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知道谁到底才是病了的那一个。
顾惊澜不知道是想笑, 还是替戚衍榆心感悲哀。
见对方不说话,或许是无话可说了,戚牧遥眼情绪放缓,终于语气放弱, 他再次强调:“你跟他好好说话。”
“他什么都能听见, ”戚牧遥祈求,“你好好跟他说。”
戚牧遥离开房间, 房间又只剩下了他和戚衍榆。
恍惚间, 空荡的就像是记忆力深处紧锁的铁盒。
铁盒里有两个活人,不过另一个活人是长久躺在病床上的。
他觉得很可怜。
顾惊澜在房间回眼, 看他。
脸没什么血色,闭着眼睛, 安详的。
窳白的手背, 长久地滴液。
许久后,重新坐回他身边, 一言不发。
垂眼,不去看,可后来又看他。
他不知道他心脏到底是怎么停跳的。
又是做了怎么一番抢救而导致脑缺血要卧床好一段时间。
真的像极了。
一模一样。
扎得黄紫淤块的手背的惨状恍惚地令他回到那个夏天。外面热火朝天, 房子里空调度数低到手脚冰凉。
女人在小孩的小时候就在床上躺着,手脚被禁锢着。只要小孩凑近了女人的病床,女人就会抓起小孩来打,女人看小孩眼神, 歇斯底里, 仇恨, 敌意,疯狂,不清醒。
小孩后来学会了保持了一定距离, 有时候在女人的链条放长时,他会躲起来。
但是男人一旦看见女人打小孩,就会抓起女人来扇,小孩只能扑过来咬男人手。
后来小孩上学了,放学就来看女人,女人终于像是睡觉一样,每天都安静地躺在床上。
稍稍去抓住这只手,以前不敢碰,等到有一天他放学回来,女人从床上消失了,他想握也再都握不了了。
·
晚上,顾惊澜被“请”进了另一间房间里,说是请他休息。白天再去“陪”戚衍榆。
而他被赶后的房间里,戚牧遥在病床沿边,抱起了戚衍榆,床边是一部笔记本,正播放着《忠犬报恩》动画片给他看。
《忠犬报恩》又名《佛兰德斯的狗》。这部片他没有看见戚衍榆看过,不过戚衍榆买了一本同名的书。不知道他书看完了没有,但是动画片他应该没有看过。
没有意识的戚衍榆被他抱在了腿上,头颅失去支撑地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
隔壁房间里,顾惊澜听着传来的动画片般轻缓音乐。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的通讯手机也不在身边。
直到他房间门被打开。
外面站着一个眉眼和戚牧遥有几分相似,年纪也相仿的青年。
“抱歉,让你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
“楼下安排了专车,他们会送你出去。我替你上午对你不客气的人说声抱歉。他并无恶意,只是急病乱投医了。”
对他说话的青年,三十出头,琼间琪树、风光霁月的外表,说话让人如沐春风。
他遇到戚家的人,真是一人一个性格。
“那戚衍榆呢……”
听出对方的担忧,戚昀蒲淡笑,“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这个家没有人比我更疼他了。”
戚昀蒲看着专车离开后,他敲了敲房门。
不想活,早就不想活……戚牧遥时刻想着昏睡的人说的那句话。
虽然听见门敲动,戚牧遥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怀中依旧是阖眼沉睡的戚衍榆,让他“听”着动画片。
“我带查诺韦思教授来了。”
身后是一支医疗团队,成员一律是外国人,其中还有两名请回来的翻译官。
“终于来了,”戚牧遥像是长叹了一口气,把怀里的人交给外国医生团队的护士。“那你又为什么把那家伙放走了?”
“你并不是让他来救小榆的,你只是想报复他,让他痛苦罢了。但他不一定会痛苦,痛苦的只有我们。”戚昀蒲洞悉人性般地道。
世上能感同身受的人不一定是恋人知己。
痛在他身,伤在我心的,绝对是家人。
去帮了护工一把手,戚昀蒲把被迫坐起来的昏睡的人扶抱在怀里,看着查诺韦思医疗团队将戚衍榆的衣服脱下来,在他的前胸后背绘画消毒涂药。
戚衍榆瘦得不太正常,尤其这几天全是靠输液挺过来。
因为后背要画图,他的前腰不得不向前屈伸,让得他肋骨微微凸显。
戚昀蒲扶着他,也是抱着他的前胸,体感到他的心脏缓柔而虚弱的跳动。
戚牧遥眼色复杂,尤其是看戚昀蒲抱上半身裸/露的戚衍榆,他问:“会开完了?”
峰会结束后,紧接着的他们中/央/政/府官员的会议也很快就开完了。
不然他也不会隔了三四天才能抽空出来处理戚衍榆的事情,查诺韦思团队能通关入镜全是他允诺安排部门及海关办下的手续。
查诺韦思团队在国际上属于非法行医,被多国禁止入镜。而查诺韦思的国籍在目前他们的国家里并没有可以能往来通关条文。
而且查诺韦思团队的医疗技术享誉国际,同时也臭名昭著。因为往往不成功便成仁——失败则可以准备后事了。所以治疗前必须签免责协议。
查诺韦思救醒了的植物人的几率之高,曾被国外报道过,传闻某国百年财阀某掌权者脑死亡是被他们救活的。而戚昀蒲有一位高/官朋友,养在国外的儿子滑雪脑受重创昏迷多年,后来是查诺韦思团队救醒来的。
国外团队这么开始给戚衍榆后背涂药打针。
戚昀蒲看见那被拔掉了针管、那发黄淤紫的手背。
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地轻揉着戚衍榆的手背。“很快就能好了,”像是安抚怀里没有意识的人。
然后在团队要求下,戚昀蒲把人放下,他们把带来的机器插上电源,就给戚衍榆前胸贴上电极。
而戚牧遥只能看着,戚昀蒲与他交流:“人已经死过一次,醒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戚牧遥哼笑,“他只想报复我而已。你以为他还想活?”
