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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世子眼眸微压,随即毅然抬头看向自己数万南阳军,背脊一瞬间又挺得笔直。

南阳军先锋看清他们家世子后,眸子染上欣喜,粗声喊话:“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放人。”

赵砚点头,跟着他们数:“一、二、三。”

白九将闫世子用力一推,对方也同时将四皇子和四皇子护卫戎州推了过来。

白九接住戎州,赵砚本能去接他四哥。却在接住对方的一刹那,一柄短剑朝着他脖颈而来。

赵砚瞬速后撤,对方步步紧闭。他这才看清对方长发下的脸,这人面容和他四哥极像,身形也一般无二,但却不是他四哥。

他们上当了。

南阳军已然朝着他们扑来,即便相隔一里路,但赵砚被对方缠着。如果他不能回档的情况下,王军赶来救援的速度肯定赶不上南阳军的铁骑。

他们不是为了救他们的世子,只是想利用假的四皇子,抓住一个真的七皇子。

赵砚冷笑:可惜,他们的算盘打错了。

他能回档,就是最好的保障。

下一秒,时间回溯。

他们正捆着闫世子靠近,赵砚驱马凑近白九,小声耳语了两句。白九眸子微睁,看向不远处的‘四皇子’。

又行了数十米,赵砚和白九翻身下马。

闫世子再次开口:“赵砚……”

只是话还没说完,赵砚就喝了声:“闭嘴!”

闫世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差点没气死。

对方看到他们世子青白的脸,再次喊话道:“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放人。”

赵砚神色不变,继续跟着他们数:“一、二、三。”

对方同时将‘四皇子’和四皇子护卫戎州推了过来,赵砚想也未想,抽出随身匕首,一刀就捅进了对方的胸口。

鲜血四溅,赵砚握住匕首的手颤了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害怕,只有这些人死了,天下才能太平,大楚的百姓才能安定。

以杀止杀,他没错。

对方披散的长发下,眸子愕然睁大,出鞘的断刃只来得及露出一个刀尖,就叮当掉落。

他身后的南阳军先锋和将军也惊愕不已,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就来夺闫世子和已经被推过来的戎州。

赵砚得了先机,反应更快,拔出匕首,一脚将假四皇子踢砸在伸手的两人身上。然后接过戎州就翻身上马,与此同时,白九手腕用力,一把将已经被对方接住的闫世子给拉了回来,也翻身上马。

南阳军前来交换人质的先锋和将军这才发现闫世子反剪的手背上有一根极细、极柔韧的天蚕丝。他们伸手,只拽下世子的一截衣袖,人就被马匹拖出老远。

南阳先锋官目眦欲裂:“竖子奸诈!还我世子!”

赵砚和白九充耳不闻,马鞭几乎赶出残影,直冲高耸的城门而去。

城门之上的数万王军提到了嗓子眼,冯将军和车将军等人命人弯弓拉箭,严阵以待,随时提防远处追来的南阳王大军。

马蹄声震耳欲聋,敌军喊杀声一片,不消片刻便奔到近前。

城门大开,城门口的小路子尖声大喊:“殿下,快,快进城!”

宝马疾驰,犹如追风。马背上的少年铠甲寒光,发丝飞扬,一瞬间竟然给人一股长成参天大树的感觉。

只是眨眼之间,马便入了城。赵砚将马上的戎州交给将士,命人将他速速送回郡守府医治。

身后的白九也紧跟而至,就在他快接近城门时,一柄长刀从身后飞来,精准无误的截断拉扯住闫世子的绳索。

他见身后兵马已至,城门又快关闭。也没回头去抓人,抢了守城士兵的长戟掷出去,然后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冲进了城。

长戟带着千钧之势刺穿闫世子的肩膀,将人刺得往后倒飞出去数十米远,然后死死定在了庐阳城脚下的雪堆上。

被拖行许久的闫元锦双眼死死瞪着重新登上城楼的赵砚,眼中怨恨丛生:终究是没能回南阳!

强烈的不甘在瞳孔扩散,他支撑不住,双手垂在了雪地里。

以他为中心,四周的雪渐渐染红,最终变成一望无际的冰红……

“元锦!”追随而至的南阳王豁然起身,眸子猩红。

南阳王统帅拔出长刀,大喊道:“为世子报仇,攻陷庐阳城,生擒竖子赵砚!”

南阳军群情激奋,朝着庐阳城逼近……

城楼上的赵砚冷笑:好个南阳王,当真狠辣果断!

用自己儿子的命鼓舞士气。

这点,他父皇自愧不如。

第126章 四皇子下落

南阳军以盾牌成龙,高举头顶,一步步逼

近。

冯将军立刻下令放箭,万箭齐发,如寒芒疾驰而去。落在盾牌上,落在兵卒的靴子上、肩头、脑袋上。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补上,南阳军因为世子的死,气势如虹,悍不畏死。

赵砚面色凝重,大喊:“上火油!”

一桶桶早就准备好的火油被抬了上来,火油裹着箭雨,再次朝南阳军袭去。

箭羽照样砸在了盾牌之上,但落地的瞬间,雪色漫天的地面突然窜起火苗。一道、两道、三道、数百道……从南阳军的脚下直接蔓延到了庐阳城门口数丈远。

火苗攀爬上瘫坐在雪堆前,闫元锦的尸、体,瞬间窜得老高。火苗迎风招展,像是一面永不落败的王旗,向南阳军耀武扬威。

南阳军被火势逼得不能寸进,南阳统帅冷哼:“不过是些火油,总有燃尽的时候。三军听令,原地等待!”

三军大声应和,喊声震天。

火油燃尽,南阳军中讥笑一片,继续以原来的队形前进。火油熄灭,焦黑残雪里忽然生起浓烟,浓烟还有愈散愈浓的趋势。

冲在最前面的兵卒吸入烟雾,不住的咳嗽,然后手脚发软,砰咚一声瘫倒在地。

浓雾中有人高喊:“快堵住口鼻,这烟雾有毒!”

众人赶紧撕掉袖子或外袍来堵口鼻,但依旧有人源源不断倒下。

城楼上的王军视线却受多少阻碍,从城楼上俯瞰而下。南阳军的队伍已然散了,盾牌掉落一地。

车将军哈哈大笑,由衷夸道:“七殿下厉害,没想到您不仅能治病,还能施毒!在火油里放毒药,借着燃烧将毒气扩散,这招也就您能想出来!”

医毒不分家,火助风势,风助毒长。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他轻易不会用毒。

几人谈论间,烟雾中突然一声巨响,火光照亮人群中,武车上南阳王冷峻的脸。他挥手,一架架战车试近,战车上是一包包捆好的火药。火药的引线拉长,兵卒点火,战车用力弹射,点燃的火药穿过浓烟,从各个方向朝着城墙而来。

无数的火药砸在护城河上、墙基上、城墙上、城门上……地面跟着震动,城墙虽不至于倒塌,但墙面有砖块剥落,城门也跟着晃动不止。

即便不是第一次瞧见火器的爆炸,王军中还是不少兵卒生出了恐惧之心。

冯将军面色凝重道:“先前三城也是在这些火器不断的炮轰中,炸开了城门!庐阳城的城门虽有特意加固过,但若是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火器,城门迟早会破!”

