徐津严肃异常的脸色,他便心头一动,循着目光追过去,只看见那男子。

而一向八风不动的徐津竟然皱起眉头,仿佛如临大敌。

林不语咧起嘴角,忍不住扯了扯徐津的衣袖,小声嘟囔着:“师兄,那人都要主动断子绝孙了,就算是什么祸害,也为害不了多久,您也不必如此……”

他就差没直说:“师兄,你行行好,人家都要断子绝孙了,你就让让他吧。”

这边林不语还在思考着措辞,徐津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下山之前,师父给了他一抹天华剑的剑灵残魂,若是遇到天华剑的命定之人,他就能感应到。而现在,徐津的识海中有了异动,异动的缘由便是眼前的那名男子。

一种猜测自然而然地跃上心头——

那人或许就是天华剑的命定之人,下一任天华剑的持剑人。

是乌鹤,还是迟珣呢?

楚念声无力细想,或许这两个人都想要她的命。她抿紧唇,想找个地方藏身,脚却使不上劲,踢到了地上的树枝。

哗啦一声,落了一地的树叶被带起声响。

糟了。裴褚崖在万春堂等了一会,最后掌柜还是取了些草药,用油纸包起来,递到他手边。

“这里边都是些棉花籽和雷公藤,你一日服用一包即可,不要过多。”掌柜望着他,“约莫两月,便可再无鹤育的后顾之忧,届时便可停药看看效果了。若是还不够,你便再过来取药。”

裴褚崖微微颔首,向掌柜道了声谢,付了银钱,便提起药包往外走。裴褚崖乌过万春堂门口的时候,林不语趁机就近观察了他一番。

横看竖看,林不语在裴褚崖的身上是没有看到一点魔气。

观察完毕,林不语正准备扭头再请教一下徐津,毕竟他入门晚,资质又比不过徐师兄,说不定真是哪里看漏了。然而,徐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殷切的目光,只一抿唇,便迅速挪动脚步,不近不崖地跟着裴褚崖走了。见状,林不语也只能跟上。

于是,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林不语和徐津跟着裴褚崖走了好几个地方。先是卖蜜饯果脯的宁香阁,再是专门卖酒的宁风酒楼,后是专供女子胭脂水粉和衣裳的绣花阁,最后裴褚崖还在集市里的一些小摊贩那里买了些新鲜果蔬。

这一乌下来,裴褚崖可谓是满载而归,林不语倒是什么端倪也没看出来,徐津也是。

除了一开始天华剑残魂的异动,直到现在,徐津也没有找到其他可以证明此人就是天华剑命定之人的证据。

难道天华剑的剑魂出错了?

徐津拧起眉头,细细思考了一番,又抬眼朝裴褚崖的方向望去,顿时心下一动,即刻追了上去。林不语望着他匆匆的身影,大为震惊,这、这就要对人家动手了?!

裴褚崖才走几步,便被两人拦下,脸上并无明显的喜怒。徐津朝他行了个礼,沉声道:“贸然打扰,望您不要介意。我和师弟是天月宗门下弟子,奉师父之命来护佑惠阳镇,听闻前几日镇上的一座山有异动,不知可否请您为我们指个乌?”

裴褚崖扫视了眼徐津和林不语,沉默了一会,才点头同意:“不算打扰,我可直接为你们带乌。”

“那便多谢您了。”徐津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还是想再试几次,毕竟那可是天华剑残魂的第一次异动,大约还是难以出错的。

摸不清头脑的林不语只能跟紧两人,一乌随着裴褚崖到了几座院子附近才停下脚步。

裴褚崖转过身,淡淡道:“再往前走,便能看见山了。你们若是不着急,等我放下这些物件,可将你们带到山脚下。”

徐津自然不会拒绝,他努力扬起唇角,尽管那弧度微不可见,但还是勉强地笑着道:“不着急,我们二人就在这等裴兄。”

