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进来陪着龙华而已。
龙华眼睛一亮,拉着青山杳的手也紧了紧,那正好,一个池子,岂不是共浴?
可雪狼无情地拆散了他们。
“一口池子一个人,否则气机碰撞导致走火入魔,有你受的。”
龙华对它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可又没法反驳,最后只能郁闷地放开了青山杳的手,独自踩进了齐胸口的池子里,趴在池壁上,望着进入隔壁池子的阿咬,连连叹息。
雪狼走过来,一爪子将他按回池子里:“整个人都泡进去。别露头。”
龙华:我怀疑你在指点之余挟私打击报复,可我没有证据。
所以也只能伸出一只手,露出水面冲隔壁挥挥,十日后见,然后老老实实沉入粘稠的水中。
水的气息是香甜的,与弥散在空气里的味道一样。
令人恨不得猛地喝上几大口。
“别喝。”雪狼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闭眼,修炼。”
龙华遗憾地撇了撇嘴,闭上眼,在水中盘膝打坐,抓紧时间修炼起来。
他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毕竟玉髓谷的一日,便等同于大把的灵石。
他总不能又啃老,又败家吧?
怎么着,也要把师父付出的灵石赚回来!
抱着这个信念,池子里的玉髓以惊人的速度消失着,而龙华的气息,则飞快且稳定地提升着。
雪狼被於长生安排给他俩护法。
此时蹲坐在池边,旁观着龙华夸张的修炼速度,震惊得一时无言。
它总算知道,主人挑剔了那么多年,为何独独选中了龙华作弟子。
“他是个修炼天才。”旁边,化形后,在池子里惬意地漂浮着的小狼崽忽然开口,“前途必然坦荡。”
雪狼无言地点头。
竟无法否认。
第66章 大佬齐聚 立个flag
北大陆是妖修的聚集地。
妖族以实力为尊。
如今众妖拜服的大妖之一, 是风狼族族长,狼王图雪风。
他不仅个人实力超绝,手下统领的狼群同样势力庞大, 令旁人闻之色变。
此时,在狼群的拱卫之下, 图雪风的宫殿里, 迎来了数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其中之一赫然是灵世宗的何掌门。
空旷的石厅里, 他随意在左侧的一张案几前坐下,目光沉着地扫过在场众人:“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在场的人除了他,还有六位。
若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在这里, 恐怕要为在场的阵容震惊不已。
妖族的狼王图雪风不提。
仙道这边,飞仙宗掌门、灵世宗宗主、丹鼎宗宗主、一剑阁阁主皆在其列。
而魔道那边也不妨多让。
据传与飞仙宗见面就掐不死不休的斩仙门,竟然与飞仙宗宗主对面而坐, 除了眼神玩味一点, 目光戏谑一点, 也能姑且算作是心平气和了。
而老牌魔门天魔宫的宫主也稳稳地坐在席中。
虽然到此的魔修只有这两位, 但两人背后的势力, 已经足以与在场的仙道平分秋色。
主要是魔修比仙修更加霸道不讲理,完美吻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残酷法则,多年的互相侵占、掠夺下来,魔道的门派中便只剩下几具庞然大物屹然耸立,剩下的都是些游兵散勇,不值一提。
如此双方, 共处一个屋檐下,竟然毫无剑拔弩张之势。
说出去,恐怕无人会相信。
丹鼎宗宗主温言细语地问何掌门:“山灵已去了琳琅山谷?”
何掌门:“去了。我暗中护送他们到了地方, 才折返来图兄这里。故而迟了些。”
“如今是谁在看护着山灵?”丹鼎宗宗主又问,“云道友吗?”
何掌门:“是。”
丹鼎宗宗主摇了摇头:“云道友心智能力皆是上等,但他此前看护山灵失利,如今仍将此重托交付予他,似是不妥罢。”
飞仙宗宗主听了这话就不愿意了:“我家云师弟为了看护山灵付出了多少,你可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上次戈壁的那个阵法,在场的诸位都见识过罢?咱们联手都未能破解开来,还得请出我宗老祖的法宝阵盘,前去破阵——那样的阵法,换了你,你便能护山灵周全了?”
丹鼎宗宗主被怼得闭嘴了。
毕竟,面对那样的阵法,他也无法说出一个“能”字。
天魔宫宫主语调冰冷:“所以说,就不该让山灵到处乱跑。他若能一直待在灵世宗内,又何须我们担心他遭遇危险?”
一剑阁阁主撇了撇嘴:“山灵活该欠了你们的吗?连去哪儿转转都要管?你们搞清楚,是山灵有恩于咱们所有人!是咱们修士对不住他,欠了他!一个个白眼狼的,对恩人指手画脚,这不允,那不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对付仇人。”
斩仙门门主觉得好笑般,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笑:“白眼狼?现在坐在这个地方的,有谁不是吗?”
一剑阁阁主闷闷道:“我又没说我不是。”
何掌门在心里轻叹:我也是。
狼王图雪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这些人类一口一个白眼狼的,也不看看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
狼族对待同伴,可比人类对待彼此忠诚多了。
他打断众人:“说正事吧。上次戈壁上的阵法,是何人所为,有下落了吗?”