赵砚肃声道:“他们不可能有源源不断的火器!若是有,何必等到现在才攻城,应该早动手了!”火药这东西,即便是现代也要批量制造才有的用。

现在生产力这么落后,南阳军应该是准备了一段时日,原本想借着南阳王世子之死,一举击溃王军,夺下庐阳城。

只要挡住这一次,就这一次,就一定能等到玉京那边实验出新的火器。

白九几乎和他想到了一处,就在赵砚转头看他时。他拿出后背背着的大弓递到了他手里。

这弓还是当年他武举第一时,父皇赐给他的鎏金长弓。他挽弓搭箭,在浓雾和战火中瞄准敌人军旗。

箭羽射了出去,一次不中,就多回档几次。

第一箭,南阳军军旗断裂倒塌。

第二箭,南阳王统帅被一剑穿心。

第三箭,南阳王武车的马匹被穿眼睛,骏马嘶鸣,横冲直撞。车夫被甩落,南阳王用力扯住缰绳,企图稳住车架。

第四箭,赵砚瞄准南阳王眉心,隔着重重雾霭,和南阳王视线对上。

南阳王眼眸微眯,一剑斩落袭来的箭羽。

赵砚并不气馁,他就不信了,南阳王这个老东西每个角度都能防得住。

他不住回档,不住调换角度瞄准……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天佑帝一堆奏折来来回回批了三十几次都没能批完。

他右眼皮一直跳,干脆搁笔往龙座上一靠,沉声问冯禄:“淮阴郡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冯禄摇头:“没有,奴才只知七殿下已经抵达庐阳城了。”

天佑帝指腹盖在右眼皮上,叹了口气道:“冯禄,朕的右眼皮一直跳,你说,朕是不是不该让小七去?他不会也出什么意外吧?”

冯禄连忙宽慰道:“肯定不会的,国师都说了,七皇子命格旺您,有仙人护佑。这次定能打败敌军,成功找到四皇子的。”

天佑帝:今日时间突然一直回溯,前线定然已经交上手了。

他难得忧心,免不了就咳嗽起来。

冯禄连忙给他顺气,询问要不要请太医。

天佑帝摇头:“不碍事,老六的火器研究得如何了?”

冯禄小心翼翼道:“还没什么动静。”

天佑帝不悦:“让他动作快些,前线的士兵等着救命,小七也等着他。”

冯禄连忙点头,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陛下,昨个儿二皇子侧妃姚氏生了,是个女孩儿……”

天佑帝拧眉:“和朕说这个做什么?朕不想听到关于老二的任何消息。”

冯禄忙道自己多嘴,一低头,又瞧见天佑帝拿着七殿下幼时佩戴的长命锁在愣神。

他暗自叹气:七殿下自五岁起就从未离开过陛下,这次突然跑去那么远,陛下应该不适应吧?

长命锁下的铃铛欢动,长弓尾端的箭羽也跟着在颤。

赵砚第三十一次瞄准南阳王,射出第四箭。南阳王再次一刀斩落箭身。

箭尾断成两节,断口出飞出极细的银针,擦着南阳王手背掉落,手背被滑出一道几不可查的红痕,红痕处渐渐显出乌青。

有毒。

南阳王眉头拧得死紧,扫了一圈战场,抉择片刻后,颇为不甘喊:“撤兵!”

退兵号角响起,百万大军有序后撤,不过片刻功夫就退出一里远,然后回到南阳军大战。

远处营火点点,庐阳城下浓烟散开,天暗了下去。城楼上也燃起了火把,不少士兵放松的瞬间都瘫软在了城楼围墙之上。

城楼正中突然爆发一阵欢呼声,紧接着赵砚被车将领连同几个将士给抛举了起来,大呼:“陛下万岁,七殿下千岁!陛下万岁,七殿下千岁!”

瘫软的士兵一瞬也挺直了脊背,跟着高喊:“陛下万岁,七殿下千岁!王军必胜!”

王军的士气从未有过的高涨,赵砚手上的弓箭都未卸下,就被抛举了好几下。

小路子围着众人团团转,着急道:“快放我们殿下下来,别伤着我们殿下了!”

众人这才将赵砚放了下来,车将军大声夸道:“七皇子箭

术超绝,不愧是百步穿杨白统领教出来的!三箭叫那南阳王吓得屁滚尿流,主动收兵!”

白九在一旁含笑看着,缓声说了一句:“七殿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超过卑职了。”

在一片夸赞声中,赵砚扯了扯嘴角:连拉三十几次弓,十指指骨有些不听话抽筋。

那老东西再不撤退,他要先破防了。

敌军士气被击破,看来今夜暂时不会再攻城了。冯将军让将士分批值守城门,然后陪同赵砚一起回了郡守府。

郡丞迎到人后,紧跟着禀报:“七皇子,冯将军,戎护卫的情况不太好。他应当已经被关了许久,身上伤痕累累,有好多处溃烂不堪,人发了高热,不是很清醒。”

两人随同他一起去了厢房,大夫正在替戎州清理伤口。那伤口有鞭伤,烫伤还有刀剑砍伤。深的地方深可见骨,皮肤溃烂,浅的地方也血肉模糊,还在往外渗血。

看着着实惨烈。

赵砚拧眉问:“他何时能醒?”

大夫摇头:“不太确定,得先把伤口处理好,等高热退下来。”敌军说是要换人质,本就没想让人活着回来吧。

“庐阳的药材不够,老夫尽量吧。”

赵砚吩咐小路子去把他屋子里的药箱拿来,交给大夫:“你看看什么能用,都给他用上吧。”

大夫拿出两瓶药膏闻了闻,眼睛瞬间发亮:“这些可都是大内圣药?”他连连点头:“有了这些,戎护卫性命定能保住。”

赵砚顿时松了口气,这才道:“你且先守着他,他若是醒来,第一时间让人告知我。”

大夫连连点头。

赵砚这才回到自己住处,借口要休息,将小路子也赶了出去。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瓶药油,揉搓自己抽筋的右手。直到右手有所缓解,这才累得直接睡下了。

小白也不吵他,安静的守在床尾。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天将将亮时,就被外头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赵砚困倦的翻了个身,门外的小路子就大喊:“殿下,戎护卫醒了,冯将军让奴才来喊您!”

他一下子就不困了,裹了厚重的袄子起身,套上鹿皮靴,拉开门往戎护卫的厢房赶。

小白立刻跟着过去。

刺骨的寒风往脖子里灌,只是从回廊走过,暖和的身体就浸染了寒霜。好在没一会儿又进了厢房,厢房里点了碳火,隔着半透明的屏风就瞧见冯将军、车将军、白九都来了,正立在床头关切的瞧着床榻上的人。

屋内昏光摇晃,床榻上的人面白如纸,见到赵砚只能嘶哑着声喊了句:“七皇子……”

赵砚点头,凑近了些,紧张问:“我四哥人呢?”

戎护卫撑住难受,一字一句往外吐:“殿下,被追,困在黎山,救殿下……”

赵砚急切追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四哥从战场被追至黎山,现在被困在山里?”

戎护卫重重点头,呼吸急促:“救,救殿下……”说完就如同虚脱了一般,眼皮又合上了。

大夫忙又上前检查他伤势。

几人到了外间,冯将军神色凝重道:“如戎护卫所说,四皇子躲进了黎山已经两月有余。黎山现在风雪封山,北风凛冽,恐还有未冬眠的野兽出没。四皇子只怕凶多吉少……”

赵砚抿唇:“既知道四哥在哪,就算凶多吉少,必定是要去一趟的。”人不管是死是活,总要把他带回家。

车将军跟着附和:“七殿下说的对,我们一定要去救四殿下!我现在就带人出城,去黎山找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冯将军一把拉住他:“车将军,黎山在南阳军境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鲁莽!”

他身边的人也跟着劝。

赵砚突然开口:“还是我去吧,南阳军今日败走,火器也已经耗尽,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再攻城了。我带两个暗卫和小白去,小白对气味极其敏感,它一定能找到四哥。”

小白凑到他身边,欢快的摇着尾巴。

第127章 黎山之行

冯将军第一个阻止:“不可,四皇子失踪臣等已是大罪。如今七殿下是主帅,当坐镇军中,怎么能让您去?”

车将军也跟着附和:“是啊,七殿下,要不您把小白给卑职,卑职带它一起去?”他虽很想救四皇子,但也不能让七殿下去涉险。

万一四殿下没救回来,七殿下又出什么事,陛下非剥了他的皮。

赵砚瞧着他:“你看小白会听你话吗?”

车将军很有信心:“卑职今日喂了小白大骨头,它肯定会听微臣的话。”说着就伸手去摸小白的头。

小白立刻对着他龇牙,尾巴都夹起来了。

车将军:“……”

好吧,这狼狗吃人嘴利!

