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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傅博宇要的不是把肖雨关进牢房里折磨几天,他想要的是肖雨的命。

枪口给人带来的压力无与伦比,即便此刻正对着的目标是肖雨而不是她,江平安的额头也依旧出了些冷汗。

她没有露怯,反倒提高了些音量:“安置点内禁止使用枪械和武器,傅局长光天化日之下指使下属用枪,不怕我写投诉信举报你吗?”

傅博宇把手背在身后,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

“不用江小姐说,我自然会遵守安置点内的规则法条,不过如果没有人看到的话,那我就算不上是违规了吧?”

肖雨往前一步,将江平安挡在身后,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博宇不紧不慢地开口:“肖副局可以放心,江小姐和这个小姑娘遵纪守法,只要不阻拦我办事就不会有事,但是你嘛——可算不得什么无辜。”

肖雨不动声色地伸手去够别在腰间的联络装置:“是吗?”

傅博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肖副局这是……想用频道内的求救信号找人过来帮忙?”

肖雨没有开口,手上继续拨动着代码。

傅博宇笑了笑:“也是,肖副局恐怕还不知道吧?整个治安巡查局的紧急呼救代码都是我开发的,你觉得你有机会呼叫出去吗?”

肖雨的动作一滞,低垂着眼眸道:“既然这样——我犯的是哪条罪责,还请傅局长直言。”

傅博宇中气十足地开口:“治安巡查局副局长肖雨,滥用职权,办案不力,直接及间接造成死亡人数高达几十人,或与异种犯罪组织有重大关联,经治安巡查局全体负责人共同研究决定,革除副局长职务,带回局内问责。”

傅博宇的话有种天方夜谭的荒诞感,肖雨抬头看他:“傅局长觉得,随便编一个理由就能吓唬住我吗?”

江平安往前一步:“就算是傅局长,抓人也需要走程序吧?有公文和逮捕批准书吗?”

即将见证自己这两年来的心腹大患跌入尘埃永不翻身,傅博宇的耐心格外的好,他抬手示意了一下。

身后的年轻男人上前来,手中是两份文件,他将文件摊开展示在她们面前。

「批准逮捕原治安巡查局副局长肖雨」

江平安看清了公文上的白纸黑字,文件右下角的红色公章印泥还没干,恐怕刚盖上去不久。

她转头看了看肖雨,对方的瞳孔微缩,脸上表情有些惊讶,显然文件是真的。

肖雨平日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将职业准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认识她的人几乎都可以断言,她一定不可能做的出滥用职权的事情。

至于办案不力,人在医院躺了那么多天,刚刚才清醒过来,又何谈办案不力呢?

但即便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的蹊跷,她们现在也没有反制的手段。

于公,文件上的白纸黑字无法回避,肖雨还在治安巡查局供职,服从命令是她的义务。

于私,枪杆子一顺排开,肖雨才刚刚大病初愈,邓包包又还在对方的手里,更是谈不上有拒绝的权力。

江平安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要眼睁睁地看着傅博宇将肖雨带走吗?

以肖雨的性格,没有做过的事情,对方便不可能从她的口中问的出什么。

但在此过程中,对方会动用什么样的手段却是未知的。

才大病初愈的身体怎么经得住牢狱之灾呢?即便是一点小小的折磨都可以要了肖雨的命。

江平安攥紧了拳头。

不行,她不能让傅博宇把肖雨带走。

为今之计只有向外界求援。

江平安的面上没显露出半分慌乱,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放进衣服的包里,然后拿到了通讯器。

为了方便紧急时刻求救,安置点生产并投入使用的每支通信器都对拨号设置进行了优化。

只需要按下特定数字,就能拨给目标联系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邢禾和谌夏应该还在开心游乐场。

她们肯定是没办法帮忙了。

拨给谁呢?

江平安的手心出了点汗。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她最终拨通了肖为民的电话。

感受到通信器轻微震动一声,这是通话接通的提示。

江平安松了一口气,可心中的不安感却并没有消散半分,她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肖雨冷冷发问:“你说遇害者高达几十人,我应该有权知道都是什么人吧?”

傅博宇也不避讳,脸上丝毫不见对受害者的怜悯,反倒有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他蹲下来面对着邓包包,摸了摸她的头,口中却如数家珍般叙述着肖雨的罪过。

“黄景豪,白虎帮某小头目。陈富贵,某黄金生意老板,受害者陈胜男的父亲,刘慧娴,受害者陈胜男的母亲,还有……第一医院内12层所有的医生、病患及家属。”

虽然肖雨确实与陈胜男的父母有过短暂的接触,但那也是昏迷之前的事情了,至于什么黄景豪和医院内的受害者,她更是一个都不认识。

肖雨的眸色越来越深沉,此时她还哪能不明白,傅博宇和他背后的人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她入套。

肖雨面无表情地道:“我跟你走,你把她们放了。”

傅博宇没说话,大手抚摸着邓包包的头发。

邓包包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话,但此刻也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个叔叔的恶意,手上用力想挣开他的手。

作为一个中年男人,傅博宇身材本就健硕,力气自然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比拟的,邓包包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挣脱他的禁锢。

于是她转过头来看向江平安和肖雨,眼中有些无助。

接收到小家伙可怜的眼神,江平安有些心疼,她快步走过去准备把邓包包牵回来。

“小朋友有点怕生,就不劳烦傅局长帮忙照看了。”

当江平安走到邓包包面前时,站在傅博宇身旁的年轻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开枪了。

砰——

子弹擦着江平安的身体而过,击中了她身前的地板,她的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邓包包被吓了一跳,小声地啜泣起来。

肖雨几乎是瞬间就跑到了江平安的身前将她挡在身后,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傅局长,我已经遂了你的意,你还想怎么样?”