此事是飞仙宗在跟进,飞仙宗宗主便道:“只知有噬魂宗插手的痕迹。但噬魂宗内何时有了如此厉害的阵法宗师,就不得而知了。”
噬魂宗也是一个相当古老的门派。
飞仙宗与噬魂宗打交道已久,也算是略知根底了。
能让飞仙宗宗主说出“不得而知”这样的话,说明当时的布阵之人隐藏得极深了。
于是众人又看向斩仙门。
作为魔道巨擘,对同属魔道的噬魂宗的了解,应当更深罢?
斩仙门门主单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道:“戈壁一事后,噬魂宗死了一个重要长老,还有几个不重要的杂鱼。那位长老虽擅长阵法,但实力远远不到能布下那般阵法的程度,背后定有他人指点。”
他一开口,就是笃定无疑的语气。
果然对噬魂宗了若指掌。
“噬魂宗内,大小三十六个长老,皆无人有本事布下那般阵法。”他缓缓道,“只余一人,便是我也无法看清他的底细。阵法是不是他所布置,也不好说了。”
“噬魂宗宗主。”飞仙宗宗主感同身受,“确实是个看不透深浅的家伙。”
“若是他的话,他对山灵出手的动机就一目了然了。”丹鼎宗宗主道,“噬魂宗的功法极度依赖于‘灵’,九寂山的山灵,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巨大诱惑。”
何掌门与云不知相处久了,似乎也被染上了谨慎的毛病。
他指出了另一种可能:“噬魂宗宗主会不会得知了九寂山的隐秘?他行事向来肆无忌惮,疯狂可怖。若他得知了九寂山是为了镇压……的存在,会不会唯恐天下不乱,才对九寂山山灵出手?”
镇压之后的几个字,他隐去了没说,显然是极其隐秘的存在,连在如此场合都不能随意提起。
但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存在,他没说,眼前几位也都懂了。
天魔宫宫主依旧是冷冰冰的语调:“不管他意欲为何,总之,抓起来审讯一番,便什么都清楚了。”
众人点头称是。
显然,噬魂宗宗主在他们眼里,毫无难度,已是囊中之物了。
——在场的几位,背后代表的势力,便是能在修行界制定规矩,搞出许多被龙华吐槽的“约定俗成”的协议。当他们联合起来针对某个人的时候,也的确是,毫无难度。
“再来说说九寂山的异动吧。”丹鼎宗宗主道,“自从山灵在戈壁镇压了一只邪灵,九寂山原址魔气大盛,不久前才渐渐平息。但九寂山的镇压之力俨然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邪祟破封而出。”
这才是他们今日汇聚于此的原因。
一旦邪祟破封而出,则天荒界危矣。
此等大事,他们不得不慎重以待。
“山灵……该回去了。”丹鼎宗宗主摇头轻叹,“他必须回去。”
他的话落,席间一时沉默。
无一人反驳。
就连刚才为着山灵说话的一剑阁阁主,也冷着脸端坐在那处,眼里有不忍与不甘,又被更深的无奈无力压倒下去,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泥淖,憋闷得几欲窒息。
何掌门抬手扶额,感觉自己变成了何道一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但他还是提了出来:“怎样让山灵回去?当初我们放任他离开九寂山,便是不想强迫于他,担心他一念之差玉石俱焚。如今,你们便不担心了吗?”
斩仙门门主轻扣案几,意有所指道:“放任山灵进入尘世,有好处,也有坏处。先说坏处罢。他见过了山水旖旎,尝过了佳肴美酒,交了朋友,有了牵挂,说不准便留恋世间种种,不愿再回去了。”
“可坏处同样是好处。”他轻笑,“他如此喜爱世间种种,舍不下,放不开,那么就更该回去了——否则他所喜爱的一切,便会因他而遭劫、毁灭、消亡。”
飞仙宗宗主深以为然,断言道:“他不会想看到这一幕。他会回去的。”
说完才发现自己接了谁的话茬子,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我也是灵。”
龙华进入琳琅山谷的十日里, 谷外波澜横生,风起云涌。
行事异常高调,可行踪却隐秘诡谲的噬魂宗, 忽然成了众矢之的,被一众修士抄了白骨殿老家, 宗内从长老到弟子, 被一网打尽。
只剩余些小鱼小虾, 仓皇逃窜,隐姓埋名,从此是不敢再提起自己乃噬魂宗人了。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谷外城的酒肆里, 有消息灵通的散修高谈阔论,“当年噬魂宗气焰嚣张,覆灭了多少小门小派?曾经他们让别人全派上下血流成河, 鸡犬不留, 如今也轮到他们了。”
“听说被噬魂宗灭门的那些门派里, 或多或少有些修士因身处在外而幸免于难。这些修士联合起来, 费尽周折寻摸到了噬魂宗的大本营——噬魂宗为何能那么嚣张?不就是仗着大家都找不着他们嘛, 一个个的阴毒地躲在暗中谋害人。”
有人插嘴问:“噬魂宗能那般嚣张,不止是因为行踪隐秘罢?他们的实力摆在那里,光凭几个被灭门的修士,怕是没本事去覆灭别人一个宗门?”