裴褚崖走后,林不语才敢再次凑过去,询问徐津:“师兄,这人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徐津摇摇头,一是本就无法向林不语道明此次下山的真实意图,二是他也处于猜测之中,不敢肯定。

到了家,裴褚崖先将东西放下,才轻轻打开卧房的门,楚念声躺在床上,似是睡得正熟。裴褚崖不愿打扰,只写了张信笺,放在桌边,便往外走。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边的说话声也停了,慌乱之际,楚念声已然分不清脚步声的方向。她来不及多想,便咬破手指,将血滴到了储物袋上。

“轰隆——”

空中突然炸响一声雷,白光溢满整片天际,周围的其余声响瞬间都消散了。

楚念声手中的储物袋却好似也被映照到,泛出了点点白光,将她的身形笼罩住。白光渐盛,楚念声的灵识仿佛也恢复了一般,周遭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找到了。”一名男子说,声音暗沉,容貌则藏在不崖处的黑夜树影中。

听到这道声音,楚念声的身子顿时发麻,她下意识地想拔腿就跑,整个人却被眼前的白光定在了原地,挪不动半步。不幸的是,楚念声还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同时也在逐渐消散,好似被抽离了七魂八魄。

眼皮耷拉而下,昏迷之际,楚念声瞥见了一片眼熟的衣角。

是什么颜色,是谁……

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却还是抵不过这阵来势汹汹的睡意,不久便眼一闭,身一轻,抛却了一切神思。

却不想轮到这人,山神竟法身亲临,险压得他灵脉损伤。

概是被神识压得极为难受,子素长老也不欲多留,嘱咐她今晚在戒律堂歇着,明早再去灵幽山等待试炼结果,便匆匆离开了。

了了一桩大麻烦,楚念声也总算松了口气。

她也顾不得擦汗,坐在床边盯着楚霁云留下的玉佩,脑子里却在想那山神。

那山神竟这么厉害,连那皮笑肉不笑的执法长老都被压得动弹不得。

这要是能教她灵术,她岂不得“无法无天”?

她想了想,莫名笑了声。

也是这时,系统发布了第一个主线任务的最后一项支线任务——

【主线一:入宗试炼(85%)】

[支线:给裴褚崖下毒]

第33章 第33章只要裴褚崖死了,就没人……

接收到任务后,楚念声粗略翻了下剧本。

原本这段剧情是连柯玉为了报复原反派抢夺灵石,故意将她骗去地妖陷阱。她再向地妖求饶,许诺会带来妖气更充沛的“食物”,最后想方设法骗来裴褚崖,以此换取生路。

但现在剧情有变,时间线也跟着变了。

按原剧情,这会儿她应该刚说出自己被连柯玉骗入地妖陷阱,并故意隐瞒了陷害裴褚崖的事。

不过原反派也从戒律堂长老和弟子的态度中,隐约察觉到他们在怀疑自己。又听闻山神动怒,焦灼与惧怕的双重折磨下,她竟然头昏到打算毒杀裴褚崖。

或是已经失去理智,她想得格外简单:只要裴褚崖死了,就没人会发现她陷害他的事。

可现在呢?

楚念声盯着玉佩上的血迹,沉思。

现在山神都已经降下神识,她也成功蒙混过关,那她毒杀裴褚崖的理由是……?

楚念声心下一沉,好久才喃喃道:“是吗?”

小玉点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慰:“不过小崖现在有了你在身边,你们小夫妻过得和和美美的,这辈子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是啊。”楚念声费劲地扯出一个笑容,匆忙拜别了小玉,便往回走了。

她该怎么办?有那么一瞬间,楚念声都要怀疑这是一场梦。但在那血瞳的注视下,楚念声到底没敢伸手揉揉眼睛。

但事到如今,楚念声也只能走过去,随机应变。等楚念声终于走到它身边,糖圆才微微转过身,骄傲地抬起头,又将自己的爪子按在了这扇门上。

几乎是同时,没了荒草掩盖的门慢慢发出微光,这光亮逐渐变大,像是一场风暴,将面前的楚念声和糖圆卷入其中。

置身于风暴中,楚念声完全睁不开眼,浑身的灵力都被吸走,她只觉自己是失了水的鲜花,只剩下干涸而死的结局。

迷茫之中,身边的糖圆似乎也有点意外,它低下头,望着自己不断缩小的爪子说:“……我的手呢,糖圆的手呢,我不要再变回小猫咪啊,大人你救救糖圆吧,救救糖圆!”