戚昀蒲眼神淡薄,他看着查诺韦思团队在调试电流,“从前有这么个故事,有个富人养了一株珍稀的玫瑰,每天伺候着,严格除虫,定期施营养土。温度、阳光、土壤、连浇的水,全都是严格精准无误控制。终于有一天,温室的玫瑰开了,但只结含久久未开花,但是有一天竟然开始要枯萎了。这把富人急得不得了,他请来园丁,找来了专家,更是找到植物学学者,大家看着他这株玫瑰,纷纷束手无策。
后来富人没有办法,找了位算命大师来替他算算,到底怎么样才能救活它。算命大师说,‘不如把它放了,反倒能救活’,富人笑,他宁愿花掉一半的财富都要请尽一切有可能的人来救它,也都不会扔了这株玫瑰。后来,这棵玫瑰果然死了。”
戚牧遥淡瑕的眼神,这种故事拿来哄哄小孩还可以。
可他看着强烈的、非法的电击用于那人身上,戚牧遥的心是如砂石般研磨过,表面不发一言。
终究是看着玫瑰受难而他满目疮痍而无法替玫瑰承受的痛苦。
“世上就有两全法,你忘了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戚牧遥慨然。
戚昀蒲只笑不语,“嗯,”
强电流一共是试了十四次,最后一次,那人被夹着夹板的手似有了活动的反应。
戚昀蒲惊喜不已,他忍不住对戚牧遥提醒:“他醒了我会跟他说明清楚的,你有苦衷的。但你这几天先别来见他。”
戚牧遥不语,如在沙海苦求神灵得见奇迹,也如内心亿万次祈愿梦中所见场景般。
见到那人胸前起伏急剧,直到他大口喘气,戚牧遥想去扶他,但是戚昀蒲抓紧他的手,团队早已控制好的精密电流,正常人靠近只会非残即伤。
直到20分钟后,那人终于像是“活”过来,大口喘气,游丝的声音如同极低的哭鸦。
查诺韦思团队把他手脚夹板和前胸后背的贴极解除下来,站起来,立刻有医生上去检查他眼球,对话和意识。
然后招来了戚昀蒲,戚昀蒲立即走过去坐于床边,对戚衍榆说话,看着他,“好了,没事了,”
那人好似在打嗝,停不下来,查诺韦思他们又替他打针,把前胸后背手心脚踝有过发焦的孔洞上了药后包扎。
才把人交到了戚昀蒲怀中,那个人声音很弱,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有戚昀蒲在安慰他,“好了,不会再有事了,嗯,”
戚昀蒲回头看戚牧遥,戚牧遥被钉在原地,直到他深呼吸几许,才作为最后一个走出戚衍榆房间的人离开了。
戚衍榆犹如从一个深渊中醒来,在深渊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就像是倒下去后,没有做梦,也没有对外界有所感知,直到现在醒来,中间的时间像是断了层似。
似乎听见了有人说话,说话的人将他察觉胸口、后背发痒带着灼痛而抬起去摸的手轻轻抓住,把他手握住。
“没事,不疼,一会儿就好,”那个人下颚抵在他颈与脸边,又侧过眼去看他,“做噩梦了是吗,小时候发烧就会做噩梦了,”
声音很温柔,不是他大哥伪装出来的口蜜腹剑的语气。
“手也别摸,上了药呢,几分钟就好了。”哄他,哄得让得他有点恍惚,那人又垂头来看他,看他可怜消白的小脸,在他脸颊边轻然吐气,“瘦了,瘦了一大圈,真是可怜啊。”
抱着他,轻哄他,握住他两只手不让他乱去抓发痒的伤口。
“别抓,嗯不疼,你想它根本不疼,就跟蚂蚁咬一口差不多,是不是?”
委屈,伤心,劫后余生,解脱,心酸,像是什么,全都涌出来。
只有戚昀蒲抱着他,让他暂时地以为回到现实里了。
等他睡去又醒来,发现坐在他床边的人是他二哥戚昀蒲。
他二哥形象,手段,才能,仕途,什么都好。
戚昀蒲见他醒来了一点,跟他笑道,“没事了,我回来了。”
那个人呆呆哑哑的,直到又将眼皮合上,似麻木,可涓涓热流直眼角漫出。
他二哥是政/府高/官,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但有着一颗玲珑冰心,向来不对外人展露,可能是可怜他,才会在他面前偶尔显露出来。
“你什么时候走?”戚衍榆睁开眼睛,眼里没有太过于湿润。争取着表情看起来是从容的。
“过几天才走。”戚昀蒲工作地点并非侃北市,远在京市。
戚衍榆垂了一下眼,他想翻过身来,后背有点疼。
戚昀蒲知道他想法,就把扶起来,扶起来戚衍榆又不能自主坐好,戚昀蒲一点也没嫌弃他全无体力,任他靠在了自己肩膀上,让后背的发痒疼楚消减一些。
戚昀蒲替他轻轻隔着衣物和纱布地挠着后背由查诺韦思团队强电流留下来的孔伤。
“一会儿想吃点什么,弟弟好久没见你,他说想等会儿来喂你喝一点他熬的粥。”
他二哥口中的弟弟,就是戚稍理。
虽然是趴在戚昀蒲的肩臂,可是戚昀蒲知道那个人在摇头。
“别跟逛动物园似,全都进来我房间。”戚衍榆气弱地说。戚稍理是一个,戚牧遥也是一个。
他二哥被逗笑了,知道他不愿意,挠完痒后,张柳就把粥送进来房间了。
戚衍榆还要问一句:“谁做的,”
张柳以为少爷不想喝粥,惊讶犯难时,“是,是……”他从厨房端上来的,该说谁做的好?
戚昀蒲替张柳解围:“一看这米都熬开了花,熬得跟胶似的,一看就知道是翟大厨做的。”
“是翟大厨做的,三少爷不吃这粥,是想吃什么,立马安排厨房做……”
“这是最疼三少爷的翟伯伯做的,当然不用再做别的,”
戚衍榆看着粥不像是新手熬的,还放了一点他最爱吃的虾球沫,是出自翟大厨手。
张柳以为是自己喂三少爷,但是戚昀蒲接过了粥,就用调羹翻着,勺着粥吹气,张柳看着二少爷要亲自喂人,就退出去房间了。
张柳退出了房间,回去了书房中,戚牧遥听着张柳汇报,二少爷帮三少爷换了衣服,给他喂了药,医生来给他打了止疼针,应该就不胃疼了。现在是二少爷喂三少爷吃饭中。
“还闹吗?”戚牧遥看着桌案前练的草书,疏狂潦迥,意欲超脱,章法之中又游离法度边缘。而滴落的红墨,犹如是字字泣血。
“三少爷么,”
“除了他还有谁。”
听见戚牧遥这么说,而张柳心道,明明小少爷也在闹,三少爷醒来就不见小少爷,小少爷也闹着呢。他笑:“有二少爷在呢。”
这笑容在戚牧遥眼中看来并不是好的事情,所以张柳眼明目聪地立马调整后又道:“不过二少爷过几天就要回京市了,三少爷可能……”又回到之前一段时间的偏激消沉。
戚牧遥不语,皱了起眉,因为听见戚稍理在外面像是发脾气的声音。
即便是翟伯伯做的粥,也就只吃了几口,后来,他二哥守着他直到睡着后才离开他房间。
因为心脏虚弱,怎么睡都犹如半梦半醒中。
倏忽觉得有什么抓住了他的手,一下子惊醒起来。
面前的人浑身是汗,额头也渗出细密汗珠,惨然的脸,朦胧的眼,盯着只有一盏半明台灯光线中的那个人。
好不容易,强撑着爬起来了半个身,就已经让戚衍榆喘个不已,胸痛背酸的。
戚稍理以为他哥做噩梦了,连忙用把台灯又调亮了许多。
他哥死死地盯着自己,像是把自己错认成了梦魇中的恶魂。
戚稍理稍稍贴近来,在戚衍榆脸颊上飞快啄点了一下。
两秒。四秒。五六秒后,他猛地被他哥推开,戚衍榆本来就力不从心,两只手撑着床板才爬起来,这下抽了一只手去,猛擦自己被涂了口水似的脸颊。
那个人本来就喘,这下连喘带呻的,但不忘了痛斥他:“戚稍理你疯了,你亲我干什么?”你也想当同性恋?!而后半句在戚衍榆心里没说出来。
戚稍理见他哥这么激动躁怒,连忙解释,“不,不是,”
他想解释,但不知道怎么告诉戚衍榆。
“我想,支持你……”
“你他吗……”说脏话,是不好的,在弟弟面前。
戚衍榆按紧了指骨,他怕他戚稍理带坏了,在性取向这方面,所以他又说:“你疯了,还是有病?”,
“不是,哥,你无论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没关系的……”戚稍理语无伦次,想表达他这几天一直想对他哥说的话,想他哥醒来亲自告诉他哥。
戚衍榆被他这么个举措搞得呼吸又急促了起来,戚稍理连忙给他找药,又顺着他后背,想他气息平缓下来。
戚衍榆哪里平缓得下来,指着他,痛苦喘气但不忘警告:“你出去,该回学校马上回学校。”
“我假期还没结束呢,我画展快好了,哥你是我最想邀请的人……”戚稍理真心实意地说,两只眼好似小熊,焦急又纯然。
可这把戚衍榆吓坏了,家里出了他一个同性恋不够,还要再出第二个?