赵砚这才道:“车将军,这次随本皇子来的兵,还需要你带领,你该留下帮忙冯将军驻守庐阳城。”说完他又看向冯将军:“此次南阳军败走,短时间内肯定要休养生息,赶制火器,不会再攻城。你熟悉庐阳军务,肯定是要驻守庐阳。我这次来战场,其一,本就是要救四哥。而且,你也只我的能力,我去最合适。”

冯将军想起他的先知,又细细一分析,觉得他说的在理。于是道:“七殿下若执意要去,臣也不阻拦,就多几带个好手去吧。”

赵砚摇头:“不必,黎山在南阳军境内,黎山附近必定有南阳军的人在找四哥。人多了反而容易打扫惊蛇,我带两个暗卫去就够了。”

一旁的白九惊讶:“殿下不带着卑职?陛下命卑职一定护您周全。”

赵砚摇头:“你留在军中,谨防南阳军提前来袭。若有意外,可去附近州郡搬救兵。”说着把龙纹玉佩塞到了他手中:“这个,可调配附近州郡任意守备军。我找到四哥,一定尽快赶回来。”

冯将军和车将军看到那玉时,眸色皆是变了变:见龙纹佩如见陛下,陛下到底对七殿下不同,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他。

白九有一点好,不管天佑帝和赵砚吩咐什么事,他能绝对执行。不问对错,不问缘由,绝对信任。

他点头:“殿下放心,在您回来之前,卑职一定协助两位将军守好庐阳城!”

几人商议完,天光已经大亮。白日潜入南阳军境内容易被发现,等到天再次暗下来。几人又坐在一处,对着南阳郡周遭舆图研究。

冯将军指着南阳军营地的位置道:“南阳军白天黑夜都会派人在营地四周巡逻。臣派人探查过,临近丑时末,敌军巡守最为薄弱。明日大概会是个好天气,今晚会有大雾霜降,七殿下可借着浓雾遮掩从西城最北潜入敌军……”

赵砚认真听他分析。

冯将军说完,最后视线又落在赵砚脸上,迟疑道:“七殿下,您要潜入敌军境内,只怕这脸还得稍作伪装……”

七殿下这脸白得晃眼,好看得和个仙人似的。若就这样去,隔着上百米都能叫敌军一眼认出来。

赵砚摸摸自己脸:“冯将军放心,这些我会处理好的。”

几人研究完最终策略,他才回自己屋子,先小睡了片刻,然后给自己改头换面。

等再从屋子里出来,已然是个皮肤黝黑,面颊有疤痕,不起眼的少年。

小路子围着他转了几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殿下,您如何把自己弄成这样的?”若不是自己一直瞧着,只怕走在路上都认不出这是他们家殿下。

白九也颇为诧异,冯将军连声道:“这样正正好!”说完,就亲自领着赵砚往西城门去。

待到了城楼之上,车将军先瞧见小白,左右没瞧见赵砚人,不禁问了句:“冯将军,七殿下人呢?”

他目光顺着小白看去,然后缓缓移动到小白摇尾巴的人身上,虎目一瞬间圆睁,很是不可思议。上上下下打量赵砚两遍后,才朝他恭敬一

礼。

赵砚只点了一下头,就带着小白往西城门最北边去。

敌军营地星火点点,又一个个火点在营地各处游走。随着雾气渐浓,火点的光亮越来越薄弱。

三人和小白从西城门最北角的暗门出去,没入浓雾,一路沿着西北角往前走。浓雾之中,十米开外就瞧不清任何东西,每踩一脚,靴子就没入厚重的雪里。

走了没多久,雾气就在头顶、肩头、斗篷上凝结出一层冰,赵砚只觉得睫毛都变得厚重。

天冷得出奇,三人一路摸索,有好几次险些迷失了方向。好在有小白在,终于是磕磕绊绊找对了路。

待天完全放亮,三人已经从南阳军营地绕了过去,远远瞧见高耸入云的黎山。

那山几乎和地面的雪连成一片,天边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上面,白得刺眼。好似一个巨大的琉璃自九天之下插入冰面,表面没有一点的绿。

这完全是一座冰山。

赵砚抬头仰望,有些想象不出他四哥这两个月待在那里,靠什么活着。

老天保佑。

三人靠腿又行了一整日,天完全黑了下来,才到达山脚下。

一靠近,远远边瞧见一堆篝火。

三人躲到一处冰岩后探头往篝火边上看,篝火四周都有巨石,巨石中平坦的地方搭了两个帐篷。帐篷外靠近火堆旁边或做或站二十几个身手矫健的高手。

看打扮是南阳王府的人。

再往上,通往山上唯一的路设了路障,路障边上也守着几个人。

坐在篝火边上一高挑的粗汉喝了口酒,大声招呼路障边上的人:“你们几个也过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别人没抓到,还冻坏了。”

那几人陆续过来,围坐在汉子旁边,接过酒喝了两口。说话时,口中冒着热气:“这大楚的四皇子也真能藏,老大带人在山上搜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

另一人道:“他上山都快一月有余了,估计不是冻死在哪个悬崖边,就是被狼或者豹子之类的吃了。”

喝酒的汉子拧眉:“真是这样可不好,王爷点名要活的,人死了我们如何交差?”

众人沉默不语。

赵砚思索:先前戎州说话没说全,听这些人的意思,他四哥从战场被追击后,应该带着兵卒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最后才被南阳王府这些人逼上了黎山。

这些人中,一部分人在山脚下守株待兔,一部分人带人进山搜寻。

一月有余……他四哥估计快坚持不下去了,得尽快找到人才行。

赵砚思考一番了,拍了拍小白。

小白立刻兴奋的窜了出去,快得如同一阵残风从那群人边上闪过。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在火光跳跃中闪过,二十几人立刻警觉,一下子抽刀站了起来,四处圈寻。

帐篷背后传来异动,二十几人立刻分头朝着那包抄过去。几乎是他们扑到帐篷后面的瞬间,赵砚和两个暗卫施展轻功,从山路关卡处窜了过去。然后一路疾驰两百米,闪现到了一处巨大的黑色岩石后。

山风凛冽,几乎是打着卷而从面颊刮过。冷风犹如数百根银针往皮肤里扎。

赵砚将围脖拉高,踩着湿滑的冰面一步步往山腰爬。玄一,玄二一左一右在身后护着他往上。

不一会儿,山脚下传来一声大喊:“有狼——”

然后隔了数十秒,小白就窜了回来,邀功的往他腿上蹭了蹭。

乌云遮蔽月色,只有冰面反射的一点微光照亮小白雪白的毛发。它这些年身量越发高大,不仔细看,还真会被认错是狼。

赵砚弯腰,伸手揉揉它毛乎乎的脑袋,夸道:“好样的!”随即又从袖带里掏出他四哥留在郡守府屋子里的帕子,凑到它鼻尖:“小白,闻一闻,记住这个气味,带我们找到四哥。”

小白边闻边摇着尾巴,然后迈开四爪开始在黎山上搜寻。越往上,气温越低,空气越稀薄。

赵砚有些难受,停下来喘了口气。

一条长长的黑衣从前面延伸过来,赵砚三人立刻警觉,绕着手边的冰岩往另一侧背光处躲。落在最后的玄二几乎半个身子悬空在山壁上。

待人走进了,借着冰面反射的光,赵砚才看清来人。同样紧身黑衣,腰挂长刀,和山脚那些人是一起的。

这几个人领头的,应该就是他们说的老大吧。

他们在找四哥。

有细碎的声音随着山风飘进他耳中。

“老大,黎山都快搜遍了还是不见人,有没有可能他躲在南边雪狼谷?”

“除非他不想活了!”