傅博宇的脸上有一丝玩味:“遂了我的意?你觉得——我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吗?”

傅博宇又扯了扯邓包包的小脸,因为过于用力,那处皮肤的已经有些泛白了。

小女孩的细皮嫩肉哪受得住这样的对待,一阵阵的疼痛感传来,邓包包抽抽搭搭的啜泣声猛然放大,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肖雨一巴掌拍开傅博宇放在邓包包脸上的手,准备将她带回身边。

傅博宇没生气,牵着邓包包的手却也没放开,只说了句:“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只可惜……今天就要因为我们的肖副局长而死在这里了。”

肖雨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傅博宇!你怎么敢?身为公职人员,你难道不清楚谋害儿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有谁看见我做了什么吗?还是说肖副局想赌一赌我有没有杀人的胆子?”

傅博宇手上的劲逐渐加大,邓包包肉嘟嘟的小手便被迫蜷成小小的一团,手腕处的皮肤因为缺血而泛紫。

邓包包忍不住发出痛呼:“肖阿姨!我痛呜呜呜……”

江平安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她低估了傅博宇的疯狂。

如果他真的循规蹈矩地将肖雨带回去审问,文件上的罪名几乎不可能被坐实。

而有肖为民在,肖雨最多关几天就会被放出来,官复原职也只是时间问题,除了受几天皮肉之苦,几乎没有损失。

傅博宇大费周章地搞了一台大戏,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不是……绝对不是。

江平安猛然抬头看向傅博宇,对方正看着哭泣的邓包包,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

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傅博宇真正的目的。

他在试图刺激肖雨反抗。

只要肖雨在逮捕过程中向工作人员发动攻击,罪名坐实,职业生涯毁于一旦不说,还会构成袭击公务人员罪和妨碍公务罪。

而前者,如果被袭击的工作人员人身安全受到一定程度的威胁,可以不经过任何程序直接将袭击者就地格杀。

傅博宇要的不是把肖雨关进牢房里折磨几天,他想要的是肖雨的命。

江平安的心中涌上一阵后怕,几乎是立即提醒道:“肖雨,不要动手!”

肖雨没有回话,脸上的表情如同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般让人看不透彻。

江平安咬了咬牙,直接冲上前将邓包包护在怀里。

傅博宇面露惊讶之色:“喔?我还没来得及点到江小姐的名字,江小姐就已经要主动来送死了吗?”

江平安埋着头紧紧抱住小姑娘:“我没有动手,你没有理由杀我,你也不能杀我,傅局长。”

她刻意加重了局长两个字。

只要傅博宇还在意这一身制服和那个局长的名头,她没有动手,他便不可能先杀人。

傅博宇冷笑一声:“我确实还不想杀你,不过——”

他一挥手,身后的几个男人便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给我打,留一口气就行。”

第142章 为什么喜欢我?

站在房顶,身后的屋檐勉强可以帮靠坐在那里的清孟挡掉部分的雨水。

雨天异种的嗅觉被大大削弱,只能凭借肉眼来感知人类的存在。

这一层高度也成了天然的防御,帮两人隔绝了大多数的普通异种的探查。

邢禾没有打算离开这里,只是站在最高处,一边观察着四处的情况,一边静静地等候那只异种赶到。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毫不犹豫地转身,抽出长剑对着一团空气砍过去。

这一击轻飘飘地落空,她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一招一式连贯到底。

清孟虚虚睁开眼睛,由于异能已经失效,她也无法捕捉到那只异种的身形,但邢禾没有受伤,这却是仅凭肉眼也能看出来的。

她的身法变换不停,攻击也越发急促,将长剑挥舞地密不透风。

清孟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邢禾的身前确实是有着什么东西,攻击也并非是毫无章法目的,反而是在和对方的交锋中占了上风。

就好像她可以看见对方,也能预判到对方的下一步攻击一般。

还没等她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只异种却突然主动显形了。

对方的脸上有一抹怨恨,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胸口那道伤口最是醒目,深得可以看见肋骨。

若不是异种的生命力堪比丧尸,只这一道伤口就足以要了它的命。

异种放弃隐身的能力现了身,一看便知道是准备发动精神攻击了。

邢禾却没给它缓冲的机会,一脚踹在它的头上,异种连连后退几米。

在其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邢禾已经追了上去挥剑将它的头颅砍下来。

不出所料,这一次,异种头颅落地依然没死。

但经过上次那一战,邢禾也大概猜到了,恐怕是需要将头颅完全毁灭,它才能被绞杀。

见邢禾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枪,异种的表情终于慌了。

“等一下!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

噗——

几枪下去,异种的头颅爆开,白花花的脑浆碎了一地,毫无疑问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战斗结束,邢禾便回到了清孟身边,将她背起来继续往外走。

清孟的眼皮有些发沉,脑袋微微一点,差点就这样在邢禾的背上睡过去了。

突然被身后那人的额头撞了一下,邢禾脚下的动作顿了顿:“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它的位置的?”