戚衍榆想按他床头的电话,让张柳上来把戚稍理拖出他房间去。
戚稍理却误会他意思:“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帮你叫医生,医生就在客卧休息呢……”
“我找张柳……”戚衍榆还想跟他抢电话,可哪里抢得过体力正旺的少年。
少年正拨打张柳的电话时,还问他,“哥你是想上厕所吗,不用张柳,我可以扶你去的。”
戚衍榆双眼微睁,他还是力不从心地喘息道:“把、把电话拿过来我自己打……”
“哥你是饿了吗,还是不舒服?你跟我说,”少年忧心地望着他,唇红齿白的少年容颜,心怀的那一刻正似这世上最真挚的赤子之心。
“我让张柳把你带走。”戚衍榆终于喘得把这话说完。
戚稍理依旧把电话最后一个数字拨出去了,他把电话马上挂断,又似熊崽的眼睛不解看戚衍榆:“哥,为什么让张柳把我带走?”
戚衍榆撑不住了,完全是失去了力气,摔回在床上。
上辈子做错事,这辈子才会跟戚稍理这么个笨比成为家人。
戚稍理看见戚衍榆摔下去他想去接,但是还是让戚衍榆摔回了柔软的床上,戚衍榆闭紧双眼,戚稍理被吓得声音都要变形:“哥你哪里不舒服?我现在找医生来。”
戚稍理果然年少哪方面都盛,立马把家庭医生找来了,给他量心电图、血压血糖,以及检查伤口是否长痂而发痒难受。
三名医生围着他做了检查以及为他打针,戚稍理仍然像是一头小黑熊,在他旁边把他抱起来,方便把他后背前胸的衣服撩起来,好让医生把他纱布缠开,检查伤口,再重新换纱布。
“戚稍理……你能不能滚?”
他哥气若游丝说着这话,可是戚稍理却看得他伤口入神,这就是他二哥请回来的神医救醒他三哥而留下来的印记?
那一定很疼吧。
仿佛也疼在了自己的身上,戚稍理眉头紧皱,还安慰戚衍榆:“很快,医生就换好药了,哥,忍一会儿。”
忍个头。
“戚稍理……”他想说,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但是他真的没办法说太多话。
只能让戚稍理抱住他,他的头颅无力地依在了戚稍理的肩膀上,少年体温高热,犹如一个在草地翻滚完的小熊,气血正盛。
手也被戚稍理握住了,怕他哥疼得会去抓伤口,就提前握住他哥的手,“哥,不疼的,很快就换好了。”
“你能不能……”戚衍榆想把没说成功的话继续说道。
“哥你的手好冰,”虽然隔着手心的纱布,可戚稍理依旧感受到,戚稍理犹如头小壮熊抱他,还一边跟他说话分散他换药而疼得龇牙咧嘴的注意力,“一会儿就把电热毯加热,你就不会这么冰了,”
“哥你别动啊,很快就好了。”戚稍理急得如小熊想用身体去巩固住其实也没怎么动的戚衍榆。
戚衍榆实际想推开他。
疯了。
他要把戚稍理带歪成同性恋,这下戚牧遥不止打他耳光了。
第32章
林间小熊似地抱住他, 还企图用手去遮挡戚衍榆眼睛,怕他窥见自己那被拆开纱布而露出手心手背的伤口而触目惊心。
“很快就换好了。”
有病啊戚稍理。
两只手被医生和他弟弟抓着,没有力气,似乎这么挣动也只能是他弟弟眼里的小宠物。
可后者并不是如他这样认为的。
他垂眼看着他哥的手被拆解纱布, 露出的手掌中心有个2厘米直径的圆圈, 圆圈一周边缘有发焦的痕迹,有几处原本因为刺入电流而穿破的浅疮孔, 还没开始结痂, 周围有涂药后的焦黄膏色在。
“哥,你别看, 马上就好了。”
换个纱布而已,却将戚衍榆弄得大汗一场, 如同从水里捞出来, 也仿佛被戚稍理怎样了一番似。
检查和换药完毕,医生们离开了。
可最该走的人还没走。这头熊少年还在检查他两只手上的纱布是否绑好了, 戚衍榆忍无可忍:“……出去。”
“哥,我再给你绑一绑,”医生打的结太不利于他哥哥/日常活动, 如果稍微需要用手的地方,这个结就很容易脱,于是戚稍理上手把刚打好的结拆除下来。
“……!!”戚衍榆就这么傻眼地看着,上一秒医生刚打好的活结, 就这么被戚稍理解开了。
“??”
“马上就好, ”
戚衍榆目睹了少年重新缠纱布, 上下翩飞,直至在他手背上打了个漂亮至极的蝴蝶结。纯白蝶翼,飘飘欲飞般, 他弟弟还抬起脸,一双纯澈祈求得到夸奖的眼巴巴地问自己:
“这样是不是更好点?”
“你,你也滚,马上滚……”给他滚。
再也别想进他房间。戚衍榆说到做到,他对他这个弟弟恨铁不成。
“哥你怎么流这么多汗,”戚稍理坐在他床边,本来低头给他哥的两只手打蝴蝶结的,却发现他哥发丝浸湿,脸如窳珠。怎么会出这么多汗?他又贴上去想给他哥擦汗,他哥想要躲开,可久病成疾的他哪里躲得过一个气血方刚的少年。
手被少年拉着,眼前就被捂来了绢帕。
他怕这头拙熊凑上来会在他脸上来个什么,忙地要扯眼前的绢帕。
成就了戚稍理更好地拉住他胳膊,给他“摁”在床头为他拭脸和擦头发丝。
这气得他哥浑身发抖——
“管家,管家呢,”现在张柳不喊,改喊管家了。
“哥你喊管家干什么?”