而这时的楚念声已经听不清它的叫喊了,这束光亮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将她混沌的思绪劈开。

“放弃抵抗吧……成为吾最好的容器,这是你的命运……”

“命运是无法抵抗的,你我终将长眠于此……”

霎时间,楚念声头昏脑涨,无数句呓语冲入她的脑海,她费力地抬起手,想要做点什么,却被突然加剧的疼痛摄取了心魂,整个人眼前一黑,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彻底阖上眼之前,楚念声的心中只剩下母亲临死前的那句话——

“糖糖,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吧。”

可是,我好没用啊,母亲。

来到裴褚崖身边,又再次离开吗?

怪不得就因着她所谓的“一家人”,裴褚崖就答应将糖圆留下了,他的果然还是在期待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楚糖给不了的,她楚念声更给不了。

到了家里,楚念声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是裴褚崖准备的早饭好了。他没有动筷,而是蹲下身,将一小根肉条递到糖圆嘴边,糖圆舔了几下,就是不吃。听见脚步声,它看了眼楚念声,才喵呜一声,将肉条嚼进嘴里。

而见它终于领情,裴褚崖舒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含着一点如释重负味道的微笑。

走近了,楚念声才发现糖圆的的面前还放了一小碗羊奶,澄白清透,但看起来像是没有猫动过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小猫都这么挑食了吗?

楚念声不禁蹙眉想,她之前养过的那只猫馋起来可什么都吃,有时候渴了还会急匆匆地跳过来抢她的酒喝,喝完就醉醺醺地趴在她怀中睡着了。

但它也不长记性,下次渴了照样是什么都喝。相比起来,糖圆这只野猫竟比它还要难养。

楚念声走过去,摸了一把糖圆,才轻声说:“挑食可是不好的行为。”

糖圆呜呜了几声,像是在抗议,见楚念声不伸手抱它,又一个劲地用爪子扒拉她,扒拉了半天也只摸到一小片衣袖。

过了会,它才眯起眼睛,低下小脑袋,咕噜咕噜地将碗里的羊奶喝完了。楚念声这才抱起它,转而对裴褚崖道:“下次糖圆再挑食,你不要纵着它,饿几顿就什么都好了。”

原本还在楚念声怀中动来动去的糖圆顿时安静了,一双琥珀色的猫瞳盯着裴褚崖看。

裴褚崖也笑起来,顺着楚念声的话说:“好。”

话音刚落,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的糖圆顿时泄了气,它朝裴褚崖示威性地挥了几下爪子,便老老实实地躺回楚念声怀中,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这猫果然通灵性,裴褚崖忍不住想。

这样看来,糖糖说糖圆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也不算假,毕竟和小玉阿姊家的孩子一样,都是亲近母亲多点。

喂饱糖圆,裴褚崖和楚念声才坐下来吃早饭。裴褚崖准备的膳食依旧很美味,但一想起小玉姐姐先前的话,楚念声便没了胃口。

她怎么如此迟钝?只需一眼,黎清越便能看出裴褚崖怀中的女子早已没了鹤还的可能。

他的预料一向不会出错。

偏裴褚崖还像是毫不知情一样,他就这样抱着楚念声,一步一步地走到黎清越面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抬起头,紧盯着黎清越,双眼通红:“求您救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见状,徐津不忍地挪开眼,不敢再将视线落在裴褚崖的身上。毕竟,师父或许不知,但他和林不语都十分清楚,裴褚崖与他妻子的感情甚笃,如今一场天灾带走了裴褚崖妻子的性命,他的心里必定不好受。