也不等清孟回答,邢禾自顾自地继续说:“还记得我一开始把那具尸体扔过去吗?”

眼前黑了一瞬,过了几秒才又重新变得清晰,清孟低低地应了声:“嗯。”

邢禾随手挥剑解决掉前方两只异种,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上次交手的时候我发现虽然这异种可以隐身,但沾到它身上的外物却不会消失。刚刚它的身上沾到了血迹,我借这一点判断出了它的位置,它也就敌不过我了。”

清孟强撑着把眼皮抬起来,如同梦呓般道:“嗯,很厉害。”

感觉到她逐渐微弱的呼吸,邢禾握剑的手紧了紧。

上次中了这只异种的精神攻击,清孟并没有当场失去意识,是后面再次使用过异能精神透支之后才陷入了昏迷。

这次,她的状态明显差了许多,意识已经到了濒临涣散的边缘,好像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邢禾的心有些乱。

上一次,医院的检查报告中确实显示异种的攻击没有对清孟的脑部留下神经损伤。

但越是这样的结果,反倒让邢禾一直心存忐忑。

器械没有发现就真的代表不存在吗?

不是的。

还有一种可能,按照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根本就检测不出特殊能力造成的神经损伤。

如果是这样的话,多次遭受精神攻击会对意识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吗?

邢禾不清楚,出去之后她会立马找到专门的人来弄清这一点。

她只知道,现在一定不能让清孟睡过去。

好像是感受到邢禾的担心,清孟突然轻声问:“你怎么不让他说完?”

邢禾愣了一下:“说什么?”

清孟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懒洋洋地道:“那只异种不是说,你想要知道什么它都可以告诉你吗?”

邢禾起起落落地在各个建筑之间穿梭,回答道:“一只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的异种能告诉我什么?想知道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查。”

“小说里面都是这样写的,反派阴险狡诈,用语言迷惑主角,主角一时疏忽就中了计。”清孟的手环在邢禾的胸前,扯了扯她的衣服,像是在撒娇。

邢禾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话多的人都不长命,我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清孟的手僵硬了一瞬,然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吐出一声轻若无物的嗟叹:“如果你也是主角就好了……”

恰巧有雷声响起,邢禾没听清清孟的话,她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清孟没再接话,大概是话说的太多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邢禾背着她轻轻地从房顶落下,出现在六只异种的身后。

她瞬间挥刀砍死最近的两只,然后抬起枪口将围上来另外四只尽数解决。

身后的人没了动静,邢禾平复了一下呼吸,又问:“你还看小说?”

过了好一会儿,清孟的声音才响起。

“看。”

尽管开始只是为了吸引清孟的注意力,不让她睡过去,此刻邢禾却是真的忍不住有些好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实在抵挡不住那股如山倒般的睡意,清孟放任自己稍稍地闭上眼睛:“高中毕业的那年,第一次发现我可能喜欢你的时候。”

邢禾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高中毕业的那年,从那么早开始吗?

她的心里有些酥酥痒痒的别扭,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为什么喜欢我?”

18岁的清孟留着一头齐肩的长发,有着如弯弯明月般的细眉和一双如潭水般深邃清澈的眼眸,身上已经可以略微窥见成年时的清冷容颜。

因为一心投入学习不融入班级体,清孟也曾经被排挤的其中一员。

但尽管如此,除了故作清高这样不痛不痒的词语,年少不懂事的少男少女们也再找不到其它能攻击她的话语。

因为即便是在他们的内心里,清孟的优秀与美貌也是公认的。

而当时的邢禾在干什么呢?

那时的她刚过了两年的义务兵时期,高不成低不就。

留着一头刺猬一样的短发,浑身上下黑黝黝的,晚上关了灯恐怕连五官也看不清。

无趣、幼稚,还算不上好看。

清孟会喜欢自己什么呢?

邢禾实在想不明白。

“阿清?”

“阿清?阿清!”

过了半晌,清孟都没有答话。

邢禾晃了晃背后的人,没有反应。

她立马从情绪中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回头去确认情况。

清孟正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

邢禾的呼吸一滞,再转头看前方,透过面前的这栋建筑的顶部可以看见开心游乐场的招牌。

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走楼顶太过引人注目了,无异于移动的活靶子。

眼前只剩下一条分岔路口。

左边是数百只异种在来回走动。

如此庞大数量的异种,在需要时刻注意身后清孟的安危还要单手作战的情况下,邢禾也未必能保证全身而退。

右边空落落的,没有任何一只异种的影子,几乎是将陷阱二字摆在明面上了,

大门口人多眼杂,不出意外的话向天应该是打算设伏在这里将两人解决了。

去哪边?

这个选择十分重要,关乎着两人的性命。

邢禾压下内心深处的灼烧感,强行让自己保持头脑冷静。

余光扫过靠近墙角的位置,一个敞开的地下水井盖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是早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清淤作业工程队?