当然是收拾你啊!
第二天,戚稍理就不被允许进入戚衍榆的房间。
戚稍理气得申诉无门,为什么又不准他进去了?
向张柳央求几次,张柳只笑迂回说:“我一定替您在三少爷面前美言几句。”
就这样消息没了下文。
戚稍理钻研起了蛋糕,在把蛋糕坯倒出模锅,手还被烫起了泡。可是他却心无旁骛,把奶浆煮废了倒掉又试。
熬糖浆的他在想,这种甜度可以么。
而发现戚稍理做了两星期蛋糕的戚息枝,在路过厨房时,他想讨好戚稍理,“这几天看你都在厨房,在忙着做什么好吃的?”
戚稍理专注地给他的三四寸小蛋糕裱上浅灰色的动物奶油,再用无花果碎装饰。
“需要帮忙吗?”戚息枝看他入神不免莞尔询问,顺便打开冰箱,原本想拿水,却看见步入式冰箱架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蛋糕。
从笨拙裱花色素画图,到配饰清雅,再到造型不再局囿于圆柱的繁复多样,跟市面上买的蛋糕几乎差不离。
戚息枝微微怔住了。他拿了一瓶水走出去,看着依旧在熬好看的色素糖浆的戚稍理,他微微一笑:“是打算开甜品公司么,董事长怎么还亲自烘焙。”他打趣着。
搅动糖浆的少年倒是很平淡,眨了眨眼睛,“你有没时间,替我尝尝口味。”
“没问题,”戚息枝答应道。
戚稍理说的是他刚做的一个成品,只有四磅大小,但是很漂亮,是调制的特别的奶油色,偏瓦青色的,上面还有几颗小青柑和薄荷叶的简单装饰。
戚息枝找了个勺子,但是他看着这么好看的蛋糕,不舍说道:“这么漂亮,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话刚说,戚稍理就果断用刀具切下来了一块三角,戚息枝被他逗到了,就用碟子盛住了蛋糕,仔细品尝着。
“不错,很清新的青柑味道,”
“酸吗。”
“有一点。”
“蛋糕甜吗。”
“其实还好,蛋糕不够甜的话青柑会酸得突出。”
戚稍理神情依旧平淡,只是蹙眉的他有几分困惑在。
“怎么了,这都不满意吗,”戚息枝以为戚稍理是艺术家,难免会对自己作品精益求精。
戚稍理重新熬着放了新鲜榨的青柑汁下去的糖浆中,“蛋糕整体太甜了我哥会不喜欢的。而且,我哥讨厌水果的酸,哪怕有只一点点酸。如果只有小青柑的甜和香味就好了。”
谁,他哥?戚稍理说的是戚牧遥吗。
戚息枝就意外地微笑:“原来大哥喜欢吃蛋糕啊,”
少年纠正他:“是我三哥。”
戚息枝原本想把三角蛋糕吃完,手中的勺子戛然止住。
怕自己会嗤鄙出来,哦,是他。
戚息枝不忘塑造他的好人缘形象:“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喜欢的。谁能拒绝这样的心意。”
戚稍理垂眼,继续搅着青色的糖浆,没有回应。
戚息枝似碰一鼻子灰,知道这蛋糕是专门做给戚衍榆的,他走出了饭厅,将蛋糕倒进了垃圾桶里。
戚稍理把丑的蛋糕全都自己吃了。稍微好看点拿给佣人分了。而最好看的准备全留在冰箱里,等他去英国上学后,他哥还能吃到他做的蛋糕。
·
期间,戚衍榆有一天睡醒,他不知道几点,胸痛急汗的、分不清是心脏疼还是胃病犯了的他,想喊张柳。
可是张嘴,刚喊了两声,不知道是胃液还是涎水流出嘴角。
他赶忙抬手擦了下,在瞄见带了血丝后,他虚弱拉开床边的抽屉找药。
如果在平时,护工一定在他身边。
而只要他气若游丝喊几句张柳,张柳也一定会在门外应声进来。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护工和张柳都不在。
是都安排消防演练去了么。
戚衍榆边拉抽屉边想,可是他力气尚浅,拉开了一隅但伸不进手去拿药。
后来是戚牧遥走了进来,帮他找药,看他的唇边、下巴处、衣服上滴落的斑驳几点,戚牧遥娴熟地知道是要该找什么药了。
他狠狠盯着戚牧遥,戚牧遥一言不发,给他撕开泮托拉唑药片,拿出来,还倒来水给他。
戚衍榆不接药,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戚牧遥看着他嘴角的血,把药和水放下,拆开纸巾,要拿给他擦。
戚衍榆稍稍歪侧了一下头,嘴角淌落着浅浅血迹的看他,微喘息着一言不发。
戚牧遥看着他脸其实也不是有那么的郁白,只不过他下巴处蜿蜒的血偏深色了,反衬得戚衍榆肤白发乌的,又岌岌可怜。
那天他把戚衍榆摁在车里,争吵中,让得戚衍榆脑袋撞上了车门,再把他按落在了车的落脚板上踹了两脚他肚子,朝他脸上狠狠打了几耳光。
后来人就不省人事,口鼻间全是因为胃黏膜破损急性涌出的血。
他有多大力掌掴戚衍榆,后来就有多用力掴回了自己的脸上。
这张脸被他打得红肿起来后来变成了紫绀,到最后变成了惨无血色的荏白。
双目闭拢,脸上的肿消下去,紫灰也散去了,只剩下了死寂。他把这张脸看了足足五天。
这张脸原本是很可爱的,雏稚的,是秀气,眼睛是亮的,眉毛不淡不浓,很根根分明。算命都说,眉清目秀的人读书厉害。的确,能考上侃医大,不是一般的会读书。
唇型也是,很可爱的,不薄,偏有点圆润的,长有唇珠,算命说有唇珠的人会吵架。也确实,就戚衍榆会跟他吵。
鼻子秀挺,配置在他这张峻气的脸上刚刚好,侧面看去,轮廓还有点怡人的可爱在。
就是睫毛疏密留下了淡淡半扇形的阴影,让得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生气。
那个人侧过脸没有让他擦,还在喘息着,瞪着自己,“上次怎么没把我打死?”
他两只手半握成拳头撑在床面,是做出了一套防范警惕在,他可能想,如果自己再把他打了,也要在“临死”前在自己身上多“还”回来一些。不吃亏是他戚衍榆。
“……”戚牧遥淡淡然地望着他,屏息又重叹,语重道,“我宁愿受这罪的人是我。”
太混账了,戚衍榆心想,怎么会混账到说出这样不要脸的假话?