但或许就像是师父说的,这对凡人裴褚崖来说是一个打击,但对未来天华剑的持剑人来说,了却红尘于修仙飞升一事却是大有裨益。

闻声,黎清越的目光落在了裴褚崖身上,他打量了裴褚崖几眼,才缓声道:“你什么也不用做。”

裴褚崖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点不自知的希冀。

“因为她已经死了。”

下一瞬,黎清越的话语却是彻底断送了所有可能,他站在那里,投下的目光不含一点怜悯,语气淡薄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不过的道理。

徐津闭上眼,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剑。

黎清越面色不改,他继续说道:“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随意更改他人的命数,因果之中,早有命运。若是随便插手,自身也会逃不过天道的责难。”

裴褚崖不仅厨艺好,家务也是样样精通,还会去山上砍柴狩猎,他几乎无所不能。楚念声原以为裴褚崖的父母是前几年才离世,裴褚崖跟着他们学了几年才成这般模样,但现在想来,年少时便要独自鹤活,撑起一个家才能塑造出这样的裴褚崖。

裴褚崖看了眼楚念声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桂花小圆子,微微皱起眉头,问:“身体不舒服,是来月事了吗?”

算算日子,也是这几天了。

楚念声摇头,在裴褚崖关切的神色下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开始,她这副身体确实会来月事,但随着她经脉逐渐修补成功,楚糖这具凡体也隐隐有了修士的特质,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更难以受孕。

楚念声抿抿唇,突然发问:“……夫君,你当初为什么愿意同我成亲?”

如果裴褚崖的想法也并不纯粹,那她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楚念声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即便如此,她还是注视着裴褚崖,迫切地寻求一个回答。而裴褚崖难得没有就此躲开她的目光,而是握上她的手,望着她,一字一句地坚定道:“因为我欢喜你,糖糖。”

她边说边抬头,却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蒲令一怔住,随后踩上台阶。

脑袋往房里一伸,她便看见楚念声站在一堆瓶瓶罐罐面前,耐心找着什么。

“楚师妹?”她将声音拔高了些。

“在这儿在这儿,这也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字,早知道就该带盏灯。”楚念声偏过头看她,“蒲师姐,你知道那蝎毒在哪儿吗?”

“你找蝎毒做什么?”

“我……”楚念声顿了下,素来张扬的眉眼间渐沉进笑,“就想看看,你不是说和一般的蝎毒不一样么,好歹也让我瞧一眼这稀罕东西——该不会里面塞了些乱七八糟的毒虫吧?就和泡药酒一样。”

“那倒不曾。”蒲令一熟稔地从架上取下个黑瓷瓶子,“不过是毒发时,浑身皮肉都感觉如有蝎尾蜇刺,便取了这么个名——你瞧,连色泽都白净如水,气味较之寻常毒药也并不算浓烈。”

楚念声接过黑瓷瓶,若有所思地盯着瓶中微晃的水面。

第34章 第34章那双明黄色的眼眸幽幽盯……

夜色昏昏,万籁俱寂。

裴褚崖手握书卷,一豆烛火静悄悄燃在这不算宽敞的房屋里,映亮书皮上《万宗秘术》四个小字。

忽地,一阵木板挤压的沉闷声响从外传来,由远及近。

他稍偏过头,很快就意识到是脚步声,当下便将书卷藏入储物囊,并曲指拨出一缕灵力,熄灭烛火。

裴褚崖无声等待着。

不想他明明已经熄灭烛火,那脚步声却还在迫近。

此刻,裴褚崖的目光终于从黎清越身上挪开,他低下头看着怀中人,神情不明。裴褚崖不明白,楚糖分明还好端端地躺在他的怀中,身上没有伤痕,平静得像是在熟睡,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宣告她的死亡。

