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应是,朝他规矩的行了一礼,然后退下。
在门口就碰见步履从容的国师,两人颔首打招呼,国师迈步走到天佑帝面前,又朝天佑帝行了一礼。
天佑帝诧异问:“你的胡须?”
先前络腮胡的玉真国师此刻脸上光洁如玉,长身玉立时倒是显出几分儒雅来。
玉真国师随口道:“臣这不是怕又吓着小孩吗。”
天佑帝想起玉真国师被揍黑的眼眶,忍不住唇角翘起:“倒是不至于,小七那孩子现在胆子大了些,都会主动和朕讨要东西了。”
玉真国师双手交叠,保持微笑:“看来陛下现在和七皇子相处融洽。”
天佑帝:“先不提小七了,朕今日找你过来有事。”他示意玉真国师坐。
玉真国师坐到他对面,温声道:“陛下和微臣边下棋边聊如何?”
“可。”天佑帝看向冯禄,冯禄立刻取了白玉棋盘来。
玉真国师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围棋微臣下腻了,不如来下点别的。”
天佑帝疑惑瞧他。
玉真国师慢悠悠从胸口摸出一张巨大的方格宣纸,摆到桌案上,然后提笔在方格里面画了个叉:“陛下,不如我们来下五子棋?”
天佑帝瞧见这密密麻麻的方格就头疼,显然上次和赵砚下出了后遗症。
他拧眉:“国师如何知道这五子棋?”
玉真国师不紧不慢道:“哦,朝中文武百官都在传陛下五子棋输给了七皇子,说是此棋必有玄妙。”他把宣纸往天佑帝的面前推了推:“但微臣观这五子棋甚是简单,就想来同陛下讨教一二。”
看看是真有玄妙,还是纯粹陛下‘菜’。
“文武百官都在传?”天佑帝眉头打结:“朕输给小七?”一个六岁大的孩子?
玉真国师肯定点头:“所以,近日朝臣频繁上折,想试探陛下是否有深意……”
他刚说完,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又抱着一大摞奏折匆匆进来。
折子太高台重,那秉笔太监抱得摇摇欲坠。
天佑帝看着那人高的奏折一阵无语:这孩子,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坑他啊!
第51章 二合一:“小七,那日在……
天佑帝速战速决,玉真国师惨败。
他把宣纸一收,笑道:“这东西对于陛下来说果然过于简单,陛下爱护七皇子之心令微臣动容。”这么简单都能输,放水放得也很辛苦吧。
天佑帝神情古怪:这和爱子之心真没半毛钱的关系。
他轻咳,淡声道:“四月初便是太后十年冥诞,朕准备大办,国师可有何建议?”
玉真国师:往年也不算小办,还要隆重?
他怕多说多错,又把问题抛了回去:“臣先问问陛下想如何办?”
天佑帝把自己的想法粗略说了一遍,玉真国师认真听过后,给出了相应的建议。然后起身道:“臣现在就回去占卜吉时。”
天佑帝摆手,待玉真国师走后,他又让冯禄去将皇后请来,商量祭拜事宜。
每年惯例,太后冥诞前几日,皇后都要带着有皇子的嫔妃入供奉孝懿太后的太庙打扫,以表孝心。
妃嫔负责清扫太庙外围,几个皇子要负责清扫太庙的里面。
今天只额外增加了赵砚母子。
皇后怕丽嫔不懂祭祀清扫的规矩,特意派了身边的老嬷嬷过去讲解。
丽嫔也是第一次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记得格外认真。自己记熟后,又将赵砚喊了来,让他也记一记。
同时又和他道:“你父皇对皇祖母感情深厚,亲扫太庙和祭祀那几日你要好好表现,万万不能犯错。皇后娘娘说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跟着太子便是。”
赵砚连连点头:“知道了母妃。”
他父皇之所以灭前朝,除了前朝皇帝荒淫无道,好像就是和皇祖母有关。
赵砚想多了解一些皇祖母,到上书房后就问六皇子关于皇祖母的事。
六皇子这个百事通,头一次表示自己知道的不多。他挠头:“父皇不许我们谈论皇祖母的事,我只知道皇祖母的母妃是云嫔娘娘的母家。你去问五哥吧,他心许知道得多一些。”
赵砚:那还是算了吧,五哥脑瓜子不比他灵光,里头除了吃就是玩,不如不问。
赵砚照例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五日一休沐,日日晚一个时辰到上书房。
春水动,万物生,天气一点点变暖。
四月初,离孝懿太后冥诞还有三日。皇后就带着几个有皇子的后妃去打扫了太庙的外围。临到孝懿太后冥诞前一日,太子又带着几个皇子去打扫太庙的里面。
太庙在外廷西直门处,紧挨着玉真国师的摘星楼。太庙里从前供奉的是前朝皇室的历代祖先,天佑帝建朝后,原本是想将前朝皇室祖先的牌位如同前朝后妃一般全请去天泉寺供奉。
但前朝归顺的老臣拼死跪谏,言孝懿太后乃前朝公主,陛下身上亦留着前朝皇室的血,供奉皇室祖先没什么不妥。偌大的太庙总不好只供奉孝懿太后,太后老人家也孤单。
天佑帝一想也是,于是单独把前朝惠成帝的牌位移走,又将他母后的牌位单独辟了一处神坛供奉。
太子带着赵砚几人推开太庙主殿的门,浓重的香火气扑面而来,入眼便瞧见密密麻麻的牌位。
太庙内香火鼎盛,尽管里面有守庙的侍卫和太监,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阴沉气。
但人多,好像就没那么害怕。
太监抬了水和打扫的工具进来,太子率先拿起抹布,然后朝二皇子几个道:“你们看着分配一下。”
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很自觉拿了扫把、簸箕和水桶,木质的台面上还剩一块抹布和一个拂尘。
赵砚见二皇子迟迟没动,就主动过去拿了抹布。
他才刚拿到抹布,太子便道:“小七,你畏寒,用拂尘清扫灰尘就好。”说着把拂尘塞到他手里,把抹布换了出来。
赵砚瞧了二皇子一眼,迟疑:“那二哥?”
太子声音淡漠:“你不必管他。”
赵砚眨巴两下眼睛,照着太子说的,拿着拂尘去清扫牌位上的灰尘了,边扫还边回头瞄二皇子。
二皇子抹布都没拿,就抱着手臂靠在檀木柱子上,看着大家干活。
赵砚微微蹙眉,六皇子拿着扫把凑过来:“你别看了,二哥每年都是这样。太子哥哥说他,他就说自己身体差,干不动。”
赵砚:“那他来做什么?”不干脆请病假待在流华宫休息。
六皇子:“二哥也不想来,怕父皇生气呗。我母妃说,贵妃娘娘每次来也不干活的,还喜欢指使别人干。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都亲自干呢。”
赵砚疑惑:“怎么没见五哥告状?”他五哥不是告状精吗?
六皇子撇嘴:“五哥哪里敢告二哥的状,他母妃日日巴结贵妃娘娘,他也向着二哥呢。”
他说完,赵砚就瞧见他二哥站在五哥身后指手画脚的。
在他面前抓牙舞爪的五皇子在二皇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二皇子指哪他就扫哪。
七个人干了一整日,终于在日头落山前将太庙打扫干净。
饶是赵砚只是做最轻松的活,手还是累得抬不起来。回去玉芙宫后,丽嫔让他赶紧去洗漱同他道:“洗漱完,赶紧睡,明早要早起,你皇祖母冥诞决计不能再迟了。”
都不用丽嫔说,他边洗澡都边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次日天都没亮,人就被拉了起来。怀着对孝懿太后的敬畏之心,赵砚也没回档,勉强睁开了眼,跟着丽嫔穿戴好,又迷迷糊糊往玉芙宫外走。
小路子将他抱起来,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有了人声。赵砚揉揉眼睛,抬起头,天边晨光熹微,近处人头攒动。
六皇子哒哒的跑到他面前,仰着头兴奋喊:“小七,你终于来了,我和四哥他们等了你好久啊。”
不同于赵砚的睡不醒,六皇子几个好像六一儿童节游学的小学生,整个人都亢奋。
赵砚从小路子身上滑了下来,跟着六皇子往前走。太子瞧见他,脸上有了笑意:“小七,还没睡醒?”
一阵冷风吹过,赵砚打了个机灵,人瞬间清醒许多。
太子瞧他缩头缩脑的可怜样,温声道:“国师看过日子,今日艳阳高照,日头出来就不冷了。”
小太监匆匆跑过来,朝众人鞠了一躬,然后道:“各位小主子们,宣德门已开,可以走了。”
太子带着几个皇子先行,之后姜皇后再带着其余宫妃公主从另一个门出去,双方在外廷的太庙前汇合。
他们到时,文武百官已经列队等在那了。
金甲列队,龙旗飘扬,一眼看过去,太庙前黑压压的全是人,整个太庙显得庄严又肃穆。
这可比上次冬猎场面还壮观。
赵砚凑到六皇子身边问:“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六皇子:“我们卯时起,他们寅时就得进宫。”
赵砚咂舌:“当官也好辛苦。”听闻朝中官员每日寅时也得早早在宫门口等着上早朝。
六皇子:“他们没有父皇辛苦,每年皇祖母冥诞,父皇都要斋戒沐浴,还要诵经祈福三日,夜里都没怎么睡呢。”
赵砚看向太庙前的高台,又问:“那父皇什么时候过来?”
六皇子:“应该快了,国师看过时辰的。”
两人垫着脚往台阶上看,天一点点变亮,清晨的雾气散开。日头升起,第一缕阳光直射在太庙飞出的屋檐时,有太监高唱:“陛下驾到,跪……”
衣着肃穆的群臣齐齐跪下,三呼万岁,震耳欲聋的声音排山倒海袭来。
姜皇后带着后妃行半礼迎接,赵砚也跟着太子行半礼等待。有脚步声朝这边靠近,他忍不住抬头偷偷瞄了一眼。
旭日初升中,天佑帝一身龙袍冕旒,昂首阔步走来,帝王的压迫气息此刻强烈
无比。
天佑帝登上祭台,早等候在祭台上的玉真国师带着几个弟子手持招魂铃,围着天佑帝做法,又唱又跳,说的是西途语,赵砚一句也没听懂。
祭祀的过程极其繁复,待天佑帝读完祭词上完香后。几个皇子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依次上前上香祭拜。
赵砚记不住那么繁琐的细节,眼睛就只盯着太子,太子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这么庄重的场合,尤其知道他父皇能察觉他回档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回档。
皇子们祭拜完,玉真国师又开始唱词,叽里呱啦又是一通长篇大论。
赵砚偷瞄他着装:这个玉真国师好像和梦里看到的不太一样,大胡子没有了,胸前骷髅头饰品也没了。眉眼瞧上去肃穆庄重,丝毫没有梦里的猥琐。
他看得出神,冷不防对方也看过来,和他看了个眼对眼。
那一下,对方似乎在笑。
那眼神犀利又极具穿透力,似乎透过他的皮相在看他的灵魂。
赵砚心脏砰砰直跳,垂下眉眼,稍稍往六皇子身后躲了躲。
唱词念完,又有一群使者冲上台。使者脸上全部浓墨重彩,衣着繁复奇怪,踩着鼓点,在长号角声中跳着夸张的祭祀舞。
祭祀舞持续许久,随着玉真国师的一声低喝,使者跪地,高举祭祀之物。
祭祀台下的文武百官再次齐齐跪地,口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天佑帝燃香跪下的那一刻,几个皇子也齐齐跪下,双手合十,闭眼诵经。
赵砚也被拉拽着坐下,跟着一起诵经。
祭祀过程一直持续到午后,玉真国师一声起,天佑帝带领文武百官起身,朝着太庙的方向又是三鞠躬,上香告慰。
有小太监匆匆朝着冯禄跑来,对着他低声耳语两句。冯禄眸子睁了睁,也不敢耽搁,立刻小跑到天佑帝身边又耳语了两句。
天佑帝蹙眉,肃声道:“让他去长极殿等候。”
冯禄又小声道:“阿池儿手里有孝懿太后遗物,他说,若是陛下不立刻召见,他就将遗物毁去!”
天佑帝拧眉:这是为孛木吉尔阿赤炎鸣不平,故意挑在他母后冥诞来找不痛快?
既然想来,就成全他好了。
天佑帝:“让他过来!”
冯禄点头,朝着小太监摆手,小太监立刻又穿过文武百官朝着宫外走。
文武百官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城门卫带着一人穿过层层禁卫军,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朝祭台上走近。
那人高大健壮,典型的西途武士形象。头上编了密密麻麻的辫子,身着西途的孝服,浑身缟素,面容风霜沉静。
西途的老将都认得:这人是老西途王,孛木吉尔阿赤炎的亲卫——阿池儿。
听闻孛木吉尔阿赤炎在幽禁中病故,看他一身孝服,看来是真的了。
只是孛木吉尔阿赤炎和柔善公主素来不和,阿池儿选在柔善公主的冥诞上过来,是故意还是有意?
文武百官的视线跟着阿池儿的身影移动,阿池儿手捧着一个复古繁复的木盒,木盒子一圈用蜜蜡封住。他来到天佑帝近前,朝着天佑帝跪下,高举木盒,悲痛道:“陛下,这是王临终前让阿奴呈给您的!”
天佑帝盯着木盒看了两秒,问:“里面是何物?”
阿池儿道:“阿奴并不知晓,王只说和柔善公主有关的物件,需要陛下亲自查看。”
天佑帝朝冯禄看了一眼,冯禄立刻上前,接过木盒。伸手揭开蜜蜡,拉开铜锁,盒子打开。木盒子里躺着一支素净的白玉簪,这玉簪是柔善公主出嫁前就一直戴着的,柔善公主死时,玉簪不义而飞。
天佑帝找了许久,也为见到。
如今看到,睹物思人。尤其是恰逢柔善公主冥诞,天佑帝内心触动。
白玉簪底下是一叠发黄的信件,信封上的字天佑帝极其熟悉。他年幼时,时常看见他母后写信去大聿,想大聿皇帝准许她回去探亲。
但这些信件一份也未有回信。
天佑帝眸色冰冷,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阿池儿:“这些信为何会在孛木吉尔阿赤炎手里?”
阿池儿沉声道:“柔善公主的母妃周太妃一死,大聿驿馆就拒绝替公主送信。公主是死在对大聿陛下的绝望里,而不是因为王!”
天佑帝嗤笑: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何意?
他伸手拿起白玉簪,白玉簪拿起的一刹那,里面的信件就化作碎末冲了出来。碎末化成黑色的飞蛾冲进人群,飞蛾接触到人的皮肤就腐烂一大块。
文武百官惊惧后退,宫妃尖叫四散,祭台上乱成一团。赵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得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天佑帝眼神冰冷:阿池儿是算准了他一定会拿他母后的遗物!
小小的黑赤飞蛾而已,以为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阿池儿也没想过能造成多大伤害,他只是不想活了,制造混乱想和面前的天佑帝同归于尽,以告他的王在天之灵。
趁着混乱,他抽刀直刺天佑帝腹部。
天佑帝冷喝,当胸一脚,将人踢得吐血,倒飞出去。
白九立刻抽刀,带着侍卫冲上去。
被踢飞的阿池儿匕首横划,冲到最前的侍卫手被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霎时变成黑褐色。
匕首有毒!
白九砍过去前,阿池儿又连翻几个身,恰好滚到了赵砚边上。他瞧见赵砚一身皇子装扮,想也没想,爬起来伸手就抓住赵砚的后脖领,用刀抵住他的脖子。
“小七!”被挤出老远的丽嫔吓得要死,拼命掰开挡在面前的侍卫,试图上前。
太子和六皇子也同时喊出了声,五皇子吓得往后躲,二皇子几人也吓得脸色浮白。
温贵妃和云嫔倒是暗自高兴。
围在四周的侍卫见此,迟迟不敢上前。
天佑帝眸色淬冰:“放开小七,朕留你全尸!”
阿池儿哈哈大笑:“孛木吉尔叶达努,你杀死了王,那就用你儿子的命相抵!长生天会惩罚你这个背祖忘德,杀兄囚父的畜生!我阿池儿诅咒你,断子绝嗣……”
他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一声。
被他抵住脖子的小孩子张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力道之大,简直是将他的手骨咬断!
这孩子,想死!
阿池儿手上用力,匕首用力一拉……
“小七!”丽嫔当场就晕死了过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道:玩了,七皇子死定了!
唯有天佑帝,反倒没那么担心。
果然,下一秒,时间回溯。
阿池儿捧着木盒,在万众瞩目中再次向他走来。
天佑帝眸色冰冷,沉静的看着。
在阿池儿跪地前,目光又落到了人群里的小孩儿身上。小孩儿亦如先前一次一样,安静的站着,没有任何要提醒他的意思。
天佑帝拧眉,略觉得奇怪。
阿池儿把木盒高举过头顶,再次悲痛道:“陛下,这是王临终前让阿奴呈给您的!”
天佑帝盯着木盒看了两秒,再次等那孩子提醒,但赵砚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若是他此刻改变了先前的行事,这孩子会不会怀疑他知晓回溯时间的事?
他只得继续刚刚的对话:“里面是何物?”
阿池儿又道:“阿奴并不知晓,王只说和柔善公主有关的物件,需要陛下亲自查看。”
人群里的赵砚还是没有动作。
此时剑在弦上,又不能惊动阿池儿。
天佑帝朝冯禄看了一眼,冯禄立刻上前,接过木盒。在冯禄手搭上铜锁的一刹那,天佑帝突然抽出白九的刀,一刀将阿池儿捅了个对穿。
阿池儿双目圆睁,完全没明白怎么一回事,整个人仰面倒地。
赵砚第一时间捂住眼睛,后退两步。
后妃吓得惊叫连连,文武百官也惊惧的看着祭坛上的一幕。
血流了满地,天佑帝擦手的功夫,白九已经上前将人拖走。匕首从阿池儿的袖中滚落,滚了几圈砸在了五皇子的脚边。
匕首上的宝石熠熠生辉,五皇子出于好奇,弯腰将匕首捡了起来。
赵砚和天佑帝同时眼神遽缩。
“五哥!”
“小五!”
两人同时喊出声,五皇子吓了一跳,手指就被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转瞬便成了黑褐色。
五皇子面色惨白,小身板直挺挺往后倒去。
赵砚扶额:可怜的娃,刺客的东西也敢随便乱捡。
他再次回档。
白九拖着人再次从祭台上走过,匕首哐当一声掉了出来,滚了几圈滚到五皇子面前。五皇子刚要弯腰去捡,赵砚就大喊一声:“五哥!”
五皇子吓了一跳,狐疑瞧他,语气不善:“干嘛?”
赵砚:“别捡……”他又不能直接说匕首有毒,只能道:“匕首锋利。”
五皇子无语,蹭的一下就把匕首握在了掌心。
天佑帝:小五这倒霉催的,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还有小七这孩子,就不能多回溯点时间?
赵砚也想多回档一些时间,但再往前,就是天佑帝捅人的时候了。
他可不想再看一次。
见赵砚迟迟没有再回溯时间的意思,天佑帝终于出声:“小五,你站着别动!”
他声音太过严肃,五皇子僵在那儿不动。
很快有侍卫上前,拿走了他手上的匕首。
祭台上的血被清扫干净,太庙前恢复平静。禁卫军开始护送文武百官出宫,后妃也在姜皇后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往回走。
太子上前,喊了声父皇。
天佑帝肃声道:“你带几个弟弟先回宫去。”
太子应是,带着二皇子、三皇子几个也下了祭台。赵砚刚要跟上,就被天佑帝喊住了:“小七,你留下。”
赵砚心里一咯噔,犹犹豫豫停住步子。
太子几个回头看向两人,待对上天佑帝严厉的目光时,几个皇子一刻也不敢耽搁,片刻就没了人影。
天佑帝朝赵砚招招手,然后转身往太庙里去。
赵砚不想动,冯禄上前:“七皇子,走吧。”
赵砚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天佑帝进了太庙。
太庙的门关上,浓重的香火味充斥鼻尖。
天佑帝转过身看着进门的赵砚,目光里是探究。赵砚后退两步,后背紧紧贴在太庙的门板上。
总觉得父皇要和他说很重要的事。
天佑帝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他方才就觉得奇怪。据他观察,这孩子回溯时间后,想改变结果,必定是要说什么做什么。
但方才,小七回溯了,丝毫没有提醒他阿池儿有问题。似乎笃定他一定能察觉端倪。
天佑帝在捅人的一刹那想了许多。
小七近日似乎大胆了许多,看似无意,却频繁利用回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比如晚去上书房那次,就瞅准他喝药的空挡回溯。还有五日一休沐那次,只要他不同意,就能一直掐点回溯。
也许,这孩子不是笃定他一定察觉端倪。
而是知晓自己也能同他一样,察觉时间的回溯。才如此平凡的缠磨他,相信他一定会提前出手杀了阿池儿!
天佑帝张口第一句话便问:“小七,那日在长极殿,太医同朕说话时,你醒着?”
赵砚惊恐,后背冷汗淋漓:完了!他什么时候露馅的?
第52章 二合一:父子摊牌……
天佑帝眼神犀利,赵砚喉咙像卡了玻璃片,想摇头否认,但怎么也发不出声。
两人僵持几息后,赵砚败下阵来,点头承认。
天佑帝拧眉:“醒了为何装睡?”
赵砚抿唇:“怕被父皇责罚……”
天佑帝没好气道:“朕罚你做什么?”再说了,你能一直回溯,还怕朕罚?
赵砚鼓足了勇气,终于抬头,看他对视,但声音依旧细弱:“父皇不觉得儿臣是妖怪吗?”
天佑帝不懂他的思维:“什么妖怪,你是你母妃肚子里出来的,和你所有皇兄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能得仙人眷顾,拥有逆天能力,是天大的幸事。”若他有这种能力,那些个乱党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偏这孩子暴殄天物,尽把这能力用在无用处。
听他这样说,长久压在赵砚心里的一块大石轰然卸下。
他细微感动,乌黑的眼瞳蓄了泪花儿,稚嫩的语气里也带了些娇气:“父皇……”
天佑帝看他可怜兮兮的,好气又有些无奈。走过去将人抱到太庙前的一处木凳上,伸手擦了擦细嫩的小脸,哄道:“好了,哭什么,都六岁大了,再哭没得让人笑话。”
赵砚抽噎两下,没哭出来。
天佑帝见他情绪稳定后,又接着问:“那小七同父皇说说,你何时能——”
他想说回溯两个字,但天佑帝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不出口,好像自动消音了。
赵砚狐疑的盯着他。
天佑帝继续尝试,还是不行。
他干脆取了祭台上的纸笔写起来,但‘回溯’两个字还是写不出来。他把笔一搁,在赵砚殷切的目光中,再次强行开口。一道电光在脑海里闪过,他被劈得四肢麻木,唇齿哆嗦。
天佑帝惊骇:难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赵砚见他迟迟没开口,主动询问:“父皇是想问关于回档的事?”
回档两个字,落在天佑帝耳里自动变成xx。
他悄悄活动麻木的四肢,既然仙人不想他提,他便不提这两个字。他换了种问法:“小七何时发现自己拥有这种逆天的能力?”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赵砚实话实说:“落水之后。”
天佑帝:“第一次落水?”
赵砚点头。
天佑帝想起丽嫔多次提及有人要害小七,于是问:“那小七还记得当时怎么落水的吗?”
赵砚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有人推我……”
天佑帝眸子微眯:“推你的人长什么模样,小七还记得吗?”
赵砚仔细回忆,但时间太久,再加之他当时脑子也迷糊,只迷迷糊糊记得:“是个太监,眉毛这里有一颗黑痣!”他用手指着自己眉尾,比给天佑帝看。
“只记得这些?”天佑帝拧眉,这形象太单薄模糊,靠这点信息,要找到人实在太难。
赵砚努力想,但就是想不起来。
天佑帝见他小眉头都快打结了,拉开他敲脑袋的手:“好了,不想这个了。小七同父皇说说,你这能力最多能往前多久?”
提起这个,赵砚很是骄傲:“最开始只能xx一刻钟,现在能xx到两刻钟后哦,我xx的越多,能xx的时间就越长。”他算了一下:“xx一百次就能多xx一刻钟哦。”
天佑帝把自动消音的两个字带入‘回溯’,把赵砚的话撸了一遍。
也就是说,这孩子目前最多能回溯最长的时长是两刻钟,之后要想再提高回溯时常,就要多回溯。每回溯一百次,就能多增加一刻钟的回溯时常。
天佑帝一想到赵砚提高的一刻钟是自己被迫回溯一百次后才得来的,就一阵胃疼。
“两刻钟够了!小七不必在意时间长短!”两刻钟,足够他应对任何事情了。
瞎回溯,受苦的还是他。
赵砚摇头:“不够不够,要是我能xx一天,生辰那日,我决计不会吃酒酿丸子的。”能回档的时间越多,他就能避免更多的事。
“够了!”天佑帝耐心道:“如果小七只是想解决麻烦,父皇可以帮忙解决,不一定非要用这种能力。尤其是在父皇早起上朝、接见大臣、批阅奏折或是喝药时……”他揉着眉心:“父皇会很烦恼……”
赵砚懂了:怪不得先前父皇突然准许他晚去上书房半个时辰,感情那个时候父皇正起床上朝。
走了十几遍都走不到朝堂上,确实有些烦。
父皇没削他确实算脾气好了。
赵砚小心翼翼问:“什么麻烦都可以帮忙解决吗?那我能不能不去上书房?”