对方想摸他,戚衍榆唇边淌着血,嫌弃可怖想躲开,歪侧着身,被戚牧遥逼到了床和柜的角落中似的。
他看见那个人好似刚出世活在潮湿下水道、浑身湿脏刺毛、遇见人就呲牙的半个月大的小猫。
戚牧遥停住了他递纸巾的动作,不再朝前倾,捏着纸巾的手松动又衔紧。目光依旧落在那个浑身警惕起来、且又病病殃殃气都喘不明白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似喘息间咬牙:“这次往我心口踹,保证不会再让你……夜长梦多。”
戚牧遥看他,那个人脸色惨然,隐忍胃疼中,又涔出了细汗。口齿因为喘而分了几次才说得清楚。
他的指骨收紧,看在眼中,心也如同被收缩的无形的手攥住。
眼中的色泽维持着他波澜不动、不怒自威的长兄形象:“怎么会呢……”
我恨不得替你承受。恨不得代替你成为植物人。
“你不到我这个位置,你不明白我。”戚牧遥声色不如从前那么威威,但在戚衍榆耳中依旧是那么久居人之上的蔑视。
“我哪能到你这位置……我要是活得你这么的‘没皮没脸’,我早就一头撞死……”戚衍榆讽刺着,他笑着中又口角处又落一点口水。
戚牧遥哼笑,看着他伏在床角,难受地后背轻轻发抖。收敛了表情,想去把他拉回来一点,至少把药先吃。
可一旦指尖碰见了那个人,立即嚎叫:“出去,别碰我!”
“是不是胃又疼了?”
“滚……滚啊……”那个人不知道是伏着,埋头在枕角中,咳着什么,“出去,滚出去……”
看他不知是急剧咳嗽还是呕吐却呕不出来的蜷缩姿态,惊得戚牧遥伸手却又不敢过于去把那个人板正过来好去看他究竟是咯血还是怎么了,浑身武装起的刺甲、又残破不堪令得他足足了肝心若裂了十多秒才忍痛道,“我让张柳进来!”
张柳进来时,戚衍榆已经趴在床边吐得昏天黑地,两只手紧紧地攥住胃的附近,快厥了过去。
夜里,戚昀蒲坐于在他的床头,看他虽然新换了床被单,可上面还遗落的斑驳的血。
床头的戚昀蒲淡然地看昏迷的戚衍榆,而床尾处同样坐着一个人。
床头床尾各坐着人,只有那个人安然地昏睡着。戚昀蒲终于抬起了眼,浅笑道:“去休息吧。”
戚牧遥无声,直至待到了早上五六点天方鱼肚白了些,才起身离开。
·
戚衍榆养病养了足足一个月,最后的几天他才打开手机。
发现竟然还有人给他打来过电话。
点开了通话记录,十多个未接电话,其中大部分是同一个人打来的。
戚衍榆以为看错了,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他登录上了微信,才登上去,无数文件朝着他聊天框接收着。
戚衍榆才发现,是黄少泽每天给他传课件和作业。
他好友消息最顶部还有个陌生人一直在置顶着似弹消息出来,后来他知道祁远瀚。陌生人的验证消息是:
【还回不回来上课。】
【怎么还不来上课?】
【黄少泽今天没空传课件,快通过一下我我来给你传!】
【人呢???】
【黄少泽跟顾惊澜都没空,你快通过下啊啊啊!!!】
【我他吗服了。你可真行啊。戚衍榆。】
【最后一次,通过我。他俩今天都有事,没人给你发课件!】
【我他吗真的是想骂人。你不会把老子拉黑了吧?】
戚衍榆看了一下顾惊澜微信历史聊天记录,发现最早的一周全是顾惊澜传他课件。
后来是黄少泽发他作业和课件,几乎每天都赶在断网熄灯前争分夺秒借着大学生WiFi发送来的。
祁远瀚像是个小丑,在好友验证那一栏上跳下窜后来气急败坏骂他拉黑自己。
戚衍榆点进去了顾惊澜微信,以为他会关心自己什么。但是没有发有一句关于他为什么没有来上课的问。
只有头一周给他传课件的记录,聊天里干净得只有压缩包。
而黄少泽勤勤恳恳把每天每节课课件和作业布置都发给他,还说些什么快点来上课关心之类话。
顾惊澜却是一条微信消息没有发给他。
他再打开短信,他不知道他短信被戚牧遥删了。他看见顾惊澜在他的短信栏是干净得晃眼。
指骨捏紧,左手的尾指稍稍有些发麻。
每天从公司夜里回来戚牧遥都会问护工和张柳,关于戚衍榆下床走路走了多少步,按摩了没,他心情如何,吃了多少,吃药了吗。体温多少,哮喘有没有犯了,心率怎么样,还有咯血不,等等。
每天问,每天问了都眉头蹙。每天都把张柳问得哭笑不得,想开玩笑说:您不如在三少爷房间装个监控算了。
有一天,戚衍榆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不知道是谁给他发来的。
【衍榆同学,身体有没有好点了?在你生病期间,我们一直很牵挂你。希望你早日重回校园。】
戚衍榆收到匿名短信不知道是谁,这么温柔,可能是个女同学吧。
但他除了413都没有接触过同学,可能是班主任任务,或者班干部关心同学发来而已。
对方看他没有回复,又发来一条问他:【今日身体有无好些?】
终于,戚衍榆回了一条:【谢谢。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
对方很惊讶,问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戚衍榆说。
对方又发来了短信:【时间会抚平你的伤口,清风会带走你的忧愁。别灰心,朋友。保持心情愉悦,身体才会康复得更快。】
对方的措辞怎么这么土?他重新再发了一条说:【你是谁?你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
【生病只是一种考验,希望你勇敢面对和接受挑战。心情切莫烦躁,保持愉悦是康复的第一秘诀。】
这把戚衍榆逗笑了,他发字过去:【我觉得你说话很像我大哥。】他大哥装年轻人的既视感。
那边果然愣了。果然,那边听见说像他大哥,不再发来短信了。
又隔了很久才给他回消息:
【那你大哥一定像我这么关心你:)】后面还带了个文字笑脸。
但是这个老土的笑脸在戚衍榆眼中很像是怼人。
戚衍榆:……
晚上这家伙又给他发:【吃饭了吗,衍榆同学,】发来不知道在哪里盗他们学校的餐盘的食物,餐盘印着侃医大的校徽名字。
食物很素,餐盘上只有白菜,豌豆玉米粒和香菇菠菜。
看起来这个人饮食很清淡。
【你怎么不回我,是心情不好,亦或是生病难受?】
晚一些的时候,对方又发来了在他图书馆自习的照片。
戚衍榆觉得可能有人在捉弄他,所以他一直不回。
【最近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图书馆里比起往日要涌进来更多的人。衍榆同学,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回来复习的时候,你就坐我旁边吧。咱们一起交流进步!】
戚衍榆看着些生硬的文字他自己都看笑了,他给对方发了个内科问题,:【肾盂肾炎最常见的感染途径是什么?回答我。】
对方却不紧不慢给他发来:【是要跟我切磋吗,不如你今晚来学校图书馆四楼K排49座。】
戚衍榆淡笑,打字:【等我40分钟。】但是他并没有去上学,只是发的假消息。
但是对方真的过了40分钟真的发来消息问他:【你来了吗,没看见你。】
【我到了,49座没人。】戚衍榆跟他扯巴地说道。
【我就在呢。撒谎的是你,撒谎的人是小狗。】对方发来文字。