邢禾做了选择,哪边都不去,就走地下水道。

她曾有些担心持续的降水会不会导致地下的水位过高,两人无法通过。*

事实证明,如此高强度的降水确实是导致排水管道中的水流异常湍急,即便邢禾已经紧紧依靠着旁边的管道壁也仍然有些容易被水流冲击得失去平衡。

但幸运地是,现在的水位在锁骨处,刚刚可以让她带着清孟通过。

不过毕竟是地下排水渠道,各种垃圾和堵塞的淤泥混合在一起,腥臭气味直冲鼻腔,邢禾几乎有些嗅觉失常。

她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一只手护着身后的清孟,一只手扶着管道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大概是地势的问题,走了将近两百米,水位便越来越高,前方也被钢筋栅栏封闭了起来,只留下一条往上的楼梯。

通道中没有光,看来上方的井盖还封闭着。

水中正好飘着一条麻绳,邢禾沉思了一下,用它将清孟固定在背上,然后爬到楼梯的顶部,将井盖抬起了一条细小的缝。

邢禾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这里应该是游乐场外面,没发现异种的踪迹。

于是她将井盖抬开,带着清孟爬了上去。

刚在地面站稳不过几秒,邢禾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

就在此时。

砰砰砰砰砰——

右后方有二十发子弹共同射来。

邢禾从未放下心中的警觉,可尽管已经突破了人体的极限,她也只是堪堪躲过了其中的十五发。

没躲过的五发,其中四发分别命中了邢禾的左右小腿。

还有一发,打在了清孟的身上。

第143章 应该……安全了吧。

腿上的骨头被打断,邢禾跪倒在地上,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身后的清孟。

不知道哪颗子弹擦断了用来固定的绳子,背上正处在昏迷中的人咚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邢禾艰难地爬到清孟的身边,将她抱起来仔细检查。

没有伤口,地上也没有血迹,只有腰部的衣服破了些,还有一条擦伤的痕迹。

看来子弹是擦着清孟的身体过去了。

邢禾悬着的心归了位。

暴雨的淅沥声中,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渐近。

向天杵着拐杖过来了:“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真是有缘分啊,邢处长。”

双腿恢复行动能力最少还需要十分钟,邢禾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向天挑了挑眉,心情似乎不错:“邢处长发问,我怎么能不给面子呢?你问吧。”

“今天早上你是故意放我们进来的,对吧?”

向天似乎有些苦恼:“是,也不是。”

邢禾抬眼看他:“那我换个说法,疏通管道的施工队是你特意找来的,是吗?”

向天点了点头,脸上一副赞赏的表情:“是。”

邢禾若有所思道:“所以,在我还没有进入园区的时候,你就已经为我规划好逃跑路线了?”

向天嘴角噙着笑:“也可以这么说。”

邢禾又开口:“分岔路口那两条路,哪一条是你给我们设定的安全路径?”

向天看着邢禾,如同耐心的师长般循循善诱道:“你觉得呢?”

邢禾试探道:“左边?”

向天中气十足地笑了几声,似乎是觉得邢禾的回答有些好笑。

“你觉得左边那条路真的只有一百只异种吗?那你猜猜里面的普通异种有几成,有特殊能力的又有几成?”

邢禾的脊背有些发寒。

“那……右边呢?”

向天轻描淡写地回答:“右边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踩上去的时候可能需要注意一下,地上装了点高压导电装置。”

暴雨天和高压导电装置组合在一起,如果邢禾当真选择了这条路,此时她和清孟恐怕都已经变成一块焦炭了。

邢禾抿紧了嘴唇:“这么说来,我选的这条还真的算是唯一的生路了。”

向天蹲下来看她:“邢处长说对了,不过这条唯一的生路是清小姐的,不是你的。”

是清孟的,不是她的……

邢禾看向向天,那双泛白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向天也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自顾自地道:“我记得邢处长拥有一个十分强大的治愈异能,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想拖延时间,等到能站起来了,再找机会带着清小姐离开?”

察觉到向天抬手的动作,邢禾的神色一凛,立马抱着清孟向后翻滚了一圈。

轰——

一声巨响之后,以原本邢禾所在的位置为中心,附近一米的地面纷纷呈蛛网壮碎裂凹陷。

而究其根源,竟然只是向天抬起手中的拐杖轻轻一顿。

这只初代异种的力量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

向天观赏着邢禾脸上惊骇的表情,似乎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大发慈悲道:“虽然我已经多次抛出过橄榄枝,并且每一次都无一例外被拒绝。但到现在,我也仍然愿意再问一次,邢处长,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探寻最强的异种之路?”

邢禾低垂着眼眸倒数时间,距离恢复行动能力还剩三分钟。

见她不回答,向天也不恼:“看来邢处长还是那么冥顽不灵。不过也没关系,等你死了之后,把你变成我手底下的丧尸大将也不错。”

向天又一次抬手,旁边的人递上一把冲锋枪。

见状邢禾果断开口道:“我愿意。”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向天身上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再发呆下去,下一次化为碎块的恐怕就是她的脑袋了。

向天有些惊讶:“喔?”

邢禾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愿意,不过我有条件。”

向天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邢禾毫不犹豫地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和清孟都必须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向天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支管状的针剂,轻飘飘地道:“可以,把这个注射进体内吧。”

邢禾下意识地皱眉:“……这是什么?”