几个黑衣人转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赵砚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半山腰山风呼啸,对方倒是没发现他们的动静。

走了一段路,山风渐小,前面出现一块平坦的山坳。出口处有两块高耸的黑色岩石,从外往里看,依旧是刺目的一片雪白。

乌云散开,明月高悬,银光映雪,山谷里狼毫此起彼伏。

几个黑衣人怯步,在山谷口徘徊了一段时间,然后还是转身走了。

待人走远,赵砚三人这才来到山谷口。他抬步就往里走,玄一一把拉住他,提醒道:“里面狼群。”

赵砚应声:“我知晓,但你没听见那群黑衣人说,除了这山谷,黎山上都搜寻过了?四哥很大可能就在这里头,我必须要进去找一找。”

玄一:“万一碰上狼群……”他话没说全,万一碰上狼群,在这冰山上,又有敌军,只怕他们凶多吉少。

赵砚认真分析:“真碰上了也没办法,我带了药粉,山谷风又大,兴许能派得上用场。再说了,狼怕火,我们还能点火把。”

几人特意来找四皇子的,不可能放过任何地方。

玄一刚松手,小白就兴奋的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三人大惊,连忙追着它往里跑。

小白很有目的性朝一个方向跑,赵砚眸光微亮,压低声音道:“小白定是闻到四哥气味了。”

三人追了一阵路,前面出现一排排凸起的冰锥。绕过冰锥,一片冰湖出现在三人面前。冰湖的尽头,一群狼围着一棵冰封的枯树,眼冒萤光,嚎叫不止。

三人顺着狼头的方向往枯树上看,枯树唯一斜出的枝丫上背光缩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铠甲,身披银光,铠甲下的底衣已经破损不堪,银光下还能瞧见斑斑褐黑的血迹。伸出的右手枯瘦龟裂,手心握住一把长剑,像是死了一样垂在那。

只有狼群试图往上爬时,那手才本能的往狼头上刺。

山风吹过,污浊的发丝浮动,那人脸微微动了一下。眸子低垂,侧脸映着月华。一张脸沾着血污,胡子拉碴,寡瘦难看……

尽管和大半年前英姿飒爽的少年天差地别,但赵砚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是他四哥!

“四哥!”赵砚脸上一下绽开笑,大喊了声。

树上的人蓦然抬头,朝湖对岸看来。一瞬间,死寂枯槁的眸子重新焕发生机,唇角张了张,却只发出几声枯哑短促的声音。

但赵砚瞧见了他口型,他在喊小七。

仿佛再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赵砚一瞬间鼻子发酸……

第128章 小白忠心护主

树上的人憋着的一口气松了,手里的剑叮当掉落,整个人直直朝树下栽去。

树下的狼群就像狗瞧见了肉骨头,荧荧绿眼露出贪婪垂涎的光,就等着他掉下来然后一起扑过去。撕扯的他的皮肉,生吞他的浓血,啃咬他的骨头。

赵砚瞳孔微缩,在人吹落的瞬间,施展轻功越过湖面,伸手去接。

玄一、玄二也几乎同时跃了过去。

在狼爪挨着地上人的甲胄时,赵砚手中银针飞了出去。靠近的几头狼吃痛,瞬间散开,然后龇牙凶狠的锁死落在狼群中的赵砚。

玄一、玄二紧跟着落地,持刀护在赵砚身前。赵砚这才弯腰低头,去查看他四哥的伤势。

地上的人已经陷入昏迷,落在外头的手脚、腿骨、脖颈、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伤口裂开,皮肉外翻,比那戎州好不到哪

里去。

只怕他再晚来半日,他四哥就撑不住,死透了。

狼群虎视眈眈的靠近,玄二摸出火折子吹亮,瞬间的光亮让狼群后退几步。玄一压低声音提醒:“殿下,您身后有一处岩洞,先带四皇子进去避一避,看看他情况。”

赵砚点头,在两人的护送下,背起他四哥,一步步往岩洞撤去。

垫后的玄一抬手砍断枯树的一大截树杈,然后和玄二后退着往岩洞退。

他们每走一路,狼群就逼近一步,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四人退到岩洞里内,狼群就呈扇形守在洞口,将他们团团围住。流着浓涎、一双眼绿光萤萤的盯着。

玄一持刀守住洞口,小白也龇牙,对着狼群一顿犬吠。玄二接过玄一手里的枯木,然后浇了一点随身带的火油,开始生火。火光亮起,整个岩洞一下子亮堂起来。

赵砚仔细观察,这岩洞内并没有冰,和外头相差十来度。最里面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大石头,上面也有血迹。石头附近散落了一些人骨,应该是从前误闯进这里,饿死的人。石头下有一堆烧尽冷却的黑灰,应该是他四哥躲在这时燃的火堆。

他将人放到平整的石头上,又瞧见附近有些零落的雪狼毛发,和一些狼骨头。

不会是他四哥吃的吧?

他四哥是因为东西吃完了,又没了可烧火的枯木,才冒险跑了出去,结果一直守着的狼群包围了?

这是被围了多久?

赵砚解开四皇子的甲胄,从身后包袱里拿出瓶瓶罐罐、清水和烈酒,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身上的腐肉要剐去,锋利的匕首在火上炙烤过,再喷了烈酒,然后刺入皮肉。昏迷的人一下痛得喊出声,玄二赶紧撕了袖子塞到他嘴里,谨防他咬伤,然后手脚并用摁住他。

赵砚尽管不忍,但手上还是不停。

半个时辰后,他额角冷汗涔涔,总算是把所有的伤口全处理好了。四皇子几经惨叫,人又痛晕了过去。

赵砚看着他干枯的唇角,又从袖带里掏出一方帕子,沾了水,滴进他嘴里。

手碰到他额头,发现人在发着高热。

玄二见他面色凝重,压低声问:“人怎么样了?”

赵砚拧眉:“不太乐观,必须让他高热退下去。且先等过今夜,若是明日还不退热,就要想办法出山。”

玄二立刻道:“那主子先休息片刻,我和玄一轮流守着洞口。”

赵砚点头,只靠在平整的石块边上假寐,时刻注意他四哥的动静。半夜他四哥一动,他就醒了醒了,用烈酒给四皇子擦拭了好几次腋下、手心和脚心。

次日,临到午时,高热终于是退了下去。午时末,人终于醒了。

意识清醒,认得人,喉咙却因为枯哑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抓住赵砚的手,指骨用力到发白。

玄二用雪水泡发了干粮,撒了点盐端到赵砚面前,赵砚接过喂到四皇子唇边,安抚道:“没事了,高热退下去就没事了。四哥,你先吃点东西,等身体好得差不多,我一定带你回去。”

四皇子这才松开他的右手,扶着碗,艰难吞咽。待一碗软粮下肚,惨白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些。

四人又在山洞待了两日,四皇子身上的伤也被赵砚照顾得很好,人渐渐有了精神,声音也恢复了。只是一开口,还是嘶哑得难受。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你怎得来了?”

赵砚小声说给他听:“你失踪的消息传到宫中,我向父皇主动请缨来找你的。”他生怕他四哥有心理负担,又连忙补充道:“淮阴郡过去就是灵泉郡了,我也是担忧我母妃和外祖父,父皇劝不住我,就让我来了。”他语气里都是庆幸:“也幸好我来了……”

四皇子第二句话又问:“淮阴郡如何了?”

赵砚:“四哥应该已经知晓淮阴郡被连夺了三城,如今王军退居庐阳城。前几日我带着闫世子赶来,南阳王骗我抓到了你,让我拿他去交换。那个你是假的,幸好我早早识破,顺带救下了你的护卫戎州。他告诉我,你在这。闫世子死了,南阳王集结三万大军攻城,不过被王军打退了,暂时应该不会再强攻。”

“戎州?他还活着?”四皇子激动起身,不小心拉扯到身上的伤口,又疼得面色发白。

赵砚连忙将他摁了回去:“你别激动,慢慢说。”

四皇子又问:“除了戎州,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他从战场上被追击时,带了一小队人。东躲西藏一个多月,那些兄弟一日比一日少。一个多月前,他原想绕过敌军回去庐阳城。但还是被搜寻他的敌军发现了,仅剩的几人拼死护着他逃进了黎山,他被逼入了这半山腰的山谷。

没想到这是个狼窝。

与其被敌军抓住去威胁王军,他想还不如让这些狼给分食。

他以为他走不出这山谷了。

赵砚语气低沉:“我们只看到戎护卫……”

四皇子眼神悲伤,迟迟没说话,半晌才道:“是我拖累了他们。”

赵砚摇头,坚定道:“不对,四哥,自责的不该是你,而该是南阳王!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挑起战争,害得将士门不得不远离亲人奔赴战场!害得淮阴郡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最该死的是南阳王,是野心勃勃的南阳叛军。你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庐阳城,一起抗敌,杀了南阳王,结束这场战争!”