天佑帝拧眉:“只有这个不行。”他语重心长道:“你还小,父皇不求你像太子一样勤勉优秀,但也不能做个睁眼瞎。大字都不识
一个,今后只有被人糊弄的份。你母妃是个拎不清的,你靠她显然靠不住。”
赵砚:“那我靠父皇。”
天佑帝:“父皇也会老,男子汉大丈夫,终归要自己立起来。”
赵砚挠挠头,小脸皱成包子:“我也不是不想读书,只是我脑袋笨,学得比哥哥们都慢。柳先生讲的课文六哥听一遍就明白了,我听三遍都不明白。同样的课业,六哥他们觉得容易,但我觉得好难啊!还有骑射,我也有努力在学。”他抿唇,看着天佑帝,认真问:“父皇能让我慢一点,不跟着六哥他们的进度学吗?”他举起小手:“我保证,等我长大,所有字都会认识。”
天佑帝盯着自己儿子的脑瓜子:这孩子,在读书一道,确实少了根筋。
他叹了口气:“朕让国师再给小七好好看看?”
赵砚一听,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国师肯定会认为我是妖怪。”他脸上都是惊惧之色。
天佑帝:“放心,国师先前瞧过你,没觉得小七是妖怪!”
赵砚双眸瞪大:果然,先前一次不是错觉!国师果然偷偷来瞧过他了。
父皇先前将他送走,也是国师说了什么吧。
天佑帝:“国师说小七魂魄不全,也许寻回魂魄脑瓜子就灵光了。”
赵砚惊恐:少的那个魂魄是原主?那国师没瞧出他是异世的孤魂野鬼?
他坚决不要。
天佑帝拧眉:“不看也行,你以后莫要乱用自己这能力,有什么事,好好同父皇说。”只要不出格,父皇都会同意,“父皇需要你的时候,你再用这能力,明白吗?”
赵砚嗯嗯点头:既然都摊牌了,他就没什么好委婉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只要父皇需要他,他就能一步步找到对自己最舒适的状态。
天佑帝拉着他起身,太庙的门再次打开。日头从门外照耀进来,香火气一下子就散了不少。
天佑帝把赵砚交给守在门口的冯禄,嘱咐道:“好生将七皇子送回玉芙宫。”
冯禄应是,带着赵砚往太庙的出口走。两人走出一段距离,玉真国师慢步走到天佑帝身侧,同他一起瞧着小孩儿一深一浅的背影。
天佑帝肃声问:“国师今日近距离瞧了,可瞧出什么?小七缺的魂魄可否补齐?”
不然这孩子脑瓜子不记事,总想着回溯。
玉真国师摸了两把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子:“人有三魂七魄。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七皇子出生时,臣观过他的面相。那时七皇子缺的是英魄,天生胆怯敏感,体弱易夭折。但七皇子落水后,英魄全,灵慧缺失,在读书一道强求不得。”(注1)
天佑帝拧眉:“缘何会这样?”
玉真国师:“凡是都有因果,陛下不必纠结缘由。”他顿了一下,又道:“臣观七皇子是个有福之人,一体双魄,各有际遇,陛下不必为七皇子的将来担忧。”
“养儿一日长忧九十九。”天佑帝叹了口气,看向玉真国师:“哎,算了,朕同你说这个做什么,国师又没有儿子,不懂……”
玉真国师被扎了一刀!
他容易吗?
没儿子是他的错吗?
您清高您了不起,你儿子成群结队!
玉真国师无语,看着天佑帝走远,转头吩咐旁边的弟子道:“把东西收拾收拾,回摘星楼闭关。”
弟子疑惑问:“师父怎的又要闭关?”
玉真国师懒散道:“泄露天机太多,恐遭天谴!”他这辈子注定无妻无子,孤寡一个。
他倒是看不懂了,陛下这么多儿子,缘何突然对七皇子这般在意?
难道里头还有他没算出来的天机?
玉真国师边走边想,赵砚一路打着喷嚏回到玉芙宫。
丽嫔朝冯总管道过谢后,就将赵砚拉到一边,着急问:“你父皇单独留下你做什么?”
方才那场景太可怕,陛下的表情也好可怕。
丽嫔不得不多想。
赵砚说一半留一半:“父皇问我年前第一次落水的事。”
丽嫔疑惑:“陛下怎么会问起你这个?”
赵砚摇头:“不知道呀,父皇问完,就让我回来了。”
丽嫔又问:“那小七怎么回答的?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赵砚继续摇头:“我什么也没记起来。”他不敢同丽嫔说有人推他入水的事,他母妃脑袋糊涂,查不出什么来,反而会坏事。
“这样啊,那小七先去读书吧。”丽嫔让小路子把赵砚带去书房,转头就问沉香:“你说,陛下是不是信本宫说的话了?他也觉得是有人想害小七,才特意问小七的?”
沉香为难:陛下先前都说了,七皇子的落水就是意外。事情过去那么久,陛下恐也就顺口一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见沉香不答,丽嫔顿觉没意思,摆摆手道:“你拿些点心去给小七,本宫要单独想想。”
沉香松了口气,朝她欠身,匆忙往主殿外走。拿了点心后,又径自往书房去。
书房内暖融融的,赵砚靠在铺了厚厚褥子的木椅里呼呼大睡。小白趴伏在他脚边,阖眼假寐。
听见脚步声,立刻跳起来去咬赵砚的裤脚。
赵砚一下子惊醒,挺直背脊坐正。
小路子忙帮他将书摊开来,陪在身边一副认真读书状。见进来的人是沉香,主仆二人,连同小白同时松了口气。
赵砚又往木椅上一靠,打着哈切道:“沉香姐姐,我还以为是我母妃呢。”
沉香把一碟子糕点端到他面前,温声道:“今日起来得太早,七皇子想睡边睡吧,丽嫔娘娘暂时不会过来。就算过来也有小路子和小白替您放风。”
赵砚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沉香姐姐不会觉得我不乖?”
沉香摇头:“奴婢家中也有个年幼的弟弟,他也不喜读书,但不妨碍他懂事。七皇子是富贵命,只要健健康康的就行。”
“沉香姐姐,你和小路子都好好。”赵砚感动,抓了糕点就往嘴里塞,待吃饱了,就窝在木椅里继续睡,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
沉香拉了条小被子给他盖上,同小路子一同守在书房外。
次日一早,赵砚去上书房后,六皇子几人也好奇天佑帝单独留下他做什么。
赵砚的说辞还是和对丽嫔的说辞一样。
六皇子几人顿觉没趣:父皇当时那脸色,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事呢。
二皇子坐正了身板,嗤笑一声道:“还以为父皇又有什么好处单独要给小七呢,父皇对你也就那样。说什么问落水的事,那都是多久以前了。估计是小七得寸进尺,父皇喊你过去训话吧?”
毕竟,当时谁都看得出来,父皇的脸色奇差。喊小七的语气里也攒了怒火,没可能只是问他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听二皇子这样一说,六皇子也觉得可能是这样,连忙又问赵砚:“小七,父皇真训你了?要是真训你了,你就说出来,我们不会笑话你的,别憋在心里难受。”
赵砚无奈:“真没训!父皇真的只是问我落水的事!还让冯公公送我回玉芙宫了呢!”他指着五皇子道:“五哥也瞧见冯公公了,是不是?”
五皇子咻的扭头:“我没看见!”云湘宫挨着玉芙宫的,他当时故意守在云湘宫门口蹲小七,确实瞧见冯公公了。
但他就是不说!
气死小
七!
赵砚显然一点都不生气,他现在是抱上大腿的人了。
二哥说父皇训他就训他了吧。
赵砚把书包往抽屉里一塞,趴在桌上就开始睡觉。
六皇子拍拍桌面,提醒他:“柳先生来了。”
赵砚嗯嗯两声,继续睡。
柳翰林进门,瞧见他趴在桌上,什么也没说,拿起课本就开讲。
陛下交代过,待会要和几位重臣商议西途那边的事,让他千万不要打扰七皇子。不要喊七皇子背书,不要让七皇子回答问题,七皇子睡着了也不必喊醒。
柳翰林就奇了怪了:陛下和重臣商议西途大事,和七皇子有什么关系?
柳翰林不解,但柳翰林必须依照圣旨办事。
但更离谱的还在后头,自太庙祭祀后,那个素来小心谨慎的赵小七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松弛到放肆的七皇子赵砚。
晚来一个时辰不说,还开始早退。其他人都是申时末散学,他申时初就回去。上五休一不够,后来变成上五休二,休二也就算了。每个节日他要休,丽嫔娘娘生辰他要休,就连小白生病了他都要休!
关键是父皇从来不责罚小七,刚开始还找借口帮小七遮掩,到最后借口都懒得找了,敷衍道:“你们同小七比什么?他还小。”
二皇子一度无语:老六和老五也就比小七大一岁,怎么就小了!
五皇子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谁说父皇对小七也就那样?父皇简直将小七当皇祖母供起来了!
短短一年不到的功夫,宫里宫外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最宠爱七皇子。连带失宠多年的丽嫔,也因此得了陛下青眼,身价也水涨船高,一跃成为宫中红人。
整日活跃在众嫔妃中间,像朵穿花的蝴蝶,备受瞩目。
再加之皇后娘娘的庇护,丽嫔风头可谓一时无两,连云嫔都要避其锋芒。
云嫔心里不痛快,时不时就去温贵妃那诉苦。吃过一次亏的温贵妃似乎收敛了性子,只不紧不慢喝着茶,冷声道:“急什么?花无百日红,她爬得越高只会摔得越惨!这次要动她,就必须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必中,让她再也爬不起来。不然就忍着!”
云嫔咬牙:“贵妃娘娘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二皇子想想,难道您就眼睁睁瞧着丽嫔的七皇子爬到二皇子头上?”
丽嫔得宠这一年,没少奚落她。宫里有什么好东西也全抢在她前头得了,小五又时常因为陛下偏心七皇子那贱种哭,她实在受不了了。
偏生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贵妃娘娘如此沉得住气。
果然,温贵妃听她提及二皇子,眸色立刻变得犀利:“七皇子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来和本宫的启儿比?”在她看来,启儿的对手只有太子。
“一个外家背景低下,文不成武不就的皇子能有什么出息?”温贵妃嗤笑:“云嫔,不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乱了分寸!陛下曾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觉得七皇子这样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云嫔还是不甘心:“可是,前朝惠成帝不也因为偏宠幼子,而害了嘉义太子?”
温贵妃:“那也该是皇后着急,她都没动静,本宫做什么要冲在前头?”她算是看出来了,丽嫔就是姜氏的马前卒。
姜氏就等着她对丽嫔出手,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呵呵,她得想个法子,让姜氏养狗反被狗咬!
温贵妃将云嫔请了出去,云嫔愤愤不平的走了。身边的大宫女边走边安慰她:“主子,奴婢看,还是算了吧,最多以后我们都避着丽嫔走。”
啪!
宫婢才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云嫔怒道:“你个贱婢,什么叫以后都避着她一些?你也觉得本宫不如她受宠,活该被糟践是不是?”
宫婢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她边说边扇自己巴掌。
啪啪声在空旷的御花园回荡……
一道娇俏的声音从另一条岔道上传来:“云嫔妹妹这是怎么了?拿下人撒什么气?”
云嫔抬头,就瞧见衣着华丽鲜艳的丽嫔走近。对方一张脸浓艳似牡丹,眉目皆含着春情,一看就是被滋养着的娇花。
她没好气道:“你如何在这?”
丽嫔唇角翘起:“陛下方才招我去长极殿伴驾,现在才回呢。”
其实是赵砚让天佑帝帮忙把他母妃喊走的,但落在旁人眼里,丽嫔很得宠,时常伴驾。
云嫔气得要死,冷着声道:“你以为你能得意几时?但凡长点脑子都该睡不着了?”
丽嫔呵笑:“本宫如何睡不着?”
云嫔:“你当陛下事事依着七皇子就是得宠?陛下对太子才是看重,对七皇子那是放养。说到底,是陛下不在乎七皇子是否成才,才放纵他迟到早退,时常旷课。等将来七皇子养成顽劣性子,成了废物草包,你就哭去吧。”
丽嫔拧眉:“你这是嫉妒。”
云嫔:“我嫉妒什么?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你也曾求着皇后娘娘让七皇子提前过上书房旁听,你该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你高兴,待年底各位皇子的考教成绩下来,你就哭去吧。”说完,她就拂袖而去。
跪在地上的宫婢见自家主子走了,也连忙起身追出去。
徒留丽嫔一个人站在御花园里发呆。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她和娘亲在小镇的胡同里长大。娘亲总是说她是富贵命,将来是要做官家娘子的。家里虽不富裕,可打小就不让她做粗活,说是女子肌肤要娇养,尤其是一双手。严格要求她体态,不准她多吃,每日要她站桩修炼体态。
有时候她受不住了,娘亲就同她道:“娘都是为了你将来打算,现在辛苦,以后你就知道直了!”
她也如同她娘亲说的一样,入宫当了娘娘。
陛下因为她的貌美和婀娜第一时间宠幸了她……
丽嫔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玉芙宫,瞧见端着茶水匆匆而来的半夏,她咬着唇问:“半夏,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话对吗?”
半夏放下茶盏,点头:“自然对,奴婢家里穷,爹娘早早便托了关系,将奴婢的弟弟送到镇上的木匠家当学徒……”她说着说着,就对上了沉香让她闭嘴的眼神。
但显然,已经晚了。
丽嫔突然起身,朝书房走去。离书房还有一点距离,就见赵砚在追着小白玩。
小白如今已经长成大白,一身皮毛雪白油亮。任凭小孩儿将它扑倒,抱着它蹭也不生气。
赵砚跑着跑着就直接撞在了丽嫔身上,他哎呀一声,捂住额头。仰头,看见丽嫔,面色微微变了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疑惑问:“母妃,您不是在父皇那吗?”
丽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小七现在不该在背书吗?怎么在这同小白玩?”
赵砚支支吾吾:“我,我已经背好一会儿了……”
丽嫔又问:“那背熟了吗?”
赵砚抿唇:“背,背熟了一段……”
丽嫔眉头几乎打结:“看来是母妃近日太过宽纵你了,背了几日,只背会一段?”她深深忧虑:“再过几日就年底考教了吧?小七如此不努力,考教那日可如何是好?”
赵砚小声辩解:“母妃,我有认真背书,也有努力学习骑射,考教那日我不会倒数第一的。”
丽嫔蹲下身,扶着他肩道:“母妃不是让你不考倒数第一,是希望你名列前茅!”
赵砚抿唇:这他真心做不到!
就算他能回档,也刷不出最好的成绩,除非父皇帮他一起作弊。
见他迟迟不说话,丽嫔拧眉:“罢了,母妃也不要求你名列前茅,至少得中上水平。小七,告诉母妃,你能做到吗?”她眼含希冀,一瞬不瞬盯着赵砚。
赵砚的心脏像是被一直无形的大手牢牢抓住,仿佛回到前世在孤儿院时。
院长妈妈也是这样抓住他的肩问:“赵小七,待会叔叔阿姨过来,你表演唱歌,你能做到吗?”
“做不到叔叔阿姨就不要你了。”
“做不到,院长妈妈就不喜欢你了!”
“做不到,你就滚出去!”
赵砚嘴巴嗫嚅了两下,小声问:“若是我没做到,母妃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丽嫔起身,吓唬他道:“若是做不到,就把小白送走吧。小白大了,容易伤人,送到万兽园养着正好。”
“母妃!”赵砚不同
意,“小白乖顺,不会伤人!”小白五个月大的时候,父皇就特意让万兽园的人来瞧过。小白是狗和狼的杂交,性情更趋向于狗。
父皇既能让他继续养着,就说明小白无害。
如何就要送到万兽园了?
赵砚回档,下一秒,丽嫔再次抓住他的肩问:“小七,告诉母妃,你能做到吗?”
赵砚嗯嗯点头:“能!”
必须能啊,小白哪也不能去!
第53章 二合一:武考,拔得头筹……
赵砚去年才刚满六岁,是不用参加年底大考教的。
但他正式进学后,今年是必须要参加的。
他先前只想着考教那日请病假不去就行,也没认真了解过会考哪些。此刻答应了他母妃,只觉得两眼抓瞎。
耽误之际,是找他六哥了解要考哪些才是正事。
次日一早,赵砚难得早早去了上书房。
已经习惯他迟到早退的五皇子瞧见他,似是见鬼了般,来回看了他许久。
赵砚同他打招呼,他立马又扭头转了过去。
待六皇子来后,赵砚就迫不及待问起考教的内容。
六皇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大考教,加之他今年有好好准备,考教的内容和顺序记得比谁都牢。
赵砚一问,他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平日父皇抽查我们课业,也只是随便看看,问几个问题就了事。年底的考教,除去父皇,所有先生和武师傅都会到场。分文考和武考,文考要考诗词歌赋、对答、策论和书法;武考要考骑马和射箭,考得可精细了。考试的结果会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每年的大考的等级会记录在册,如果十五岁前,大考等级未及格,是不许出宫建府的。”
赵砚瞪圆眼睛:“不能建府,那住哪?”
六皇子:“你母妃没同你说过吗?皇子八岁以后都要搬到上书房东侧院居住,若是大考不合格,就只能一直住在东侧院,继续读书。”
若是二十岁还没考过,岂不是还要待在东侧院和新出生的小皇子或小皇子一起读书?
那得多丢脸。
但这种问题和他没关系,他和父皇有约定,父皇不会拿出宫建府这种事来卡他。
他现在想问的是:“诗词歌赋和骑射,所有人都考一样的吗?”他最小,学的时间最晚,不是最吃亏吗?
六皇子连连摇头:“不一样,父皇和先生们会根据我们年纪和入学的先后,给出不同难度的考题。太子哥哥、二哥和三哥的考题就差不多,我们应该和五哥、四哥的考题一样。”
赵砚又问:“那骑射怎么比?”
六皇子:“去年是比跑马,跑一圈马,按照时间长短排优劣。射箭比中靶心数,十箭中谁中的靶心数多谁最优。文试的话,除去写大字是固定的,其余题目,比如诗词歌赋、策论和对答,都是可以抽提的,运气好,能抽到很简单的题。”他苦着脸道:“我去年抽的题目就好难!”
赵砚想:比跑马的话,他虽刚学会骑马没几个月,但不断刷新跑马次数,总能刷出最快的速度。射靶,别人是十次机会,他能有无数次机会,他总能射中的。至于文考,就算他很多东西不会,但刷到最简单的题总是容易的。拿到的题简单,他就赢了一半。”
他在心里默默给天佑帝点了根蜡:父皇,对不起了。我也不想回档,但小白需要他!
您且忍忍,过了考教日就行。
二皇子见他一直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忍不住嗤笑一声:“小七,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是不是太迟了?”
赵砚似是听不懂他的嘲讽,摇头道:“不迟不迟,还有三天呢。”
二皇子哼笑一声:“以你那脑袋,还有三十天也是惘然。你可知,去年考教垫底的小五被如何处罚了?”
被提起丑事的五皇子一脸菜色,又不敢骂二皇子。
赵砚摇头。
二皇子:“小五被父皇罚跪太庙三日,这三日只准吃素。”
赵砚惊悚:这么狠?大冬天的,太庙多冷!
二皇子见他被吓住,总算舒坦了。
被揭糗事的五皇子涨红了脸,气哼哼道:“有小七在,我今年必不会垫底的。”小七考得最差,父皇肯定就不喜欢小七了。
父皇说过,他最喜欢勤勉好学的孩子!
赵砚看着五皇子:“可是,我也不想垫底……”
五皇子无语:“那就等大考吧!”
这么傻又不上进的小七,凭什么也能得到父皇的宠爱?
等着吧,父皇宠爱小七,只同他年幼时喜欢的蛐蛐一样。发现那蛐蛐常战常败后,很快便会厌弃。
小七若是这次垫底,父皇对小七的喜爱也会减淡。时日一久,又会将小七忘记在犄角旮旯里。
赵砚没在继续搭理他,拿出课本来临时抱佛脚。
六皇子见他这样认真,多问了他两句。
赵砚焉耷耷把丽嫔同他说的话同他说了,六皇子啊了一声:“那怎么办?你不垫底就已是万幸,还要考中等?丽嫔娘娘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赵砚:“六哥也觉得我考中等不可能吗?”
六皇子挠挠头,不知怎么回他这话。四皇子就直接多了,斩钉截铁道:“不太可能!”
三皇子也道:“是不太可能,小七,垫底没什么好怕的,最多小白去万兽园后,我帮你照看。”
赵砚:“……”
都这样不看好他?
赵砚继续看自己的书,待他再此早退。二皇子拿他做起赌注,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压他一定垫底,只有六皇子勉勉强强,昧着良心压他能考中等。
输了也就一两银子,就当支持小七了。
太子拧眉:“你们这样拿小七赌不好吧?”
二皇子丢了个白眼给他:“我们不过是玩笑,太子这也要管?你若是不满,就去父皇那告状吧。”他明知太子不是背后告状的小人,还要故意这样激他。
说实话,他不讨厌小七。但太子喜欢小七,他就是要恶心太子。
所有人都等着看年底考教的结果,尽管赵砚如何不想,考教那日还是到了。
原本往年都是先文考再武考,但看天气,午后恐会下雨。于是天佑帝大手一挥,把武考挪到上午,午后在上书房文考。
这样就都不耽误。
这日,赵砚早早起来。
丽嫔特意给他换了一身窄袖骑装,嘱咐他道:“今日好好努力,千万不要紧张,母妃陪着你。”
赵砚惊悚:“母妃也要去?”
丽嫔点头:“你先前不是问过六皇子?武考除去你父皇、和武师傅外,各位皇子的母妃也可在外围观看。”
前朝皇子考核后妃是不许参与的,但西途自古就没有这个规矩。天佑帝常言,皇子的教导后妃也有职责,皇子们大考,武考部分可让后妃亲自看看,也好知道自己的儿子哪里不足,后续可以督促。
可以说,后妃们之所以喜欢鸡娃,天佑帝也有一部分原因。
“小白能不能留下来,就看小七的了。”
赵砚苦着脸嗯嗯点头,小白这傻狗,还不知这场考试决定它的命运,围着他上蹿下跳的,疯狂摇着尾巴。
直到赵砚和丽嫔出门,它还兴奋的汪汪叫。
母子到达骑射场时,其余人早等候在那了。
丽嫔拉着赵砚和皇后等人见过礼,才放他去皇子那处。瞧见他过来,几个皇子集体行注目礼。
待他走近,往看台上看去,小声问六皇子:“父皇还没来?”
六皇子摇头:“往年这个时候父皇都早早来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已经差人去请了。”
赵砚转头去找他母妃,就瞧见姜皇后已经领着后妃们在骑射场外围的东侧坐好,他母妃就坐在许嫔边上。
武师傅过来,让他们先热身。几人就脱了厚重的斗篷,站在骑射场内,边热身边等。
五皇子时不时就往赵砚这边看一眼,见赵砚看过去,立马又转过头。
等了约莫两刻钟左右,冯禄跟着去请的人匆匆过来。同姜皇后道:“陛下临时被要紧的政务拖住了,让几个皇子先行比试,他稍后会过来。”
姜皇后点头,让身边的太监去给监考的武师傅传话。
武师傅就站在几个皇子的边上,那太监的声音不算小,几个皇子都听见天佑帝暂时不能来的消息。
除却赵砚,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铜锣声响,武师傅上前,宣布武试的规则。
“第一项,射箭考核。皇子们需在十米开外射靶,射中靶心十次者为甲等,七次以下为乙等,五次以下为丙等,三次以下为丁等,一次不中不记录成绩。按照皇子排序,第一位,太子优先考核!”
太子出列,走到预定的位子上,拉弓瞄准,然后松开手臂。箭羽嗖的一声,直直摄入靶心。
武师傅们面上带笑,很是满意,笔下开始记录。
太子连射十箭,中了八箭靶心。
场外一片叫好声,有后妃恭维道:“太子就是厉害,不愧是皇后娘娘肚子里出来的。”
姜皇后很稳重,只是唇角微微上扬,仿佛习惯了太子的优秀。
温贵妃心里嗤笑一声:装,姜氏惯会装,心里指不定怎么得意呢。
太子之后就是二皇子,温贵妃一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朝他招了招手。
二皇子点了一下头,拿起弓箭走到射靶处。他体弱,为了这次年底大考,这几日都是早早睡下,滋补的药材也吃了不少,蓄足了力,等着爆发。
十箭他同样中了八箭,他心下欢喜,颇为得意的看向太子。武试他们二人平局,只要在文试中胜太子一筹,这次大考他就能赢过太子。
太子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甚至在二皇子看过去时,还道了一句恭喜。
二皇子像只骄傲的孔雀,只嗯了声。
温贵妃比自己儿子还得意,娇笑道:“启儿和太子打了平局呢,看来皇后娘娘要多督促太子,连体弱的弟弟都胜不过,着实不该。”
姜皇后压根没搭她的腔,转而同身边的宸妃道:“宸妃妹妹难得出紫和宫,本宫倒是托三皇子的福,才见到你。”
宸妃掩唇咳嗽:“皇后娘娘说笑了,是臣妾这身子不争气。”她自生下三皇子后身体亏空,常年病着。本是一张极温婉妍丽的脸,却病态横生,白得不正常。
姜皇后温声道:“宸妃该多出来走动,多看看这些孩子们,说不定病就好了。”
宸妃只是笑笑,风一吹,病白的脸更加苍白,只有瞧见三皇子出来,面色才好转些。
温贵妃见姜皇后不搭理她,呵笑一声道:“三皇子整日与宠物为伴,连狩猎都不忍拉弓,这箭术只怕不行,宸妃来了也只是看个热闹。”
她话落,三皇子就挽弓搭箭,第一箭就落空。
十箭只中了五箭。
温贵妃唇角翘起,看向宸妃。宸妃眼眸里看不出丝毫的失望,只细声细气道:“中了五箭,挺好。”说完,又咳咳咳咳个没完。
宸妃身边的嬷嬷找急忙慌的顺着她的背,给她喂了药丸,她才停下咳嗽。
温贵妃瞧见她病恹恹一副快死的模样,顿时没了奚落人的兴趣。
整个后宫都知晓,因着卢国公是前朝天子近臣的缘故,三皇子压根没有可能登上皇位。
三皇子中几箭,也就没人在意了。他垂头丧气的回来,接下来轮到几个小点的皇子,射靶的距离就从十米改为七米。
让人意外的是,四皇子十次有九次中靶。
赵砚倒是没想到他四哥这么厉害,忍不住惊叹出声。六皇子凑头同他道:“四哥厉害吧,他的外祖父是西途勇士巴尔丹,据说能力拔千钧!”