“我听说清小姐研制出了能让异种恢复成正常人的药,所以我们加班加点地研制出了最终版本的针剂。”

向天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在玩弄猎物的猫。

“这支针剂可以覆盖掉清小姐的特效药,既然要探寻最强的异种之路,自然要先让邢处长回归异种的大家庭,你说对吗?”

见邢禾半天没有接过针剂向天也不觉得意外,似乎早就看透了她只是在拖延时间。

他打开针剂的封口,将其又往前递了些,无形地向邢禾施压。

邢禾自然不可能再变回异种让清孟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但向天没有留给她拒绝的选项。

邢禾假意接过针剂,一个手滑便将其摔了下去。

向天却是早有预料,直接接住掉落的针剂,反手往她的颈部扎去。

“这个药很贵,为了避免浪费,还是我来亲自帮你注射吧!”

邢禾的面色一变,立马拔剑砍向他的手。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把无往不利的绝世好剑在遇到向天时落了下乘。

哐——

剑刃接触到向天的皮肤,就如同与坚硬的金属相撞一般发出震耳的嗡鸣声。

剧烈的反作用力震得邢禾的手一阵一阵地发麻。

见剑奈何不了向天,她立马掏出别在腰侧的手枪,单手上膛。

邢禾直直地冲着向天的脸开了数枪,直到弹夹中的子弹全部用尽才停止扣动扳机的动作。

可这些子弹却无一例外地在距离向天的眼睛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停住。

空气中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拦了下来。

原本一颗就能要了普通异种性命的特制子弹,此时正失去动力一颗颗地摔落在地上的水坑里。

邢禾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在集中疏散点的爆炸发生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向天’。

当时空间屏障便让邢禾吃尽了苦头,而如今,她又一次见到了这个能力。

趁着邢禾满脸惊愕的瞬间,向天挥起手中的拐杖,挑向她手中的长剑。

邢禾的手还处在麻痹的状态中,长剑很轻易便失去掌握被挑飞了。

向天缓慢踱步过去将长剑捡起,转头看向她。

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凉意,直觉告诉邢禾,此刻应该往后退,可清孟在身后,哪里还有退路可言呢?

她双手撑地,试图用尽全力让自己站起来。

但时间还没到,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腿才刚伸直一半便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邢禾又噗通一声跪了回去。

她咬着牙在心中倒数。

还剩三十秒。

向天并不在意邢禾无谓的挣扎,只是走到她的面前,如同俯视蝼蚁般低头看她。

他抬脚踩上了邢禾的右手,又好像只是不小心,脸上露出些歉意:“不好意思——”

邢禾没有抬头看他。

她攥紧了拳头,浑身的肌肉蓄势待发。

十秒、九秒、八秒……

向天残忍地勾了勾嘴角:“时间要到了。”

在最后一秒钟,他手中的长剑无情起落,先将邢禾的双腿砍断,再然后是她的双手。

毫无预兆的剧痛袭来,邢禾的衣服几乎是一瞬便被汗水浸湿,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四年前,廖宏发曾经挑断过邢禾的筋脉。

那时的感受就像是蚂蚁啃噬骨头,每当她感觉到要麻木时,便总会有一股剧痛黏附在身体各处让她清醒过来承受那份痛苦。

四年后,向天砍断了邢禾的四肢。

四肢是人体最重要的感知器官,当它们被齐齐砍断的时候,内心的恐惧与伤口处传来的蚀骨痛苦齐发,与遭人活剐的滋味也无异。

瞬时的大量失血导致邢禾的脸色惨白,失去了支撑,她只能无力地摔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向天将那支针剂注射进了自己的体内。

“不用担心,这支针剂不会立马发挥作用,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适应……”

话说到一半,面前的向天忽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便再没了声音。

原本围在这里的异种也全部都散开了,它们纷纷回到了原本的岗位上——

检票、维修、向导……

各自又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工作。

向天怎么了?

难不成……死了?

邢禾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去确认向天的情况,只能勉强看见其口鼻处有一丝血迹。

邢禾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变态的初代异种就这样倒在这里没了呼吸,可对方确实是没再爬起来。

一阵雷声响起,在场的异种动作皆是僵硬了一瞬。

在这一瞬之后,它们的动作都变得躁动了几分,偏离原本的工作地点,开始漫无目的地攻击周边的东西。

过了几秒,雷声散去,异种的动作又恢复了正常。

这是……

邢禾的眼前阵阵发黑,甚至已经开始冒雪花了,她大口喘着气,放任自己躺了下去。

因为强行将头抬起来的时候用力过猛,伤口被牵动着出血量猛然增多。

大雨将聚集在身下的血冲刷干净,可很快新鲜的血液便又将地板砖染红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脚步声靠近。

邢禾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可她还是抬起无神的双眼看向来人的方向。

是祁予。

应该……安全了吧。

第144章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身穿着黑色衣袍的人贴着墙面悄无声息地行走,打算趁着游乐场内一片混乱的时候离开这里。

“阁下想往哪里走啊?”祁予带着两名手下从墙角处走了出来。

见势不妙,那人退后两步往反方向跑去。

不需要祁予示意,两名手下立马追了上去。

大概是受了伤,这人没跑多远就被重新押了回来。

“装神弄鬼,我倒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抬起对方低垂着的头颅,祁予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是你?”