“我说了是他们做的吗?”高谈阔论的散修嫌弃地啧了一声,“我只说,是他们发现了噬魂宗的大本营。而出手的, 另有其人。”
“是谁?”众人感兴趣地问。
“飞仙宗。”散修抬手往上指了指,“飞仙宗的叛徒云不知你们可知道?据说他便与噬魂宗众人联手,在北沧国的边境上, 布下魔阵,豢养邪灵。掳了一大波的修士作邪灵的养料。飞仙宗对噬魂宗相当恼怒,只是未能找到噬魂宗的据点,一腔怒火无从宣泄。”
吃瓜的众人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修士们借刀杀人,将噬魂宗的消息交给飞仙宗,而飞仙宗不介意当把利刃,当即直刺噬魂宗心脏,一击致命。
那散修又压低了声音:“但是,噬魂宗没了,噬魂宗的宗主却还在。”
“怎么讲?”
“他逃了。无人得知他的下落。”
众人一惊,当即交头接耳,议论连连。
有感叹飞仙宗霸气,一言不合就铲除了修行界的一大祸害,当真是雷厉风行。
有担忧首恶未除,迟早卷土重来。
罗越与殷秀城也正在这家酒肆里。
罗越举起酒杯,要与殷秀城碰一碰:“小殷啊,这杯咱们敬飞仙宗。”
殷秀城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
若他当日返回了噬魂宗,哪怕能在险恶的宗门里保全自己,也会死在飞仙宗的清缴之下吧?
然后成为世人茶余饭后高呼“死得好”的噬魂宗余孽?
如今噬魂宗没了,他身份的隐忧也告一段落,不必担心哪日被噬魂宗同门发现。
殷秀城总结,果然,遇到恩人,他的运气就会比较好。
他这边思忖着,那边罗越一高兴,就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我以前对飞仙宗这些大门派挺反感的,修行界的什么好东西都被他们占去了,还规定这,协议那——临山城的魔晶多好的东西呐,因为大门派的几句话,就不许咱们修士靠近了。”
“他们宗门弟子修炼,要师父有师父,要资源有资源,不稀罕那点魔晶。可咱们散修的日子可难过了。”他越说心里头越憋屈,喋喋不休,“琳琅山谷也是,好好的一洞天福地,却被大门派美名其曰保护山谷不被破坏,硬是搞出了个通行许可。许可这玩意儿,就是给宗门弟子申请的,咱们散修没灵石没人脉,就别想了。琳琅山谷可不就成了大门派的后花园了么。”
罗越盯着手中的酒杯沉默了半晌,又道:“但今天,我对飞仙宗这些大门派有点改观了。他们占了那么多好东西,总算也为修行界做了一点好事。”
殷秀城抬眸看他一眼,没有搭话。
作为原噬魂宗弟子,他很肯定,飞仙宗这些大宗门早就知道噬魂宗据点所在了。只是修行界弱肉强食,没招惹到飞仙宗头上,飞仙宗也不会大费周章地为小门派出头。
毕竟噬魂宗也是块硬骨头,不出点血,是拿不下来的。
所以这一次,飞仙宗为何会忽然对噬魂宗动手呢?
为了戈壁上那事儿?
都过去这么久了,反应不会太迟钝了罢?
罗越“啪”地放下酒杯,打断了他的思路,还一个劲儿的嘀咕:“要是他们能将琳琅山谷完全开放了,我便对飞仙宗再无怨言了,哪怕将飞仙宗年年供奉起来都可以啊!”
随着酒杯“啪”的一声。
地面震动起来。
“嗯?嗯?我没用力啊。”罗越呆呆地盯着酒杯看了一眼,才猛地反应过来,“出事了?”
他立马站起来,拉着殷秀城,与酒肆中的众人跑到外面的街上,敏感地朝一个地方看去:“那边是琳琅山谷?山谷出了什么事?”
从谷外城到琳琅山谷,被人为的布下了层层禁制。
阻拦下诸多如罗越这般的穷散修。
唯有手持许可之人,可径直通过。
可如今,地面在晃动,天空也仿佛在颤抖。
那层层禁制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扭曲、撕裂,在众人眼前寸寸崩碎。
几个瞬息的功夫,天堑绝壁般阻拦在众人眼前的禁制,就这么消失了。
从谷外城至琳琅山谷的路途,忽然间畅通无阻。
地面的晃动停下了。
罗越呆愣地扯了扯殷秀城的袖口:“兄弟,你说我的这张嘴,是不是被开过光?”
殷秀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有点担心琳琅山谷的恩人。
山谷中发生了何事?
“我去谷中看看。”他作出决定,告知罗越。
话才出口,就见四面八方升起一道道璀璨流光,笔直地往琳琅山谷所在一头扎去。
就连他们身边,刚才一起在酒肆中的修士,也急匆匆地离开了数位。当然,也是奔着山谷去的。
罗越左右看看,忽然顿悟:“小殷,还是你聪明!快快快,同去同去!去迟了,山谷中的好东西便都是别人的了!”
说着,就急忙掏出飞剑,唯恐不及地往琳琅山谷飞去。
殷秀城跟上他。
也反应过来,通往琳琅山谷的禁制没了,不需要许可也能进入了——遍地奇珍异宝的琳琅山谷,此时岂不正如失去了铠甲与盾牌的美人儿,谁都可以去摸上一下?