赵砚又哇了一声。
四皇子含笑走回来,二皇子脸色微变,但很快冷静下来:老四也就骑射厉害,文章平平无奇,不足为惧。
看台上的温贵妃也是这样的想法。
五皇子出列,云嫔立时紧张。身板坐得笔直,手上的帕子也捏紧了。
他人敦实,很容易就拉开了弓。但准头就差了些,十箭也是五箭中靶,和三皇子成绩一样。巧的是,六皇子也同样中了五箭。
五皇子松了口气,再次看向赵砚。
只要小七中靶次数没超过五次,他就不是垫底。
武师傅喊到赵砚时,丽嫔也跟着心口狂跳。
赵砚下意识往她那里看了眼,然后深吸一口气,站到射靶的范围。接过弓箭,看向远处的靶子。
按照方才的结果,他需得射中八次靶心,才能保证成绩中等。
见他迟迟没有拉弓,五皇子急了,大声催促:“小七,你快些!”
六皇子在旁边替他加油:“小七,不要紧张,你行的!”他可是压了一两银子呢。
赵砚拉弓,一箭射出去,箭羽在空中滑行,然后离靶子还有一段距离时,吧唧一声掉落在地。
丽嫔的心就跟着那箭吧唧一声也落地了。
云嫔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又嘲讽道:“这么多皇子里,好像也只有七皇子连箭靶都没挨着。”
丽嫔转头瞪她,一双美目里能喷出火来。
温贵妃跟着笑,故意怼了云嫔一句:“云嫔,七皇子还小,挨不到箭靶也情有可原,你何故说出来让丽嫔不高兴。”
丽嫔郁闷,看向场中的儿子。
赵砚也郁闷,这一年他上了不少骑射课,箭羽中途掉落的事已经许久没发生了。
一定是他太紧张,再来。
时间回溯,他拉弓瞄准,这次箭尖擦着靶子飞了过去。
回档回档,只要他回档的次数够多,他总有一次能射中。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
第一箭,一箭就射中了靶心!
云嫔不可思议的瞪大眼,温贵妃和姜皇后也微微诧异,丽嫔欢呼:“小七,厉害!”
娇俏得意的声音穿过重重宫闱,化作刺骨的寒风席卷进长极殿,御座上的天佑帝啪嗒一声摔了手里的折子。
工部尚书心里一咯噔,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臣罪该万死,实在没料到今年北境雪这般大,压垮了如此多了屋舍!”连同他督造的北境行宫也一并倒塌了,陛下盛怒,只怕他全家性命不保。
姜相国迟疑开口,替工部尚书求情:“陛下,大雪封城,是天灾。工部尚书虽督造不利,但目前耽误之际是派人去北境抢修房屋,安抚救济快冻死的百姓。”
天佑帝揉揉眉心,这话他都听了十五遍了。他第十五次开口:“朕令工部尚书即刻出发……”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杀人!
工部尚书感受到了杀意,连笏板都没来得及捡,连滚带爬的跑了。
姜相国只得弯腰将笏板捡起,然后又朝天佑帝道:“陛下,今年夏初南方洪涝死了不少人,如今北方又雪灾,连行宫都塌了。宫外传唱了不少对大楚不利的歌谣,只怕是有心之人想借此诋毁陛下,闪动民心!”
天佑帝声音冷得掉冰渣子:“什么歌谣?”
姜相国为难:“歌谣大逆不道,臣不敢说。各地纷纷上了折子,里面有详细记载,还有各地发现的离奇事件,陛下您可自行看看……”
天佑帝转头看向桌面上才放上来的一大摞折子,随手拿了一本翻看,里面的歌谣确实气人,但他倒没多大感觉。提笔批注了几句,就丢到一边继续批阅第二本。
刚批完五本,时间回溯,第一本又回到他手上。
天佑帝再批,时间再回溯,再批再回溯……天佑帝抖着手重复批了三十次同样的奏折后,终于爆发了。
手上的御笔一砸,折子也随之散落一地。
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政事烦心就算了,小七那混蛋还特么气人!
都说了他功课、骑射不好没关系,不过就是个大考,又再瞎折腾什么!
姜相国还以为他是为了折子里的歌谣大发雷霆,就势跪下,委婉劝解道:“陛下不必忧心,陛下自登基以来体恤
百姓,减免赋税,百姓都赞您是个好皇帝。决计不会因为几句歌谣,两个天灾就有异心……”
天佑帝深吸一口,闭目靠在龙椅上静静等着第二次循环回档过去。
姜相国迟迟没等到他动静,又尝试着喊他一声。
原本闭目的天佑帝突然起身,抬步就往外走。
姜相国急了,连忙起身追了两步:“陛下,您这是要去哪?”
天佑帝气急之下吼道:“杀人!”他龙行虎步,脚下生风,三两步就跨了出去。
姜相国:完了,陛下气疯了!
天佑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骑射场,期间几十次的循环不算。
到骑射场后,他也没进去,就隐在暗处,远远的瞧着场中的赵砚,询问招来的暗卫问:“小七考教如何了?”
暗卫立刻道:“七皇子只射了三箭,三箭全中靶心!”
天佑帝面上不显,心里爆粗口:哪里是射了三箭,这都六十箭了!仙人怎得这么不公平,小七那孩子拉弓的辛苦从不叠加,他被回溯的累就被无限叠加放大。
勤勉如他,早晚有一天得累死!
不就是想武考第一,何必回溯那么麻烦!
天佑帝招手,示意暗卫凑近,然后轻声耳语两句。暗卫点头,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
天佑帝又交代了冯禄两句,冯禄找了个小太监,小太监又悄无声息走到武师傅面前,耳语两句。
武师傅微微诧异,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眼角余光瞟了赵砚一眼。
赵砚第四箭射出去,箭羽到半路,明显速度减慢。斜刺里出现一片叶子,打到箭的尾部,慢下来的箭羽突然速度恢复如常,准确无误的扎中靶心。
武师傅只当没瞧见,走过去拔箭的同时,默默将那片叶子踩进泥里。
看台上的丽嫔又是一阵欢呼,赵砚都惊呆了。
这次怎么一箭就中?
难道是他回档的次数多了,摸到准头了?
他继续拉第五箭,那箭偏得厉害,眼看着要和靶子擦肩而过。一阵疾风吹过,箭羽生生拐了弯,又射中了靶心。
之后第六箭,第七箭……第十箭,箭羽都以各种诡异的方式奇迹的射中了靶心。
射箭考试,赵砚十箭全中。
七个皇子里成绩最好,得了甲上!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都不可思议的瞧着他。
小七这是……扮猪吃老虎?
难道他日日迟到早退想尽办法休沐,不是蠢笨躲懒。是太过聪明,不屑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日日学习?
箭无虚发,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这是得了白统领的真传啊!
赵砚被众人炙热的目光盯着,面皮一阵阵的发烫。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难道系统进化了?还附带百发百中功能?
他迷迷糊糊进行第二场跑马比赛,这次他赢得更容易。他才爬上马背,那马儿都不用他赶,玩命的狂冲。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全程就跑完了。
武师傅记时,他跑一圈的用时最短。
赛马又得了甲上。
整个武试下来,除了头三次射箭是他回档作弊得来,后面他全稀里糊涂,居然拔得头筹!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啊!
还是说,他其实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第54章 二合一:丽嫔幡然醒悟,……
赵砚迷迷糊糊走到皇子群中,六皇子脸上全是兴奋:“小七,你好厉害啊,你武考第一呢!”
赵砚尴尬的笑了两声。
六皇子又转头朝二皇子伸手:“给钱,给钱,你们输了。”
赵砚一脸懵逼:“什么给钱?”
六皇子边笑边道:“二哥打赌,赌小七是不是垫底,他们都押你垫底,就我没押。我赢了,他们自然要给钱!”
赵砚:“……”
五皇子、四皇子和三皇子齐齐掏银子给二皇子,二皇子把银子丢到六皇子手心,脸色臭得难看,转而看向赵砚问:“你是不是作弊了?”
赵砚没接话,太子先拧眉:“老二,小七的武考是所有人都看着的,你说话莫要太伤人!”
就是大家都看着的,二皇子才气:小七这样的怎么能考第一?不是作弊谁信?
他冷哼一声,率先走出骑射场。
太子朝赵砚道:“你二哥的话别放在心上,他就是嘴巴不好,其实没什么坏心思。”
赵砚点头,心里也狐疑:他如此顺利的拿了第一,没有回溯的情况下,那只有一种可能……
父皇在帮他!
赵砚抬头,朝四周扫去,没有看到他父皇的任何身影,反而看到了兴奋的丽嫔。他呼吸一滞,瞬间又郁闷了。
太子第二个走出去,之后几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骑射场外,其余想看丽嫔笑话的嫔妃面色也不好看,云嫔更是气得咬牙,转头看向温贵妃。
温贵妃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心思。
反倒是姜皇后笑容和煦道:“看来贵妃日后要多督促二皇子,连小那么多的弟弟都胜不过,着实不该。”
神色淡淡的温贵妃一下子就变了脸:这是把她先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这个时候她也无心吵架,只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转身离开了骑射场。
姜皇后看着温贵妃远去的背影,心情极好的眯眼,带着其余嫔妃也走了。只有丽嫔完全不知其中的较量,第一时间奔到赵砚面前,抱着他夸道:“我的小七真厉害,午后的文考要继续努力,母妃和小白在玉芙宫等你。”
她说话的时候,小白围着赵砚来回的蹭,尾巴摇得欢实,好似也知道自己主人得了第一似的。
赵砚点头,心里那股怀疑还在滋生。
后妃们全走了后,冯禄匆匆走来,朝几位皇子道:“几位小主子,陛下让诸位先去上书房等候,待午后再文考。”
众人眼睛立刻亮了,六皇子问:“父皇午后会来吗?”
冯禄点头:“陛下已经将事情处理完,午后一定会到。”说完,他又朝几位皇子俯身一礼,然后走了。
几人陆陆续续往上书房去,各自先回了自己的休息处用早膳,午休。
赵砚心里装着事,睡不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赵砚扭头,就瞧见迈步进来的天佑帝。
他一下坐起来,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
天佑帝坐到他对面,没好气道:“朕都说了,有重要事情处理,缘何一直用那能力?”
赵砚心虚:“……方才是父皇在帮我?”
天佑帝点头。
赵砚抠着自己指头道:“可是,我只想考乙等,中八箭就行。”
天佑帝:“……”所以,还是他的错了?
“别转移话题,朕问你,如何突然这般执着成绩?”天佑帝叹了口气,“先前朕不是说过,只要你有在学,能识字明事理,成绩什么的不重要?”
赵砚只得把丽嫔的要求说了。
天佑帝拧眉:“小白是朕赐给你的,若是朕没发话,你母妃不敢把小白送走,这点你不会不知道。”
赵砚垂下眉眼:“可母妃会难过……”
天佑帝提醒他:“你才六岁,年年都有大考,你年年都要这般折腾?”皇帝的命也是命!
“你当让你母妃接受你的平庸。”
赵砚心里有丝不安:“母妃知道我不聪慧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不想要我了?”他从小到大,好像就没被人选中过,喜欢过。
大家都不喜欢平庸的孩子。
天佑帝:“不会,你看父皇知晓你不聪慧,不也挺喜欢你?”
赵砚眉眼耷拉着:“可,父皇不是因为我能xx才喜欢我的吗?”与其说喜欢,更多的是妥协吧。
天佑帝被噎了一下,随即揉揉他脑袋:“想什么呢,纵然朕因为你的能力待你特殊,但也是喜爱你的。若是旁的人这般左右朕,朕会杀了他!”
能利用回溯固然好,可天佑帝坚信自己的能力。没有回溯,也能
治理好大楚江山。
赵砚打了个哆嗦,觉得他父皇没说假话。
天佑帝继续道:“小七赤子真心,良善可爱,你母妃若是因为你不聪慧就不喜你,你也不必喊她母妃。”
赵砚眸子闪了闪,天佑帝又道:“归根到底,小七还是不能接受不聪慧的自己,才会在内心觉得你母妃一定也接受不了。你若想今后都做自己,就同你母妃说清楚!”
自己不能接受聪慧的自己吗?
赵砚抿唇:他确实无数次想过,自己为何就不能聪慧点。就连穿越前一刻,他的愿望也是希望自己下辈子能聪慧一些。
是了,想要融入这个世界,还是要真正做自己。
他可以不聪慧,但不能连勇气也丢失了。
赵砚重新鼓起勇气看向天佑帝,用力点头:“父皇,小七知道该怎么做了。”
天佑帝脸上露出笑意:“谁说小七不聪慧,这不是一点就透。”
父子两个相视而笑,一下子亲近许多。
天佑帝开门出去,赵砚朝他挥挥手,待见人走远,立刻趴在软榻上呼呼大睡。
不管了,人活着就是要肆意。午后的文考,他该怎么考就怎么考,不必去管他母妃的想法。
正好趁机打消他母妃想夺嫡的想法!
赵砚美美睡了一个大觉,未时初,出现在上书房考场前时,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五皇子瞧见他这样,小声嘀咕:“不就是武考第一嘛,得意什么……”
其余几个人都听见了,目光也不自觉落在赵砚脸上。
这,确实笑得太过。
怎么瞧着和武考的时候变了个人似的。
“都堵在这做什么?”门口传来一声问。
众人抬头,就瞧见大步而来的天佑帝。几人忙都走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天佑帝径自走到最中间的首座上坐下,然后朝出题的翰林道:“开始吧。”
柳翰林点头,轻咳一声,道:“那就先从最简单的问答开始吧,问答的题目都是先前学过的。为了确保公平,几位皇子可分成两组现场抽题,然后作答。”
说着就让侍讲将抽题箱拿下去。
太子在文考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不管抽到何种题目,都能完美作答。
天佑帝看太子的眼神里全是安慰。
二皇子的文考也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有太子珠玉在前,这种不错就被衬得有些暗淡。
二皇子知道,他这次一定又输给太子了。
这个时候,他无比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压太子一头。就算是老四或是小七他都认了。
然而,四皇子在文考中,比他表现的还不如。至于小七,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夺了武考第一的小七这次文考也能一鸣惊人。
但小七表现得……
怎么说好呢,终于符合他一惯呆萌,平庸的形象了。
诗词歌赋抽到的题都很简单,但愣是一句都不会。上课讲到的题记得乱七八糟,一手字更是写得人神共愤。
最后文考只得了个丁末。
偏偏这孩子还挺高兴,笑得和个傻子似的。
五皇子也很高兴:哈哈哈,他就知道小七会原形毕露。
这次父皇肯定会严厉的斥责小七。
他迫不及待看向首座的天佑帝,然而天佑帝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甚至眼眸里还含了点笑意。
柳翰林觉得陛下这是气极反笑,主动上前请罪道:“陛下,老臣有愧,实在是没教好七皇子……”
七皇子简直是他历来带过这么多皇子里考得最差的,差到最后昧着良心给了个丁末。
就像现代的老师不忍心给零分,给个个位数的安慰分。
天佑帝嗯了声,既没有怪柳翰林几个,也没有斥责赵砚。只道:“你将七皇子的考卷整理好,命人全部送去玉芙宫,让人仔仔细细同丽嫔说说小七文考的情况!”务必给丽嫔沉痛一击,打破丽嫔的幻想,让她彻底放弃逼迫小七。
放过小七,就是放过朕。
这事必须赶紧解决!
天佑帝是想解决赵砚和自己的困境,落在在场其余人的耳里,就是他气急,已经不想瞧见小七,想让丽嫔娘娘收拾小七了。
告家长这招真毒啊!
五皇子想,若是他母妃能打死他!
他颇为同情的看了赵砚一眼:小七完了,父皇这下肯定不喜欢他了。
太子出声求情:“父皇,小七还小,学得东西多,忘得也快。这次就算了吧,儿臣今后会督促他多读书……”
六皇子也附和:“是啊,父皇,小七虽总是休沐,但上课的时候非常认真的,您就别告诉丽嫔娘娘了吧。”
两人都帮着赵砚求情,然而当事人赵砚,却连连摆手:“太子哥哥,六哥没关系的,我母妃迟早要知道。”装了这么久太累,他现在只想和他母妃摊牌。
太子、六皇子:你还笑!!
“今日就这样吧,柳翰林,找人陪着七皇子回去。”天佑帝说完,一刻不停留的起驾回长极殿。待走出上书房一段距离,他又吩咐冯禄道:“让人传话给小路子,若是小七挨揍,拦着点。”那孩子皮嫩,不像小五一样墩实抗揍,别打出好歹来。
冯禄应是,心下有些看不懂了:陛下既这么顾着七皇子,怎么还让柳翰林差人去玉芙宫告状?
但愿柳翰林聪明点,别找个没眼力劲的去玉芙宫。
柳翰林古板,就没有他这么有眼力劲。
在他看来,陛下既让人去玉芙宫告状,那必是要让丽嫔好好抓七皇子课业的。
于是他直接将身边同他一样耿直古板的小侍读喊来,将赵砚的考卷和成绩一并给他,让他陪着赵砚一起回玉芙宫。
赵砚在几个哥哥们的注目中,哒哒的跑到侍读面前,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还催促道:“快些,再晚我母妃要小憩了。”
太子等人惊悚:小七这精神状态有问题啊,莫不是考傻了?
今日玉芙宫注定不平静。
赵砚的步辇出了上书房一路往玉芙宫去,起初他还挺心宽,但离玉芙宫越近,他心下越慌。
小心脏已经开始砰砰跳了。
玉芙宫的门大敞,他们一行人才到正门口,守在那的半夏立刻朝里面喊:“主子,七皇子回来了!”
听见声音的丽嫔连忙迎了出来,瞧见赵砚身边的侍读时,眸色亮了亮,上前两步问:“小七,是不是你文考又得了好名次,你父皇才让这位小大人送你回来?”
侍读略微尴尬,朝她恭敬一礼后才道:“确实是陛下让奴才过来……”
赵砚见五皇子坠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朝这边看热闹。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道:“母妃,快下雨了,我们先进去吧。”
丽嫔抬头,天空乌云密布,她赶紧将人引进去。玉芙宫的大门关上,一行人才走到抄手回廊处,丽嫔就克制不住再次询问:“小七,你这次文考到底如何了?”
她话落的瞬间,天空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水啪嗒啪嗒砸在了地面,青白的地面很快便聚集斑斑雨点。
丽嫔低头看向赵砚,赵砚声音突然有些干涩,伸手拉拉侍讲。
侍读又连忙朝丽嫔行了一礼,站直身板后,才将文考的情况娓娓道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替赵砚遮掩润色,就一五一十把赵砚的对答全部说出来。
丽嫔越听越不可置信,越听脸色越差,着急询问侍读:“是不是搞错了?小七自小记性就很好,不可能连《千字文》
都记不全。还有那些对答,先前本宫问过他,他都答得很好的!”
丽嫔觉得,侍读说的小七,和她熟悉的小七完全是两个人。
侍读摇头,连忙拿出赵砚的考卷给她看:“娘娘请看,这是七皇子的考卷,卑职只是照实回复,并未弄错。”
丽嫔接过那几张考卷,纵使她学问不行,也看得出这几张考卷不仅字丑,还空得厉害。
每道题目往往只能写出几个字,明显就是做题人胸无点墨。
她抖着手,看向赵砚,眸光犹疑,哑声问:“小七,这真是你答的?”
赵砚心口狂跳,用力点头。
“可是……小七不是自小就会读书吗?”丽嫔感觉胸口呼吸困难,“我的小七三岁能认千字,四岁就会吟诗,是顶顶聪慧的孩子……”
赵砚咬唇:“母妃,我落水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伸手去拉丽嫔的衣角:“我真的有很努力学,但脑袋好像永远蒙着一层浆糊,我学不会……”
“那小七先前在母妃这里背过的诗,回答过的问题呢?小七明明很聪明的?”她蹲下声,扶住赵砚的肩,神色激动:“小七,你在同母妃开玩笑是不是?我儿子怎么可能文考倒数?”
再怎么也不能是丁下啊!
她怀小七时明明梦见金龙入梦,小七将来是要登高之人,如何能考丁下?
赵砚和她对视:“母妃,小七一点也不聪明……”
她眸光中的失望之色一点点凝聚,她松开赵砚的肩,突然起身道:“小七一定是落水后被脏东西魇住了,母妃这就去找玉真国师,玉真国师肯定有办法的!”
赵砚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语带难过:“母妃!你不是说小七怎么样你都喜欢吗?”
沉香也连忙拉住丽嫔:“主子,这会儿下雨呢。而且,奴婢听闻玉真国师近日又闭关了。”
“闭关了?”丽嫔嘴唇都在抖:“玉真国师闭关了?那本宫的小七怎么办?”
“本宫的小七怎么办?”
她神情过于激动,说着说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玉芙宫内顿时乱成一团,众人七手八脚连忙把丽嫔抬进寝殿,半夏撑着伞出去请太医,很快太医就匆匆来了。
丽嫔醒后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谁也不见。
赵砚心里难受,又怕他母妃想不开,啪啪的拍着寝殿的门:“母妃……”
里头一点声音也无。
赵砚瞧了半天,实在累得不行。就抱着腿坐在寝殿外,看着淅淅沥沥的冬雨胡思乱想:母妃是不是以后都不喜欢他了?没有人会喜欢平庸的小孩吧。
是不是不聪明就是原罪?
他想起天佑帝,想起九九:不对,父皇说,不是每个小孩都聪慧,他也有自己的优点。
他是赵小七,普通也可以活得很好的赵小七。
赵砚把自己斗篷脱了,坐在风口处一动不动。
小路子吓得要死,连忙替他挡住:“哎呦,七皇子,您这是做什么?别冻着了!”
赵砚边打喷嚏,边故意大声道:“反正母妃也不喜欢我,我干脆冻死好了!”
“七皇子,您别说气话,快些把袄子穿上!”小路子捡起衣服替他裹上。
赵砚裹紧衣裳,继续道:“我不穿,我就不穿,让我冻死好了!”
小路子:七皇子这是想让丽嫔娘娘心疼?
他眼珠子转转,凑到赵砚耳边小声耳语了两句。赵砚瞪大眼,小声问:“真能行?”
小路子点头:“凡事都有陛下替您顶着呢,只要太医说您病了,您就是病了,丽嫔娘娘一定会相信的。再说了,丽嫔娘娘一直不出来,不吃不喝的,七皇子就不担心?”
赵砚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寝殿门,最后用力点头。
当夜亥时,丽嫔寝殿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小路子边拍门边大声喊:“丽嫔娘娘,不好了,七皇子突然高热,一直在说胡话!”他话音刚落,紧闭的门突然被拉开。
满脸泪痕,形容憔悴的丽嫔急急忙忙跑出来,问:“小七怎么又高热了?”
小路子连忙道:“七皇子敲您的门,您一直没开门,他就一直坐在您寝殿外头吹风,厚袄子也不肯穿。”
丽嫔恼怒:“这孩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瞎折腾,他这是想气死本宫!”她边走边问沉香:“去请太医了没?”
沉香忙道:“半夏已经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丽嫔推开赵砚寝殿的门,匆匆绕过屏风坐到榻边往里瞧。小孩子只露出半个烧红的脸,闭眼一直在哭。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大片的眼泪,混混沌沌的模样实在可怜。
“小七,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母妃。”丽嫔伸手去拉被子,小孩儿双手死死拽着,还在哭,眼皮一直没有睁开。
丽嫔慌了,瞧见半夏带着太医过来,连忙把位子让给太医,焦急道:“太医,快给小七看看!”
太医一路疾行而来,又被她拉拽一把,险些摔了。幸而及时扶住床弦才坐稳。伸手替七皇子探脉,几息后,才皱巴着脸道:“娘娘,老夫先前都说过,不要让七皇子再受凉。如今……”太医重重叹了口气,一句话掰成两句说:“七皇子再次高热,臣尽量用药,其他的看天命了!”
“什么叫看天命?”丽嫔急了,一把揪住太医开药的手。
太医委婉道:“若是这两日不能醒来,丽嫔娘娘就趁早做好准备吧……”
丽嫔心神巨震,直挺挺往后倒去。
幸而太医在场,给她扎了两针才缓过来。
沉香边给她顺气边安慰道:“主子,您千万不能倒下,七皇子还指着您呢。”
丽嫔嗯嗯的点头:“对,本宫不能倒下,小七还指着本宫呢!”
小路子匆匆跑了进来,边跑边喊:“丽嫔娘娘,陛下,陛下来了。”
丽嫔这会儿哪里还有空理会天佑帝,只拉着赵砚滚烫的手抹眼泪。
天佑帝大步跨进寝殿,待看到紧闭双眼高烧不退的儿子时,面色冷得吓人,质问众人:“小七回来时还好好的,如何就这样了?”