戚衍榆有些恍惚,是顾惊澜给他发的吗。
但是他又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只是个恶作剧,或者是他大哥戚牧遥假装同学跟他短信聊天而已。
戚衍榆问他:【13号教学楼下种的是什么花?】
对方却很快就回答:【13号教学楼下种的不是花,是梧桐树。怎么了,是要跟我一起在梧桐树下用功复习吗?】
【你真的很油。】戚衍榆打算把这个短信主人拉黑了。
对方终于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戚衍榆上实验课时他们班的照片,其中还有他。【怀念与你一起做离体蛙心实验那天。】
戚衍榆指骨蜷缩了一下。他放大照片,里面没有顾惊澜,只有他。
对方又发来文字:【临医xx02班诚挚邀请你重回校园,一同学习,一同进步。】
【我进不了步。】戚衍榆看着他打来的最后一句话微微出神,又恍惚,他落寞地说。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对方心情微窒,打字来问。
【主要是我学习挺好的,你们才需要多进步。】戚衍榆冷幽默。
对方发过来了【呵呵】两个字。
戚衍榆不紧不慢,苍白的指关节按着手机键盘:【我可以把花房的绣球全砸了吗。】
对方不解:【为什么要砸?】
因为戚衍榆觉得他是戚牧遥。戚牧遥打了他,他就想把戚牧遥的花房毁了。
之前他看着花开得挺好的,就舍不得戚息枝在里面动手把花房毁了。
他现在后悔了。
【砸了你花房你还会不会再把我打一次?】
对方发来了一个【?】。
戚衍榆轻笑:【我老早就看那些蓝的紫的玫红的绣球不顺眼很久了。】一直苦于没有时机出手。
【之前为何不砸?】
【我怕花房的玻璃渣飞进我眼睛里。】如果半死不活地苟活着,戚衍榆还是很怕疼的。
对方:【……】和【你可真幽默。】
第33章
虽然这么说着想砸戚牧遥的花房, 可戚衍榆放弃了。
他知道这短信的主人百分之两百是戚牧遥。他后来没有怎么回了。
戚昀蒲早就回京,他在家养病差不多一个月,在国庆假期后就回去上学了。
回到学校正值期中考前夕,每个临医专业的人在这段时间忙碌加倍, 痛苦剧增。
可能是这个原因, 413寝看见他回来后也没怎么样。
他以为至少会意外一点。
倒是祁远瀚看见他就调侃讽刺:“哟,去旅游回来了?”亏老子不断加你微信给你传课件。
黄少泽依旧客客气气, 还跟自己说了课件在U盘里没接收成功可以用那U盘。
黄少泽把U盘给戚衍榆。虽然U盘不是黄少泽的, 是顾惊澜的。但可是他黄少泽勤勤恳恳每节课去问老师要课件,拷贝进去。
他回到寝室倒是没有看见顾惊澜, 自己的白大褂被收回来,还叠好了放在了桌子上。
他眨了下眼, 心想一定是顾惊澜给他收和叠好的。
他看着准备通宵达旦复习背书的两人:“顾惊澜呢?”
“你顾哥可不得了了, ”在ipad放大对方发来期中试卷“真题”的祁远瀚,侧着坐在椅子上笑了一声这么假, 头不抬,“413等着吃第一顿脱单饭吧。”
戚衍榆第一个反应是笑,“他脱单了?跟谁?”他以为是413在开玩笑。
黄少泽在反复嘴里念叨背着题库来回踱步, 插了一句话问:“能与肥大细胞表面FcR结合,并介导1型超敏反应的Ig是什么呀?”(题源网上)
没人回答戚衍榆。
戚衍榆在寝室里打开他的课本,雪白得离谱,拿出了笔来涂画重点。
其实不是划重点, 是想着, 顾惊澜要和谁脱单, 是跟女生吗?
垂眼,一会儿书都看不进去。他还幻想着回来考个期中第一,把常年榜首的顾惊澜刷下去。
打开着手机, 翻到了顾惊澜的朋友圈,朋友圈很简单,设置了可看的时间范围。
除了一些学生会活动转载公众号文章,偶尔是转载自己写的文稿后,就没有其他了,连私人生活的照片都没有。
微信弹出消息,没有多大兴趣,看见了自己入学时加了的社团,社团响个不停。好像是在排练,准备期中后的百团文艺汇演。
戚衍榆点进去,随便回了一些话,知道他们在体育馆的四楼排练。那边有个舞台和不少房间,可以让社团在那里进行排练。
现在七点,估计顾惊澜门禁才回来。戚衍榆并不是真的要回来复习赶考的。只不过他是想看看某个人而已。
别人不在,他更没必要关在寝室里,都已经在家关了一个月。
他走出了校园,南方秋日的校园依旧炎热,空气里隐约有即将凋零的合欢花的臭气,还有一点若即若现的金桂花香。
校园里一到了夜晚路灯昏暗,走过了西校区去了东校区的室内体育馆。
戚衍榆看着一楼在打着羽毛球乒乓球各类小球,观众席也有过来约会的零星小情侣。
他走上了四楼,原来四楼才是最热闹的。
百团文艺汇演是侃北大一大特色。侃北大分两大学校:侃北大和侃医大。两校同在侃北市区,隔着一座山和一条市区里的河。
山自然不是什么大山。可以通过这小山去侃北大,不过学校怕学生老夜爬这山坡,一般夜里就锁了爬山路径的门,但也架不住有学生偷偷翻栅栏走野路上山。
如果不通过这座山,只能打车绕路去侃北大,打车费需要40、50,一般是因为路上太堵了——在寸土寸金的北湖区。
四楼是一处类歌剧厅的这么个观演厅,只不过平时不观演,那些座位就被收起来。露出占地近千尺的平地,以及大舞台。
平地上有好几个社团在排练,舞台上也有社团在演练。
他走到了舞台边下,上面的人正在排练着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他只记得上面有个女生很像是他的副部长,因为群里副部长用的就是本人的头像。
他看见边上一个白胖的胖子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排演,他“喂”了一声,胖子林钠才留意两米台下的戚衍榆。
“拉我一下。”
戚衍榆很自然伸手与要求,林钠就接住他的手,戚衍榆蹬着台壁就爬上来了,拍了拍衣服的尘。看着胖子,他不认识社团任何一个人。他就说:“我是群里的戚衍榆。”
“我叫林钠。哦,你是学习部的?”林钠没见过这个人,平时开会也没见过。
“来这儿的人谁不是学习部?”戚衍榆反问。
林钠:“……”
学习部位于学生会旗下。本来社团招新,一般都是大一新生去报名参加。而他大二的也恬不知耻报名了,原本要看成绩和几轮面试,戚衍榆长得在学习部里的歪瓜裂枣招新中还算是清秀,在女副部和女干事要求下,勉强在淘汰的名单中得到最后的名额被捞进来。
林钠是大一新生,在旁边等着叫唤他就去搬重道具换下一幕的东西。
戚衍榆也站在他旁边看着排演的经典剧目。
报幕时,副部长艺娜说道:“《玩偶之家》,通过娜拉与丈夫海尔茂相爱到决裂,探讨了爱情婚姻,暴露了男/权社会与女性独立之间的矛盾。激励女性抛开传统束缚,为争取平等而斗争。”
戚衍榆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他垂眼,看着地板,瞥见了林钠穿的限量球鞋。
再抬眼,百无聊赖地看三幕戏中扮演女主角娜拉的艺娜,向柯洛克斯泰借钱的被改编的爆笑台词。
林钠有个一百八十多斤,好在身高高,没有狰狞的横肉,看上去还是比较匀称,细皮嫩肉显得斯文,讨人好感。
戚衍榆问他:“你什么戏份?”