怪不得如此多的修士争先恐后的过去。
这样多的人,就算琳琅山谷外还有修士守卫,都无法全部阻拦下来。
“靠的就是人多势众。”罗越一脸坏人样的哼笑起来,“小殷,机警点,让那些傻子冲在前面。咱们躲着些守卫,一鼓作气冲进去!”
殷秀城:“……哦。”
……
琳琅山谷之内。
玉髓谷。
一个时辰前,龙华正在结丹。
玉髓谷一日抵一年修炼功效的说法,虽有夸大,但也所去不远。
至少龙华受益匪浅,修为蹭蹭上涨。
在旁边护法的雪狼已经从震惊到沉默,对龙华无话可说。
只能为自家主人高兴,竟如此慧眼如炬,收到了天才如此的弟子。
龙华结丹时,它为了不打扰,还与青山杳一道,往旁边退了数个池子。
青山杳还是小狼崽模样,他没有利用玉髓修炼,因为玉髓对他作用不大,于是将珍贵的玉髓池当作了泳池,每日在里面踩踩水,其余时候就与雪狼肩并肩蹲坐在池边,看龙华修炼。
之前,雪狼问他,为何不珍惜机会,抓紧修炼。
他便实话实说,玉髓于他用处不大,可对人类修士而言,确是极其稀少珍贵的宝物。他已经看出,玉髓乃是琳琅山谷奇花异草凝结的精髓所在,并非源源不断。与其被他浪费,不若留给后人,也能多出几个受益者。
用处不大,并不代表没有用处。
雪狼半晌无言,又道:“不如你出去转转?说不定能遇到别的好东西。只要别越界就好,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青山杳婉拒:“我在这里就好。”
他来玉髓谷,只是为了陪着龙华。
外面的什么好东西,能比得上他眼前这一个呢?
雪狼不解:“你不觉得无聊吗?”
青山杳反问:“你会吗?”
雪狼摇头:“我是灵。在他附近待着很舒服。”
青山杳认真道:“我也是灵。”
山灵也是灵。
九寂山的山灵,也是灵。
雪狼愣住,好一会儿后,它低下头,盯着脚边瘦巴巴的小狼崽,想了想,俯下身:“记得你之前想摸摸我?要不要上来?我的毛毛睡起来很舒服。”
青山杳也愣住,对于雪狼的主动亲近,甚至有些无措:“你不怕我?”
他是九寂山。
灵都是畏惧他的。
一切生命都对他敬而远之。
所以他种不活禾苗,没有灵敢与他一起和龙华结契。
现在没有龙华帮他拉好感度,竟然也有灵愿意主动接近他?
雪狼直言:“你的气息令我恐惧。但我挺喜欢你这个人?这只狼?这座山的。”
说到最后,雪狼困惑得换了几种说法。
但青山杳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快地跳上了雪狼的背脊,在毛绒绒里躺下。
想了想,再次自我介绍道:“我以青山为姓,以杳为名,字长暮。”
雪狼也卧趴在地上,改口道:“那我挺喜欢青山杳的。”还道,“等从琳琅山谷出去,我请主人带我们去黑雾森林,我在风狼族有个朋友,他跟咱俩不一样,是只真狼。”
似乎是想带着青山杳,彻底混入狼族族群中去了。
他背上的小狼崽期待地甩了甩尾巴:“好。”
就这么过去了十日,一大一小两只狼已经计划好了去黑雾森林吃什么、玩什么了。
当然,要带着龙华一起。
直至最后一日。
玉髓谷中灵气大盛。
龙华有了结丹的征兆。
青山杳与雪狼严阵以待。
第68章 水灯明 落入了他人的心魔里。
修行无岁月。
仅十日光景, 于龙华而言,仿佛打个盹儿的功夫。
他的丹田已被灵气化液所蓄满。十日既到,他玄之又玄地意识到, 自己要结丹了。
不怎么惊讶。
好像是水到渠成一样的事。
他心平气和地回忆着师父往日的教导,按部就班地走着结丹的程序。
虽然身处陌生地方, 但旁边有阿咬在, 他很放心。
结丹的过程很顺利。
疯狂吸纳了大量灵气后, 一颗浑然天成的金丹在他的丹田里骨碌碌打起了转儿,由虚凝实。
眼见着要彻底化为实丹时,龙华眼前一黑,神识蓦地被拉入了其他地方。
心魔?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据说从元婴往上, 修炼进阶的时候,心魔一次比一次厉害。
尤其是渡劫飞升的那一关,心魔更是相当可怕, 不知有多少大能饮恨倒在了这一关上, 功败垂成, 身死道消。
可很少听说结丹时就要面对心魔关的。
龙华深刻地反省了一下, 莫非在他不自知的时候, 自个儿的心魔已经如此严重了吗?连结丹都要跳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
他从一片黑暗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在缓缓流淌——他好像变成了一条宽敞的河,流经一座普通的小镇。
这算是什么心魔?