小路子扑通一声跪下,把事情的始末说了。
天佑帝沉着脸看向丽嫔。
丽嫔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陛下,是臣妾不好,臣妾也不知小七这般倔,一直坐在外头不走……臣妾就是气他……”
她哭得实在伤心,榻上的赵砚想起来瞧瞧,就被堵在床头的天佑帝一手给摁了回去。
天佑帝拧眉:“不就是文考倒数,有何好气的?”
丽嫔不解:“陛下特意让人过来告知臣妾小七文考成绩,不也是气小七吗?”
天佑帝:“谁说朕气小七的,朕只是想让你知道小七的真实成绩,不要再一味逼他读书。”
丽嫔呆愣在那:“陛下一直知晓小七读书不行?”
天佑帝点头:“知晓,小七与朕坦白过,这孩子心眼实,你不该拿小白去威胁他。他应该很不好受,又担心你,才会坐在你寝殿门口一直不愿意走。”
丽嫔边抹眼泪,边凑到榻边,哭道:“小七,你醒醒,是母妃不好。”
床榻上的小孩儿听见她的声音,小手缩了缩,开始说胡话:“母妃,对不起,我考不好,呜呜呜,对不起……”他一哭,眼泪珠子就顺着睫毛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丽嫔心疼得要死。
天佑帝趁机道:“你好好想想吧,若是小七没了,考再好的成绩有何用?”
说完,就让人先把情绪激动的丽嫔扶下去。
待丽嫔一走,赵砚就直接翻坐起来,探头探脑问:“父皇,我们这样骗我母妃是不是不好?”
天佑帝又一把将他摁了回去,肃声道:“你自己想清楚,过了这次,父皇就不会再帮你了。以后你母妃要如何折腾你,父皇也不会再过问。”
赵砚坚定点头:“我什么都听父皇的!”
天佑帝:“你好好躺着,今夜让小路子和太医守着你,朕这几日忙,没空来瞧你。”
赵砚嗯嗯点头,乖乖躺着不动。
寝殿里燃起了安神香,没一会儿,小孩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天佑帝踏出寝殿,又吩咐小路子道:“你好好守着七皇子的门,明日之前,不许丽嫔靠近小七。”他实在担心那孩子演技不行,功亏一篑。
小路子应是。
天佑帝走后没多久,丽嫔果然又来了。小路子将天佑帝的口谕说了一遍,丽嫔在赵砚的寝殿门口守了一会儿,没办法,又只得回去自己寝殿
等着。
夜深人静,她在忐忑中睡了过去。
她睡着了,梦里也不安稳。
一片迷糊里,她又回到住了许多年的景福轩。
她站在景福轩破败的院子里四处打量:她不是都升位份,搬到玉芙宫了?怎么又回来这景福轩?
正当她疑惑时,沉香就带着太医匆匆她从面前跑过。
丽嫔喊了声,见没人应自己,就匆匆追了过去。她追到一处同样破败的厢房,里头传来嘤嘤哭泣之声。
丽嫔一步跨了进去,就瞧见屋内榻上同样躺着奄奄一息,高烧不退的小七。
她三两步跑近,着急询问沉香:“小七不是用了药吗,怎么高热还没退?”
沉香哭着道:“美人,太医说,七皇子长期体弱又营养不济,日日熬夜读书才导致风寒入体,已经回天乏术了……”
“怎么会?”丽嫔慌忙抱起榻上瘦骨嶙峋的儿子,拿起汤匙想将药喂到他嘴里。
药汁顺着小孩儿苍白的唇角往外溢,怎么也灌不进去半点。
小孩的手无力垂下,打翻了床头矮柜上的药碗。
药碗砸到地上砰咚一声碎裂,小孩儿彻底没了身息。
丽嫔心脏豁然开了一道口,有冷风里往里面灌。
“小七,你醒醒,你别吓母妃!”她眼泪不断往下砸,感受到怀里的一团慢慢变凉,整个人彻底崩溃了:“小七!”
寝殿里的窗户砰咚一声被风吹开,寒风吹得窗幔不住飘荡。丽嫔一下子惊醒,心口一阵阵的发疼。
小七,她的小七!
她鞋也没穿,蹦下床就往外跑,迎面就和听见动静开门进来的沉香撞在了一起。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沉香站稳后,伸手扶住她。
“小七!”丽嫔整个人都魔愣了,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推开沉香继续往外跑,用尽自己最大的速度冲到赵砚寝殿前。
寝殿前的小路子还没来及拦她,就被她冲了进去。
屋内安神香弥漫,丽嫔跑过屏风,冲到床榻边上。小孩儿安安静静的躺在被子里,脸上高烧的潮红褪去,剩下的只有病白。瘦瘦弱弱,几乎看不到呼吸。
丽嫔扑通一声跪到榻边,抱着小孩儿的半边身子,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声音里全是悔恨:“小七,你醒过来啊……母妃错了,母妃再也不逼你读书了……呜呜呜……”她手一点一点的收紧,心口针扎般的疼。
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什么读书,什么讨陛下欢心,什么夺嫡!
统统不重要了。
丽嫔只想自己儿子活着!
第55章 二合一:外祖父外祖母……
沉香、半夏和小路子齐齐冲进来,就瞧见丽嫔抱着七皇子哭得死去活来。
沉香连忙上前:“主子,你快放开七皇子,七皇子快要被您勒死了。”
她话落,赵砚就剧烈咳嗽两声。
丽嫔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怀里的孩子挣扎着动起来,眼睛眼睁开了。她既惊又喜,连忙松开了些手:“小七,你没死?”
赵砚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死了?应该没到装死的地步吧?
“母妃,你说什么?”赵砚摸着脖子,又咳了两声,病白的脸有了少许红润。
丽嫔喜极而泣,连声道:“没什么,母妃什么也没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沉香上前,安抚问:“丽嫔娘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丽嫔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泪,勉强笑了两声:“母妃只是做噩梦了。”她真是吓着了,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悸得厉害。
丽嫔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不好的梦,仔细想想,梦里的小七比现在的小七瘦多了,瘦到她抱着都硌手。
一定不是小七,她的小七有龙气护佑,绝对不会死。
她伸手摸了摸赵砚的额头,见温度正常,心里的害怕才渐渐压下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道:“沉香,你再去请太医来给小七瞧瞧。”
沉香刚要走,想起梦里画面的丽嫔又连忙阻止她道:“算了,还是让半夏去吧。”
半夏应是,挑了灯笼匆匆去了。
丽嫔平复心情后,才把赵砚放下,替他掖了掖被角。又问:“小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得睡得这样沉?”
赵砚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睡。”他许是真有点风寒了,但好像不是很严重,睡一觉起来已经好多了。
丽嫔嗔怪:“你这傻孩子,就算母妃不出门,你也不能坐到风口等母妃。万一真有个好歹,你让母妃怎么活?”
“母妃生气了?”赵砚抿唇,拉着她的手道:“母妃,我真不是故意考倒数的,好多东西我是真不会……”
“别提这个。”丽嫔打断他的话,伸手摸摸他额发:“母妃以后再也不逼你读书了!”
赵砚讶异的瞪大眼,塌边的沉香和小路子也惊讶,互相看了一眼,继而都松了口气。
“真的吗?”赵砚激动得要做起来。
丽嫔又把他摁了下去:“真的,母妃想通了,母妃以后再也不逼你读书了,没有什么比小七健健康康的更重要。”
赵砚又问:“那小白呢?”
丽嫔:“母妃原本就没打算送小白走的,先前只是吓唬小七罢了。”
赵砚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开心了一会儿,他又拉住丽嫔的衣袖道:“母妃,我不是不愿意读书,我会努力把该学的都学会,但可能学得没有太子哥哥好。”
丽嫔点头:“不急,慢慢来,从前是母妃太急了。”
很快,太医匆匆来了。替赵砚诊过脉后,一本正经道:“万幸,七皇子的高热退了,再喝两副汤药稳固一下,没什么大碍。”
丽嫔终于放下心来,又塞了银子给太医,让沉香把人送出去顺便去抓药。药熬好后,她立马端到赵砚身边,亲自来喂。
赵砚苦着脸喝了一口,发现这药汁只是看着浓黑,喝起来居然是甜的,他咕噜噜一口气全喝了。
丽嫔很是高兴,又塞了口蜜饯给他。然后命人把自己的软榻搬到赵砚的榻边,侧身看着他才渐渐睡着了。
之后的两日,丽嫔果然一次都没提读书的事。还特意向姜皇后告了假,照顾儿子。
待三日后,赵砚好得差不多了,她才重整精神,去凤栖宫请安。
她去的时候,凤栖宫已经坐满嫔妃。她一来,所有人都看向她,有不少嫔妃眸子里就带了嘲讽,掩唇讥笑。尤其是云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就说了:“丽嫔,纵使七皇子文考倒数,被陛下训诫,你也不必动太大的气,都孩子都吓病了。万一七皇子有个好歹,你可如何是好?”
丽嫔听不得这种话,当场就怼了回去:“我的小七好着呢,谁说陛下训诫小七了。纵使小七文考倒数,陛下也依旧喜欢小七!”
云嫔嗤笑一声:“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谁不知陛下喜欢聪慧的孩子……”
丽嫔:“那是,云嫔还是好好管管你家五皇子吧!”
“你!”云嫔气得面色涨红。
这次大考里,她家小五文考和武考都是倒数第二,也没比七皇子好到哪里去。
丽嫔这是在讽刺她呢。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姜皇后一声低喝:“好了,吵什么!年关将近,和气生财,本宫近日头疼,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少说两句!”
云嫔悻悻闭嘴,丽嫔得意的仰起头:想和她吵,还嫩了点!
姜皇后又说了几句话,就让众人退下了。
嫔妃们鱼贯而出,云嫔起身露过丽嫔时,压低声音骂一句:“你们母子就等着失宠吧!”
丽嫔拧眉,鞋尖微微往外伸了伸。云嫔跨出门槛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摔了个狗吃屎。
嫔妃们吓了一跳,看清楚她的惨状后,纷纷掩唇讥笑。待云嫔爬起来,想骂人时,丽嫔已经没了人影。
凤栖宫外,许嫔喊住匆匆往回走的丽嫔,冷声道:“你不会因为文考的事,打了小七吧?”
丽嫔拧眉:“谁说我打了小七?”
许嫔:“宫里都这样传,说是侍读去的当日,你在玉芙宫内又喊又叫,还喊了太医去!宫里头有传言,你打了小七,又害小七淋雨,他才病倒的。”以她对丽嫔的了解,丽嫔确实是会为了成绩发疯的人。
丽嫔无语:“你也知是传言,我就算扇自己巴掌也不会打小七啊,他是我的心头肉!”
她这样一说,许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疯婆子丽嫔跪在雨里边扇自己巴掌边发疯的场景。
小七不会是被她吓病的吧!
许嫔一言难尽的盯着她,劝解道:“你脑袋不聪明,就别整日挖空心思的想往上爬。你死了就算了,小七还小!”
“你说的什么屁话!”丽嫔老不高兴,“什么叫我死了就算了?都说了没打小七,也没吓唬小七!”
许嫔又道:“小七实在读不进去书你也别逼他,又不是每个孩子都擅长读书,你自己看书都头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停停停!”丽嫔没好气道:“你还是管好六皇子吧,我瞧着五皇子身边那个嬷嬷也挺严厉的。”
许嫔:“那是我母家送进宫的人,我素来不怎么管小六,他只要能吃能睡,身体健康就行。”
丽嫔:“我现在也是和你一个想法,所以,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许嫔被噎了一下,骂了一句:“你怎么就长了张嘴!”
丽嫔突然就笑了,笑得许嫔莫名其妙,她问:“被刺激傻了?”
丽嫔止住笑,摇头,突然换了称呼:“许姐姐,谢谢你还关心我和小七,我们和好吧?”
许嫔被这一声许姐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支吾了两声后,才淡声道:“先前我也只是气话,没想你性子倔,没事就喜欢和我呛……”她自然也得呛回去。
丽嫔走过去挽住她的手,道:“那以后我不同你呛了,你今日有空吗,同我一起去看小七吧。”
她亲亲热热的挽着许嫔的手,亦如多年前两人初入宫时。许嫔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点头道:“也好,小六近日一直念着小七,我就去瞧瞧吧。”
两人一同回到玉芙宫,才刚跨进门,就听得院子里一阵嬉闹声。许嫔定睛一看,赵砚和一个一岁多的小姑娘蹲在院子里玩飞盘,飞盘丢出去,小白立刻屁颠颠跑出去把飞盘叼了回来,塞到赵砚手里。赵砚就把飞盘往小姑娘手里一塞,乐呵呵道:“妹妹,给你玩,向哥哥这样丢。”他拉着小姑娘的手比划。
许嫔惊异问:“你何时生了个女儿?”
丽嫔无语:“你何时见我肚子又大过?这是偏殿徐昭仪的女儿,满月公主。今年一岁十一个月,快两岁了。”
许嫔这才注意到小公主身边的婢女,瞧着好像是徐昭仪身边常用的那个。”
丽嫔拍拍手,立刻吸引了两个小孩子的注意。她这才道:“小七,瞧瞧谁来看你了?”
“许娘娘!”赵砚欣喜,站了起来。
小公主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拉着赵砚的衣角喊:“锅锅……”
冬雪朝着许嫔和丽嫔行了一礼后,连忙要伸手去抱满月公主,哄道:“公主,我们要回去睡觉觉了。”
小公主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抱住赵砚腰就是不肯动,小嘴撅起:“不要不要,要锅锅……”
冬雪有些急,生怕两个嫔主子怪罪。
丽嫔只是道:“两个孩子玩得开心,就让他们玩吧,本宫和许嫔说会儿就是。”说着就拉着许嫔往回廊处走。
冬雪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看着两个孩子玩飞盘。
咯咯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丽嫔回头,看着自家儿子笑容灿烂的脸,心里也格外畅快。
许嫔也跟着笑道:“这样挺好,你往后也别担心陛下会因文考不喜小七了,孩子们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云嫔的话,你就当她放屁。”
“我才不担心呢,陛下才不会不喜小七!”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宫里的女人和皇子,哪个不指着陛下那点宠爱过?自从小七生病那日起,陛下就没再来过。
她打听不到陛下的行踪,但知道陛下除了她这儿,其他地方也会去。
就连皇后那儿也不曾去的。
陛下应该在忙。
许嫔瞧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就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于是转移她注意力道:“临近年关,我向皇后娘娘递了牌子,让我母亲进宫瞧我,你和伯母许久,也让她进宫瞧瞧吧。”
按照惯例,嫔位以上的嫔妃,每年年底都可向皇后申请,家人进宫探望。
许嫔母亲年年都有进宫。
听她提起,丽嫔也恍然大悟:“是了,我现在已经是嫔了。”她当年进宫没多久就封了嫔位,但不到两个月就被降了位分,景福轩一住就是五年多,压根没这个资格。
丽嫔抿唇:“比起让我阿娘进宫来,我更想带着小七回去一趟。”这几日她心境遭逢大变,心一直落不到实处,就想回家看看。
先前她同小七提起自己的家,小七也是一脸向往。
许嫔有些讶异:“我们嫔位能让家人进宫已是幸事,要想回家探亲得妃位以上,得陛下准许才行。”
丽嫔立刻道:“那我去求皇后娘娘。”她知道近日宫里都在说,陛下许久没来看小七,应是不喜小七了。
若是陛下准许她和小七回去探亲,正好堵住这些人的嘴。
许嫔拧眉:“不是同你说了,少同皇后来往。皇后人虽不错,但不会无缘无故只对你好。”
丽嫔无所谓:“我知晓,我有用处是好事。”正好她也想往上爬,只要不伤及她和小七,什么都好说。
但这是不能和许嫔提,不然她们又得闹别扭。
“哎呀,反正这个你就别管了。是我多年未见爹娘,想得紧。求一求皇后娘娘总没错,万一她同意了呢。”
许嫔想到自己父亲和家中姊妹,心里也有所感触:“你想去便去吧。”
丽嫔行动很快,次日就求到了皇后那。
姜皇后只道,这事她也做不了主,要去问过陛下的意思,让她回去等消息。
天佑帝近日忙,也许久都没来姜皇后这。姜皇后特意熬了补汤送到长极殿,询问关于年底百官宴和宫宴的事。
天佑帝道:“同去年一样,百官宴不办,宫宴照旧宴。”国事繁忙,他实在不想年底还听百官唠叨。
姜皇后又问:“那各嫔妃家人进宫探亲的事宜?”
天佑帝低头看奏折,头也没抬:“这些事皇后做主便可。”
姜皇后看着帝王侧脸,顿了一下,迟疑道:“丽嫔今早过来,同臣妾说想带着七皇子去乔府探亲……”嫔位还没这个先例,虽说陛下近两年宠爱七皇子,对丽嫔也算不错,但她还是有点拿不准。
一直在批阅奏折的天佑帝突然停笔,抬头看向姜皇后:“带小七出宫?”
姜皇后点头。
天佑帝眉头微微蹙起,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道:“这事朕知晓了,皇后无事就先回吧。”
皇后朝他行了一礼,缓步出了长极殿。
临近酉时,好不容易批完奏折的天佑帝伸了个懒腰。冯总管立刻上前,询问是否要传膳。
天佑帝顿了一下,问:“后面还有没有折子?”
冯禄:“有倒是有,但陛下若是累了,明日在批阅也不打紧的。”说着他让人把剩余的折子放到案桌上。
天佑帝想,若是小七想出宫,他不同意。这孩子铁定会一直回溯,这折子估计也批不成。
于是他道:“那折子就先搁着吧,摆驾玉芙宫。”
冯禄应是,立刻让人准备御撵,同时通知
玉芙宫那边准备接驾。
丽嫔听闻天佑帝要来,对姜皇后的速度诧异,继而欣喜。让人去准备膳时,御膳房那边就送晚膳来了。
她带着人亲自出去迎天佑帝,天佑帝坐到膳桌上后,才问:“小七人呢?”
丽嫔:“在徐昭仪那,臣妾已经让人去喊了。”
果然,不出几息,赵砚就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
天佑帝颇为嫌弃问:“这是做什么来?把自给弄成这样?”
赵砚眉眼里荡漾着笑意,完全没了和丽嫔摊牌前的谨慎和忧郁:“我和满月妹妹在玩飞盘。”
天佑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个满月?”
丽嫔有些无语,提醒道:“徐昭仪的满月,还是陛下赐的名呢。”
天佑帝哦了一声,丝毫没有尴尬:“看来小七很喜欢这个妹妹。”
赵砚嗯嗯点头:“喜欢,满月妹妹很可爱。”
天佑帝问他:“既这么喜欢和小公主玩,还想着要出宫去外祖家?”
丽嫔眼眸微闪:幸好,这事她提前和小七打了招呼。
赵砚立刻回:“这不一样,儿臣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外祖父和祖母,而且今年是外祖父五十大寿,做外孙的,该要去祝贺。”
天佑帝似笑非笑问:“是你母妃教你这样说的,还是你自己想?”丽嫔不教,这孩子如何知道乔典事五十大寿。
赵砚被噎了一下,看向她母妃。
丽嫔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只娇声道:“陛下,确实是臣妾想回去看爹娘了,但小七也是想去的,小七你说是不是?”
赵砚跟着嗯嗯点头。
天佑帝对自己的幼子无可奈何,但心里对丽嫔父亲在前太子府上当过差始终有忧虑,既然丽嫔想,便让她回去吧。
他也好让暗卫近距离再探探这乔典事的底细。
于是点头:“既然小七想,便去吧。”
赵砚得寸进尺:“那能住一晚上吗?”
天佑帝很痛快的点头:“可以,但近日玉都不太平,朕派几个护卫送你们过去。”
赵砚眸子发亮,立刻问:“能让白统领送我们吗?”
天佑帝几乎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行!”先前捉奸夫闹出那么多事,若是让白九护送,指不定再出什么事。
“做人不能得寸进尺!”
赵砚回档,乌黑的双眼无辜的看着他,继续问:“能让白统领送我们吗?”
天佑帝:做人不能得寸进尺,但小七例外!
赵砚:“谢谢父皇。”
丽嫔都没料到这么容易,反应过来后,连忙跟着道谢:“多谢陛下!”
当夜,天佑帝歇在了玉芙宫。后宫众人惊疑,正想打听丽嫔用了什么手段把陛下勾去时,丽嫔就带着七皇子出宫省亲了。
后宫顿时又沸腾了。
谁说七皇子和丽嫔要失宠?出宫省亲是妃位才有的待遇,这是暗示丽嫔又要升位份了吗?
云嫔不服气,也去找了天佑帝说要出宫省亲的事,甚至搬出周家老祖宗,周太妃的亲嫂嫂来说事。
但天佑帝连她的面也没见,就将她打发走了。
云嫔气得不行,匆匆往温贵妃宫中去。在流华宫才坐定,就听温贵妃身边的武嬷嬷说。陛下不仅派禁卫军统领去送丽嫔母子,还让冯总管送了不少好东西去。
云嫔咬牙:“贵妃娘娘,陛下这是有意再升丽嫔的位份!她一个嫔,凭什么享受妃位才有的待遇?若真让她得了妃位,那下一步岂不指着您的位份?”
“放肆!”温贵妃把茶盏一搁,不悦道:“妃位岂是那么容易?她父亲不过是个九品小吏,你在这瞎叫唤什么?”陛下若是有意升丽嫔,怎么会不将她的父亲也抬一抬。
而且,皇后养狗,没有叫狗一直往上爬,威胁自己的道理。
云嫔发憷,绞着帕子:“贵妃娘娘,臣妾也是为了您着想!”
温贵妃丝毫不客气的赶人:“你那蠢货脑袋能想出什么,别在这碍本宫的眼,赶紧走!”
云嫔只得起身,拧着帕子走了。
待她一走,温贵妃就同武嬷嬷道:“传话给温家,让父亲派两个人盯着乔府。”陛下真是心大,生辰宴上闹那么一出,就丝毫不怀疑白统领和丽嫔吗?
还敢叫白统领和丽嫔单独在乔府过夜。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能玩出什么花来。
武嬷嬷应是,匆匆出去,遣了一个小太监跟着丽嫔身后出了宫。
为了不打眼,丽嫔的马车特意从西直门出,出了宫门后,就一路往北。
虽说京都之地皆富贵,但富贵也分三六九等。
光玉京这片地,就被划分成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东城临近皇宫,住的大多都是天子重臣和王公贵族。譬如温国公和姜相国就住在这。南城住的大多都是次等的官员,譬如翰林院的那些个官员,或是六部的侍郎。西城是百姓居多,而乔家就住在商户颇多的北城。
赵砚从出宫起,整个人都很兴奋。一直掀开车帘子探头往外看,小白也跟着他探出脑袋盯着外面。
今日天气特别好,沿街商铺林立,来往行人不断,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赵砚虽是第三次出宫,但看到什么都好奇。时不时就问跟在边上的白九,这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白九都一一耐心的回答,清俊的脸上是宽纵和温和。
赵砚盯着白九的脸看了两眼,突然好奇问:“九九,你先前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啊?你长得很威风很好看啊!”
白九实话实说:“卑职也不知,陛下让卑职戴卑职就戴着。”
赵砚:懂了,父皇那个老登,是故意让九九戴面具好骗他的吧。
九九是好人,估计也被蒙在鼓里。
马车里的丽嫔显然不知此九九非彼九九,见儿子一直在和对方搭话,眉头就蹙了起来,看白九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白九摸摸鼻子,感觉自己风评被害。
马车摇摇缓行,走过宽阔的大道,又绕进一条小道,最后终于在一座一进的青砖小瓦房前停下。
屋子的正门口挂着一副崭新的对联,木门的正上方写着乔家两个大字。
乔父乔母显然已经得到知会,正翘首以盼的等在那。周围都是探出头来瞧热闹的邻居。
白九喊了一声:“娘娘,到了。”
丽嫔就在沉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紧接着她回身,把赵砚抱了下来。
赵砚脚一落地,乌黑的大眼睛就往门口看。看到门口和丽嫔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乔母和背着手慈祥的乔父时,立刻甜甜的喊:“外祖父,外祖母!”
乔父乔母应了声,心下柔软。
丽嫔上前,喊了声爹娘。
乔父乔母先是应了声,继而双双要朝她行礼。丽嫔三两步跨上去,托起双亲,眼眶蓄泪道:“爹娘,你们这是要折煞我。进宫多年,不曾荫及家人,还要连累你们接济女儿,怎得还能受你们大礼!”
乔母叫她说得也是老泪纵横,倒是乔父,拂开丽嫔的手,极守规矩道:“礼不可废,娘娘不易,不能叫人抓了错处。”说着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乔母也连道是这个理,跟着乔父也行了一礼。
丽嫔眼泪就落了下来。
一礼毕,乔母挽着丽嫔,乔父牵着赵砚往屋子里走,小白哒哒的跟着四人身后。
赵砚回头见白九没进来,就站在那不走了,问:“九九,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白九摆手:“七皇子,卑职还有事,陛下只交代卑职护送您过来,待回宫,卑职再来便是。”
赵砚略有些失望,反而是丽嫔松了口气,朝他道:“那白统领便回去吧,明日午后来接便可。”
白统领又朝着她行了一礼,才带人离去。
他一走,温贵妃那很快便收到了消息。武嬷嬷压低声音询问:“贵妃娘娘,白统领不留宿乔府,国公府的人还要跟吗?”