林钠:“我就搬桌子搬床,你呢?”
戚衍榆笑,他就没去参加过学习部任何会议,他煞有其事的:“编剧。”
林钠笑了,“大编剧,你是干事还是群众?”
“深入群众的干事,才是好的……”戚衍榆随口就胡说,那边副部长艺娜喊:“道具组呢??”
林钠立马“来来来了”就过去,道具组一共就一个人,再加上戚衍榆,就成两个人了。
气喘吁吁搬完桌子的胖子喘得比有哮喘的戚衍榆还夸张了一点。林钠站在一边又随时待命,戚衍榆与他一同看彩排,问他:“学习部平时开会能见到学生会主/席吗?”
林钠扯笑:“不是兄弟,你是学生会学习部的?你没来开过会吗?”
戚衍榆把他那天通过面试的拿到的学习部证拿出来给林钠看,还真是学习部,只不过跟林钠也同样是个普通成员,并非干事。
“哪会见着主/席。”林钠说,他目不转睛看着师姐和同年级的男女学生对戏。
“那怎么才能跟主、席开会?”戚衍榆也看着副部艺娜那边的戏。
“你竞选当部/长啊,当了部长天天去开学生会的会。”林钠以为身边戚衍榆也是大一新生,不知怎么也觉得这戚衍榆呆呆的,脑袋不灵光。
“那不是得等两学期这些部长才能退下去……”戚衍榆蹙眉。
“道具组!”
“来咯!”林钠和戚衍榆又去拉桌椅摆花瓶抬纸皮板的。
“你不丑啊,怎么不去竞争个什么角色演演?”林钠当随时待命的道具组无聊了,跟旁边戚衍榆说话道。
“你也不矮,你怎么不去竞争竞争?”戚衍榆反问。
林钠:“……”他本无恶意问戚衍榆,戚衍榆压根不是他想的脑袋不灵光,嘴这么得不饶人,一点都不呆啊。
这下林钠对戚衍榆没有什么好感,原以为一个跟他差不多的“资质平庸”的同道中人。
太无聊了,戚衍榆就看台下去,他想找这一撮撮人里到底哪个是主/席部和秘书部,因为人少,他们是联合两个部门出节目。
他就看看顾惊澜,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调度那边缺个人,表演成员的副部艺娜那边停下来,来想找个调度助理,副部艺娜个性风火,看见面生的戚衍榆:“你是?”
反倒是胖子林钠记住,一点不带吞吐把这么难记的名字说道出来:“戚衍榆。”
“你好几次没来开会你说你请事假不在学校了?”不等戚衍榆反应,艺娜继续,“你去给调度当个助理,他让你干嘛就干嘛。”
戚衍榆:“姐,我只想当道具组。”
“……”艺娜盯着他看了两眼,转身走了去抽人来去当调度了。
林钠:“牛……”他连学姐部长都敢拒绝,瞬间林钠对戚衍榆的反感-1,佩服+1。
林钠以为这个人要跟自己当道具组朋友下去,结果没多久,就看见戚衍榆跳下了舞台。
草。
说好的缠缠绵绵到天涯的道具组二人组呢?
林钠听见了那边唱戏,四楼演艺厅也不少排练的人听见了,纷纷朝中央看去,中央左侧一撮人中,有个女生在惊艳地唱着《游园惊梦》,还有个小型的从露天乐队借来的扩音喇叭音响。
林钠发现,而那撮人中边上就站了戚衍榆。
戚衍榆站的位置有点偏,林钠还是眼里极好,找到了他的身影。
“搁那儿干哈?最佳看昆曲也不是这个位置啊。”林钠好奇。
“道具组!!道具组!!”
“哦哦来来了。”林钠飞奔。
“怎么就你一个,刚才那人呢?”
林钠搬着粗重的桌子大汗涔涔:“他上厕所去了。”还善意地给戚衍榆找了个借口。
平时不来开会,一来参加排练就去看热闹去了,真有他的。
戚衍榆就在角落最边上,隔着错落的人,能看见了里面唱昆曲的夏依依。
“观之不足由他缱,
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
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瓶插映山紫。
炉添沉水香。
蓦地游春转。
小试宜春面。”(昆曲《惊梦》)
一小段结束,周围掌声雷动,戚衍榆倒是看向了夏依依,她转头看她旁边的顾惊澜,腼腆一笑,又转回来对大家说,“献丑了。”
“主/席觉得怎么样,这段能加进去吗,”干事们纷纷讨论这段要不要。
“唱这么好,不要可惜了”顾主/席倒是挺怜花惜草地爱才的。
“可能跟这个节目还是不太搭,”夏依依很得体,“没关系的,我就给咱自家人露露,一般人想听还得花钱呢。”说话很吴侬软语,很典型江南这带的美女,好像她就是临省人。
戚衍榆听着这话,他心都融了,何况顾惊澜呢。他的视线在顾惊澜的脸面上,顾惊澜背过身去和他们会音乐的学生,在对着如果加点别的戏曲曲目在会不会突兀。
戚衍榆眨眼,再看去夏依依,夏依依长相是女神级别,清纯文静,成绩又斐然。大二因为给学校拍了宣传片一下成为了侃医大校花。当她和顾惊澜站在一起的时候,分外养眼。
他们好像排的节目是改编的医学版《仲夏夜之梦》。
而《仲夏夜之梦》原剧本是滴花汁进眼睛,就会爱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他们把花汁改成了医学上的γ-羟基/丁酸。之后他们会用医学方式解除被滴药水后,A不爱B而爱D,而C不爱D而爱B的爱情困局。
因为剧本随改随增的,戚衍榆很好奇,顾惊澜在里面扮演谁,会跟夏依依是一对吗。
看着他们又排演着,顾惊澜是《仲夏夜之梦》里的仙王,而夏依依是仙后,另外两对情侣主角留给了大一新生。
戚衍榆稍微又屏息了一下,他看见因为他们某个台词写错而发出爆笑。
夏依依原本因为戏份需要,乖乖地待在顾惊澜怀抱里,也因为别人说错台词,虽然斯文,依然笑得稍稍伏倒了顾惊澜的后肩。
顾惊澜挺有劲的,抱着她很轻松,但不得不放下了她,过去把剧本的改得不知道哪个才是的旧台词划去,说:“不能再改了,就按第八个版本,再来一遍。等会儿就上舞台。”
上舞台是排队的,学生会主/席部秘书部来得晚,自然排在了后面。
顾惊澜重新抱起了夏依依,夏依依身高一米六八,肤白纤瘦,还没开始,她说“我不行我肚子直不起来了,”因为又笑,顾惊澜就调侃说,“再笑就把你放那捅里坐着,”那是个反着立着的捅,坐上去没什么,只是有点滑稽而已。
“对不起主/席大人,”夏依依俏皮道,两人对话很像是情侣间的打闹。
戚衍榆因为站着的位置挡住了隔壁党员之家的排练,党员之家的干事让他这位同学让让。戚衍榆再让的话,他就找不到好的角度看顾惊澜了。
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戚衍榆稍微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刚好那边学习部的舞台结束,他们转移到了台下排练,中途休息上洗手间时间,林钠过来拍戚衍榆:“不是说你只想当个道具佬吗,怎么来看夏学姐来了?”