龙华半晌摸不着头脑。
只能静观其变。
小镇正值夜晚。
天空清朗无云,一轮清辉高悬。
街道上火树银花,喧嚣热闹。
临溪的石阶上,陆陆续续站满了男女老少。
他们各自手中捧着造型不一的河灯, 有说有笑地走到石阶边缘,蹲下身,将点亮的河灯放入水面, 轻轻助力,让河灯飘入溪流中去。
河灯上书写着他们各自的寄语。
爱情、财富、权力、健康……
他们将承载着心愿的河灯放入河中,期待地目送它们远去,好似望见了得偿所愿的美好将来。
时常有河灯离岸不远就倾覆入水,就会让石阶上的人或沉默不言、或懊恼沮丧、或气急败坏。
清凉的河水缓缓流淌,倒映着明月清辉,粼粼皎白。
不尽的河灯随波逐流,仿佛一层温暖的火光,在水面上铺陈开来。
美不胜收。
龙华却看得一头雾水。
然后呢?
然后他感知到了另一个意识。
似乎是这条河本来的意识。
河流很辛苦地在想:要努力支撑住这些河灯,不能让它们太快沉没。
太快沉没,岸边的人类就不会笑了。他喜欢看人类笑着的样子。
当河灯顺利飘远后,它悄悄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当有河灯倾覆时,它也如岸上人类一样,发出懊恼失望的叹息。
“你好?”他试图与这个意识搭话。
可他仿佛只是一个过客,河流的意识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仍旧一个劲儿地努力托着河灯,不让单薄的河灯被水花儿拍翻。
龙华无奈,只好独自坐在观众席上,注视着河流的成长。
一年又一年。
放河灯的节日,在镇上是一年一次。
一整年里,唯独这一天,在河流的印象中是无比鲜活亮丽的。
因此,在龙华的旁观里,一年漫长的时光,都浮光掠影般很快过去,唯独放河灯的这一日,每一个瞬间都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就好像对河流而言,他的一年,便只是这一天。
因此龙华陪着河流度过了不计岁月,却丝毫未觉得时间漫长。
他看着河流的灵渐渐形成、成长——
从初时心惊胆战地托举着河灯,却时有失手,失落沮丧:“我怎么这么笨呢?”
到后来能够运用些浅薄的灵力,为河灯保驾护航,从此再未“翻船”过一次。于是望着岸边人们面上的笑颜,欣喜又有些小得意:“大家放心地放河灯吧,我会护着它们的。”
后来一些年,似乎听闻了小镇上有一条神奇的河流,飘荡在其上的河灯直至灯烛燃尽,也不会倾覆,每年来河边放河灯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凡人总爱相信一些奇迹,并依照自己的意愿,赋予奇迹一些别的寓意与解读。
来岸边的人类开始交口相传,说眼前的这条河很灵。
你看,河灯不沉,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的心愿是可能实现的?
那样多的人在河里放下河灯,又许下心愿。
其中总会有一些人是真的达成了所愿。
周围的人羡慕,会说:那条河也太灵了吧?你看他之前许了愿,如今就实现了。
就连实现心愿的人自己,也高高兴兴地去河边还愿,再放下书写着另一条心愿的灯盏。
于是没几年,河流成为了人们口中“倘若你心诚的话,便能实现你的愿望”的河流。
河流看着岸上的人们。
有实现了心愿前来感谢的,喜笑颜开。
也有迟迟实现不了心愿的,忧愁低落,甚至怨愤大骂。
满足于“河灯不倒”的河流,又一次认真地想,他能不能实现大家的愿望呢?
此时,他已经成长得很强大了。
漫长的岁月给了他成长的时间,而来自人类的信仰,给了他成长的沃土。
他有足够的力量,实现人类一些无伤大雅的心愿。
于是已经悠闲许久的河流,再一次辛苦地忙碌起来。
他实现了很多人的愿望。
也让人类编造出来的“倘若你心诚的话,便能实现你的愿望”这句话,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他成为了一条世人皆知的,很灵的许愿河。
人类争先恐后地到河边许愿。
不分昼夜,不论四季。
放河灯的节日,不再是一年一次。
原来在河流眼中,值得慎重相待的一日,被粗暴地复制粘贴到年初至年末。
一年里唯一的、特殊的、鲜活明亮的记忆,忽然失去了它独有的颜色。
河流茫然。
蓦然回首曾经,才如大梦初醒:
最初漂流河灯的快乐,已经找不到了。
人类如此。
他也如此。
明月清辉,火树银花,单纯的欢声笑语,已经遗失了很久很久。
当他终于了悟的时候,一场战火席卷了这座城池——以前的小镇,因为许愿河的存在,早已扩建成了繁华的大城,无数国内的达官显贵蜂拥而至。
然而邻的国同样觊觎着河流。
他们不可能如达官显贵那般,搬迁至此。
于是他们选择了战争,选择了占领。
清澈的河水被鲜血染红。
远远望去,仿佛一层秾丽的火光,在水面上铺陈开来。
此去经年,一如旧景。
龙华看到这里,如鲠在喉。
想骂河流一句“傻子”,又心疼地骂不出口。
血色下的河流,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像是稚嫩的孩子在一昔间长大。
……
玉髓谷。
青山杳首先察觉到龙华的异样。
他已经化为了人形,方便护法。此时下意识往龙华所在的玉髓池走了几步,垂眸冥思,细细感应起周遭的所有变化。
他的神识如渊如海,灵力流动的痕迹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怎么了?”雪狼问。
“龙华的神识……”青山杳蓦地睁开眼,往前方望去,“落入了他人的心魔里。”
他问道:“雪狼,前面除了於长老,还有何人?”