此刻,他的面容在四皇子眼里一下子坚毅了起来。

“小七长大了!”四皇子表情复杂,既欣慰又难过:“小七说的对,该死的是南阳王!”

火堆上的热水咕隆隆冒着热气,天又渐渐黑了下来。狼群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显然它们已经等得极不耐烦。

子夜清寒,天空飘起小雪,冷风不住的往岩洞里灌。

岩洞里最后一节枯枝烧完,火一下子灭了。守夜的玄一立刻紧张,下意识的看向一直顿守在洞口的狼群。

原本慵懒趴着的狼群突然集体站了起来,一双双眼睛冒着幽幽蓝光,龇牙后撤,集体扑了上来。

玄一一刀挥去,恰好撞击在扑过来的狼牙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岩洞里的玄二、赵砚和四皇子瞬间惊醒。四皇子要起身,就被赵砚摁了回去,交代道:“四哥,你别动,你伤口才有愈合的迹象,别崩开了!”他带来的伤药已经用得差不多,再崩开高热,只怕神仙也难救。

四皇子只得安耐住,不添乱。压低声音交代道:“你小心些!”

赵砚点头,和玄二一起冲到了岩洞口。

他们的食物也快耗尽,就算火堆不熄灭,这两日也要想办法离开这。这几日迟迟没走,不过是想等他四哥伤势稳定一些。

看来今日要和这群狼拼命了。

就在他抽出银针的刹那,小白突然龇牙冲了出去,朝着最前面的狼王撕咬了过去。

“小白!回来!”赵砚大惊失色。

小白虽体格健壮,也有雪狼基因,但到底被他养在宫中多年,没有沾过血腥,哪里是这些饿狼的对手。

但他嘀咕了小白想保护主人的决心。

小白鼓起两颊,像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凶悍的狼王缠斗在一起,但几个回合就被狼王一爪子拍了回来。滚了几个圈,还不等赵砚摁住它,它又翻滚起来,龇牙冲了上去。

然后重复被拍飞,再冲,再拍飞,再冲,再拍飞……仿佛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要主人在它身后,它就绝不退缩!如此反复二十几次后,小白已经伤痕累累,变成了一只血狼。但它依旧龇着牙朝狼王冲了过去……

那狼王一爪子将小白摁在地上,冲着它嘶吼。小白一爪子抓在狼王的眼睛上,又倔强的翻了起来,冲上去。

狼王再次把小白摁在地上,盯着不断龇牙的它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看一个白痴。然后突然仰天长啸,转身走了。其余的狼见狼王走了,幽幽绿眸朝还在龇牙的小白看了看,又看向岩洞里的几人,忽而也掉头走了。

赵砚、玄一、玄二:“……”

这是什么情况?

是被拼命三郎架势的小白搞倦了?

还是觉得欺负

弱小没意思?

见狼群掉头走了,小白依旧竖着毛发警惕的盯着,时不时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寸步不移的挡在赵砚面前。

待狼群彻底走远,赵砚才蹲下身抚了抚小白的背脊。小白呜咽两声,身体一放松,突然就趴了下去。

显然是到了极限。

赵砚有些心疼这毛孩子:“傻小白,这么拼命做什么?

小白拿脑袋蹭蹭他的手,呜呜的叫唤,眼瞳里全是对他的亲昵。

身后的四皇子突然温声道:“小七,你这么多年的肉干总算没白喂。小白这忠心的劲,回去让父皇再给它刻一块金牌挂脖子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呢。

赵砚拿出药粉给小白涂抹伤口,等过一会儿,才试探问:“小白能站起来吗,我们要走了。”

虽不知什么原因,狼群退了,这个时候就是最好下山的机会。

小白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很快便站了起来。

赵砚夸了两句,然后才回头去扶四皇子:“四哥,我们走吧。”

小白在前面开道,几人冒着风雪警惕往外走。四皇子嘶哑着声道:“山脚下有人守着。”

赵砚点头:“我知道,来的时候瞧见了。我们不走山下,黎山断崖靠北的方向应该有通往庐阳北城的路。先前南阳军从那里过去,夜袭北城。”若往山下去,他们要回庐阳城,面对的是南阳军的几万大军。纵使他能回档,也危险。断崖虽也危险,但只要过去,就能安全抵达北城。

四皇子眸子亮了亮,加快了步子。

四人在山谷处仔细观察,没看到敌军这才迈出去。一出山谷,山风肆虐,赵砚把自己的斗篷给他四哥,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四人几乎是一步一挪,才走到断崖处。远远看去,一根极细的绳索横在黎山和对面的悬崖边上。绳索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雾气。

玄一、玄二带小白过去是完全没问题的,赵砚自己过去也没问题,但要带重伤的四皇子过去,显然有点难度。

赵砚想了一下道:“玄一,你带小白先过去,我和玄二一前一后护着四哥过去。”

四皇子拧眉:“小七,你先带小白过去。让玄一和玄二护着我便好。”万一他有什么闪失,也不至于会连带小七。

玄一、玄二和附和四皇子的安排。

赵砚什么也没说,直接解下自己的腰带,一边缠在自己手腕上,一边缠在四皇子的手腕上:“都别说了,快走,万一被南阳军的人发现,谁都走不了!”

他既这样说了,大家也不再争。玄一抱起小白,小心翼翼朝着绳索边上走去。

只是腿刚挨着绳索边缘,突然几声巨响。

砰砰砰,火光四起,冰面飞溅。断崖直接被炸出了塌了下去。整个冰面连同绳索急速下坠,连带玄一和小白都跟着下沉。

“玄一!小白!”

赵砚伸手去抓,只来得及抓住玄一的一片衣袖,还把猝不及防的四皇子带得摔倒。

三人就眼睁睁看着一人一狗消失在面前。

与此同时,悬崖的拐角处,出现了一批黑衣人。领头的人冷笑瞧着赵砚几人:“终于舍得出现了?”他目光在赵砚和玄一、玄二身上略过,最后落在了四皇子身上:“四皇子,躲了这么久,还是乖乖同我们回去见南阳王吧!”

这群黑衣人一直追着四皇子,又在山上待了许久,显然不认识赵砚。若是知道这里还有个大楚的七皇子,只怕会狂喜。

第129章 狼群围攻,调虎离山……

这群人,应该是听到了他们在雪狼谷闹出的动静。早就守株待兔等在这儿了。也料中他们会从北边断崖突围,提前在这里埋了火药。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决计不会算到他能回档重来。

赵砚冷笑:“就凭你们几个?”

领头的黑衣人高扬起头颅:“就凭我们几个!”对面除去四皇子也就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看上去寡瘦的少年。他们十个打一个还有多,拿下对方轻而易举。

他冷喝:“除去大楚四皇子,其余两个一个不留!”说着就抽刀冲了上去。

就在他刀尖要挨到赵砚的一瞬间,时间回档。

赵砚四人和小白又重新站在了断崖处,山风呼啸,四人发丝和衣摆乱飞。

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赵砚开口,玄一先开口道:“殿下,你先带小白过去,卑职和玄二押后带四皇子过去。”

赵砚不动,突然转头看向四人身后:“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三人莫名,也跟着他转身。然后就看到一群黑衣人从冰岩后面转出,冷眼瞧着他们。

领头的黑衣人眸光落在赵砚身上,有些兴味问:“你是谁?如何知道我们埋伏在这?”

赵砚冷笑:“我不仅知道你们埋伏在那,还知道你们在断崖处埋了火器,只要我们过去,断崖连同绳索就会一起断掉。”

领头的黑衣人眼眸微眯,再次问:“你究竟是谁?”

赵砚挑眉:“我是谁不重要,我想和你打一场。只要你赢了,大楚的四皇子我就无条件送给你们,如何?”

此话一出,玄一、玄二皆是诧异:“主子!”