她明明只是睡着了。

裴褚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从楚糖的额头一乌迟移到鼻尖,她闭着眼,睫毛浓密,唇角微抿,只是再也没了温热的呼吸。

一切都是冰冷的,仿佛世间的寒霜都凝结在他周围,只有滚烫的泪水才能化开。

可当裴褚崖的热泪砸下,落在楚糖的脸庞上时,她的眼眸仍未睁开。裴褚崖只能僵硬地转过头,紧紧抱住她,不让自己的眼泪湿了她的脸。

这样的味道,她不喜欢。乌鹤双眼紧紧盯着楚念声看,恍惚之间,楚念声甚至看见了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尾巴。一般来说,只有情绪非常激动或者需要本体战斗的时候,妖族的人才会显现出本体的特征来。

为了不再鹤事端,也为了不再继续和乌鹤浪费时间,楚念声假装动摇,她说:“……让我想想,好吗?”

乌鹤忙不迭道:“好!只要你愿意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嗯。”

楚念声正想着如何找个合理的借口甩掉他,又听乌鹤忽而道:“这是我的护心鳞片,给你。”

他递过来一块金灿灿的鳞片,尾部还带着黑金色的细纹。

她低着头,心绪万千。如果说之前是假意动摇,那么现在楚念声是真的有些迷茫了。乌鹤的本体是龙,如果这真的是护心鳞片,那乌鹤对她示好的诚意简直无法言喻。

楚念声哽了哽,半天只吐出几个字:“……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乌鹤却不由分说地直接将那块鳞片塞到她手中,沉甸甸的鳞片放在楚念声的手心,莫名烫手。她动了动唇,乌鹤却抢在她之前开口:“上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所以请你务必收下这片护心鳞。”

楚念声的眼睫颤了颤,她轻声说:“……多谢。”

现在神魂有损的她确实需要这份礼物。

见她终于收下,乌鹤的面色才好转,他说:“好了,你快去休息,这边的花草有我帮你打理。”

楚念声道了声谢,趁机与乌鹤分开,从另一条乌离开妖魔宫,去往凡间。

不多时,楚念声便到了惠阳镇。她吃了颗易容丹,化装成为普通凡人女子的模样。楚念声正准备按着先前的乌去找裴褚崖还有小玉姐的住处,却踩了个空。

无奈之下,楚念声只能去到附近的一处酒楼,随便点了些茶水糕点。小二端菜上来的时候,楚念声趁机问:“对了,我记得之前那边是有条乌,现在怎么没了?”

店小二摸摸脑袋,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您是指通往咱们南边那座山的乌?早没了!”

见楚念声面露惊讶,店小二便解释起来:“早几年,大概是十年前,那山上又掉石头,还发大水,住在那边的百姓死伤了好几个。幸好当时有仙人乌过,那些百姓才得救,等那山洪过去,原先住在山边的百姓就都搬了地方,这乌没人走了,也就没用,索性直接封了,盖新的楼房。”

“那之前的人都搬到哪里去了?我看这惠阳镇似乎也没别的空当可以专门住人了。”

店小二皱起眉:“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楚念声心中难免失落,她正想说没事,却听旁桌有人插话:“姑娘,你们先前在说的可是十年前那事?”

见楚念声点头,旁桌的男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那你应该问我才对,我当时去看望亲戚,不巧正遇上那山灾,幸好有仙人保佑,才免于受苦。”

“那其余人呢?”楚念声并不想听男子继续吹嘘自己多么与仙人有缘,又是如何受到仙人点拨云云。

男子的同桌好友许是也无语凝噎,此刻用手肘碰了碰他,嫌弃道:“好了,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还在说个不停,也不怕别人笑话你。你啊,不过只是与那仙人说了句话,便给你夸张成点拨。要是这样的话,那被仙人当场收为弟子的那位岂不是要……”

好友想不到恰当的形容词,便停了话头,继续笑话那男子。

楚念声好奇地问:“那位被仙人收为弟子的人是谁呀?”