就在心神震荡之际,那人竟猛地抬头撞向她的下巴。

祁予后退几步,喉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腥甜。

两名手下乱了阵脚:“会长,你没事吧?”

趁此机会那人挣脱了禁锢,手中两支飞镖狠毒地攻向他们的脸部。

两人各自闪避,等到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暖洋洋的金光洒在建筑的墙上,然后随着时光流逝渐渐隐去。

人造月亮挂上了天空,地上便罩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肉眼看去宛如有水在流动一般。

不知是何处,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起,还伴随着一阵嘈杂的人声。

军医附属医院某普通病房。

清孟睁开眼,眼前是白净的天花板,鼻翼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这里是——医院?

我……是谁?

她从床上坐起来,病房中并没有什么能传递信息的东西,只有床头摆着一台电子时钟。

现在是八点钟。

病房中没有其他人。

于是她下了床,往外面的走廊走去。

大概是到了晚上,走廊两边的病房中病人都在休息。

无论怎么用力地回想,脑中都只有一片空白,清孟有些茫然,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廊的尽头是开水房。

里面有人在打电话。

“妈,你啥时候回家啊?”

“明天就回来。”

“你说别人家的事情你在那瞎参合啥啊,忙前忙后的自己也没讨到好。”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杨阿姨本来身体就不好,女儿又这么早就走了,她心里该多难受啊?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照顾她谁来照顾她。”

“我听说杨家姐姐不是已经吃了特效药,从那种怪物变回正常人了吗?”

特效药?

怪物?

清孟本打算转身回病房,却又在听到这两个词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唉——是变回来了,能正常出门了,所以才出了这档子事儿。”

“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孩子在建筑工地旁遇到一个腿脚不太方便的老太太,刚好头顶上一块预制板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老太太了,那孩子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这才……”

“但是我听说变成怪物的人不是力大无穷,就算受了很重的伤也不会危及性命吗?”

“傻孩子,都已经变回正常人了,怎么可能还和那时候一样呢?”

“那——那妈你在医院记得照顾好自己,要回来了就提前跟我说一声。”

“好。”

电话被挂断,开水间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壶热水离开了。

清孟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亲眼看着她回了走廊另一边的病房。

中年妇女的话唤起了清孟脑中沉睡的记忆。

她想起了自己是谁,也想起了所有发生的事情。

就在今天早上。

邢禾出门后不久,清孟便也苏醒了过来。

她急匆匆地打开门想要追上邢禾,却看见一辆黑色的车正停在门口。

别墅周围的空地上已经倒下了不少人。

车门打开,有人撑着黑色的伞下来。

是向天。

清孟没有选择的余地,跟他一起上了车。

清孟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个办公室。

陈宇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再然后,清孟没有答应他所谓的合作,被绑在过山车的铁轨上。

两个小时之后,邢禾将她救了下来。

她们在逃出游乐场的路上遇到了那只异种。

再然后呢?

脑中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之后的记忆便笼罩在一层迷雾当中,记不清了。

邢禾在哪里?

清孟下意识在身上摸索着通讯器,没有找到。

她立即往回走,到病房门口时,却看见阮溪正坐在里面。

听见脚步声,阮溪侧过身来:“你醒了?”

看见她,清孟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抬手将房门关上,淡淡道:“嗯。”

阮溪的脸笼罩在阴影当中,看起来和平常那个温柔和煦的人很不一样。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对阮溪的目的清孟已经有所猜测,但她并没有主动提起那件事,只问:“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发生的事情很多,你想问哪一件?”

“邢禾现在在哪里?”

阮溪并没有隐瞒,直接道:“受了些伤,还在昏迷当中。”

清孟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立马就要转身出去。

“不用太过担心,她现在没什么问题,不过——”阮溪的话音一转,“不久之后的将来就不一定了。”

清孟顿了一下,回头看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阮溪目光平静:“我需要确定你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好好谈话。”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又忽地泄了气,清孟最终沉默着坐了下来。

“你说的很多件事情,是指什么?”

阮溪正色道:“第一件事,向天死了。”

清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怎么死的?”

“祁予杀死的。”

清孟已经和向天交手过这么多次,都还没有来得及将对方的诡异能力琢磨透。

可阮溪却说向天被祁予杀死了。

口气轻松得就像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她有些担心她们只是中了向天的障眼法,于是开口提醒道:“向天四年前便已经假死脱身过一次,你确定他是真的死了?”

阮溪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确定。”

清孟追问道:“祁予是怎么杀掉向天的?”

阮溪摸了摸下巴:“一种特殊能力,描述起来有些抽象,你可以理解为只要被她锁定的人就一定会死,只不过这个人恰好是向天而已。”

一定会死?

清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无声地消化着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惊人信息量。

见她沉默,阮溪耸了耸肩:“关于这件事我能说的只有这些,更多的就不能透露了。”

清孟没有再追问,思索片刻道:“那第二件事情呢?”

“谌夏失踪了,等邢禾醒过来之后,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她失踪多久了?”

阮溪淡淡:“早上她们一起进了开心游乐场,邢禾出事之后她就没再现身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到这件事时,阮溪的语气好像有些奇怪。

清孟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阮溪只道:“你把我的话告诉邢禾,她自然会知道我想说什么。”

对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信息又实在有限,无法还原出她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清孟只能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问。

“那第三件事情呢?”