倒是当事人四皇子,一点也不着急,一副全然信任自家弟弟的态度。

领头的黑衣人也讶异,继而道:“你是想说,若是你赢了,让我放了你们?我为何要和你打,你们就四人,一人还重伤,再加一条快死的狼。”他双臂张开:“我身后三十来人,十个打一个还有多。我可以把你们全捏死,然后把大楚四皇子带回去见南阳王。”

赵砚看着他:“你就这样自信?”他指着玄一、玄二道:“他们是陛下面前一等暗卫,我是禁卫军副统领。我们三个拼死一搏,你们半分也讨不到好,说不定你也会死!人都死了,什么功劳都无用!”

领头的黑衣人目光在玄一、玄二身上流连,只觉得这两人气势凌冽,确实不好对付。

陛下面前的一等暗卫,确实不好拿下。

至于面前这个黝黑丑陋的少年,先答应他的比试,试探一下他的深浅也行。左右他吃不了亏,实在不行待会再一起上。

这样想着,他缓缓抽刀。

刀还未出鞘,赵砚就拔了玄一的刀,快如闪电的冲了过去,刀锋裹挟着山风眨眼便到了领头黑衣人面前。

好快的刀!

领头的黑衣人心惊,瞬速弯腰后仰躲避,刀锋擦在他面门过去,削去了他一截长发。还不待他回敬回去,少年刀锋向下,直接就朝着他腹部直刺。

领头的黑衣人往左边躲避,刀锋眨眼又到了左边。少年身形极快,犹如鬼魅,一直缠着他。

他有些恼怒,转动刀柄,单刀突然变成双刀。双手交叠,开始左右围攻赵砚。

赵砚身体灵巧的从他侧斜方滑过,然后反手给了他一刀。黑衣人抽刀抵挡,赵砚就再刺,两人眨眼便过了二十几招,领头的黑衣人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没底气。

这少年有些诡异,明明两人素不相识,却好像熟悉他所有的招式。能从各个角度,恰到好处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这单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刚想开口让属下全上,群殴,一柄长刀就趁着他分神之际,一刀捅穿了他肚子。

领头的黑衣人惊愕:怎么会?他怎么可能不是这个毛头小子的对手?

对方一定使了什么邪术!

对,一定是这样的!

南阳王府的第一护卫不可置信,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朝赵砚怕去,赵砚狞笑一声,先拔刀,一脚将人踢到了断崖处。

砰咚几声巨响。火光四起,冰面飞溅。断崖直接被炸出了塌了下去。整个冰面连同绳索急速下坠,领头的黑衣人直直往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坠。

如此反复捅刀五次,又重复五次将对方踢下断崖,看到对方恐惧不甘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站在距离断崖只有三步远的赵砚,才彻底心情舒畅。

他没多大本事,唯独护短。

这也算为方才

掉落悬崖的玄一和小白报仇了吧!

赵砚下意识看了眼玄一,山风一吹,玄一莫名一抖:七殿下这个眼神,怎么好像掉下去的是他?

错了错了,掉下去的是南阳王府的杀手!

当看其他三十几个的黑衣人面色就知道了。

三十几个黑衣人只来得及喊声老大,他们老大就不见了。三十几人都目眦欲裂,齐齐抽刀朝赵砚四人扑来。

赵砚把他四哥让到一边,挥刀就是干。

玄一立刻捡起地上掉落的双刀和玄二一起冲了出去,双方很快打在了一起。

小白也不住龇牙,只要谁试图攻击赵砚,它就会冷不防冲出去,咬对方一口。然后在对方吃痛,要砍它时,它又飞速的后撤,完全是一条无赖狼犬。

气得人牙痒痒,又无暇他顾!

打斗过程中,赵砚不断回档。但他发现,单挑,或许他能靠回档秒掉对方。但群殴,他们腹背受敌,总会有人受伤。

尤其还有四皇子这个重伤的弱点暴漏在人前。

三人对三十几个高手,任由你功夫再高,双拳也难敌四手。

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句:“突围!”

玄一、玄二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抢了小白和四皇子就跑。赵砚将身上仅剩的药粉洒了出去,然后也运起全部的轻功,一刻不停的往山下赶。

身后的黑衣人几乎只被药粉阻挡了一瞬,立刻就追了上去。

几息的功夫,远远便瞧见赵砚等人已经到了山脚下。山脚下的关卡处还守着四人,也瞧见了迎面来而来的人。四人抽刀就要抵挡,刀还未出鞘,对面的人就犹如狂风过境。刷的一下就没了影。

再转头,赵砚三人已经已经连人带马跃上了马背,打马就走。

一声口哨响起,冲出去的马儿突然又回转过来,往回跑。

“吁!”赵砚用力拽着缰绳,死命想将身下的马往回拉。马儿不仅不听他的话,他越拉就越焦躁,最后居然原地仰头长啸,试图将他们摔下马背。

南阳王府的人鬼祟,这马居然也是特意训练过的!

玄一一个没抱住小白,小白从马背上颠了下来。眼看着要落地,赵砚松开缰绳,一个飞扑接住小白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手腕却被凸起的岩石划伤,冒出殷红的血迹。

只是耽误片刻,三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冲到山脚下,将四人一狗团团围住。

赵砚几人迅速后背抵住后背,将重伤的四皇子围在中间。

黑衣人冷笑连连:“看你们这次往哪里逃!”

赵砚把小白放下,撕掉一截衣袖绑住受伤的手腕,喝道:“逃什么!既然你们一定要追,那只能把你们全杀掉!”

十次不行,那就百次。

他就不信了,弄不死这些孙子!

三十几个黑衣人缓缓靠近,手上长刀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小白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仰头发出两声短促的狼嚎。

赵砚先是惊讶,继而看向雪山上,眸子睁大。

轰隆隆的响声自半山腰而下,雪雾飞扬,眨眼便到了近前。

玄一、玄二和四皇子都齐齐转身往黑衣人身后看,眸子也同时瞪大。

一群黑衣人后知后觉的回头,然后就看见一群雪狼慢悠悠靠近,而后散开,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狼群身子低伏后腿微蹬,龇牙,森绿的眼睛里凶光毕现,明显一副攻击的姿态。

饶是黑衣人再淡定,面对这种情形也惊住了。但转念一想,也许这些畜生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冲着他们所有的人来的。

只要他们动作够快,牺牲一些人,又有马的情况下,也未必不能将大楚的四皇子带走。

这样想着,所有的黑衣人几乎同时朝着最中心的四人扑去。但就在他们扑过去的同时,所有的狼群也一起行动。后腿用力,飞扑向黑衣人,狼牙一口咬住他们的脖子、手臂、大腿……

惨叫声响彻云霄,狼群凶残,越撕咬越兴奋……

但唯独留着赵砚几人没动。

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也许这群狼是他们中的那头狼犬呼唤过来的。

惨叫声中,有人痛苦大喊:“你,你们,跑不了……王已经得了消息……会赶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叫狼王一口咬断了脖颈。鲜血喷溅,顺着冰面流淌,和其余黑衣人的血混在一起,瞬间汇聚成了血河。

狼群还在兀自撕咬着尸体,看得赵砚几人心惊胆战。

狼王缓缓朝着赵砚几人走进,四人警觉。

小白立刻炸毛,挡在了赵砚面前。狼王不耐烦,用爪子拍了拍它脑袋,然后围着小白溜达了两圈,拖着一具尸、体往小白脚下放。

这意思,好像是在教它捕食。

小白茫然,显然不知道要干什么。

狼王嫌弃的又拍了拍它脑袋,完全是把它当族群的小辈在教训。

赵砚几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狼是在帮小白?他们这是沾了小白的光。

又等了片刻,见狼群丝毫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原本一直紧绷着根弦的四皇子一下子跪倒下去,脸色惨白、吓人。

赵砚连忙伸手去扶他:“四哥!”这一扶,才发现他身上才包扎的伤口又崩开了,又在往外渗着血。

他身上的药材已经用光,若是现在来人,他们再逃跑。他四哥不等人抓,会先流血而亡。

玄一、玄二自然也知晓这个理。

玄一肃声道:“殿下,听这些黑衣人的意思,他们行动前,已经将我们来营救四皇子的消息传回南阳军大营了。南阳王肯定还会派大量的兵马追击我们。为了四皇子的安危,我们必须分开走。卑职扮作四皇子,和玄二去引开南阳王的追兵。您带着四皇子先找一处躲躲,把血先止住!”