温贵妃:“自然要跟,哪个偷情会光明正大?”只怕夜里那白九会去而复返。
跟着总没错的。
同一时间,御书房内,得了白九回复的天佑帝招来暗卫,嘱咐道:“传信给保护小七的暗卫,今夜除了要注意小七的安危外,分出一个人注意丽嫔父亲的动静。若有状况,随时来报。”
第56章 二合一:试探外祖父的想……
白九走后,赵砚才跟着乔父往里走。进门后,他就开始打量起乔家的屋子。
屋子不大,只扫了一眼就明明白白。进去就是一个小院子,院子四周种了些随处可见的花草。他们的正前方是一间待客的堂屋,除去堂屋外,只剩下五间房。左手边三间住人的屋子,右手边除去一间书房,另一个就是杂物间。
屋子四处很干净,但着实有些简陋。
赵砚看得太过认真,走着走着险些被院子里凸起的石头给绊倒,幸而乔父直接拉住了他。继而有些窘迫道:“家中简陋,不如宫中宽敞,没吓到七皇子吧?”
赵砚连连摇头,丽嫔转身过来抱他,语气带了些嗔怪:“爹说的哪里话,我从前不也是住在这的?若不是这么多年,您和娘一直接济我们母子,家里哪里就修不起房子了?”
乔父听她这样说,连忙道:“我们住在这屋子,和娘娘有什么关系?是我同你娘住惯了,这样挺好。”
乔父将两人引到堂屋,然后就起身去给丽嫔母子倒茶。
丽嫔四下看了看,问:“李妈妈呢?她没在?”
乔母顺口道:“李妈妈年纪大了,想回老家带孙子。我也不能拦着她,就给她些银钱叫她回去了。”乔母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立马补充道:“你放心,宫里一道早就让人只会你要回来省亲,娘让你爹花些银子在西集市雇了个厨子,买了些好菜,保管你娘俩吃得欢喜。”
丽嫔鼻子发酸:她和阿娘初来玉京时,父亲想着她们母女舒心,特意买了三个奴仆,李妈妈、沉香和半夏。两个婢女都被她带进了宫,原以为家里好歹还有李妈妈在……
她娘应该在说谎,她明明记得李妈妈儿女都没了,哪来的孙子带。当是为了接济他们母子,把李妈妈打发了吧。
亏得每回托人塞银子进宫时,都带话说家里一切都好。
她朝小路子道:“陛下给带的东西呢,快抬过来。”
小路子小跑着去帮车夫把两个大箱子抬进来,箱子打开,里面有几匹布,过年要用的吃食,和南边进贡的一些时令水果,还有用红绸盖住的一托盘银子。
赵砚数过了,足足有一百两。
这对于一个九品小官,又捞不到油水的乔父来说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其他的还好说,乔母直接把银子又往丽嫔手里塞:“这个你拿回去,虽说你和七皇子如今又复宠了,以后若有个万一……”
“你怎么说话的!”乔父蹙眉低喝了一句。
乔母立刻伸手打了自己嘴巴子一下:“瞧我这张嘴,娘的意思是,你在宫里花销多,银子你留着。”
丽嫔把银子推了回去:“母亲,如今我和小七很得陛下宠爱,银子多到花不完,您莫要担心。小七,你说是不是?”
赵砚嗯嗯点头:“对,父皇去年给了我好多压岁钱,还开了私库让我挑,我有好多私房钱。”
乔母这才放心了不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推拒也不合适。乔母把银子收下,又同丽嫔说了一会儿话,饭菜就上来了。乔母亲自给母子两个添饭,丽嫔伸手过来接。
她瞧见丽嫔细瘦的手腕,忍不住又眼眶通红:“这么多年,辛苦你和七皇子了。娘每次想到你在宫里受苦,就吃不下睡不着……”
乔父见她又要絮叨,拧眉道:“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先吃饭,别饿着七皇子了。”
“对对对,别饿着我的乖乖外孙了。”乔母抹了把眼泪,开始疯狂给赵砚夹菜。
赵砚碗尖尖都堆满了,抱着碗道谢:“谢谢外祖母。”
乔母笑眯眯的瞧着他,转而同丽嫔道:“这孩子模样生得真好,同你小时候长得真像。”
丽嫔笑着点头:“是呢,宫里的人都说小七同我长得像。我倒宁愿他长得像陛下,这样陛下肯定能再多喜欢小七一些。”
乔父温声道:“月满则亏,这样挺好。”
赵砚跟着点头:“嗯嗯,我像母妃好。”
桌上的人都笑了,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之后乔父还要回礼部当差,就交代乔母道:“你好好陪着女儿说说话,不该说的别说。”
乔母催着他出去。
待乔父一走,乔母就陪着赵砚母子去了丽嫔未出阁时的屋子。这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许多摆件和丽嫔出嫁前一模一样。
瞧母道:“我总想着你能回来住上一住,你的屋子我每日都有亲自打扫,今日总算派上用场了。被褥昨日才浆洗过,都是新的,今夜就委屈你同七皇子睡一间。”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丽嫔嗔怪:“从前在小镇上,我和娘还不是一起挨在炕上睡。”
乔母想起从前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心下触动,又想抹眼泪。
赵砚跑过来,拉了拉丽嫔的手,问:“母妃不是说,你屋子里有好多你小时候的玩具吗?”
乔母这才止住伤感,忙弯腰从铺好的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给赵砚看:“七皇子瞧瞧,这里头都是你母妃小时候玩的玩具。”
赵砚眨巴着眼睛:“外祖母,你和母妃一样,唤我小七就好了。”
丽嫔跟着点头:“是啊娘,老是七皇子七皇子的,多生分,叫小七就行。”
乔母又重新喊了句小七,赵砚着才蹲到木箱子前翻看,里面有草编的蚱蜢、蛐蛐、蝴蝶,还有竹子做的蹴鞠,小竹篮。各式各样的小布娃娃,哨子、竹笛。木头削的小人……大多都是一些明间玩的小玩意。虽不值钱,但宫里没有。
可以看得出来,他外祖父外祖母真的很疼他母妃。
所以,她母妃才养成没有多少心思的性子吧。
赵砚问:“外祖母,等我回宫,我能带一些玩具回宫里吗?”
乔母点头:“当然可以。”
赵砚欣喜,捡了个蹴鞠和小白玩了起来。
乔母则拉着丽嫔坐到一边说私房话,许是觉得赵砚还小,也听不懂什么,两人说话也没避着他。
乔母同丽嫔说了一会儿她进宫这么多年,家里的情况。之后又叹了口气道:“从前我总道你是富贵命,要做官太太的,没想成你居然进宫了。起初娘还替你高兴,现在想来,不如去做官太太。至少一家人时常见面,你也不必过得提心吊胆。”
原本前朝选妃都是在五品以上官员女儿中选,地方上五品以上的女儿也是能送进宫的。偏生天佑帝登上宝座后,第一届选妃没有在地方上选,直接让京中有品级的女儿家都去参选。
都准备相看的丽嫔就这么被选进宫了。
“你父亲原也不想你进宫,还花钱打点过,没想到你最后还是中选。”后来听说是皇后娘娘选中丽嫔的,乔家父母还松了口气,没想到还没两个月女儿就被厌弃。
丽嫔拍拍她的手:“娘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我现在不也挺好。”
“什么挺好!”乔母戳穿她道:“先前那五年呢?宫里头不受宠的嫔妃过的什么日子,娘可听人提过。先前还传出陛下让小七和你去灵泉寺祈福的事,那么远那么偏的地方,去了还想回来?你只管捡好的说,不好的丝毫不透露,只让为娘的担忧。”
说着,乔母又开始抹眼泪。
丽嫔经不住,才同她说了宫里的情况,说起赵砚两度落水,前几日又险些没了的事,也开始抹眼泪。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赵砚在一旁听得直抽抽,他算是瞧出来了。他母妃和他外祖母一个性子,全家瞧着只有外祖父精明。
母女两个哭完,乔母又道:“孩子才是根本,你只管把小七养大……”
赵砚又听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玩着玩着不知怎的就歪在榻上睡着了。
待他再次醒来,已经日暮。
乔家院子里生了一丛篝火,小白围着篝火上蹿下跳的,乔母和她母妃正坐在院子的大树下煮茶说笑。
见沉香牵着他
过来,乔母就招手:“小七,快到外祖母这儿来,祖母给你烤香香的栗子。”
赵砚坐到乔母身边的小凳子上,乔母捡了栗子拨给他吃。
栗子粉糯,入口香甜。
赵砚嘴巴塞得鼓鼓的,口齿不清道:“好吃!”
乔母笑声传出老远:“你母妃小时候也喜欢吃外祖母烤的例子呢。”
赵砚捡起一颗栗子,拨开,塞到丽嫔唇边。
丽嫔一口咬了下去,摸摸他脑袋:“小七真乖,再给外祖母剥一个。”
赵砚果真又拿起一个栗子开始剥,乔母连忙道:“这可使不得,哪能让我的乖外孙干这粗活,祖母来。”说着又塞了个栗子到他嘴里。
赵砚吃着香甜的栗子,烤着火,喝着暖茶,心里别提有多舒坦。
心道:若是他只是生在普通人家,像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
但想起天佑帝,又连连否定这个想法:那父皇就不能是他爹了!
不行不行,他还是挺喜欢父皇这个爹的。
赵砚又问起外祖父,丽嫔道:“你外祖父上职还未回来,已经让小路子去礼部打听了。”
乔母道:“没得让人去打听,六部每年年底都忙,有好几回,老爷都忙到凌晨才回来。今年南边又是洪涝,北边又是旱灾的,更忙。”
赵砚咂舌:原来不只他父皇日日加班,就连礼部的一个九品小官都要加班啊。
哪个朝代社畜都不容易。
丽嫔问:“什么洪涝,旱灾的,我怎么没听说。”
乔母道:“我也不清楚,就听你爹提了一嘴。”
赵砚:怪不得他父皇近日这么忙。
他还以为外祖父真要忙到凌晨才会回来,没想到戌时末就归家了。
彼时丽嫔已经和赵砚躺在床上,乔母过来喊她道:“你爹让你去书房找他,说有话同你说。”
丽嫔边穿衣边问:“爹下职了?”
乔母点头:“你爹说,原本要忙到凌晨的,侍郎大人念着你回来了,就放他早些归家。”
丽嫔穿好衣衫,回头朝赵砚道:“母妃去去就回,小七快些睡。”
赵砚点头,乖乖闭上眼睛。待他母妃走后,他就悄悄爬了起来,往屋外瞧了一眼。屋外,小路子还守在那,他拍了趴在床头的小白一下,小声道:“小白,快去把小路子拉走。”
小白很通灵性,一溜烟跑出去,叼住小路子的裤腿就往外拖。
小路子惊讶:“小白,你这是要干什么?”
小白汪汪叫了两声,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接着过来叼他的裤腿往外拖。
小路子估摸着小白有事,回头从门缝里瞧见自家小殿下还熟睡着,于是就跟着小白走了。
赵砚立刻爬起来穿了衣裳,又把枕头塞进被子里,才快速跑出了门外。
月华清冷,树影婆娑。
他沿着屋檐往书房摸。
他要去偷听。
外祖父这个时候喊母妃去书房单独叙话肯定有事。
白日听外祖母的话,外祖母并没有让他母妃鸡娃夺嫡的心思。她母妃如此执着鸡娃夺嫡,到底是因为最开始做的那个梦还是因为外祖父的暗示?
他得确定了才决定以后要不要让他母妃和外祖父家来往。
他一出来,隐在暗处的暗卫立刻打起精神盯着,从左边大树掠到右边大树。
赵砚一路摸到书房外头,书房内透出烛火,屋内人影晃动,能瞧出是他母妃和外祖父。只听得见有人在说话,却丝毫听不清里头的人在说什么。
他需得靠近一些。
他矮着小身板走了两步,离门还有三步远时,四周突然铃声大作。
怎么回事?
赵砚吓得低头往下瞧,就见自己脚下踩到一根不起眼的丝线。丝线拉起,往外延伸系着一圈漆黑的铃铛。
铃铛响起的一刹那,书房的门哗啦一声打开。乔父和丽嫔逆光站在门口,满脸诧异的盯着他看。
赵砚:“……”
居然还有防偷听功能?
他外祖父干的?
赵砚冲着两人呵笑两声,然后果断回档,下一刻他又躺到了自己榻上。
既然正面不能走,他就从后面窗户绕过去偷听吧。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然后又从窗口爬了出去,小白跳上桌台,跟着他往下跳,一人一狗沿着墙根往右边书房摸。
快摸到窗户时,赵砚就格外的小心,确定地面没有丝线才往前挪。
他单手先扒到窗户上,脚才往下踩。
然而,他这一脚下去,就踩了个空,整个人惊叫着往下坠,人瞬间消失在地面。
两秒后,他躺着了一个巨大的泥坑里。
赵砚茫然四顾,后窗居然有陷阱?
全家八百个心眼子全在他外祖父这吧?
赵砚不信邪,继续回档。
这次他依旧支开小路子,从前门走。没有直接靠近书房,而是绕过书房往柴房去了。
柴房里一角堆满了柴火,靠近书房的那面墙放了扫把,一眼扫过去,墙面均匀。他又往地下看,发现地下有个老鼠洞,洞口有光透进来。
看来这里和书房是连同的。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到地上面,然后从袖带里取出一个镂空的铁罐,耳朵贴在铁罐子上认真听,对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
简易版传声筒他还是学过的。
书房的另一头乔父和丽嫔面对面坐着,桌上茶水发出轻微的咕咚声。乔父把炉子上的壶提下来,给丽嫔倒了杯水后,才问:“丽娘,你同为父说实话,对于七皇子,你是如何打算的?”
见乔父直接唤自己闺名,丽嫔面色正了正:“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乔父拧眉:“问你,你就说!”
丽嫔对自己的父母从来不藏私,直接道:“爹,你知我怀小七时梦见了什么吗?我梦见金龙入梦,然后就有小七了!爹,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的暗示?如今小七又这般得宠……”她话没说全,乔父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乔父沉默两息后,道:“丽娘,为父从未同你说过我年轻时候的事吧。”
丽嫔摇头,不懂她爹为何要和他说这个。
乔父道:“为父年轻时心高气傲,总认为自己是得上天眷顾,总有一日能身居高位,给你和你娘最好的生活。所以抛下你和你娘入玉京打拼,还入了贵人府邸。但为父发现,即便是贵人,一朝坠入泥潭,比普通人还惨。权利地位,功名利禄来得快去的也快。人外有人,为父自认为聪慧,也只是他人马前卒。”他担忧的看着女儿并不怎么聪慧的脑子:“你和为父年轻时候很像,听为父一句劝,不该争的不要去争,好好护着七皇子长大便是。”
夺嫡这条路太过残酷,嘉义太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当年是亲眼瞧见嘉义太子府上百来口人命被大火活活烧死,若不是他发现得快,他也会死在那。
丽嫔就是再蠢,也明白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抿唇:“爹,女儿不会刻意去争抢,也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但若是天大的好事,真落在小七头上,女儿也不会拒绝!”
这意思是不会放弃?
乔父叹了口气:“乔家比不起温家和姜家,给不了你什么助力。”
丽嫔:“女儿不需要阿爹助力,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说不定小七就是命好呢!”
趴在柴房
地下的赵砚:……他母妃真是从来不内耗,自信得可怕。
他要是不能回档,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行吧,只要他母妃不鸡娃,不乱来,就等着也没什么不好。
等太子哥哥登基后,母妃就会发现,他只是当王爷的命。
什么金龙入梦都是屁话。
他刚要起身,书房门口突然又响起一连串铃铛声,叮铃铃特别刺耳!
有人靠近?
赵砚立刻爬起来,跑到柴房破洞往外瞧。外头月辉清冷,亦如他来时一样空挡,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也哗啦一下子被拉开。
乔父和丽嫔站在门口,往外看。
丽嫔疑惑问:“没人靠近?爹,你的铃铛是不是出错了?”
乔父摇头:“不可能!”他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查看,地上赫然出现两个脚印。乔父满脸凝重,沉声道:“除了置铃铛,为父还在地上撒了草木灰。有人接近过书房,应当是高手!”
赵砚讶异:还撒了草木灰?
他外祖父心眼子怎么和马峰窝似的?
不对,谁会靠近外祖父的书房?还是高手?
那人应当没有听见外祖父和母妃的谈话吧?万一听到了,岂不是要糟糕?
赵砚不放心,再次回档。
这次他母妃和外祖父还没谈完,他直接就爬起来,跑到柴房的漏风处,眼睛贴过去,屏住呼吸,注意着有脚印的地方。
一秒、两秒、三秒……
一阵冷风吹过,两个人影从暗处闪现,然后朝着书房靠近。待一脚踩到留下脚印的地方时,铃铛声再次四起。
两个人影惊慌,转身就想跑。
几乎是两人跑出去的瞬间,两个戴着九九同款面具,皆是一身玄衣的黑衣人从院子里的大树下窜了过去。一人一个手刀,将往回跑的人影劈倒,然后几乎片刻不停留的将来犯的两个黑衣人拽起,再次跃上大树。
赵砚乌黑的眼睛瞪大,半天回不过神来。
什么情况?
有四个黑衣人?
两个不知身份,两个似乎是他父皇派来的面具侍卫?
那两个侍卫是来保护他和母妃的吗?
等他母妃和外祖父一脸凝重的走出来,重复上次的分析后,两人谈话终止。
乔父让丽嫔先回去,他也匆匆回了自己卧房。
赵砚这才哒哒的跑出去,然后走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仰头往上看。
树上的两个暗卫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赵砚小小的声音在树下响起:“我看见你们了哦,就在树上?你们抓他们做什么?你们是父皇派来的护卫吗?”
小孩子乌黑的大眼,仿佛透过重重树影落在了两个暗卫身上。
两个暗卫互看一眼,暗卫甲用眼神询问乙:“你不是说,七皇子在柴房,一直趴在地上偷听?”
暗卫乙一脸便秘,同样用眼神回他:“确实是!”他打算下树去抓人的前一刻还瞧见那孩子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呢。
以他们的速度,不可能瞧见他们了。
但事实是,七皇子好像确实发现了他们。
还知晓他们抓到了两个宵小。
两个暗卫:现在怎么办?要下去吗?
赵砚继续小声道:“你们在不下来,我母妃马上就要来了哦。”
小孩子话落,果然听见厢房里传来丽嫔的喊声:“小七,小七呢?小七去哪了?”整个乔府躁动起来。
沉香和小路子也开始大喊:“七皇子,你在哪?”
乔父才关上的房门也拉开了。
树上的两个暗卫皆是麻木,再这么下去,他们就暴露了。
暗卫暴露,那是失职!
谁来告诉他们,七皇子究竟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啊!
两个暗卫百思不得其解!
第57章 二合一:小七好像预判了……
时间紧迫,不能再拖。
两个暗卫咬咬牙,石头剪刀布。输的人把手里的人挂到树上,然后闪现到赵砚身边,跪下:“七皇子!”
赵砚眼睛都亮了:“你们是父皇派来的人?”
暗卫点头。
有脚步声朝着这边靠近,赵砚快速道:“明日清晨,我母妃出屋子后,你们来找我,我有事问你们。不来,我就告诉外祖父你们在树上。”
说完,赵砚从黑暗里走出来。跑了两步,撞进了往这边过来的丽嫔怀里。
丽嫔瞧见他,松了口气,蹲下身,语气还带了些惊慌:“黑灯瞎火的,小七跑哪去了?”
赵砚:“我尿急,出来尿尿。”
丽嫔:“那小七尿了吗?”
赵砚嗯嗯点头:“尿了。”
小路子、沉香和乔家父母都围过来。
小路子连忙请罪:“奴才该死,没看好七皇子。”
丽嫔正要发作,赵砚就拉住她袖子:“母妃,不怪小路子的,我尿急,就先出来了。而且在外祖父家,丢不了的。”
小路子感动坏了:小殿下真好,他没白疼。
丽嫔也不想过度追究:“算了,人找到就行!”
小路子连忙道谢。
乔父目光看向赵砚身后的那颗大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眸子闪了闪,走近问:“小七,你方才在外头可有瞧见什么?”
赵砚嗯嗯点头,树上的两个暗卫立刻紧张:七皇子不会不守信用,将他们供出去吧?
乔父又耐心问:“那小七能告诉外祖父具体瞧见什么了吗?”
“我刚刚站在那里尿尿。”赵砚指着黑洞洞的树下:“就瞧见两个黑影翻墙进来,然后往外祖父书房走。还没走到门口,铃铛就响了,那两个人又从墙这边翻走了,然后母妃和外祖父就出来了,就听见你们喊我……”
乔父缓步走到赵砚指的那面墙下查看,果然瞧见上面的苔藓有被踩踏的痕迹。
他长长松了口气:若按照小七所说,他和女儿的对话,那小贼就没听去!
他虽做了完全准备,但还是受了惊吓。
往后万万不可再提及这事!
他回声,朝众人道:“大概是小贼进来偷东西被吓跑了,都去睡吧。”
丽嫔还是不放心,朝沉香和小路子道:“今夜你们两个警醒些,轮流注意院子里的动静。”
两人应了是。
丽嫔这才牵着赵砚往屋子里走。
沉香和小路子商量过后,决定她先守上半夜,小路子守下半夜。
众人各回各屋,小白要在外溜达,也被赵砚叫回了屋子。
临近子夜,沉香有些犯困,靠在门柱上开始打盹。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大树用力晃动了两下。一个黑影扛着两个人快速掠走,一声鸟鸣在空旷的玉京街道响起,很快又有一个暗卫出现在北街处。两人各自带着一人从西直门入,然后沿着特殊的密道直达甘泉宫内。
暗卫跪到龙榻上,低声把乔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明黄的龙帐内,端坐一人,冷声问:“可有听见丽嫔父女在说什么?”
暗卫摇头:“那乔典事极为小心,在书房四周都布了机关,靠近不得。”
龙帐里的人又问:“抓到的二人可知身份?”
暗卫继续摇头:“卑职找了他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令牌或标记。但这两个小贼不似偷东西,一翻进院子就直奔乔大人的书房。也似乎是第一次去,还未靠近书房就打草惊蛇。”
龙帐掀开,天佑帝冷峻的脸露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乔典事和这两人不熟?”
暗卫实话实说:“应该是,乔大人和丽嫔也被惊着了,还问七皇子是否见到歹人。”
天佑帝:“把人弄醒,当着朕的面审问一二。”
暗卫应是,从怀里掏出瓷瓶,在两人鼻尖晃动两下,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就醒了。两人先是茫然的四下看了一圈,待看到正前方明黄的龙帐时,瞳孔巨是一震。
暗卫压着嗓音问:“说,你们是谁派去的,去乔府做什么?”
两个黑衣人几乎同时咬舌自尽,暗卫
抢上前,也只来得及卸下其中一人的下巴。但这也迟了,对方牙缝里藏了毒药,顷刻唇角就流出黑血,直接毙命。
暗卫朝天佑帝道:“陛下,是鹤顶红,这两人应该是死士。”
天佑帝眼眸微暗:“你说,当时小七也在书房边上的柴房?”
暗卫点头。
天佑帝指尖轻叩床弦,冷声问:“有没有可能,他们的目标不是书房,而是柴房的小七?”
暗卫无言以对:书房和柴房还隔着一段距离呢,能做死士的,不至于这么笨。
陛下是不是太关注七皇子了?
天佑帝想起小七先前说,是有人推他下水。还有出宫祈福那次,也是有人一路跟着小七,伺机动手。
是谁,这么想要小七的命?
还是说,有人和他一样,能察觉出小七的回溯?欲除之而后快?
也不对,小七这能力是落水后才有的。
天佑帝越想越深,伸手将冯禄招了来,问:“小七先前说的,眉尾有痣的太监可否找到?”
冯禄弯腰:“倒是找到两个,但不是和七皇子说的年纪对不上,就是七皇子落水那日都有人证明在别处忙……目前并无特别可疑之人……”
天佑帝冷声吩咐:“那继续找!”
冯禄应是。
天佑帝正准备躺下,见暗卫还杵在那,刚揉开的眉心,又蹙起,不悦问:“还有事?”
暗卫点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甘泉宫内回响,天佑帝:“说!”
暗卫:“卑职等被七皇子发现了……”
天佑帝眉心狠狠一跳:“小七如何发现的?”
暗卫也纳闷:“卑职不知!”身为暗卫,这是耻辱!
天佑帝揉揉眉心:怪不得他方才批阅奏折时,一直被回溯。这孩子是利用回溯的时间差,发现两个暗卫的吧。
暗卫发现不了也不奇怪。
“走吧。”天佑帝声音浅淡,听着并没有发怒。
暗卫长松了口气后,又道:“七皇子让卑职等明日一早去找他。”
天佑帝:“他让你们去边去吧,只记住一点,面具不能摘。你同小七说,往后他手里的哨子随时可唤你们出现帮忙。”
暗卫应是,片刻消失在甘泉宫内。穿过长夜,不久后又出现在乔家的那棵大树下。
暗卫落稳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抛到斜躺在对面树杈上,暗卫甲的手里。
暗卫甲接了银子坐起来,压低声音笑道:“如何,我猜对了吧?陛下待七皇子特别,定不会因为七皇子发现我们就责罚你。”
暗卫乙没接话。
暗卫甲又问:“陛下还说了什么?”
暗卫乙:“让我们明早去见七皇子,以后随七皇子差遣,以哨子为号。”
两人在树上一待就是一宿,次日鸡鸣,天光破晓。
厢房的门被拉开,丽嫔穿戴整齐从里头走出来。两个暗卫立刻绕到厢房后面,从窗口翻进去。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赵砚翻了个身,就见两个人站在自己床头,差点吓死。想起昨日的事,翻身爬了起来,朝他们打招呼:“早啊。”
两个暗卫互看一眼,都没说话。
赵砚盘腿坐在榻上,扬起脑袋问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暗卫甲:“玄一。”
暗卫乙:“玄二。”
赵砚:“按照数字排名的?”
两人点头。
赵砚眸子晶亮:“那你们是不是功夫最好?”