“在你们去游乐场的这段时间内肖雨苏醒了。”

肖雨醒了?清孟的眉头舒展了些:“醒过来就好,江平安在照顾她吗?”

“在,只是……”

阮溪半晌没有说话,眼中好像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那是——惋惜?

清孟有些疑惑,却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话尾还带着一句表示转折的只是。

“只是什么?”

“有人挑了这个时间来医院下手,等到救援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江平安和肖雨都受了伤。”

清孟一怔,有些急切地开口:“平安怎么样?”

阮溪温声安抚:“没有严重到会危及性命的地步。”

听到不会危及性命,清孟明显松了口气,但对方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她的双手手掌粉碎性骨折,留下功能性障碍的可能性很大。”

临床手术之中,无论是开刀还是缝合这样的操作都需要将误差控制在几毫米之内。

因此,对于临床医生来说,他们的双手往往和生命一样重要。

那么,江平安的手掌粉碎性骨折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她几乎不可能再回到一线亲自操刀了。

清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那肖雨呢?”

“她的情况比较复杂。”

阮溪没有细说,递给她一张检测报告。

「穿透性脑损伤,子弹轨迹清晰可见,从额叶贯穿至枕叶区域。

无明确自我意识或环境感知能力,无法进行有意义的交流,无法执行指令或对外界刺激做出适应性反应。」

至上而下,清孟的目光扫过报告上的一行行描述。

“肖雨头部中枪,目前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

阮溪点头道:“就在楼上的ICU病房。”

陷入持续性植物状态的患者重新苏醒的几率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二十之间。

死亡概率则是根据时间的流逝,从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九十五不等。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肖雨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清孟的喉咙有些发涩:“江平安知道这件事情吗?”

阮溪摇了摇头:“她做了全麻手术,还没有恢复意识。”

第145章 那如果说她不是异种呢?

清孟忽然感觉有些无力,她垂下眼眸:“你想谈什么?说来听听。”

阮溪托着头沉思,似乎在斟酌着用语:“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清孟眼中有暗流在涌动:“阮小姐是以什么样的立场问出这个问题?”

阮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

清孟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既然这样的话,我也有一个问题,还请阮小姐为我解惑。”

阮溪点了点头:“请讲。”

“今天我找祁予帮忙的时候,她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请求?”

清孟双手交叉放在一起,目光有些逼人。

阮溪一本正经地解释:“肖小姐对祁予有恩,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是这样吗?”

“自然是。”阮溪面不改色地提醒道:“既然清小姐的疑惑已经解开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清孟没有接话,屈指敲了敲桌面。

清孟和祁予第一次见面是在研究院旁边的一间餐厅,那天也在下着大雨。

她刚组建项目组,开始进行异种抑制试剂的研究。

中心研究院的项目保密程度极高,开展进度和主要负责人都是不对外公开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祁予却手眼通天,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项目的消息,上门来要为身为异种的妻子阮溪求药。

那时众人都不看好这个项目,清孟能看出来,祁予同样也如此。

可她的态度又与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她好像并不相信她,却又不得不相信她。

一开始,清孟以为祁予是爱妻心切,走投无路才找上了她。

可在后来的接触中,清孟却逐渐发现祁予这个人果断且偏执,几乎不会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

祁予很爱她的妻子阮溪,这不意味着她会病急乱投医,反而代表着她绝不会拿她的命去赌那一丝的可能性。

祁予能和清孟合作,也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从一开始就笃定实验一定会成功。

不相信实验会成功,同时又笃定实验会成功。

看似自相矛盾,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祁予的身上的话,又有些合理。

毕竟圈中人人皆知,祁予行事一向自我,不容他人忤逆,只有在面对一个人时例外。

那就是她最喜欢的、也最相信的妻子,阮溪。

咚——

咚——

咚——

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当中,沉默的敲击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回荡在耳边,像是某种意义不明的倒计时一般,扰得阮溪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再次提醒的时候,清孟却又抬眼看她,目光中带着探究。

“那么,后遗症是什么呢?”

话题转的太快,阮溪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后遗症?”

“自然是祁予杀死向天时使用的特殊能力的后遗症。”

阮溪没想到清孟会再问起这件事,顿了一下道:“这个恕我不能透露。”

清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外面的灯影透过玻璃上的雨珠反射在她的脸上,将本就隐而不发的情绪完全隐藏。

阮溪听见一道清冷睿智的声音从虚幻的光影当中传来。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猜到,能够做到无视物理空间直接将人灭杀的逆天能力,需要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祁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下我们的动机真的只是为了报恩?还是说——”

“有人告诉过她,一定要救我不可呢?”

过了半晌,阮溪才开口:“你觉得那个人是我?”

清孟直直地看向她:“难道不是吗?阮小姐。”

阮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既然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再问呢?”

清孟淡淡道:“合作的前提是足够的坦诚,不是吗?”

邢禾看着窗外发呆。

原本断掉的四肢已经被医生接了起来,只是要正常行动还有一些困难。

算算时间,清孟大概也已经醒了,但她暂时还没做好去见她的准备。

行动不便倒正好做了现成的借口。

这次再探游乐场将背后主事人的底摸了个七七八八,有了宋文这条线索,x组织的谋划马上就要水落石出,向天也死了。

看似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即将拨开云雾见月明。

可邢禾的心中却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反而感觉迷雾之后好像笼罩着一层更加厚重的黑色。

李轩逸为什么会出现在开心游乐场?