雪狼道:“还有藏灵宗的水灯明。”
第69章 化灵 但有所愿者
为了印证青山杳的猜想, 雪狼让青山杳留在原地,自己往前去了一段距离,在更深处的玉髓池子里, 找到了水灯明。
这位藏灵宗的弟子,正处于突破元婴, 进阶化神期的关口。
观他周身的灵力波动, 便知他正陷入了心魔, 正是一念生一念死的关键时刻。
龙华便是落入了他的心魔?
此事闻所未闻,换个人说,雪狼都不会相信。
但青山杳在不知道水灯明存在的时候,就断言了此地有旁人正在渡心魔劫, 才将龙华牵扯其中——现在它亲眼所见,青山杳所说一一应验,不由地就信了八分。
它立即折返到青山杳身边, 将看到的情形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说完, 还是忍不住疑惑, 问道:“龙华是如何进入水灯明的心魔的?”
青山杳低头凝视脚边的玉髓池, 庞大的神识在地下空间里游荡、感知, 收集一切细微的波动。
他沉思道:“这口池子,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了一起。”
玉髓池彼此独立,却又暗自相连。
分处不同玉髓池的修士,奇异地产生了某种共鸣。
但青山杳没有充足的时间来验证自己的推测,更无法快速地找出破解之法。
他甚至怀疑玉髓谷,乃至琳琅山谷, 都与自己的九寂山一般,暗中存在着天然阵法,被龙华与水灯明在无意间激活了。
否则曾经有无数修士来过玉髓谷, 那些修士中定然也有同时在池中突破的,为何从未听闻有谁落入了谁的心魔这种事?
破解需要时间,暂时是无法的。
但青山杳另辟蹊径,打算用自己的办法将龙华安全带回来。
“拜托你帮忙护法了,雪狼。”青山杳说着,也踏入了龙华所在的玉髓池中。
他想试试,尽量相似的条件下,自己能不能进入水灯明的心魔劫里。
龙华是被被动拉进去的。
而他则尝试着主动闯进去。
玉髓液温凉滑腻,宛如丝绸般摩擦着皮肤。
他走到龙华身后,轻轻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带我去你所在的地方罢。
他静下心,小心翼翼地吸收玉髓,用于修炼——生怕不小心没掌握好分寸,将玉髓谷给吸干。
与玉髓液建立起联系后,他又将自己的神识沉浸进去。
那一瞬间,他仿佛通过缓缓流淌的玉髓液,“看见”了正在玉髓谷中修炼的所有人。
其中有於长生,也有水灯明。
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眼下的情形与他猜想的别无二致,希望接下来,也能如他推测的那般顺利。
……
而处于水灯明心魔中的龙华,也见到了水灯明。
震惊到哑口无言。
——血染的河流中,一簇簇水花拥着血色与火光,在水面上凝结出一具高挑的身躯。
身躯不着一物,也没有性别之分。
血色迅速勾勒出血肉。
透明的水色凝结为雪白的皮肤。
很快地,被水汽笼罩的面目上,水汽散开,露出一张其貌不扬的脸庞。
五官温和,却处处平淡,毫无记忆点,仿佛路人。
唯独一双鲜血般殷红的眼眸,灼灼其华,直指人心。
“水灯明?”龙华有点不敢认,“是你吗?”
虽然除了眸色,五官完全一模一样,但看着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极其危险。
对方依旧没有察觉他。
径直踏水而来,走上了岸边的石阶。
往战乱的城池中走去。
龙华有不好的预感,赶紧跟上去。
往前走了一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恢复了身形。
他没有耽搁,追了上去。
“你想做什么?”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但龙华还是一次次试图拦下他,“别做傻事!你会后悔的!”
不知是他阻拦的次数太多,还是他迫切希望对方看见他、听见他的情绪太激烈,水灯明空无一物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目光落点凝聚到了龙华的脸上。
龙华惊喜:“你看见我了?”
“让开。”水灯明漠然地开口。
真的看得到他了?
龙华抓住机会,再问了一次:“你要去做什么?”
“有人,很多人,在渴求我的帮助。”水灯明抬手指向城中火光熊熊的地方,“很多人,让我救救他们。”
濒死之人的声音,可以传到很远。
因为人类对于活着的渴望,总是无比强烈。
水灯明听见了,无数声音都在呼唤着他——“如果你真的是一条很灵的河,那么现在就救救我!让我活下去!我不想死!”
“你要去救他们?”龙华却感觉不对。
两方的战争,各有死伤。
“你救哪边?”