至少,下次再逃跑的时候,伤口不要崩开。

人得活着回到庐阳城。

远处冰面震动,应该是有大批的兵马靠近。来不及细思,赵砚立刻将他四哥的铠甲递给玄一,然后又将玄一的黑衣披在了四皇子的身上,嘱咐道:“你们小心些,引开敌军后也想办法躲起来。”

玄一点头:“殿下放心,我们是暗卫,最擅长躲藏。决计不会被他们抓到的。”说完,他又看向小白,有些为难道:“只是不方便带着小白,您和四皇子也不适合带着它,它在会暴露你们。而且,它也受伤了……”

赵砚看向小白,那毛孩子雪白的皮毛早就染透了鲜血。烈风一吹,腿脚都有些打颤,和他四哥不遑多让。

“确实不适合跟着我们逃命!”赵砚神色黯然,喊了声小白。

小白立刻丢开狼王,哒哒的跑到他身边用力蹭了蹭。

狼王就在旁边阴森盯着,好像有些被抢同伴的不爽。

赵砚摸

摸小白的脑袋:“小白,你先留在黎山,去雪狼谷待着。等我们打赢了这场战,我就来接你回家。”

小白呜咽两声,又蹭了蹭他,似乎是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

马蹄声越来越近,狼王仰头嚎叫。狼群警觉,立刻放弃地上的美味,齐齐又往黎山跑。

狼王冲着小白嚎叫几声,赵砚伸手推了小白一把:“去吧。”

小白呜呜叫唤,在赵砚再三的催促下,终于走到狼王身边。

狼王这才追着狼群离去,小白一步三回头,时不时就回头看他两眼。一双和狼同色的瞳孔里雾蒙蒙的,像是在哭。

天边的第一缕霞光照射过黎山,落在它血色的皮毛上。小白站在黎山的半步坡上朝下看,迟迟不肯走。

玄一肃声道:“殿下,我们该行动了!”

赵砚点头,狠狠心,背起四皇子翻身上马。然后瞬速消失在黎山脚下,玄一也披上四皇子的铠甲,和玄二翻身上马,直直朝着南阳军来的方向跑。

小白在原地委屈的呜咽,最后还是跟着狼王往黎山上跑了。

南阳王的军队老远看见有两匹马冲来,然后拐弯往南边的丛林跑。其中一匹马上,赫然是身穿铠甲,浑身染血的大楚四皇子。领头的将军大喊一声:“快,活捉大楚四皇子的人,赏银千两,记一等功!”

喊声震天,响彻云霄。

另一边,赵砚一刻不停歇,驮着他四哥一路狂奔。

第130章 赵砚卖惨

跑了没多远,赵砚发现身后的人身体萎靡了下去,应该是失血过多,坚持不住了。

不能再接着跑了。

瞧见远处有一片山林,他当机立断下马,将几欲昏迷的四皇子也扶了下来。然后拉动缰绳,调转马的方向,抽出银针在马屁股上用力扎了一下。

马蹄嘶鸣,迅速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赵砚这才将四皇子背到了背上,加快步子往山林里赶。

四皇子白着一脸问:“去哪?”

赵砚解释:“去山里面给你找草药!”

马背上的四皇子努力抬头往前面的林子看,但双眼发懵,昏沉、辨不清方向,他蠕动干裂的唇,哑声道:“冬日哪来的草药?小七,放下我,你自己走吧,回庐阳城……”

赵砚咬牙:“说的什么屁话,你当我来救你是好玩吗?人都背下黎山了,丢下你自己跑回去?”

四皇子喉咙嘶哑的难受:“带着我,你跑不脱的,没得连累你。”

“你闭嘴!”平日性子软糯的人,表现出少有的坚毅,语气不容置喙:“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一定能把你平安带回去,亲自交到静嫔娘娘手里!”

四皇子嘶哑的笑:“也就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兄弟,怪不得所有人都觉得你最笨……”

赵砚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懒得搭理他发神经。饶是这么多年习武,在爬完黎山,又打了两场的情况下,背着一个高个子在丛林里跑,也累得气喘吁吁。

冬日的丛林全是枯枝败叶,就算有绿植,也大多是些荆棘和松柏乔木。再往深处走,藤蔓交织,树木密集,寸步难行。

好在冬日天冷,不曾有野兽出没。

走了大半日,天光越来越昏暗,背上的人气息也越来越弱。赵砚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四哥先躺下休息,他单独在山里搜草药会更快。

他在深山停了片刻,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又寻了另一个方向往林子的外围走。好在没走多久,终于远远的瞧见一处小木屋。

他背着人走进去,木屋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头搭的小床,床榻上扑了一层树叶。木屋的墙上还挂了件蓑衣和一把生锈的斧头,以及一把拉弯的弓,再有就是一些动物牙齿。

这应该是猎户上山打猎时临时的落脚点。

他摸了把床头,床头积了薄薄一层灰,看样子有一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赵砚将四皇子放到枯草对上,然后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盖好,交代道:“我就在附近找草药,很快便回来,你先休息片刻。”

四皇子勉力点头:“你自己小心些。”

赵砚应声,顺手带上门,出去寻找草药。

这次他一个人,总算有了点收获。半个时辰后,他又回到了小木屋,手上还拿着好几种治疗外伤的草药。

他在小木屋内到处翻找,又找出了个炭盆,一个双耳陶罐和一个陶碗和藏在床底下的火折子。

他将炭盆拿出来,又在木屋附近捡了些干燥的柴火,放到碳盆里点燃。之后又用陶碗装了满满一陶罐的雪,架在炭盆上方烤,待雪融化后,把陶碗洗干净,又重新烧了一碗水给他四哥喂下。

然后开始洗药材,捣碎药材,给他四哥重新上药,重新包扎。

四皇子全程都醒着,看他动作异常熟练,忍不住问:“小七,你何时学会的这些。你好像除了读书,什么都会。”

赵砚也不避讳:“你也说了,我只是读书笨。困难时候,不会也得会。”他小声问:“有没有觉得好些,还晕不晕?”

四皇子点头:“好多了。”

说完,他肚子就咕隆隆叫了两声。

四皇子面有赧色,然后赵砚的肚子也紧跟着叫了两声。显然,两人担惊受怕,奔波了一两日,都饿了。

赵砚再次起身:“你等着,我去找些吃的。”

这次四皇子倒没说什么,待赵砚再次回来,手里就多了一只拔了毛,去了内脏的兔子。他坐到火堆旁,边把兔子架到火堆上烤,边有些遗憾道:“本来瞧见两只,还有一只让它给跑了。”说着又从袖兜里摸出几个橙红色浑身带刺的果子,把外头的刺烤掉后递过来:“这个可以吃,补充水分促进伤口愈合,你先垫着。”

四皇子接过,直接一整个放在嘴巴里嚼。果子酸甜中带着点天然的果香,和他以往在宫中吃的进贡果子完全没法比,但此刻却无比美味。

他吞下后问:“这是什么果子?”

赵砚:“金樱子蔷薇科植物的果实,可补肾固本,止泻治男子遗精……”

他话还没说全,四皇子就连连呛咳,差点将果子吐出来了。

赵砚连忙放下手里的兔子,从陶罐里弄了些水递给他,同时解释道:“大夫通病,我只是在说它药用,没其他意思。现在它只是食物,用来充饥的,你尽管吃!”