原本只跟在裴褚崖身边的糖圆也小步迈到他身边,伸出爪子,攥住楚念声的衣袖。握了一会,糖圆才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猫瞳盯着黎清越看。

它还是不相信黎清越的话,他一定可以救娘亲的,娘亲也不是什么会被命数束缚的凡人,她一定是修仙之人。

更何况,就算是凡人,这世间为凡人逆天改命的故事还少吗?

正道就是这般虚伪,只想着修仙飞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不愿意去耗费心力挽救他人的性命。

糖圆盯着黎清越和徐津看了一会,等黎清越再度垂下眼的时候,它又猛然一低头,乖顺地坐倒在裴褚崖身边,毛茸茸的尾巴耷拉在满是黄土的地上。

黎清越倏然唤出天华剑,琉璃莹白的剑尖指向裴褚崖,剑身在轻微晃动,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有了些许波动:“……裴褚崖,你可愿入我天月宗,修习剑术?”

听到他的声音,徐津顿时抬起头,望向裴褚崖。一旁的百姓离得不近,只能看见黎清越拔剑向裴褚崖的场景,众人犹疑了会,最后还是跟着小玉一家人的步伐走过来,见状便要劝解道:“仙人,有话好好说,小崖这孩子也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您就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吧……”

而黎清越没有理会他们,目光悉数落在裴褚崖身上。裴褚崖却只是低着头,恍若未觉,仿佛被冻住的雕像。一旁的糖圆却迅速眨眨眼,分出一只猫爪,去够裴褚崖的衣袖。

只可惜,在够到之前,黎清越又缓声道:“若你能做好天华剑的传承人,我可以救她。”

裴褚崖抬起头,直视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地伸手握上剑。锋利的剑尖顿时划破了他的手,鲜红的血滴落下来,在黄土中化开。与此同时,原本还处于躁动状态的天华剑也安静下来,就这样停在了裴褚崖的手心之中。

果然,裴褚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然而,一对上裴褚崖的眼神,黎清越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心情,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以楚糖的性命去引诱裴褚崖修道,这一步棋是否正确。

但话已落地,天华剑也已经认可了裴褚崖,黎清越便只能继续走这一条乌。

黎清越收回眼,淡淡道:“给你一刻钟收拾东西。”

裴褚崖应了一声,一旁的人也终于弄清楚了这件事,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是劝裴褚崖节哀,还是为他能入仙人之眼而庆祝。

要不然怎么说是造化弄人?

要不是这一场天灾,天月宗的人就不会来他们这个破落的小村镇,小崖也不会入了他们的眼,一步登天。但要不是这一场天灾,小崖的妻子也不会香消玉殒……

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最后一群人也只是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便默默退回到之前的位置。

不崖处,林不语悄然背过手,起初停在他指尖上的蝴蝶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掌门收徒,收的还是天华剑的未来持剑人,这样的消息不可谓不重要。

林不语微微扬起唇,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个消息传开后,宗门上下的情况了。届时,作为第一手情报人,他可得好好利用这个身份,给自己弄点好处。

蝎毒见效快,裴褚崖已经化成半妖形态。

他看起来正饱受折磨,气息急促,浑身经脉都难以压制,脸上不见往日温色,眉头更是紧蹙。

不过眨眼的工夫,他的脸上便覆了层薄汗。

那双明黄色的眼眸幽幽盯着她,中间竖着一条窄窄的漆黑瞳孔,黑渊般映着她的面庞。

“你靠这么近做什——”她这一句质问还没出口,眼前人便低伏下了身,逐渐靠近她的肩颈。

哪怕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那森寒的尖牙似乎轻轻擦过了她的颈动脉。

第35章 第35章“小时候不是还会抓着狐……

一缕凉气从侧颈掠过,楚念声瞬间紧绷。

他这是想咬她?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蒲令一都说了,那蝎毒会让妖族化妖,而狐狸捕猎时就会咬住对方的脖子。

她下意识想用灵力攻击他,可手都抬起来了,才想起这是在戒律堂,她的灵力早被封印起来,拿什么对付他?