两人又齐齐摇头,玄一:“卑职二人轻功和潜伏最好。”
所以被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发现了踪迹,两人才郁闷。
赵砚丝毫没感受到两人的郁闷,继续问:“那你们的功夫呢?和白统领比谁好?”
玄二:“论伸手白统领更胜一筹,论轻功暗器我们是顶尖的。”
赵砚:“是父皇让你们跟着我的?”
两人异口同声:“先前是跟着,现在是保护。”
赵砚:“这有区别?”
先前更像监视,但这话两人没敢说。玄一只道:“陛下交代卑职等,今后七皇子可用口哨召唤卑职,若有事可找卑职们帮忙。”
赵砚挑眉:“包括任何事?”
玄二:“抄写不行,卑职不识字。”
玄一想到七皇子那丑不忍睹的字,立刻也跟着补充:“卑职也不识字!”
赵砚信他们才有鬼!
看来他们很早就跟着自己的,应该是父皇开始接触自己时,就跟着了吧。
不过现在他压根不需要日日练大字了,抄写用不上。
赵砚眼珠子眨眨:“那你们教我轻功吧。”
总有奸人想要害他,学会轻功,能逃命也是好的。
赵砚站起身,双臂弯曲,努力鼓起自己的小胳膊给他们看:“你们看看,我是不是骨骼清奇?”自从武考后,虽知是父皇在帮他,但他总觉得自己是个万中无一的习武奇才!
暗卫瞧着他细胳膊细腿,着实为难:“……这,要问过陛下。”
赵砚兴奋道:“那你们去问父皇吧,我等着你们。”
两人在他催促下,只能又翻窗出去。然后石头剪刀布,依旧是输的人去天佑帝面前说。
天佑帝想也没想就直接否了。
以小七那记性,背个书能回溯十几次。习武那么多经脉和要领、口诀要记,他不得回溯上百次。
那他还要不要处理政务了?
然而,他才批完桌上的奏折,时间回溯,暗卫又回到他面前。
天佑帝:这是不同意不罢休了?
这孩子现在能回溯的时间约莫有两刻多钟了吧。
天佑帝壮年叹气,只觉得两鬓都叫这孩子气出霜了。他头也不抬道:“让他今日回宫亲自同朕说。”
暗卫略微诧异,很快将这话告知赵砚。
赵砚一听,立马爬起来,去找他母妃。小尾巴似的跟在他母妃身后到处晃,时不时就问她:“母妃,我们什么时候回宫?”
他缠磨的功夫日益见长,丽嫔一方面高兴儿子终于同自己亲近了,一方面又忐忑问:“小七不喜欢外祖父家吗?”
赵砚连忙摇头:“喜欢的,但我有事回去找父皇。”
丽嫔疑惑:“你能有什么事找你父皇?而且你父皇近日忙,皇后娘娘都不能轻易打扰,你再有事找也无用。”
赵砚:“父皇说,我要找他可以直接去长极殿或是甘泉宫。”
丽嫔眸子晶亮:“你父皇何时说的?”
赵砚:“就外祖母冥诞时,在太庙说的。”
丽嫔:“就是你父皇单独喊你去太庙的那次?”
赵砚点头。
丽嫔眉开眼笑的:谁说她家小七失宠了,她家小七就算读书不行,也不聪慧了,但奈何就是讨人喜欢。
午后,她带着赵砚欢欢喜喜回宫。
乔母还以为两人是为了不让她伤怀,才强颜欢笑呢。抹着眼泪将两人送出门。
进宫后,丽嫔也未回玉芙宫,直接就往长极殿去。
到长极殿正门口时,远远瞧见温贵妃站在那。侍卫弯腰同温贵妃致歉:“贵妃娘娘,陛下交代,有要事处理,不便召见,您还是请回吧。”
温贵妃拧眉:“本宫说了,也有要事要找陛下!”
侍卫不为所动。
温贵妃抿唇,转身欲走,一回头,就瞧见丽嫔母子。
她上翘的凤眼微微蹙起:昨夜派去监视丽嫔的两个死士莫名其妙就消失了。难道就算丽嫔出宫,陛下也在她们身边安排了人保护?
陛下的
上心,让温贵妃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冷声道:“丽嫔才回宫就来见陛下?可惜陛下有政务要处理,没空理会你!”
丽嫔朝她行礼,皮笑肉不笑:“贵妃娘娘误会了,臣妾不见陛下,是小七要见陛下。”
温贵妃翻了个白眼:以为拿孩子做筏子,陛下就能见她?
天真!
丽嫔伸手拍了拍赵砚的背:“小七,你自己进去吧,母妃在门口等你。”
赵砚点头,然后在温贵妃不可思议的注视中,越过门口的侍卫直接进去了。
温贵妃眸子微眯,冷声质问那几个御前侍卫:“你们说陛下忙,有要事处理?”
侍卫应声:“但陛下还说,只要是七皇子,不必通报。”
温贵妃:“……”
她对上丽嫔隐隐得意的脸,气得转身就走。
丽嫔唇角翘起,待温贵妃走后,她的注意力才重新集中到长极殿内。
殿内传出哒哒的脚步声,小孩而亦步亦趋坐到玉阶之上,隔着御案脆生生喊了句父皇。
天佑帝终于合上最后一本折子,抬头看他,没好气问:“说说,怎么突然又想到要学轻功?”
赵砚挠挠脑门:“就想学!学会轻功后,有危险就能跑得很快了!”
天佑帝:以这孩子的能力,只要他想,就没人能正面伤得了他吧。
“你身边有暗卫,出入都有人看着,能有什么危险?”
赵砚:“那先前出宫祈福和冬猎呢,那么多人看着呢!”别人会不如自己会,他门清呢。
天佑帝被噎了一下。
赵砚又道:“而且还能强身健体,太医说我身体不好。”他今年就七岁了,原身就是七岁夭折的。
自从摊牌后,天佑帝觉得小七这孩子越发不怕他了。现在说话也不结巴,一套一套的。
天佑帝肃声道:“你想清楚,如果只是想强身健体,循序渐进,先练习骑射也是一样。轻功可比骑射难,要练习气息吐纳,有很多东西要记,你记得住?受得了?”
赵砚:“受得了!记不住就多记几遍。”他仰头认真看着天佑帝,“儿臣读书不行,这辈子文采斐然是没指望了。但做人嘛,总得有点出息。父皇不是怕我将来饿死吗,我轻功厉害,以后可以给太子哥哥跑腿。”
天佑帝白他一眼:“你太子哥哥那么多护卫,用得着你跑腿?你自己想清楚,如果真要学,父皇不会反对。但有一点,不许一直用自己特殊能力,学武没有捷径!”
赵砚嗯嗯点头,举起三根手指保证:“儿臣一定努力认真学,绝对不偷懒,绝对不乱xx。”正常偶尔回档个一两次,应该不碍事。
天佑帝破觉欣慰:这孩子,也不是完全不爱学习,还是有几分自己的韧性。
他点头算是同意。
赵砚立刻眉眼弯弯:“谢谢父皇。”
天佑帝:“你也先别谢朕,学轻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在此之前,你需跟着白统领学一段时间的基本功,若是撑不住就提前说。”
这样安排,天佑帝是有思考过的。小七那身体,脆皮西瓜似的,底子也没比老二好多少。其他的武师傅练力不练气,要想把底子打好,还非得白九交他一些呼吸吐纳之法。
赵砚一听是白九教他,脸上的笑容更甚:“知道了。”
天佑帝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冷不防面前就递过来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
天佑帝:“……”
赵砚眸子乌黑:“出宫给父皇带的礼物。”
天佑帝不喜欢的吃话又咽了回去,装作浑不在意的接过糖葫芦。
赵砚这才转身哒哒的往回走,待那小身影完全消失在长极殿后。他才轻咳一声,把糖葫芦塞进了案桌隔间的抽屉里。
冯禄连忙道:“陛下,这东西不能久放,不然会坏掉。”
天佑帝蹙眉:“朕不喜吃甜。”
冯禄老了,冯禄不懂:既不喜欢吃,那收着做什么?
天佑帝唇角的弧度还没压下去,太子就从外头进来,手里同样拿着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
天佑帝:“太子手里的东西哪来的?”
太子随口道:“方才在门口碰见小七,小七给的。儿臣瞧见他袖子里还有好多,当是打算分给小六几个吧。”他弯唇,语气舒缓:“小七懂事,每次出宫都记得给我们带礼物。”
天佑帝瞬间觉得抽屉的糖葫芦不香了。
感情这孩子是人手一份,到处刷好感呢。
他拧眉同太子道:“齁甜的东西,对牙不好,还是少吃。”
太子连忙应是,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冯禄,坐到他对面,用心帮忙读起奏折。
奏折沉长,太子一读就是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七皇子回宫就得陛下召见的消息,就向长了翅膀的蝴蝶,瞬间席卷整个后宫。
嫔妃们笑话没看成,对七皇子受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丽嫔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只要有七皇子在,丽嫔封妃是迟早的事吧。
后妃们蠢蠢欲动想趁她还没升位份前,结交丽嫔。但又碍于温贵妃迟迟不敢行动。
谁都知道,陛下召见七皇子的同时,贵妃娘娘被拒之门外,且看看贵妃娘娘会怎么做吧。
但众人左等右等,也不见温贵妃有所动作。甚至次日去凤栖宫请安,也没瞧见人。
这可急坏了吃瓜的后妃们,没事就念叨两句。
这一念叨,连五皇子也上了心。他一早就往上书房跑,有心想问问赵砚昨日的情况。但直到午后散学,也没瞧见赵砚人影。
于是,他又把目光落二皇子头上。
骑射课时,眼见着二皇子走在最前面,他疾跑两步追了上去,凑到他身边就问:“二哥,昨日小七进宫,父皇同小七说了什么?”
二皇子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五皇子一脸求知若渴:“小七去见父皇的时候,贵妃娘娘不是在吗?你没问贵妃娘娘?”
二皇子:“……”老五这嘴怎么这么欠,他母妃昨日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到现在都没瞧见人,他去哪儿问?
五皇子丝毫没察觉到二皇子的不高兴,还在继续问,冷不防就撞上二皇子的后腰。
二皇子直挺挺的站在他前面,不动了。
“二哥?”他狐疑前面的人怎么不走了,抬头顺着二皇子的目光看去,远远就瞧见小七在骑射场内蹲马步,小身板抖得和筛糠似的,一身玄衣劲甲的白统领站在小七身边。
五皇子诧异:早上没来上课的小七,为何午后会出现在这?
他看向二皇子,二皇子眉头蹙得死紧,抿唇问一旁的武师傅:“小七和白统领如何在这?”
武师傅朝他一礼,道:“陛下交代,自今日起,七皇子跟着白统领学习骑射。”
二皇子脸一下沉了下来,偏生五皇子还要在旁边说:“父皇怎么这么偏心,先前二哥想白统领教,父皇都不许,凭什么就只让白统领教小七?”
他噔噔噔的往赵砚那边跑,没跑几步,感觉身后有风声袭来。还不待他回头,一直箭羽擦着他后脖领飞了过去,然后直冲不远处半蹲着身的赵砚。
五皇子眼睛一瞬间瞪大,惊呼一声:“小七!”
赵砚听见声音抬头,寒光闪闪的箭就直冲他面门。
一只手先他回档一步,抓住了嗡鸣不止的箭尖,寒着脸看向持弓缓缓走近的二皇子:“二皇子,箭羽危险,怎么能随意对着人?”
二皇子掀起眼皮看向挡在赵砚面前的白九:“谁准你对本皇子大呼小叫的?”他一把夺过自己的箭,冷哼:“箭头封了蜡,你眼瞎?再说谁让小七挡着箭靶的?”
赵砚从白九身后探头:“二哥说的什么话,还有很多箭靶呢,你怎么偏偏就要射我身后的?”
二皇子冷冷瞧着他:“我就要射你身后的,怎么了?你不服?”他再次拉弓搭箭,瞄准赵砚的面门:“你闪开,我还要射!”
五皇子都吓傻了,姗姗来迟的四皇子和六皇子连忙跑近,过来劝二皇子。
二皇子吼了一句滚。
四皇子拉了六皇子一把,压低声音道:“你遣个腿脚快的,快去长极殿找父皇!”二哥应当是为温贵妃和白统领教导小七一事生气呢。
这事估计只有父皇能解决。
六皇子立刻转身就跑,跑到骑射场外,瞧见在那蹦跶的小白,连忙拉住它吩咐:“小白,快去找父皇来!”
小白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靶场这边气愤凝
滞,白九再次伸手握住了二皇子的箭尖:“二皇子,箭是用来射杀敌军,保家卫国,不是用来欺负弱小的。”
二皇子一脚踢在白九膝盖上:“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皇子?”
白九纹丝不动,依旧看着他,二皇子眼眸微压,冷声喝问:“你让不让开?”
白九还想说什么,就被赵砚给推开了:“九九,你让让。”
“七皇子!”白九拧眉看向赵砚。
赵砚直面二皇子的箭:“你让二哥射,他若是不射就是孬种!”
二皇子唇角翘起:“这可是你说的!有本事别躲!”他不射小七,也要吓死他。
赵砚还真就直挺挺站着,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和他对视:他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敢欺负九九,就别怪他欺负回来了。
二皇子手臂后拉,箭脱手而出。
在他预想中,箭羽会射中小七的一截发丝,然后擦着小七的左边面颊飞过。
但赵砚好像预判了他的预判,在箭羽射出的一瞬间,往左稍稍挪了两步,脚微微垫高。
箭尖直射中赵砚的肩胛骨,力道之大,撞得他直接向后倒去。
几乎是赵砚倒地的瞬间,身后响起一声暴喝:“老二,你在干什么?”
二皇子整个人都僵在那。
天佑帝阴沉着眸子,大踏步走来,弯腰上前查看赵砚的伤势。
仰躺在地上的赵砚一秒哭出声,抱着天佑帝的手臂:“呜呜呜,父皇,二哥拿箭射我,他想杀我!”
二皇子慌忙解释:“父皇,我没有,我只是想吓吓小七,我明明瞄准他身后的靶子的。是他,是他动了,是小七诬陷我!”
他话落的一瞬间,赵砚就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可怜兮兮的问天佑帝:“父,父皇,我是不是要死了?”
“……”二皇子气得胸口起伏,恨不能现在就剁了赵砚这个戏精。
第58章 二合一:和二皇子结仇,……
“父皇,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吓唬一下小七,没有想杀他!”二皇子努力解释。
天佑帝回头,肃声道:“白九,你来说,你看到什么?”
白九单膝跪下,如实禀报:“卑职在教七皇子扎马步,二皇子招呼也没打,箭羽就直射七皇子面门。箭尖虽用蜜蜡封住,但若是卑职没有截住,七皇子也必定收到重创……”这么小的孩子,被中击眉心、眼睛或是鼻梁,会出什么意外,谁也不好说。
“之后卑职言明二皇子的行为不当,二皇子依旧用箭指着七皇子。”
二皇子着急喝道:“本皇子自然知道白统领身手了得,必会接下第一箭,才朝着小七面门!第二箭本就打算擦着他面门过,是他自己扑上来!还激将本皇子!”
天佑帝眸光冰冷:“你的意思是,千错万错都是小七的错?”
二皇子不敢说赵砚的错,但他自己坚持不认错。
天佑帝:“不爱护兄弟,下手不分轻重,知错不改,还强行辩驳,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同样是兄弟,你怎么就没有太子的半分宽宏仁爱,沉稳大气?”
一提到太子,二皇子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红着眼睛,耿着脖子大声道:“反正在父皇眼里,儿臣什么都不如太子。现在连小七也不如是吗?”
“你这是在质问朕?”天佑帝眉眼压低:“你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
二皇子倔得一匹:“儿臣没错!”
现场所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几个皇子都僵立不动。
“好好好!”天佑帝都被他气笑了:“你没错!你就给朕好好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二皇子扑通一声,直挺挺就跪下了,连背脊都透着不服气。
天佑帝眉头拧得几乎打结:“白九,替朕好好看着他,他没认错前,任何人不许他起来!”
白九应是,像个木头一样杵在了二皇子边上。
天佑帝看也没看他,抱起赵砚就往骑射场外走,直接把人抱到上书房偏殿后才放下。
得到消息的太医匆匆赶了来,退下赵砚的外衣替他检查。细嫩瘦削的左边肩头此刻已经青紫一片,太医伸手去触碰,赵砚就疼得往后缩。
太医试探着问:“七皇子,骨头这疼不疼?”
赵砚:“有一点。”
太医手挪了个位子:“那这里呢?”
赵砚摇头。
太医又细细检查一番后,才给他青紫的地方涂了药。才朝天佑帝道:“启禀陛下,七皇子并未伤到筋骨,皮肉上的淤青涂药后养几日,自然就好了。”
天佑帝:“那吐血怎么回事?”
太医如实禀报:“许是七皇子受惊,咬到自己舌头了。”
天佑帝摆手示意太医下去,然后拧眉看向赵砚:“吓到了?”
赵砚双手抠着软榻上的绒毯,嗯嗯点头。
天佑帝拧眉:“你明明有那特殊能力,为何不避开你二哥?”
赵砚抿唇:“二哥好像故意找我麻烦,躲了这次还有下次,他想射让他射便是了。”他说这句话时候,两颊鼓鼓,明显有生气的成分。
“他想射便射!”天佑帝也有些气:“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筋骨,这小身板还要不要了?”脑瓜子本就不聪明,还落得个左手残废,这不是真要废物!
“可是,二哥欺负九九,他踢九九!”赵砚眼眶蓄泪,语气可怜又带着三分倔强。
天佑帝:“白九他皮糙肉厚,踢两脚死不了。”禁卫军哪个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
赵砚:“死不了,但是会难受啊!侍卫也是人,九九维护我,我就要护着他。”
天佑帝:这孩子还真是实心眼,在皇家太过重感情可不是好事。
赵砚伸手揪住他袖子,可怜巴巴道:“而且,不是父皇说,让我不要随意xx吗?我怕父皇正在处理公务……”
“所以,还是真的错?”平日怎么没见这小崽子这般听话。
天佑帝叹了口气:“朕是说过让你不要随意用那能力,但特殊情况,可以用。往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先避着,等朕来,朕都可以为你做主!”
赵砚:“那父皇要是赶不及呢?”
天佑帝夸下海口:“只要在宫里,就没有朕赶不及的!”他伸手摸摸赵砚发顶:“只要小七不犯大错,父皇保证,父皇在位一日,就会护着你一日。”
赵砚疑惑:“什么是大错?”
天佑帝:“……”
这还真不好说。
七岁的孩子,说太长远也无用。
天佑帝:“这你别管,总之,你记住,以后不可随意拿自己冒险!”他承认先前是因为这孩子的能力对他特殊关照,但时日久了,又是自己亲生的,难免生出舐犊之情。
赵砚点头,算是应下。
天佑帝正打算唤冯禄进来,把人送回玉芙宫,就听见偏殿外传来温贵妃的吵闹。
冯禄焦急的声音一路往里:“贵妃娘娘,陛下说了,谁也不见!”
温贵妃暴怒,一巴掌将冯禄扇开,迈步就往里走。
冯禄捂着脸一路追,追到天佑帝面前,才无奈道:“陛下,奴才实在拦不住!”
天佑帝看着满脸怒意的温贵妃,朝冯禄道:“你先把小七送去玉芙宫。”
冯禄应是,赶紧让人过来抱赵砚。
赵砚趴在冯禄肩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偏殿门再次关上,温贵妃再也忍不住了,朝天佑帝道:“陛下,启儿犯了什么大错?您明知他身体弱,还让他跪在骑射场吹风?而且骑射场外还那么多人,启儿向来好强,您这是要逼死他啊!”
天佑帝拧眉:“朕如何就逼死他了?朕说过,只要他认错,就能起来。是他自己犯倔,自己要跪着!”
“启儿有什么错?”温贵妃咬着后牙槽:“他不过就是同七皇子玩笑,又没真伤着人。臣妾瞧七皇子不是好好的,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
“贵妃!”天佑帝声音提高:“玩笑也要分轻重!他的箭该对准敌人,而不是兄弟!小七多大?他多大?拿人当靶子玩,这就是他一个皇子该有的德行?”
“陛下怎么扯到德行了?”温贵妃实在不能接受:“启儿都说了,是七皇子先挑衅的?也是七皇子故意往他箭上扑的!”
天佑帝:“是不是小七先挑衅,贵妃别只听老二说。你问问在场的小六、小五几个。小七是疯了,往他箭上扑?他往日处处和太子较劲也就罢了,怎么就不学学太子仁德宽厚之心?”
“陛下!”温贵妃也最受不了这个:“臣妾算是
看出来了,您如今就是嫌弃臣妾母子!疏远臣妾也就罢了,同样是父皇,您毫无底线的维护七皇子,和当初老西途王一味偏袒您两个庶兄有什么区别?”
“放肆!”天佑帝真是被气着了:“朕真是对你太宽容!”敢拿他和那个老畜生比。
“你说朕偏袒小七,你自己想想,你受过多少偏袒?”天佑帝声音冷得能拧出冰来:“朕许你见朕不跪,见皇后不行礼,许你六宫协理之权!许你这么多年明里暗地欺辱丽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不过就为小七做了一次主,就值得你口不择言?”
温贵妃被逼得连连后退,险些站立不稳:给她再大的恩宠,她还是矮皇后一截!
“……陛下……”温贵妃这么多年的委屈化作泪水扑簌簌落下,“臣妾的父亲是温国公,是陪着您建立大楚的功臣。丽嫔她父亲算什么?您真的要为了他们母子,责骂臣妾和启儿?”
天佑帝忍温国公很久了!
温贵妃还要拿这个来说事。
“贵妃,朕给了温家想要的荣耀。但你需得记住,丽嫔身份虽不如你荣耀,但小七和老二同样是朕的儿子。朕不允许老二无故欺辱他!”
“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出去劝劝启儿,让他认个错,然后把人领回去!”天佑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偏殿。
温贵妃没想通,但去劝了二皇子。二皇子没认错,直接被气晕过去,人当场被抬走。当夜就起了高热,一直反反复复的就是退不下去。
温贵妃整夜未合眼,将诊脉的太医骂了狗血淋头,让人继续换太医。
她握着二皇子的手,暗暗发誓:若是这次启儿有个好歹,她决计不会放过丽嫔母子!
太医去了一茬又一茬,这么大动静,是个人都知道了。
丽嫔和温贵妃这场战,丽嫔完胜。
看来丽嫔已经不是当年的丽嫔了,蠢蠢欲动的低位嫔妃们这下再没了顾忌,开始故意和丽嫔套近乎,去玉芙宫格外的勤。
年底吗,各宫走动多正常。
但丽嫔似乎油盐不进,除了姜皇后和许嫔那,对人也只是和善笑笑。
低位份的嫔妃不禁有些羡慕起近水楼台的徐昭仪来,同住一个宫,当更好巴结吧。
徐昭仪出门,难免听见些酸溜溜的语气。
她心下也有计较,若是丽嫔升了妃,必定是要迁走的。丽嫔为人又和善,对她也很照顾。凭着两人同住过一宫的情谊,她想升为嫔,求到丽嫔那应该比求容妃更容易。
想到这,徐昭仪格外上心,时常带着小满月去陪着赵砚玩。
两个孩子玩得高兴时,徐昭仪就会感叹一句:“先前妾身听到风声,朝臣建议陛下恢复前朝的后宫制度,把皇子皇女交给嫔位以上的主子养。满月跟七皇子如此要好,若真如此,丽嫔娘娘就养了满月吧。”
丽嫔没兴趣养别人的孩子,只道:“那也只是风声,前两日本宫出宫,听闻各地天灾不断,陛下忙于政务,恐没空理会后宫这些事。”
徐昭仪眼前一亮:那她还有时间好好争取。
她对丽嫔越发的殷勤,对赵砚也十足的好,好得赵砚有些不适应。
晚膳十分,他同丽嫔道:“母妃,徐娘娘有些奇怪。”
丽嫔顺口问:“什么奇怪?”
赵砚挠挠头,又说不上来,只道:“徐娘娘好像把我当满月妹妹,对我好好……”
“对你好有什么奇怪的?”丽嫔理所当然道:“你对满月公主也好啊,母妃对她们母女两个也好。若是她不对你好,才不对呢。”
赵砚还要说,丽嫔就催促道:“好了,快用膳,制衣局的人送了新衣裳来,吃完快去试试。哪里不合适好改,过两日就是宫宴。听闻这次宫宴有南边进贡的东西,好看得紧,到时候母妃带你去看。”
赵砚好奇:“什么时兴的东西?”值得她母妃这样高兴?
丽嫔摇头:“母妃也不清楚,母妃今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听皇后娘娘说的。好像和炮仗类似,能飞上天开出花来。”
和炮仗类似,飞上天开出花?
不会是烟花吧?
他来这两年,反正没瞧过这个东西。
赵砚也被勾起好奇心,等阿等,终于熬到了大年宫宴。
六皇子早早便到玉芙宫等他,临要走的时候,小满月扒着他裤腿不肯放。
他倒是想把满月带去,但小满月才两岁,要是渴了、饿了,要拉臭臭,他要怎么办?
他只得哄道:“妹妹松手,哥哥回来给你带肉肉,好不好?”
“肉肉……”满月一听有肉肉吃,立刻就松手了,眉眼弯弯点头:“哥哥记得带肉肉。”
赵砚嗯嗯点头,跟着他母妃和许嫔一同往外走。
徐昭仪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伸手将人抱起来,小声宽慰:“满月不急,慢慢长大,总有一日,母妃也能带你去宫宴。”
小满月不理解,但很高兴,一直拍着手喊:“锅锅,七锅锅……”
跨出玉芙宫的六皇子听见她的喊声回头,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朝赵砚道:“满月妹妹真可爱。”
赵砚点头赞同。
六皇子又道:“我也想我母妃给我生个妹妹。”
听见他话的许嫔呵笑了声:她倒是想,但陛下都不来她宫里。
走在边上的丽嫔问她:“你近日可有听到二皇子的消息?他如何了?”