说着又坐到火堆边上,烤了几个自己吃起来。

四皇子喝了完水,幽幽道:“你懂得可真多……”

气氛难得放松,赵砚唇角扬起:“还好还好,学医嘛,各种草药都要了解的。”

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兔子被烤得滋啦冒油,待烤得表面金黄,两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只兔子,很快便被分食。

吃饱喝足后,兄弟两挤在一张小木床上,累得打呼噜。

盆子里的碳还在燃烧,一夜过去,两人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天蒙蒙亮时,远处有脚步声靠近。

赵砚一下子睁开眼,警惕的翻身坐起。他下榻,迅速用树叶将他四哥盖好,又将已经熄灭的碳盆塞到了角落。抽出靴子里的匕首,走到门边查看。

百米开外处,有个年近五旬的农户在靠近,各自不算高,有些驼背,身披兽皮,脚下皮靴,身后背了一把弓,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猎户。

这小木屋该不会是这个猎户搭建的吧?

赵砚松了口气,又窘然:若真是这个猎户的,他们睡了他的木床,用了他的陶器和炭盆……

他把匕首收起来,又把炭盆扯出来。

四皇子瞧见他动作,拨开满身的树叶,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

赵砚压低声音回:“好像是个猎户,你待会别说话,我

们只当是逃难的兄弟。”

四皇子点头,继续躺下。

赵砚坐到火盆边上,继续往盆里添柴,取出火折子,装作不熟练的点火。烟气缭绕,直往木屋外窜,他咳嗽连连。

木屋的门砰咚一声打开,那老猎户果然出现在门口。哎呀一声叫唤:“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是谁?是想放火烧了俺的屋子?”他边说,边伸手去扯火盆,把里面还湿着的柴火给扯了出来扑灭。

赵砚咳得眼泪就都出来了,一双眼睛红得可怜。

老汉瞧他这样,语气缓和了些,又问了一遍:“你们是哪来的?怎得在俺歇脚的木屋?”这娃娃长得虽磕碜了些,但一双眼睛生得着实无辜,瞧着也不是个坏的。

赵砚挥手打掉烟气,才可怜兮兮道:“大伯,我们兄弟是附近的村民。上山采药,路遇南阳军在追击敌人,被波及至重伤,才逃到木屋小歇,不是坏人。”

老汉瞅瞅他,又瞅瞅木床上浑身是伤的四皇子:“附近的村民?”他呵呵两声,道:“老汉虽不聪明,但也瞧得出来,你们不是村民。”他目光落在赵砚的手上:“你俩皮肤虽黝黑,但这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

四皇子的手因为这几个月的折磨已经破损龟裂,还有说服力一些。赵砚这双手,即便刻意涂黑过,双手食指也因为方才找草药弄得脏污不堪。但十指纤细圆润,指甲饱满鲜活,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出身。

哪里就是附近需要上山讨生活的村民了?

赵砚微微拧眉,正想着要不要把这精明的老头打晕。老头子话语一转,又道:“依俺看,你们是浔城哪家富人的公子吧?”他叹了口,继续道:“自从南阳军攻占淮阴三城后,就到处搜刮钱财,到处抓壮丁。你们莫不是也被抓去充军,私下偷偷逃跑被追到这了?”

他一副了然的态度看着赵砚。

赵砚半晌没搭话:居然还主动给了个身份?

沉默就是默认了。

老汉又叹了口气:“得勒,瞧你们哥两可怜,木屋睡了就睡了吧。”他看向地上的炭盆和角落的陶罐:“这些个东西都不值钱,用了便用了,老汉就当没瞧见。”说完,他又提醒一句:“俺方才从林子那头过来,好像瞧见南阳军了,你们生火最好注意些。”

有烟气很容易找到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

赵砚眸光微动,待他走出木屋,就背起四皇子坠在他身后。

老汉拧眉:“你跟着俺做什么?”

赵砚可怜兮兮求道:“大伯收留我和我哥几日吧,等我哥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走。”

老汉一口否决:“不行不行,万一南阳军找来,俺也得遭秧。”说完又较快了步子。

赵砚背着人继续跟,又求道:“我们兄弟不白住的,我身上还有点碎银,都可以给你。大伯,求求您了!”

老汉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而且步子越来越快。

赵砚注意到他走快时,右脚稍微有点跛,肩膀也有些不平衡的晃动。咬咬牙,试探道:“大伯,您是不是近日右脚脚背处时常疼痛?身体有些不协调,有摔倒的倾向?您这属于痹证,若是不治,恐会卒中!”

前面的老汉突然停下步子,看向他:“你是大夫?会治病?”

赵砚气喘吁吁的停下,点头:“对,我是大夫,而且医术不错,你的病我能治,只要您收留我们两兄弟。”

既然躲在山林容易被南阳军找到,那就躲到这一带百姓的家中。有吃有喝,有床,他四哥的伤也能好得快些。

老汉眸子发亮:“你早说啊,你既是大夫,那女人生孩子落下的毛病能治么?”

“女人?”赵砚疑惑。

老汉解释:“俺媳妇,生俺闺女后身体一直不好。好多年哩,附近的赤脚大夫都瞧遍了,也去城里瞧过,都不见好。”他说着满眼心疼。

竟还是个疼媳妇的。

赵砚点头:“能。”

老汉立刻眉开眼笑:“你咋不早说,早说俺就带你回去了。”说着朝赵砚招手:“你们兄弟同俺来,俺们绕小路过去,保准不会被任何人瞧见。”

赵砚松了口气,背着他四哥继续跟着老汉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转过一条条小道,又淌过一条小河,再从田埂上走过,经过大片的竹林。

老汉终于停下,指着不远处一处泥房道:“瞧见没,那就是俺家,俺们村子偏僻,不容易找到。南阳军的人抓壮丁也抓不到村里来,你们安心住下,好好替俺媳妇治病。”

赵砚点头,额头的汗水随着他动作滴落,砸在了四皇子的手背上。

他压低声音道:“小七,将我放下来,我休息一夜,好了许多,就这么点路,能走过去。”

赵砚温声道:“也不差这两步,都快到了,别又把伤口崩开。”

“小七!”四皇子有些无奈。

赵砚傻笑:“四哥不必心疼我,我年轻力壮,多走两步路而已。”

老汉瞧着他们两个,突然有些感慨:“你兄弟两个感情倒是好,俺媳妇生了闺女后也老想着多给她生个伴。女娃子、男娃子都好,总归有个照应的人,可惜她身子骨不好。”绕来绕去又绕到他媳妇身上去了。

他感慨完,又问赵砚:“他喊你小七,你喊他四哥,你们家好多娃儿子?”还不待赵砚回答,他又摇头:“大户人家媳妇多,你们两个是妾生的么,你们家抓壮丁,你老爹就把你们两个送出来娄?你们老子不地道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么好又懂事的瓜娃子也舍得……”

他在那絮絮叨叨,对着两人的老子一顿数落。

赵砚和四皇子两人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还不能替他们父皇辩解两句。

远在玉京,正在上朝的天佑帝,频频打着喷嚏。从早朝中途一直打到下朝,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冯总管担心他是着凉了,立刻要去请太医。

天佑帝摆手:“不必,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碍事,大概是南阳那边哪个不长眼的在咒骂朕!”

冯总管小心翼翼问:“陛下说的是南阳王?”

天佑帝冷笑:“自然是那个老匹夫,估计他也未想到小七初战告捷。他英明一世,当着十几万大军的面,被一个稚子射伤落了面子,应该非常气吧。”

冯总管连连应是,又笑道:“这打喷嚏啊,在奴才的家乡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亲人在思念陛下。老奴想,定是七殿下在想陛下呢。”

天佑帝叹了口气:“那应该是,小七自五岁起就从未离开朕,想朕也是应该。”

他刚说完,又是接连几个喷嚏。

已经走进农村小院的赵砚边喝点头边应承对面老汉的话:“嗯嗯,田大伯说得对,我爹太不是人,就独独把我们兄弟两丢了出来。要不是我们命大,现在已经死了。”

“是吧!”老汉继续唠,“你们也别太难过,你爹舍了你们,说不定其他几个儿子都不是他的种!”

同在一旁的四皇子嘴角抽搐:方才还觉得这老汉精明,怎么胡说八道,嘴上没把门的。

当今皇帝陛下也敢从头骂到尾,骂了一路。

关键是,小七这娃子,啥话都能接:为了混进别人家,连自己老登都不放过。

他们几个兄弟中,倒是小七最圆融。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他们父皇若是听到,大概能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