水灯明绕过他:“但有所愿者。”
第70章 心魔 於长生的皇城
水灯明谁都要救。
龙华拦不下他。
尽管水灯明能看见他, 能听见他说话了,但他的存在于水灯明而言,仍是水中月镜中花, 幻影一般,根本触碰不到。
让他想拉住这个傻孩子都拉不住。
他只能一边跟着, 一边白费口舌:“你可知道, 修士不得随意干涉凡人的生死?天理循环, 因果定论,谁碰谁死。”
水灯明没理他。
已经走到了能听见惨烈喊杀声的附近,兵刃相交的脆响连绵成一片,仿佛雪山将倾, 冰川崩裂。
龙华无奈地扶额,他算是看出来了,水灯明此时的状态完全不对。
仿佛魔怔了一般。
根本听不进去“生死自有定论”这般大道理。
他干脆道:“你两边的人都救, 救了之后, 他们又在战场上打杀起来, 又奄奄一息求你再救一救——如此下来, 没完没了。你不是在救人, 而是在延长他们的痛苦,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濒死。”
水灯明走上了一截城墙。
战场就在城墙的下方。
他漠然地看向龙华,终于回了一句话:“再痛苦,他们也想活着。人类有所求,我当有所应。”
龙华挑眉,这家伙看起来脑子不对劲了, 可说话还很有条理?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受不了痛苦,不想再活了, 他也就不管了?
是否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是否要在战场上不断延长痛苦,端看人类自己的选择。
可以当逃兵。
可以选择长眠不醒,彻底摆脱无休止的战斗。
都是人类自己的选择了。
还挺有道理的。
龙华差点儿就被说服了。
但他立即又反应过来,重点不在于人类如何,而在于水灯明——他不能也不该插手人类的生死。
龙华到现在,还没弄清自己身处何地。
更不清楚自己在水灯明的心魔里。
他只隐约觉得,若放任水灯明做出干涉生死轮回这种事,水灯明的下场绝对要遭。
他猜测他正在水灯明的一段过往里。
不知眼前的水灯明是真是假,与现实中的水灯明有无联系。
但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是真的,他也不能眼看着对方走错路。
他往水灯明面前一杵。
“那好。”他摆出诚恳的表情,“许愿河对吧?我也有个心愿。请你不要插手下面的战争。”
水灯明愣住。
龙华勾了勾唇角,指了指自己:“但有所愿者。对吧?”
水灯明:“……”
旁边蓦地传来一声低笑。
宛如飒飒秋风拂过粼粼清泉。
龙华眼睛一亮,立即偏过头去,连人都没看见,就先叫了出来:“阿咬?!”
只见城墙之上,虚空之中,一个身影由虚转实,端丽无双。
来人正是青山杳。
“你怎么来了?”有契约在身,龙华很容易就判断出这是本人了,“既然你来了,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青山杳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卡壳的水灯明面前,抬手点了点水灯明的额头,淡淡道:“醒来。”
他的话音才落,水灯明眼中的殷红,就如水洗后退去,余下清澈的水蓝。
而眼中的漠然之色,也渐渐浮现出清明之意。
他的神色温和起来。
——变为了龙华所熟识的那个水灯明。
青山杳这才放下手,走到龙华身边:“这里是他的心魔。”
“心魔?”龙华眨眨眼,他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结丹遇到了心魔,也算是猜对了?
“是我的心魔。”短暂的思维空白后,水灯明也回想起了先前的一切,他目光复杂地俯瞰战场,此时心魔褪去,战场逐渐模糊,喊杀声也渐渐远去,“在我未化形前,曾得遇一人。初见时他年纪尚小,蹲在河畔一角,抱着膝盖,面色苍白,惶惶不安,不住地喃喃着‘我不想死,我不要死’,他在河边待了一夜,清晨离去时,放了一盏河灯,河灯上写着‘长生’二字。”
龙华历经了他的化形全程,对这人依稀也有印象:“那个怕死爱哭的胆小鬼!”
“后来我成为人们口中的许愿河。”水灯明回忆道,“那时我又见了他一次。他又放了一盏河灯,依旧写着‘长生’二字。”
水灯明作为许愿河的日子里,日日前来许愿的人数不胜数,龙华这就记不清了:“是吗?”
水灯明点了点头:“他许愿长生,信念强大,根深蒂固。可惜我并不能为他实现愿望,这世间也无人能为他实现。他后来应当也明白了这一点,再也没有来过河边许愿。”
龙华认真听着,却不明白当年许愿的人千千万,水灯明为何忽然提起这人。
“这场战争,曾经真实发生过。”水灯明望向即将完全消失的战场,“当时我险些入魔,幸得路过的藏灵宗前辈相助,被强制带回宗门,镇压十余年后方得清明。恢复神智后,我重返此地,发现那一场战争的背后,竟有那个人的身影。”
“嗯?那人操控的战争?”龙华猜测,“因为你不能实现他的愿望,他心胸狭窄恼羞成怒,决心报复你?”
“不知。”水灯明无奈摇头,“之后我再未见过他。”
也是因为始终挂念着此事,此时才会又想起这人。
此时战场、城池已经完全消失,周遭一片空白,隐约有水声潺潺。水灯明向青山杳拱了拱手,惭愧道:“多谢阁下相助。否则我单靠自己一人之力,恐怕无法渡过此劫。”
又朝龙华感谢道:“龙道友,若无你制止,我已犯下大错。心魔诱我插手人间生死,我一旦出手,便再无回头的余地了。于死生毫无敬畏者,必将万劫不复。”
之后又好奇问:“青山道友与龙道友,是如何进入我的心魔的呢?”