许嫔:“烧好像是退了,但人病着,今日是必不能出席宫宴的。你今日碰见贵妃要小心些,莫要让小七离了你的视线。”
丽嫔觉得她杞人忧天:“这是宫宴,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呢,温贵妃能干什么?”温贵妃虽嚣张跋扈,但还是有所顾忌的。
许嫔:“这次不一样,她先前不动你,也只是觉得你不配。如今你封妃指日可待,二皇子又因为小七被罚,她能不嫉恨?”
谁都知道,温家只有温贵妃一个女儿,而温贵妃因为当年生二皇子伤了身子,膝下也只有二皇子一个儿子。可谓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丽嫔想想觉得许嫔说话有一定的道理,于是点头应道:“我知晓,必会时刻注意小七的。”
四人到的早,在长乐殿坐了一小会儿,才陆陆续续有别的嫔妃和皇子过来。
很快,温贵妃也来了。往日明艳的容颜这两日眼见憔悴许多,但看人时,依旧一副高高在上。
她目光直接就落到对面的丽嫔身上,随后又看向丽嫔身侧的赵砚。
赵砚往她母妃身后躲了躲,低头不和她对视:看来他和二哥的仇是结定了!
哎,他也不想找人恨,但二哥实在太过分。
众嫔妃都往这边瞧,许嫔拍拍六皇子的手,同他道:“太子在那边,你带小七过去。”
六皇子拉着赵砚的手往太子那边去,直到嫔妃隔绝了温贵妃的视线,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太子瞧他紧张的脸,安慰道:“那日的事孤都听说了,确实是二弟的错。你放心,就算他病好后来上书房,只要你跟在孤身边,孤就不会让他欺负你去。”
赵砚嗯嗯点头:“太子哥哥真好。”
太子弯眼。
太监唱和声响,天佑帝同姜皇后依旧是最后过来。天佑帝才坐稳,就朝赵砚招手:“小七过来。”
赵砚不太想过去,太子提醒他:“小七,父皇喊你。”
他只得起身,走到天佑帝面
前。
天佑帝问他:“左肩可还痛?”
赵砚摇头。
天佑帝见他蔫耷耷的,疑惑问:“怎么了?不舒服?”
赵砚:能别大庭广众下额外关注他吗?没瞧见长乐殿所有人都盯着他,尤其是温贵妃!
见他不说话,天佑帝又道:“宴会结束后,朕带你去宣德门城楼上看南边来的‘天女花’,你肯定欢喜。”
赵砚嗯嗯点头,目光往皇子堆里看,太子几个在喝宫人送过来的果酒。
天佑帝还以为他馋酒呢,于是道:“今夜就坐朕身边吧。”
赵砚:你这是想我死。
天佑帝连说三遍,时间就连着回溯三遍。
天佑帝扶额:“罢了,你下去吧,但有一点,不许喝酒。”他说完又交代冯禄道:“让小路子看好他,一滴酒都不能沾!”
冯禄笑着应是,亲自把赵砚送回座位上。
赵砚长长松了口气。
六皇子凑过来问他:“父皇同你说了什么?”
赵砚实话实说:“父皇说宫宴后有‘天女花’看。”
六皇子眼睛都亮了:“还真有啊,我先前也听说了,好像是南边进贡的。”
五皇子凑过来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六皇子得意道:“我外祖父人脉广,外祖母进宫时和我母妃提及的。小七外祖父是礼部典事,‘天女花’进贡进宫,应该要经过礼部核验,小七应该也知道吧?”
赵砚摇头:“我外祖父没同我说这个。”
五皇子问:“那你外祖父同你说了什么?”
赵砚:“什么也没说,倒是听外祖母说父皇之所以忙,是因为北边有雪灾,南边有洪涝。”
五皇子和六皇子啊了声,同时看向太子:“太子哥哥,小七说的是真的吗?”
太子日日替天佑帝读奏折,这事肯定知道。
他点头:“确实是,朝中不少大臣建议父皇开太庙,祭天祈福。”
赵砚:“祈福有用?”
五皇子:“好像没用,小七替父皇祈福了,父皇鸡鸡不是还站不起来?”
几人诡异的沉默。
太子有些无语,敲敲三人的脑袋:“想什么呢?父皇好好的。大人的事,你们别管。这是也千万不能在父皇面前提,不然少不了要被训诫。”
当年是他不懂事,如今他都十二了,自然男女之事也开蒙了。
父皇好着呢。
三人嗯嗯点头,连声答应。待转头,桌上的果酒,已经叫三皇子和四皇子喝了个干净。
宫宴年年节目都差不多,待终于熬到宫宴快结束时,兴致缺缺的嫔妃们终于活过来了。待天佑帝起身发话,众人立刻跟着起身,一起往宣德门城楼上去。
城楼上早早守满禁卫军,天佑帝带着后妃和皇子们登上高楼,入眼的是浸润在无声夜色里的巍峨皇城和玉京万家的灯火。
一群太监抬着一箱箱‘天女花’往城楼上走,百来箱同时一字排开。
白九来回查看,交代检查的侍卫仔细些。
待天佑帝一声令下,砰咚一声巨响,有东西冲上夜空。
众嫔妃都好奇又期待的抬头往天上看,赵砚也跟着太子几个抬头。
几个单一金色的火花在天空炸开时,几乎是炸开的瞬间,火花又很快湮灭。
饶是这样诸位嫔妃也发出哇的一声赞叹。
赵砚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麻木的想:这不就是最早的烟花吗?还是最简单,那种单炮单筒单一颜色的烟花。
除了声音响,能上天,还真不如仙女棒。
这技术如此不成熟,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他正担忧呢,旁边的六皇子拉着他又叫又跳:“小七,你快看,好漂亮的仙女花啊!”
赵砚呵呵:你那是没见过后世的烟花,能美死你!
所有嫔妃都仰着脑袋抬头看天,心里都是雀跃,就连天佑帝眸子里也浮现欣赏之意:今年的大年宫宴总算有了点新意。
砰砰砰,接连不断地发射声响起,夜空不断有火花炸开,众人看了近半个时辰也不嫌腻。
赵砚看着看着,也看出了点兴味来。不知何时,一颗巨大的烟火当空炸开,漆黑的夜空被照亮,无数的火星子向下散落。
起初,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的美震撼到。直到那火星子擦过头顶也没有熄灭的趋势,所有人才惊慌尖叫起来。火星子落下的瞬间,宫中四处被点燃,首当其冲的就是宣德门东侧的太庙。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过片刻的功夫,皇宫内四处燃起大火。
白九大声吩咐所有人救火,禁卫军挥箭劈开射下来的火球,火星子四溅。
嫔妃惊慌逃窜,丽嫔第一时间就低头去找儿子,很快便在离她十步远的城楼边上看到赵砚。
她拨开挡在面前的人,要跑过去。
一个人影斜刺里冲出来,直接撞到了赵砚背上。
赵砚猝不及防翻出城楼,直直朝着地面坠下,耳边风声烈烈,乌黑的双眼里是漫天的火球,城楼上她母妃奔过来,慌乱的脸。
赵砚觉得自己简直乌鸦嘴:怎么说什么来什么,总有奸人想要害他!
幸好他能回档,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人想要害他。
第59章 二合一:赵小七,利用回……
赵砚原本想回档到有人推他的时候,抓个现行。
但若是这样,城楼上的许多人会受伤,九九和许多禁卫军也会因为护卫不利被责罚。还有宫里四处都遭了大火,尤其是供奉着孝懿太后牌位的太庙,会被烧得精光。
父皇会很难过吧。
他想起父皇对自己种种的好,有些不忍心。
于是干脆眼一闭,在即将要落地时,回档。时间重新回到两刻钟前,天空一朵朵银花炸开,所有嫔妃都仰头观望。
人群中最中心的天佑帝回头和他遥遥相望,眉头拧得死紧。
两人都很清楚,城楼上成排的‘天女花’已经点燃,要想阻止两刻钟后的大火。要么在这些燃着的烟火里准确找到那个爆破的‘天女花’,要不就把所有的‘天女花’都熄灭。
但宣德门离皇城远,要想去取水灭火,不一定来得及。
若是一个个排查,一个‘天女花’里面有那么多支‘天女花’,两刻钟也不一定能找出来。
虽不一定成功,但还是得试。
想明白的一瞬间,天佑帝立刻吩咐所有嫔妃带着皇子皇女回宫。然后朝白九吼道:“快去打水灭火,把所有‘天女花’都浇灭!”
嫔妃们都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回事。
姜皇后反应最快,及时安抚了吵闹询问的嫔妃,肃声道:“陛下下旨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都同本宫先回去吧。”
嫔妃们这才带着自己的孩子陆陆续续往城楼下走。
丽嫔还在仰头观望,就被赵砚拉拽着往下:“母妃,快走!”
她边跟着赵砚往下走,边嘀咕道:“这‘天女花’还没看完呢,怎么就要回去?不是说重头戏在后头?”
赵砚催促:“别看了,再看就要命了!”
“啊?”丽嫔不解:“为何要命?”
是好看的要命吗?
“别问了,母妃,我们快走就是!”母子两个夹杂在人群里往下走,待下了城楼走出一段距离大批的禁卫军提着水桶飞速的从他们身边掠过。溅起的水花将云嫔的裙角都溅湿了,
她蹙眉想骂。
天空突然炸起一朵巨大的火花。
云嫔忘记骂人,同所有人一样仰头看天。
赵砚仰头,无数的星子坠落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他叹了口气,看来速度还是不够啊。
那就再来一次。
时间再次回档。
赵砚和丽嫔等人再次站到了城楼上仰头看天。他还没来得及低头,就听见天佑帝冷峻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所有嫔妃退避,白九,立刻带人去取水,用最快的速度将城楼上所有的‘天女花’都扑灭。
生死时速。
这次所有嫔妃都退避到城楼西边,让禁卫军先行,抢着把水提上城楼。但在水提上来的瞬间,巨大的烟火就在空中炸开了!
第二次依旧失败。
第三次,天佑帝让白九一人以最快的速度先行,通知取水地方的十几个太监宫女直接过来。
去的路程缩短了,结果那十几个宫女太监跑一半还把水撒了,回来的脚程还没禁卫军快。
第四次,天佑帝干脆命嫔妃先走。然后让禁卫军想办法乱棍将燃着的‘天女花’打灭。
‘天女花’没扑灭,反而有许多禁卫军被破开来的火星子灼伤。火球依旧冲上了天空,太庙依旧着火了。
第五次,天佑帝也不想着灭源头了。
都没惊动看热闹的嫔妃们,暗自吩咐白九带禁卫军,开城门,提前埋伏在着火的几个宫和太庙。若是有火球坠落,就让人把火球射下来。
一颗接一颗的‘天女花’在夜空炸开,所有的嫔妃都仰头欣赏,眼里头都有光。
丝毫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天佑帝同样仰着头,屏息数秒等着最后的爆发。
赵砚眼珠子转了转,快速思索:他和父皇都试这么多次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时间上不管怎么赶,还是来不及。会爆破的‘天女花’又藏得实在太过隐蔽,看来这火灾是没办法阻止了。
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无声息的往城楼下跑。然后在小白的带领下一路往太庙跑去。
如果火灾必然,那他就保住皇祖母的牌位吧。
至少父皇没那么难受。
有禁卫军开道,宫门大开,赵砚一路不停歇的往太庙跑。终于赶在‘天女花’坠落下前,推来了太庙的大门。
火球一茬接一茬,尽管禁卫军已经竭尽全力射击。但压根射不完,太庙最终燃起大火。
白九无奈,只得让所有人停止射击,就近寻找水源扑火。
城楼上的天佑帝看着四处亮起的火花,脾气出离的暴躁。开始隐隐有些后悔阻止小七回溯。
若是小七能回溯半个时辰以上,回到‘天女花’没有点燃前,那这场大火也不会发生。
还是他考虑不周,之后还是要让这孩子选时间,适当的回溯。
想到这,他回头,在一群惊慌的嫔妃中寻找赵砚的身影。
没有。
没有!
哪哪都没有!
小七人呢?
丽嫔人也不见了,天佑帝喝问一直跟着丽嫔的许嫔:“丽嫔和小七人呢?”
许嫔摇头:“方才丽嫔就在找七皇子,嫔妾瞧见她往城楼下去了。”
‘天女花’坠落的一瞬间,所有的嫔妃就被请到了城楼西侧躲着,不准随意走动,不准喧哗。
四处都在着火,天佑帝又神色凝重。许嫔有心想说丽嫔和七皇子的事都找不到机会开口。
天佑帝立刻朝身边的侍卫和冯禄道:“还不快去找七皇子!”
今夜大年夜,赵砚一直跟天佑帝一起,是以,两个暗卫并没有单独看顾他。
这会儿人丢了,就是真的丢了。
天佑帝忧心,如此混乱,小七莫要出什么事!
侍卫和冯禄连忙应是,招呼着人往城楼下跑,去找人。
然而,十几个人刚跑下城楼,就瞧见丽嫔抱着七皇子出现。两人身上全是烟火,锦绣衣衫被烧掉一截,头发乱蓬,脸色乌黑。
冯禄惊骇,连忙迎上去,着急询问:“丽嫔娘娘,您和七皇子这是从哪来?”
听见声音的天佑帝和众嫔妃齐齐往城楼下瞧。
就瞧见七皇子从丽嫔怀里滑了下来,举起手里的灵位,扬起笑脸朝城楼上大喊:“父皇,儿臣抢到皇祖母的牌位了!你看,皇祖母没有被烧!”
小孩小小的身板在远处烈烈火光的映衬下似乎在发光。
天佑帝看着小孩儿蓬头垢面的脸,以及烧掉的一截袖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七是知道火救不了,第一时间才去保他母后的灵位……
这孩子,怎得如此暖心孝顺?
他心下触动。
所有嫔妃看着赵砚手里的灵位,心下都暗自着恼:她们怎么就没想到要去保太后的灵位呢?
丽嫔真是好心机,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下居然想出火中取栗的法子,看来这妃是封定了。
城楼下的丽嫔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叉腰大喘气:真真是累死她了!
小七这孩子,没事去抢个牌位做什么?让她一路好找,差点头发都烧没了。
等她喘匀了口气,伸手就要继续过去拉赵砚:“小七,我们上去。”
丽嫔拉着赵砚往城楼上走,两人很快便走上城楼。赵砚再次松开他母妃,朝天佑帝跑来。跑到近前,再次把灵位高高举起:“父皇,皇祖母给你。”
天佑帝接过灵位,细细擦拭了表面灰尘。然后将灵位递给跟上来的冯禄,弯腰将赵砚一把抱了起来,欣慰道:“小七孝心可嘉,父皇很高兴。”
他突然觉得,这场大火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反正太庙里那些祖宗也跟他没什么大关系,烧了正好重建,今后就光明正大供奉他母后一个灵位就好。
赵砚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是我母妃帮忙我抢出来的,我母妃还险些被横梁砸中呢。”
天佑帝看向同样狼狈的丽嫔,难得没嫌她蠢笨:“丽嫔也不错,就晋升为妃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炸得在场的嫔妃头昏脑涨。
什么叫丽嫔也不错,就晋升为妃吧?
那是妃位,又不是青菜萝卜,怎能如此轻易?
温贵妃不满,出声阻止:“陛下,晋升妃位是大事!妃位者其一是家世好;其二是外家有功勋或是嫔妃自己有大功德。丽嫔她占哪一样?怎么就要封妃了?”
“保全太后灵位不算大功德?”天佑帝拧眉,“还是说,太后在贵妃眼里不值一提?”
这话温贵妃是万万不敢接的。
不说太后在陛下心中地位超然,她年少时也是远远瞧见过太后娘娘的,这话接了就是大不敬。
温贵妃眸子微闪,意有所指道:“陛下,臣妾觉得今夜‘天女花’之祸蹊跷。我们所有人都在城楼上看‘天女花’,这丽嫔和七皇子好像有先知,怎知太庙会着火,提前就去救了太后灵位?”
现场后妃,就连姜皇后听她这么一说,皆怀疑的看向丽嫔。
丽嫔这才从封妃的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慌忙解释道:“臣妾没有先知,臣妾是追着小七去的。”她看着自家儿子,又看看儿子边上的小白,又立刻道:“小七是追着小白去的,小七你说是不是?”
赵砚:“……”这还真不是,他就是有先知。
他看向天佑帝,天佑帝也看着他。
父子两个诡异的沉默。
这一幕在其余人看来,就是陛下盯着七皇子,七皇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温贵妃嗤笑一声:“丽嫔,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小白为何无缘无故跑下城楼往太庙去?它要下去,也是往玉芙宫去吧。小白只是借口,只怕是你让七皇子去太庙,然后你假意寻过去。利用自己提前知道的消息,把太后灵位救出来,利用陛下对太后的敬重,好晋升妃位!”
丽嫔也不管什么以下犯下了,着急喊:“胡说,贵妃娘娘,说话要有证据。臣妾只是一个嫔,从哪去知道太庙会着火?”
温贵妃唇角翘起:“丽嫔前些日子不是出宫了吗?”
丽嫔不解:“这关臣妾出宫什么事?”
其余嫔妃和点头:对啊,这关丽嫔出宫什么事?
温贵妃不紧不慢的解释:“大家都知道这‘天女花’是南边进贡而来,所有进贡之物进宫前都会经由礼部查验。没有问题后,才会送进宫。”她看向茫然的
丽嫔:“丽嫔之父恰恰在礼部当差,虽只是个九品典事,但年底六部都忙,即便是九品典事也能接触到进贡之物。丽嫔求着陛下出宫省亲,又在乔府住了一夜,只怕也是为了同你父亲合谋今夜之事,好升位份吧?”
这分析缜密周到,合情合理,丽嫔在乔府那日确实和乔父密谈。
若不是天佑帝知晓赵砚的秘密,险些都要信了。
他有些一言难尽的看向丽嫔:几年前的丽嫔也是这么合情合理被贬了位份。
丽嫔被怼得哑口无言,只知道自己委屈极了,又想不到反驳温贵妃的话。扑通一声朝着天佑帝就跪下:“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是蠢到无药可救才会对太庙下手!”
云嫔在一旁凉凉道:“如何不会,臣妾瞧着丽嫔是先前得了太后娘娘的好处,折梅之故连升两级,才铤而走险吧!”
许嫔蹙眉,帮腔道:“云嫔慎言,丽嫔那脑袋干不出此等大事!”
“如何干不出来?蠢而不自知,自然艺高人胆大!”云嫔嗤笑,“若真想证明自己没有,那丽嫔说说,你若不是提前知晓太庙会着火,如何就先跑去太庙了?”
丽嫔都被问得结巴了:“都,都说了我是追着小七去的,小七是追着小白去的!”
云嫔轻笑:“那我倒是要问问七皇子。”她看向赵砚,“七皇子,你母妃说得是不是真的?是小白自己跑去太庙的吗?”
赵砚摇头。
云嫔心内狂喜:“陛下,你瞧,七皇子都说了,不是小白跑去太庙的!”
其余嫔妃都集体为丽嫔默哀:完了,看来方才是空欢喜一场,这丽嫔,要用手段,怎么和自己儿子口供都不串好!
原想着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没想到还是蠢。
温贵妃也心中畅快:她是万万没想到,今夜还能将丽嫔母子连同乔家一起拔除了。
哪想,赵砚下一秒就大声道:“不是小白跑去太庙的,是父皇让我去太庙的!”
什么?
陛下让七皇子去太庙的?
这话不要太离谱!
云嫔翻了个白眼:“七皇子,小孩子说谎可不好。”
温贵妃也道:“七皇子,你想清楚再说,欺君可是要诛九族的!”
赵砚无语:“我的九族不是二哥也在内吗?”
温贵妃喝道:“放肆!”就凭他也配和自己儿子一族!
赵砚缩缩脖子,往天佑帝身上靠了靠:“父皇,您也是儿臣的九族吧?”
天佑帝轻咳,没搭理他,转而朝温贵妃道:“贵妃不必过度揣测,确实是朕提前告诉小七太庙会着火。朕还提前遣送白统领和禁卫军去了太庙和各处的着火点,想法子灭火。”
天子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没人敢质疑。
但这话也太过离谱!
遣送白统领和禁卫军去灭火有可能,遣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去太庙就……
陛下偏袒七皇子也要有个度,这种谎话都帮忙圆。
温贵妃不能接受:“但陛下方才没瞧见七皇子也着急,还派人去寻?”明显就是不知七皇子去哪了。
天佑帝一本正经道:“宫中四处着火,朕一急就把这事给忘了。”反正不管怎么找,他总得把这事圆过去。
温贵妃:“……可是,陛下又如何能提前知晓太庙会着火?”
天佑帝一秒收敛表情反问:“贵妃,朕需事事都同你解释?”
温贵妃禁声。
天佑帝将赵砚放下,面对众人,肃声道:“‘天女花’一事必定是有反贼作乱,此事会由大理寺查办,今后宫中不许再提。丽嫔封妃一事也即刻奏效,朕金口玉言,任何人不许再有异议!”
众嫔妃互看一眼,虽心有不甘,但还是齐齐应是。
丽嫔这才拜谢皇恩,抹去眼角的泪,就着沉香的手起身。
恰在此时,白九匆匆而来。朝天佑帝跪下请罪:“陛下,卑职有罪。卑职已经提前准备,但还是没能阻止太庙起火!”他这话从恰好佐证了天佑帝话。
天佑帝松了口气,哪想白九下一秒又道:“太庙被烧光,太后的灵位也……”
他连连轻咳。
白九疑惑抬头,就瞧见冯总管手里的太妃灵位。他讶异,太后的灵位何时到了陛下手里?
但君臣多年的默契使然,他很快话语一转继续道:“卑职一定好好盘查‘天女花’起火的缘由……”此次天女花经礼部的手送进宫,宫门处的器物司会盘查外,他们禁卫军也会最后查验。
出了事,他们禁卫军难辞其咎。
“起来吧!”对于此次宫内大火事件,天佑帝也甚为恼火,肃声道:“宫里宫外都好好的查,宫外可找大理寺和兵马司协助,务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白九应是,带着手下退到一边。
出了这等大事,谁也没心过年。天佑帝率先往城楼下走,冯禄等人连忙跟上。
姜皇后转身朝众人道:“今夜就都散了吧。”然后目光特意停留在了丽嫔身上,“丽嫔,自今夜起你就是丽妃,迁宫和册封仪式容本宫和陛下商议过后再行定夺。这几日就先委屈你带着七皇子继续住在玉芙宫。”
丽嫔顶着一丛乱发,连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臣妾玉芙宫还没住熟呢,多住几日也无碍。”
这话说的,着实欠打。
众嫔妃顿时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温贵妃咬着唇,丹蔻都要叫自己抠断了。
从前她只道丽嫔是个跳梁小丑,可小丑如今要替了她登台唱戏,这如何能忍!
姜皇后目光从丽嫔脸上移到温贵妃脸上,唇角微微翘起。然后携太子一同往城楼下走。
温贵妃不动,众嫔妃也不敢上去同她搭话,于是陆陆续续也往下走。
丽嫔伸手去拉赵砚,见他一直东张西望,敲了一下他发顶,道:“你看什么呢,我们也走了。”
赵砚哦了一声,眼睛还在四处张望。
他在找回溯前,推他的那个可疑宫人。他恍惚好像瞧见了一片浅藕色的衣角。
那人到现在都没动手,难道是因为他提前下了城楼,没在混乱中,所以不方便动手?
他被拉着往城楼下走,丽嫔刚想弯腰来抱他。冷不防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宫女,朝他后背狠狠一推。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赵砚激动坏了。
他回档,然后在那股力道袭来之前,突然一个矮身蹲下。那宫女力道没收住,双手扑了个空。惯性从城楼的最高处滚了下去,连带刚往下走的一众妃子也被她带着摔滚下去,然后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咕噜噜滚了一地。
走到最后一阶石阶的天佑帝听见声音,及时闪到一遍。跟在他身后的冯禄就没这么幸运了,被身后的滚下来的嫔妃砸了个正着。整个人飞扑了出去,孝懿太后的牌位也跟着飞起,然后重重摔下。
砰咚一声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上,瞬间四分五裂。
冯禄魂都快吓掉了,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慌忙爬起来,把稀碎的灵位全都兜进衣服里,战战兢兢的朝天佑帝跪下:“陛下,奴才罪该万死!”
天佑帝脸冷得能掉冰渣子,扭头往台阶上滚坐起来的一众嫔妃看。
他目光掠过被太子扶着靠墙站立、一脸惊魂未定的姜皇后。落在坐在姜皇后身后,摔得狼狈不堪的云嫔身上。
云嫔都快吓死了,连忙朝身后一指:“陛下,不是臣妾,是许嫔,是许嫔撞臣妾!”
许嫔也被撞得昏头转向,她一口否定:“不是臣妾,臣妾也是被人撞了。”
天佑帝的目光又略过许嫔继续往上,然后在一群人仰马翻的最顶端看到了呆呆站在那不动的丽嫔和蹲坐在石阶上,瞪圆眼睛,一脸无辜的赵砚。
以及,赵砚身后惊悚的温贵妃和神情凝重的白九。
天佑帝直觉这事和赵砚有关,因为方才时
间回溯了。
他长久的盯着赵砚,赵砚盯着冯禄兜着的一堆碎灵位,吓得舌头打结:“我,我不是故意躲的……是她推我!”他伸手往下一指,指向滚到半路,被撞得鼻青脸肿正在呻吟的宫女。
“父皇,她想推儿臣下城楼,摔死儿臣!”