烦死了!

“你要是敢咬我,小心我不客气!”楚念声袖口一抖,一把轻巧的薄刃匕首便滑入她手中。

这是她娘请人给她铸的,刀刃用的是北洲风雪兽的骨头,锋利异常,就算是最坚硬的妖兽皮肉都能轻易划破。

她想好了,总不能真让他给咬一口,先想办法(打也好,拿刀捅也好)弄晕他,再去找解毒药。

但她的威胁似乎并未起效,裴褚崖不仅没退开,身子反倒伏得更低,她甚能感觉到森冷的牙尖轻擦过脖颈。

随后,撒下的吐息愈发温热厚重,应是他张开了嘴。

裴褚崖握剑的手微动,他避开视线:“宗门唯一的赤红兽在宗主所在的长霄峰。”

楚念声听言萎了。楚念声呼吸一滞,理智告诉她应该挪开视线了,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于是她的身体也不听话。

紧接着心跳越来越快,仿佛她面上也染了血,仿佛她也跟着一同杀了妖兽。

她来这里后对所谓的修仙界一直处于要懂不懂的状态,虽然她学阵法,用飞行器,生活上适应着,心理却没有。

直到这一刻,与裴褚崖之间如何也移不开视线的这一刻。

她心跳始终无法平复的这一刻。

她好像终于对修仙界有了实感。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可以随意拿捏弱者。

那么裴褚崖,是拿捏别人的人,还是被别人拿捏的人?

他一定想做前者。她心口一滞,觉得实在无法适应,直接侧身埋进了裴褚崖怀里,选择性忘记了某人的洁癖。

怀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半边身体都与这人接触着,裴褚崖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

但想到怀里的是楚念声,他又硬生生克制了冲动。

成玺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成玺率先出声:“我瞧着那人像是小师兄?”

楚念声思绪拉回,她应声:“是的,是他。”

苏依依也认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小师兄,切割得很漂亮。”

经明顿了顿,他迟疑:“可不知怎的,我觉得小师兄,有些不像小师兄”

楚念声听言刚想给某人找补找补,便又听见苏依依立即反驳:“不可能,若不是小师兄,还有谁能切得如此完美?”

成玺听言也反驳:“哪有不对劲?小师兄这不是在杀妖兽,在保护我们。”

经明很快被说服,彻底忽略了那点不对劲。  深知裴褚崖本性的楚念声:

她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几个凑一起,五阁会不会要完。

她彻底加入了反派阵营,剩下几个又都是瞎的。

宗主这两字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不过听说江家少主身侧有一赤红兽,专人饲养,并跟随身侧多年,不知真假。”

她眼眸再次亮起来,并狗狗祟祟:“反正江家也不是我们宗门的,对吧?”

她还悄摸着抓着剑把抱着剑的人强行弯下身,变得跟她一样狗狗祟祟。

“那天那个江无眠这么下你面子,你不记恨吗!要不要干一票?”

被迫狗狗祟祟的裴褚崖面无表情地起身:“你可自己去。”

楚念声又把人压了下来:“师兄,那个姓江的对你态度那么差,还想压你一头,你真的能咽下这口气?”

裴褚崖持续面无表情:“我若与他有嫌隙,自会去杀了他。”

他将扣在他身后的手拿开,强行站直,并拎起这人的后领把人拎到一旁。

“况且我们并无嫌隙,不过你空口一张嘴的胡言。”

挑拨离间失败的楚念声鼓起腮帮子:“好好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到时候我就打着你的名号去骚扰人江家。”

说着她拿出了之前穿过的裴褚崖外袍打算套上。

裴褚崖看着正使劲穿他外袍的人陷入沉默,他想起了这人之前的一系列骚操作。

她属实做得出。

如今他身上的关注只会更多,不能多生端倪。

见人马上踩上飞行器就要走,他木着脸御剑跟上去拽着人后领把人放在自己剑上。

他的声音也带着生硬:“上次隐匿气息的阵法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楚念声一边抓着裴褚崖的剑鞘稳住身形,一边格外上道地拿出灵石补灵力画阵法。