这个问题龙华也想知道。
唯一知情的青山杳便道:“你与龙华,皆在玉髓谷中修炼。许是玉髓谷有什么奇异之处。方才急着进来,未能仔细探究。”
待之后出去,他自会弄个明白。
龙华唇角又扬了起来,急着进来哦?
水灯明讶然:“原来你们也在玉髓谷?”
此前,他在召灵大典的风波里,因镇压噬魂宗有功,得了一大笔宗门贡献点。
前不久,他有感自己即将突破,就兑换了贡献点,换取了来玉髓谷的名额。
青山杳点点头,伸手拉住龙华的手:“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再说罢。”又看向水灯明,“预祝你顺利突破。”
“有你们相助,我想不顺利都不行。”水灯明笑笑,目送两人的身形渐渐淡去。
在两人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的刹那,他依稀在两人的背后看见了一副老树昏鸦、遍地尸骸的凄惨场景。
他皱眉,有些在意地往前走了几步:那是什么?
可那场景只是一晃而过,再细看就没有了。
他也只能抱着疑惑与担忧,沉下心来,尽快沉淀修为,踏过突破分神境界的最后一步。
而龙华与青山杳却并未回到现实。
他们又踏入了另一处诡异之地:黑云压顶、老树昏鸦,凄风冷雨、遍地尸骸。
“这是哪儿?”龙华倒吸一口凉气。
他此时站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两边是一座座挂着“李府”“张府”牌匾的宅子。街道笔直延伸,遥远的前方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巍峨宫殿,琉璃瓦在阴雨里蒙上了黯淡的灰,同样遥远的后方是一堵高大雄伟的城墙,古老的墙砖在黑云下覆上了一层阴翳。
本该是一座国都盛世繁华的模样。
但街道上、大门敞开的宅子里、城墙上……倒了一地的尸体。
这是一座充满了死亡的国都。
压抑、沉寂。
“皇城里还有气息。”青山杳拉住龙华的手,急切地往巍峨宫殿行去。一路景色在身边飞掠而过,不同的屋檐廊柱,相同的尸横遍野。
他们进入了皇城,寻找唯一的一抹生机,走进了一座宫殿。
青山杳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在此界屹立了无数年,无数恶念裹挟着世界的真相汇聚到九寂山之下。如果他愿意回想,那么他会悉知世间大部分的故事。这些故事里,包含着一座繁华国都一夜之间生机寂绝的离奇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正是——
“师父?”龙华推开卧房的门,看见坐在床边的男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喃喃,“师父?”
那人正是於长生。
他是这座皇城里唯一的生机。
他坐在床边,低头望着床上襁褓中的婴孩,面色苍白,眼眸无波无澜,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闯入。
“此处是他的心魔。”青山杳了悟,於长生也在玉髓谷修炼,与他们同样置身于玉髓池中,恐怕与水灯明那时一样,将他们拉入了自己的心魔。
师父的心魔?
进入此间后的所见之景飞快从眼前划过,那些仿佛在同一时间忽然死去的人们,那条仿佛在时间长河的某一点戛然而止的长街,龙华的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子凉意,冻得他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这一切,原本也真实发生过?”
是天灾?人祸?这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出生的那一夜,皇城之中,人皆死亡。”於长生终于开口说话,点了点襁褓中毫无声息的冰冷的婴孩,“这就是我了。”
死去的婴孩,是师父?
那如今的师父又是……
在龙华震惊与茫然之际,於长生抬手拂过婴孩的脸庞。
蓦地,婴孩重新有了呼吸。
“你的师祖救了我。”于是一城之内,人皆死亡,唯他偷生。也从此神魂残缺,无法根治。
於长生偏头看他,眼眸里染上清浅的温度:“前些年他已飞升上界,若是你争气一些,许有一日能见一见他。”
师父的言谈举止看起来,不像是被心魔控制的样子?龙华试探地问:“师父,你可知我们正在你的心魔之中?”
可不待於长生说话,青山杳就拽了拽龙华的手:“你师父已经走出心魔了。”
龙华:“诶?”
这么一会儿工夫,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於长生站起身,广阔的长袖一摆:“你俩贸贸然闯进来,心魔不破不行呐。”
心魔让他在生机寂绝、独自偷生的悲痛下沉沦,可突然闯进来两道生机,一下子就破坏了心魔营造出来的心境。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抓住这个一闪而逝的契机走出心魔,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我出生便随你师祖离开了这座城,后来学有所成再返回故土,这座城却早已荒芜。”於长生往外走去,“在城池消失之前,陪为师四下看看罢。也不知心魔为我构建出的城池,有几分贴近于当年的真实?”
龙华跟在他身后:“师父,是一座非常繁华的皇城。”
“那便是极为贴近了罢。”於长生道,“我游历时曾听闻,皇朝的旧都是极其繁华热闹的呢。”
在逐渐淡去的阴影里,於长生迎着凄风冷雨,走过笔直且宽阔的长街。
走过他出生于此,却无法成长于此的安静的皇城。
走过无缘相见,只能存在于梦里、心魔里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