陈宇为什么要单独找到清孟,那个没有达成的合作又是什么?

黑袍人不小心露出来的额头和眼睛为什么会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得不出答案。

起码现在躺在病床上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她,得不出来。

清醒后的这段时间,邢禾已经从护士的口中得知了江平安和肖雨受伤的消息。

听说傅博宇申请逮捕令的罪名是玩忽职守,办案不力。

依据是黄景豪等人的意外死亡过程中,有目击证人表示治安巡查局的人来过现场。

其实不过是傅博宇私下运作,硬是编造了个借口对肖雨下手。

邢禾自然知道这件事并非是她的原因,申请证件通过特殊行动处的渠道,整个行动过程也合理合规。

但即便这样,也终究是她间接导致了这一切。

江平安做不了医生了。

不出意外的话,肖雨也要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做个植物人。

邢禾的情绪一时有些低沉。

她下意识地摸上了颈侧位置,那里有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针孔。

向天的话又重新回荡在耳边。

这支针剂可以覆盖掉清小姐的特效药,既然要探寻最强的异种之路,自然要先让邢处长回归异种的大家庭——

他说的话会是假的吗?

向天几乎从不屑于骗人,更没有理由骗她。

要怎么告诉清孟这件事情呢?

邢禾伸出双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纤细的指节。

她还记得这双手粗糙狰狞,指尖满是尖利指甲的样子。

清孟来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那人坐在病床上,不知道看什么东西看得出了神。

病房中没有开灯,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邢禾的身上。

她的脸藏了一半在阴影当中,另一半脸虽然在光亮当中,却莫名有种失意寂寥的感觉。

清孟突然想起了来这里之前,她和阮溪的最后一段对话。

“你曾经说过让我注意异种服药之后的后遗症,是因为我研制的试剂可以让异种失去所有特殊能力,恢复成完全的普通人,但唯独邢禾没有,对吗?”

“是。”

“你想提醒我什么?”

“既然你主动问我了,那我直接说结论你不介意吧?”

“嗯。”

“我认为——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重新走上那条路。”

“可是我的数据不会出错,我有自信,只要她还是一只异种,服用过那支试剂之后就一定会恢复成一个普通人。”

“那如果说她不是异种呢?”

“什么意思?”

“你对异种的定义是什么?人类和丧尸的混合体?或者说拥有短暂理智和部分丧尸特质的人类?”

“可以这么说。”

“那支抑制试剂对于丧尸来说有效吗?”

“或许有,但微乎其微。”

“那假如说邢禾从一开始就是一只纯粹的丧尸而非异种呢?”

“邢禾是丧尸?”

“既然人类当中会有异种这样的异类,那会有不显山不露水的丧尸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吧?这件事可以通过检测身体数据来求证,科研上面的事情我不懂,你可以自己去研究。”

不得不承认,阮溪的话对清孟造成了相当程度上的影响。

邢禾怎么会是丧尸呢?

难道十年前的那次关于m国实验室的特殊行动当中,还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吗?

清孟将情绪深埋在眼底,轻声问:“在想什么呢?”

正想事情想的入神,邢禾被清孟的声音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清,你怎么来了?”

清孟若无其事地道:“我醒了,就过来看看你。”

明明醒了却没有过去找她,还被正主逮了个正着,邢禾有些心虚。

“哦……”

清孟像是没看见她的表情,顺手将病房的门关好,然后便走了进来。

邢禾抬眼关切地看她:“阿清——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清孟摇了摇头:“没有,检测报告显示没什么大问题。”

上次也是这样的情况。

邢禾微微皱眉:“阿清,我有些不放心,明天去找专业的人来帮你看看吧?”

清孟在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道:“不用了。”

邢禾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有着明显的不安:“为什么?”

清孟解释道:“阮溪是精神系异能者,我找她帮了忙,现在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邢禾有些意外道:“真的?”

清孟点了点头,把手伸向了她的衣领,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病房最顶上的扣子被解开。

“阿清……”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就要抬手去拦她。

清孟不解地看她:“我看看你的伤。”

邢禾有些尴尬:“哦,原来是看伤……”

被这么一打岔,邢禾忘记了自己的身上刚刚才结痂的伤疤。

直到病服被轻柔地脱下,清孟的表情逐渐凝固之际,她才想起来后悔。

第146章 所以我能救你第一次,就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实际上,在超强的治愈能力作用下,伤口的创面已经恢复了不少,几乎与原生皮肤融为一体,看起来也并不狰狞丑陋。

但由于表面的缝合针线还没有脱落,有心人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在几个小时前这里曾经是血肉迷糊的断口。

邢禾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拢了拢,不敢抬眼看她。

可就在这时,她忽地看见。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中,有什么液体滴落到*了她的衣服上,然后又无声的扩散、消失。

邢禾抬起头,毫无预兆地看见了清孟那双带着雾气的眼,就如同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绵延不止。

她有些无措地贴近,抬手替她擦眼泪。

“阿清……怎么突然哭了?”

清孟颤抖着开口:“邢禾,是不是很痛?”

这么多年来,忍受痛苦几乎成为了邢禾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