那呻吟的宫女挣扎着爬起来,连连摇头否认:“陛下,奴婢没有,是丽嫔娘娘伸脚绊了奴婢一下,奴婢才从上面摔下来的,并未推七皇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丽嫔瞪大眼指着自己:“本宫绊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扭头看向身后的温贵妃和白九,高声道:“贵妃娘娘和白统领还在身后呢,你让他们二人说说,我怎么就绊你了?”
天佑帝也看向两人,温贵妃面无表情道:“臣妾方才并没有注意。”
白九有些为难,他和一众侍卫方才都在低头恭送贵妃,是以也并未瞧见。
虽知七皇子并不会说谎,但他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我,臣妾……”丽嫔冤枉死了,指指自己,又指指那宫婢:“本宫怎么瞧着你是贵妃身边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才注意去看那摔得不成样子的宫婢。隔了几息,皇后身边的连枝出列道:“陛下,这婢子确实是贵妃宫里的二等宫婢青黛……”
“好像确实是。”
“虽摔得惨了些,但衣裙做不得假,方才我好像瞧见她就是站在温贵妃身后的……”
被扶起来的嫔妃顿时窃窃私语。
温贵妃脸色难看至极,她方才确实亲眼瞧见青黛伸手去推七皇子。
她震惊疑惑,不知青黛为何这样做。
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暗恨青黛这是想害死她。
丽嫔问话的一瞬间,她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只要青黛没有推七皇子,那这事就和她这个主子无关。
“是本宫宫里的人又怎样?她都说了,是丽嫔绊她,才致使她摔了。”温贵妃故作恼怒:“你嫔,本宫方才不过是阻止陛下封妃,多说了两句。你就要用这种下作手段,报复回来?你是想说本宫的婢女弄坏了太后的灵位,还是说她谋害皇子?做人不要太贪心,难道你还想直接夺了本宫的位份去,直接做贵妃?”
温贵妃越说越觉得是这样。
双方坚持各执一词,坚持不下。
天佑帝虽更偏信自己儿子,但又觉得贵妃不至于那么蠢,这种场合居然让自己身边的宫婢去推小七。
没有证人,还真是个麻烦事。
赵砚小大人叹气,起身看向天佑帝:既然没证人,那就让父皇自己看好了。
天佑帝正想问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他又回到了台阶之上。他往下跨的步子一顿,蓦的回头。就瞧见城楼上的小七被那宫婢狠狠一推,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朝着他飞扑下来。
见这孩子丝毫没有再回溯的意思,天佑帝瞳孔剧缩,一把推开身后的冯禄,连跨几级石阶,张开双手稳稳将人接住。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踉跄两下,连退数步后,背脊直接撞在了左侧的城楼石墙之上,发出疼痛的闷哼。
这孩子,坑爹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又没说不信他,犯得着重现场景给他看?
这一变故吓得嫔妃尖叫连连,然后瞬速朝着天佑帝围拢过来,惊慌喊:“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城楼之上是完全呆掉的青黛和陷入巨大恐慌的温贵妃。
赵砚在天佑帝怀里挤出一个得意的笑:看吧,现在人证物证具在。
看你们还如何抵赖!
第60章 二合一:七皇子有些邪性……
几乎是天佑帝动作的瞬间,所有嫔妃也都跟着他的身影转头,自然都看到城墙之上,青黛推人的动作。
众人惊恐、震惊、不可思议。
眼看着丽嫔冲到了天佑帝身边,其余嫔妃立即也不甘落后的围了过去。
这群人里唯有皇后没有动,她眸色冷静,继续喝问:“白统领,还不将人拿下!”
反应过来的白九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青黛摁跪在地。力道之大,直接让青黛白了脸色。
这次直接省去认人的过程,姜皇后眸光转向温贵妃,一继续喝问:“贵妃,缘何让你的宫婢谋害七皇子?”
温贵妃面色青白,隐在袖子里的手掐住自己手心,镇定道:“皇后,说话要讲证据!这人虽是臣妾身边的婢子,但这事绝对与臣妾无关。臣妾不至于这么坏,这么蠢。在大庭广众之下指使自己宫里的婢子谋害皇子!”
丽嫔见自己儿子被护得好好的,没有受伤。但听见温贵妃这样说,还是气不过,起身怒道:“贵妃,就算你不满臣妾封妃,也不必对一个孩子下手!你自己也有孩子,这样做良心何安?”
温贵妃恼怒:“都说了,本宫没有指使这婢子推七皇子!”
天佑帝将赵砚放下,冷着脸看她:“没有指使?若朕方才没瞧见。贵妃是不是还打算说,没有瞧见这婢子推小七?”
白九和禁卫军都低着头等他们离开,未回溯前,或许他们都没瞧见。但一直看着这边的贵妃和她身侧的武嬷嬷是一定瞧见了的。
未回溯前贵妃就睁眼说瞎话,这次说的未必就是真的。
也许,贵妃就是算准了,他不信她会当众动手,才如此明目张胆。
毕竟,贵妃嚣张跋扈惯了。
温贵妃被噎了一下:陛下如何知道她怎么想的?若是陛下没有突然回头惊动众人,她是打算装作没瞧见的。
一对三,温贵妃感觉自己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挣扎困难。
她抿唇:“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也信臣妾有这么蠢?用自己的人去害皇子?”
天佑帝没说话,护子心切的丽嫔先道:“怎么不会!满宫上下谁不知二皇子先前因为小七受了罚?宫宴上你就一直盯着小七不放。如今更因为臣妾封妃的事恼怒,你就是想臣妾难受,想害了小七替二皇子报仇!”
“丽嫔!本宫没同你说话!”温贵妃怒斥:“本宫不过多看了七皇子几眼,怎么就想害他了?”
姜皇后不疾不徐开口:“贵妃,不管如何说,这青黛都是你宫里的人。”
谁都知道,贵妃身边的宫婢都是温家送进来的人,都是忠心耿耿。
温贵妃眸光又看向姜皇后:“是臣妾宫里的人没错,但不排除有人收买她。本宫说了,本宫没想要害七皇子!本宫不屑说谎!”
她就算是有杀人之心,也会想到万全之策。
她是蠢到无药可救才会选在方才!
这明显是有人想嫁祸给她。
姜皇后反问:“贵妃说有人收买这婢子,可有证据?”
温贵妃没有证据,她百口莫辩,咬牙扫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又落到天佑帝身上:“陛下,今日臣妾拿不出证据,您是不是要直接把谋害皇子的罪名扣在臣妾头上?”
天佑帝拧眉:“贵妃,众目睽睽,你难道要朕徇私舞弊?”
这就是不信她了。
温贵妃心里难受,偏偏这个时候,青黛还很有骨气的大喊:“陛下,不关贵妃的事!是奴婢,奴婢自己自作主张!是奴婢看不得丽嫔得意,二皇子病重,才想故意将七皇子撞下城楼!奴婢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求陛下明查,不关我们贵妃娘娘的事!”
“闭嘴!”温
贵妃气得想杀人。
那宫婢一秒闭嘴,然后抬头看向她,道:“贵妃娘娘,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也对不起二皇子!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来世再报!”说完就果断咬舌自尽,鲜血自她唇角溢出,身体软软的倒下去血蜿蜒到了温贵妃脚下……
温贵妃也吓得后退两步,心下惊骇又慌张。
赵砚也吓得抱住天佑帝的脖子,不敢再看。
姜皇后温和的声音终于维持不住,凉凉道:“贵妃,你真的好威风,让她闭嘴,她便闭嘴!你以为死了就死无对证?”
哪里是死无对证,这婢子死前的最后一番话,就是佐证她想害七皇子!
这是想害死她!
“她在陷害臣妾!”温贵妃终于彻底慌张了:“陛下,这贱婢在陷害臣妾!您知道的,臣妾不会蠢到用自己的人害七皇子!”陛下那么聪明,肯定不会信这么低级的伎俩。
丽嫔:“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您就算要害小七,也会用别的人吗?”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当即就朝天佑帝跪下:“陛下,您一定要为小七做主啊!”
说着从冯禄手里抢过孝懿太后的灵位高高举起,哭道:“小七孝心感动太后她老人家,才没叫这个贱婢得逞。就算不为了小七,为了太后,陛下也该护着小七!”
其余嫔妃都道丽嫔是个勇猛的,这个时候居然拿太后老人家的灵位激陛下。
天佑帝看着那完好的灵位,就想起小七方才狼狈抱着灵位出现的时候。
就在最初回溯前,小七好像也掉下了城楼……
那次他没看到小七究竟是如何掉下城楼的。但可以猜想到,就是这个宫女干的。
这个宫女趁着混乱,悄无声息的把小七推下去。
如果小七不能回溯,小七肯定就悄无声息死了。
小七明明可以只回溯到这宫女推他之前将人抓住就行,偏生为了所有人的安危,也为了保住太庙,一次次回溯到最开始,陪他一次次挽救局面。
最后实在挽救不了,又心心念念去救母后的灵位。
这样一个良善赤诚又有孝心的好孩子,居然有人舍得下手!
他虽觉得这宫婢行刺时机不对,行刺理由也站不住脚,但此时此刻,他心里有股愤怒!
对于有人想害小七的愤怒。
这宫婢死了,这愤怒自然就转嫁到温贵妃头上。
天佑帝眸色冰冷:“贵妃,这事你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温贵妃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幸而武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陛下,您真认为这事是臣妾做的?”
天佑帝冷漠不语,但这已经说明一切了!
武嬷嬷先急了,松开温贵妃,快走几步迈下台阶,扑通一声跪到天佑帝面前,磕头道:“陛下,贵妃娘娘是万万不会谋害皇子的!谁都知道近日贵妃娘娘和丽嫔还有七皇子有争执,是有人故意借此来陷害贵妃娘娘啊,求陛下明鉴!”
她咚咚咚连续磕了几个头,见天佑帝不为所动,立马又抬头看向赵砚,焦急道:“七皇子,您说句话,贵妃娘娘不会害你的!”
她本就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嗓门又大,情绪一激动起来,样貌就格外的恐怖。
赵砚吓得后退两步,武嬷嬷见此,又往前跪了两步:“七皇子求求您……”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叫天佑帝一脚给踢飞了出去,人直接撞到对面的城墙上,吐出一口血来。就是这样了,她还要磕头求情:“陛下,我们娘娘是冤枉的!”
夜色沉沉,现场一片凄然。
众嫔妃都静默不敢言,目光皆落在温贵妃身上。
“够了!”温贵妃突然爆发,朝还在磕头的武嬷嬷道:“你起来,本宫行得正坐得端,武嬷嬷,你不必求情!”
武嬷嬷停了动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温贵妃又看向天佑帝:“既然陛下认为臣妾有罪,就让慎刑司将臣妾抓了去,严刑拷打吧。只要臣妾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认罪!臣妾没做过,臣妾没罪!”
她是温家女,若果真做了,被发现,她认。但没做过的,谁也别想屈打成招!
天佑帝眸色晦暗,朝禁卫军摆摆手:“先将贵妃送回流华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流华宫!”
温贵妃挺直背脊,同武嬷嬷一起被押走了。
天佑帝冷着脸下令:“方才之事,宫中之人不许妄议!”
姜皇后和其余嫔妃齐齐应是,丽嫔还想说,就被身边的许嫔拉住了衣袖。
她抿唇,有些不甘心:温贵妃谋害皇子,陛下怎么能只是禁她的足?
许嫔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天佑帝下完令,转身就走,袖子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他拧眉,低头问:“小七有事?”
赵砚盯着他的背看了两秒问,还没开口,天佑帝就道:“你松手,朕会被你一个交代!”再不松手,他背部的伤就要痛死了。
丽嫔又把太后的灵位往冯禄手里一塞,弯腰抱起了赵砚。
天佑帝这次得以脱身,快步走了。
冯禄看看手里的灵位,有瞬间的无语:这丽嫔拿的顺手,还的也顺手,有问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见吗?
他朝皇后行了一礼,才匆匆跟上天佑帝。
待御驾走后,丽嫔这才小声问:“小七吓着了吧?”
赵砚摇头,表示没有。
他知道,父皇一定会接住他。
就算接不住,他还能再回档。
只是父皇的背好像被撞伤了,嗯,待会让暗卫送药去给父皇吧。
其余嫔妃陆陆续续散了,姜皇后朝丽嫔道:“七皇子受了惊吓,你这几日就不必去凤栖宫请安,在玉芙宫好好照顾七皇子吧。”
丽嫔起身道谢,瞧着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问:“皇后娘娘,陛下为何不处罚贵妃?”
姜皇后对她倒是和善,小声解释道:“温贵妃不仅仅是温贵妃,还牵扯到温国公府。就算七皇子委屈,陛下也不好直接定了温贵妃的罪。”
丽嫔担忧:“陛下不会因为温国公的求情,就直接将此事揭过吧?”她的小七可是差点出事了。
姜皇后眸子漾着点笑意:“等着吧,陛下这次是真动怒了。就算不会将贵妃打入冷宫,也必会伤筋动骨。”
有了姜皇后这话,丽嫔放心不少,又朝她一礼后才抱着赵砚离开。
待所有人都走后,连枝小声问姜皇后:“皇后娘娘,陛下真会动贵妃?”她们和贵妃斗了这么多年,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连枝实在没什么把握。
姜皇后唇角翘起,肯定道:“会!”
这次只能算温贵妃倒霉,所有的事都撞在了一起。‘天女花’被人做了手脚,宫中以及太庙各处着火,太后灵位险些被毁,动了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加之陛下近年来一直忌惮温国公……
贵妃这次必定是要脱层皮了!
贵妃脱没脱皮不知道,天佑帝觉得自己后背应该脱皮了。坐在龙辇上直挺挺的,动都没敢动一下。
到了甘泉宫后,就让冯禄去传太医。
冯禄这才后知后觉他受伤了,慌忙遣了腿脚快的,将正在值夜的太医拉了来。太医揭掉天佑帝后背的衣衫后,果然瞧见后背一大片青紫和划伤。
冯禄在一旁大惊小怪的:“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闭嘴!”天佑帝低喝。
从前再重的伤口他都受过,有何大惊小怪的。
太医用镊子夹出他肩头的碎石,又替他处理伤口,最后包扎过后,才嘱咐道:“陛下,近几日莫要碰水,少实辛辣。”
天佑帝点头,把外裳穿上。
太医出去后,赵砚身边的暗卫就匆匆来了,手里还拿了瓶玉容膏。他双手呈上:“陛下,这是七皇子让卑职给您的。”
天佑帝略微有些诧异:这孩子,方才拉住他不是要让他严惩贵妃?而是猜到他背上有伤?
他心下略暖,接过玉容膏放在手里细细摩挲了两遍后,突然开口问边上的冯禄:“你说,真是贵妃指使婢女推的小七?”
冯禄:“……”
他就不该站在陛下面前。
“这……奴才愚笨。”冯禄都快哭了,要不还是问问太后老人家吧。
不待他说完,天佑帝轻哼了一声:“罢了,这都不重要,后妃们瞧见是贵妃,就是贵妃!”
“冯禄,让人传话给白统领,流华宫不必看得太紧。若有人传话去温国公府,让他们传便是。”
冯禄:陛下是在钓鱼?
天佑帝就是在钓鱼。
当夜,临近寅时,流华宫就有小太监偷偷溜了出去,将信塞给了倒泔水的小太监。信传出去的清晨,也就是大年初一,温国公就进宫求见了。
天佑帝晾了他整整两日,直到朝廷上下都知晓了大年夜发生的事,第三日午后才让人将他放进长极殿。
温国公一进去就跪下了,朝天佑帝行了个大礼,高声道:“陛下,贵妃冤枉!她虽骄纵,但绝对不是蠢笨的性子,不可能干出当众谋害皇子之事?”
天佑帝看着跪伏在地,五体投地的温国公,心道:这老匹夫,有多久没给他行过如此大礼了?
他心中畅快,面上却不显,冷声问:“温国公这意思是朕眼瞎?还是说朕冤枉贵妃?”
温国公急了,蹭蹭蹭的就爬起来:“陛下!”见天佑帝拧
眉,立马又跪了下去,继续道:“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自然不眼瞎,但贵妃确实冤枉!您和贵妃多年情谊,不能仅凭一个宫婢就断定是贵妃下的手!”
“放肆!”天佑帝用力一拍桌子:“仅凭一个宫婢?那宫婢是你温府送进宫的,是在贵妃身边伺候了数年,对贵妃忠心耿耿的宫女!贵妃她就是仗着和朕多年的情谊,才敢明目张胆对皇子下手!”
温国公见天佑帝如此愤怒,终于不敢再喊冤了。
抿唇静静跪在那,听天佑帝骂完。
天佑帝骂了一刻钟后,才缓和了语气,道:“温国公,你该明白。大年夜,后宫所有嫔妃都看着,禁卫军也全都看着。如今朝堂上也有那么多眼睛盯着,弹劾贵妃的折子也堆满了朕的御案,贵妃谋害七皇子一事推脱不过去。”
温国公盯着天佑帝面前人高的折子,心下恼恨:这定是姜相国命人干的!
他来之前,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也只这次事情的严重性,才大年初一就进宫找陛下说情。
陛下说的,他都知道。
“陛下,老臣愿意用项上人头作保,贵妃决计没有害七皇子!”
天佑帝不悦:“朕要你的人头有何用?贵妃做错的事,自然要自己承担,你也该知道,谋害皇子是何罪责!”
后妃谋害皇子,重则株连九族,轻则也要打入冷宫。
温国公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能忍心她受苦。但青黛都死了,死无对证,他实在想不出好的法子,最后只憋出一句:“陛下,求您念在二皇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天佑帝叹了口气:“从轻发落?恐丽妃和朝臣那都无法交代,除非国公能代贵妃将功赎罪……”
温国公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如何将功赎罪?”
天佑帝揉揉眉心:“国公知晓,朕多年来推行兵改……国公若能助朕一臂之力,于大楚是功德一件!”
温国公拧眉:陛下这意思是让他交出西途铁骑,让西途军融入皇家军?那今后西途武将在旧朝文臣面前不是矮一头?
但若是不交出兵权,只怕贵妃和二皇子要不好。
温国公左右为难,天人交战。
几息后,终于咬牙,从腰间解下虎符,双手呈上。
天佑帝拿起那虎符,自登基以来,积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手腕一翻,虎符就落入袖中,然后朝温国公道:“国公请回吧,贵妃谋害皇子一事,朕也觉得事有蹊跷,会再行定夺。明日之后,圣旨就会下去。”
这是委婉的给出承诺了。
温国公叩首道谢,却迟迟没有起来。
天佑帝拧眉:“国公还有事?”
温国公:“臣还想见见贵妃,请陛下准许。”
天佑帝此时心情正好,痛快点头:“冯禄,你亲自带温国公去流华宫一趟。”
冯禄点头应是,朝温国公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国公这才起身,跟着他身后一路穿过**往流华宫去。
流华宫外守着大量的禁卫军,见冯禄带着温国公进来,照例询问后,才放温国公进去。
温国公一进去,温贵妃就迎了上来,喊了声阿耶。
温国公应了声,见她短短几日,憔悴不少。心里像被人捅了似的难受,连声道:“贵妃娘娘受苦了!”
温贵妃屏退伺候的人,将他迎到内室,连忙问:“阿耶,你见到陛下了吗?陛下如何说?”
温国公:“贵妃放心,陛下已答应臣不会深究。”
温贵妃半信半疑:“阿耶是不是答应了陛下什么事?”
温国公只得把虎符一事告知。
“什么?”温贵妃急了,才坐下,又蹭的站起来:“阿耶糊涂,本宫的依仗就是西途铁骑,你将虎符给了陛下,让本宫今后拿什么和皇后斗?启儿又拿什么同太子比?”
温国公自信满满:“娘娘放心,你老子的军权是靠双手一拳拳打出来的。纵使没有虎符,西途铁骑也只听微臣的!”虎符给陛下就给了,没有他发话,陛下想兵改,依旧是困难重重。
温贵妃这才松了口气。
温国公立刻又道:“娘娘仔细同微臣说说,大年夜那日的事。”
温贵妃把所有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眸子里藏了淡淡的阴霾:“阿耶,本宫总觉得被针对了。好似有人设局,从丽嫔出宫,再到启儿重病……一步步引诱本宫去针对丽嫔母子,就是为了最后让所有人都相信,本宫能发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七皇子下死手!”
温国公拧眉:“贵妃觉得是何人设局?”
“本宫不知!”温贵妃脑袋很乱。
她觉得可能是丽嫔,也有可能是皇后,还有可能是陛下。
她想起什么,又咬牙道:“阿耶,替本宫好好查查那死了的青黛!本宫怀疑她是被人收买了。”这婢女是温国公府五年前送进宫的,当时混在几个宫女里,一点也不起眼,但胜在老实可靠。
原本青黛也不是贴身伺候温贵妃的,但近日温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婢都在二皇子身边伺候。所以大年夜温贵妃才带了武嬷嬷和两个二等宫婢去宫宴。
温国公点头应承,又问起武嬷嬷的伤势。
温贵妃再也绷不住,眼里有了泪意:“武嬷嬷恐伤及肺腑,命是保住了,只是不能再待在宫里伺候。”
“待这事风头过了,娘娘就将她送出宫吧,微臣会妥善安排她。”温国公面若寒霜:“说到底是丽嫔母子闹的,一个九品官的女儿,跳梁小丑,也敢动老子的女儿!”
温贵妃生怕他冲动,立刻道:“阿耶,这丽嫔母子邪得很,你暂时不要动他们?”
温国公不屑:“什么叫邪得很?”
温贵妃也说不上来,近两年,只要是和这对母子相关的事,她就没一处顺心。
捉奸被陛下斥责,派去宫外监视的人也莫名其妙的失踪。先前启儿也说七皇子自己扑到他箭上,七皇子还能预知太庙会着火。
还有那夜,那孩子好似知道陛下会回头。
总之就邪得很。
她需要好好捋捋。
还不待温国公细问,冯禄就在外头喊。温国公只得起身,交代温贵妃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快速出了流华宫。
途径御花园时,远远瞧见一个男童在爬树捡风筝,树下站着个粉衣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喊:“七锅锅,加油。”
温国公眸子微眯,大步走了过去。到了树下后,垫脚用力一跃,就将树上的风筝拿了下来。
刚要够着风筝的赵砚呆愣一秒,又匆匆往下爬。
树下的小路子紧张得要死:“七皇子,你小心那。”
赵砚近日扎马步多,下盘稳当得很。他跳下树,哒哒的跑到温国公身前,朝他伸手:“谢谢。”
冯禄瞧着温国公一张粗犷冷沉的脸,生怕他把贵妃的委屈发泄到七皇子身上,格外紧张的盯着。
温国公一言不发的将风筝递过去,赵砚欢喜接过。
在他手触到风筝的瞬间,咔嚓一声,风筝断成两节。
赵砚呆在那儿,双目瞪圆,盯着温国公。
温国公笑容渗人:“七皇子小心了,爬太高,没得和这风筝一样。”
赵砚:这老头子真没品,居然在这吓唬小孩!
他果断回档。
时间回到两刻钟前,温国公再次经过御花园。远远瞧见七皇子在树上,他眸子微眯,大踏步往前,到了树下后,垫脚用力一跃,就将树上的风筝拿了下来。
落地瞬间,地面塌陷。他腿骨不稳,撞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咔嚓一声,腿断了。
冯禄吓得要死,赶紧遣人去请太医,又命人去通知天佑帝。
天佑帝匆匆而来,看到摔断腿的温国公,沉声问:“温国公这是怎么了?”
温国公有苦难言。
天佑帝又看向拿着风筝站在一旁的赵砚和满月小公主。
赵砚实话实说:“温国公拿风筝,跳起来摔断腿了……”
天佑帝一边让太医给温国公诊治,一边道:“温国公,年纪大了就别随便上树,你瞧这事弄的。既是替
小七捡风筝摔断的腿,朕理应负责。伤筋动骨一百日,国公尽管放心养伤,早朝和公事都免了。西郊大营的事,朕自会派人前去处理。”
“陛下!”温国公急了:“老臣无碍,老臣可以……”
若是他在府中修养百日,那兵改还有他什么事。
他挣扎着起来,又被天佑帝一把摁了下去:“温国公,朕知你忠君爱国,勤勉上进!但也不急于一时,腿要紧!”
太医也在一旁劝:“是啊,国公爷,这腿万万不能乱动,最好前一个月躺在床上哪也不要去。”
温国公看着自己被包扎成粽子的腿,郁闷:这七皇子还真是邪乎,他不过是起了点捉弄的心思,腿就断了!
罢了,看来这次兵改,陛下势在必行。
他还是养精蓄锐,养好腿对付姜老匹夫的好。
温国公躺在担架上,闭眼装死。
待人被抬走后,赵砚拉着小满月就想溜。
天佑帝淡声开口:“去哪?”
他使了个眼色,小路子立马将小满月抱走了。
赵砚急了,赶紧认错:“我也不是故意挖坑的,他先把儿臣风筝折断,还说儿臣会向风筝一样断掉……父皇要罚就罚儿臣吧,和满月妹妹无关……”
天佑帝轻笑出声:“谁说朕要罚你了?”
赵砚惊讶抬头:“那父皇喊住儿臣……”
天佑帝斟酌用词后,才问:“小七想朕如何处置温贵妃?”
他收了虎符和兵权,就注定要委屈这孩子。
虽知这孩子还小,但天佑帝还是想问问这孩子的想法。
“啊?”赵砚茫然。
父皇问他这个做什么?
好似他能决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