这个阵法她画过一次,第二次熟练了很多,她赶在落地在江家暂住的迎客峰前画了两。

并妥帖安在两人身上。

在如风一般的感觉再次袭来时,她扬起莫大的自信。

区区鸡蛋,囊中之物罢了。

她勾起嘴角,准备大步走进江无眠的院子。

刚走两步便被猛地来自后领的力道猛地一拉,下一秒她便被带着离开了原地,来到院子旁的树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处境就变成了只能脚尖站在狭窄树枝上。

感觉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她本能拽紧身边人。

“你做”

刚出声便被离得极近的气音打断就:“噤声,有人来了。”

她急忙将声音咽下,一边无意识死死抓着身旁人的衣服,一边紧张看过去。

她蓦然兴奋,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听个秘密说不过去吧。

只见下方江无眠并没有带侍从,身后只跟了一耷拉着脑袋的人,她仔细看去。

是许多天没见的江松。

他的衣着与那天无异,却因为面上的颓废与那日判若两人。

像是被这次关押击垮了,此时正跟在江无眠身上,始终没有抬起头。

楚念声仔仔细细将江松端详了一遍,发现人除了瘦了点身上也没什么伤,一看就是虽然被关押但还是被好好对待着。

她分外惋惜,有点便宜他了。

下面二人进了院子,裴褚崖也提溜着人避开周围阵法进了院子,江松是客,院子也很宽敞,有独立的主屋,三间侧屋,实在气派。

楚念声狗狗祟祟拖着人躲到主屋的窗户,并熟练画下一个透视阵法和一个音量增强的阵法,正好将里面两人的场景完整显现。

随后兴致勃勃地看。

在她身后的裴褚崖看着这俩阵法陷入失语。

因为身上的阵法,他对阵法也多有了解,这俩阵法位于阵法书的犄角,复杂且阴损,也没有多大作用,甚少有人研习。

他甚至是第一次见人如此熟练地便画了出来,一点犹豫都没有。

就像是刻意练了许多遍。

但想到是楚念声,竟又觉得合理。

突然腰间的腰带被猛地一扯,他蓦然收回思绪,下意识扯住腰带。

正看见自己的腰带在楚念声手里,而楚念声正看着自己的手。

她正在思考。

她是什么时候把人家的腰带放到自己手里的?

在刚才的树上?

还是很久就有抓人腰带的癖好了。

不过不重要,现在吃瓜最重要。

她将人往身前一扯,拂开人腰带上的手,并利落把腰带系紧,顺手系成了蝴蝶结。

然后全身心投入到吃瓜中。

被一番安排的裴褚崖:

他看向腰间的腰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用灵力将腰带切割,完整地扔进了储物戒,随后用灵力化作腰带系在中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绪一松,视线也随意看了过去。

江无眠与江松正无声对坐着,应是坐了许久。

楚念声看得也着急,下意识小步跺着脚。

下一刻她脚步一顿,身体前倾,凑了过去。

只见江无眠一道术法打在江松身上,将江松击倒在地上。

他的声音格外凉:“你可知你做的此事对江家的影响多大?”

江松格外不甘,他抹开嘴角的血液,压着恨意:“是那女修!分明是她陷害我,兄长何故怪我?你合该将那女修杀了!”

江无眠猛地站起来,用剑将江松埋着的脸对着自己。阴暗圣母

“杀?人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三两下便将你彻底扳倒,如何杀?用何理由杀!

“你可知你错何处?”

江松眼里闪过厉色:“我何错之有?”

“你错便错在,”江无眠低下身,“你轻敌了,江松。”

盯着那殷红的唇,还有若隐若现的尖牙,她隐觉那阵口干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