夏依依在侃北大新生中还是很出名的,多少人是看了她在腼腆清纯的笑容而选择报考侃医大——虽然也得有足够高得吓人的分数。
“学姐好看啊。”戚衍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目光却黏在了林钠口中“学姐”身上的顾惊澜上。
“你还不回去啊?我跟艺娜学姐说你上厕所去了,等下娜姐看见你还没回去,把你逐出……”还没说完。
那边夏依依发出不大不小的尖叫,然后笑,拍打顾惊澜的后背,恶作剧完后的顾惊澜搬出了主/席的气场凛然说:“说错了也照样说下去,”他们就是草台班子,演莎士比亚的大戏已经很不容易。
而夏依依听到别人台词被别人抢了,而被抢台词的人照样说了一遍原台词,而校花愣了她没有接下去。
顾惊澜已经有点头大,所以吓唬她地做出去了一个抱不动她的下坠姿态,其实本来是要放下校花的,但没放下去,这下把她吓得、笑得,后又捂着顾惊澜肩膀小声连连道歉“抱歉我的我的”。
能看出是非常礼貌善良的校花。
林钠看着校花和主/席的亲密戏份,感叹帅哥还是得配美女的。看得让人走不动道:“走了啦,看毛,你的‘社团’在那边,”
戚衍榆眨眨眼,没等林钠反应过来。
林钠就看见,戚衍榆走进去了学生会主/席部和秘书部演练中央,冲着顾惊澜和夏依依走去。
边走戚衍榆边把外套脱下来,一副要单挑打架的架势,将林钠吓一大跳,“他干什么去?”
不会是嫉妒主/席泡校花了吧?
为了个女人至于吗?!
要跟顾主/席单挑?
主/席泡校花再正常不过啊,何况主/席是超级无敌大帅比啊,都能秒杀现在的一众吹神颜的内娱水货和电影明星。帅哥泡个校花不过分吧?!!!
主/席部秘书部也发现有个人走进他们中,以为是谁。但是又面无表情,不像是普通什么的学弟。
校花在顾惊澜怀里也有点惊讶到,原本她手是勾着顾惊澜的脖子,这下惊得放下来了。
看见来者以为是要来干什么。
戚衍榆把他脱下来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了夏依依腿部,“差点要走光了,”夏依依穿了一条白色碎花连衣裙,如果公主抱起来稍微不留意的话容易会让人见着裙/下风光。
夏依依才扬起笑容,以为这是个好心的学弟:“谢谢你,”
他盖完了外套,还给校花整理了一下,顾惊澜看他给夏依依整理裙摆和遮挡的外套,又收去了目光,他对主/席秘书部说:“再来一次,无论忘词错词抢词都进行下去,”
戚衍榆还没离开,他整理着,又抬起头来看顾惊澜。
顾惊澜垂眼看了下夏依依腿上的衣服,又看他戚衍榆:“好了没有?”
戚衍榆点点头,林钠吓得心堵在嗓子眼他以为戚衍榆去揍抱着夏学姐的顾主、席去了。
他赶忙冲进来,拉住戚衍榆,把他往边上拖走,还对大人有大量的顾主/席笑:“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近距离看见的顾惊澜真的帅得林钠都要惊叹,到底什么样家世和自我价值感才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当明星呢。
林钠还拿了现在当红明星姜缇言和顾惊澜的外貌作对比,一时间竟不知孰优孰劣。
“你刚才真的很像是上去揍学姐的男朋友啊!”林钠和戚衍榆边走边说。
“他才不是夏依依男朋友。”戚衍榆说着。
第34章
“他不是难道你是吗, 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主/席帅。”林钠虽说得小声,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叫戚衍榆歇菜吧。
拿啥跟顾惊澜比啊。
早点换个女神追吧。
“排个戏就是男朋友了?”戚衍榆眨眼,不屑道。
林钠反问:“那不然呢, 男女朋友, 遇着亲密戏肯定自己上啊。难道肥水还流外人田吗?”说机灵,其实也不机灵, 他新认识的这个朋友, 脑瓜不太灵光啊。
“你真搞笑,人家说他俩是情侣了吗。”戚衍榆认为, 没亲口承认和公开就不是。
林钠反其人之道:“你也搞笑的。人家有说不是情侣了吗?”
拉扯拌嘴回到了学习部,学习部已经从舞台退下来, 在旁边平地上继续排练,
他俩的活儿是最轻松的,就是拿着剧本台词本搁旁边看他们走位、演、台词说得怎么样。
戚衍榆拿着台词本, 却是频繁朝主/席秘书部那边看。
就林钠和不用参演的干事与成员忙着对他们台词,审度他们表演。
距离门禁还有半个小时,4楼演艺厅的人陆续走了最后剩下了一些人。
艺娜拿着A4装订纸:“各位辛苦了, 周四依旧这个地方汇合,回去把词儿再多记记练练。”
因为一起走回去,看见戚衍榆和林钠走在一起,“你俩好兄弟啊?”艺娜问。
面对御姐美女副部长, 林钠只笑, 害羞说不出话。
戚衍榆看着主/席部那拨人也这个点解散了, 艺娜快步走上去,冲顾惊澜就是一拍,“哇听说你们演《仲夏夜之梦》, 还改编了是不,不过你们肯定没我们学习部好。”
他们学习部可有主持的,从小参加艺术表演的学生。
艺娜在后面拍他,而顾惊澜是和夏依依一起回头的,夏依依说:“那可不一定,咱们主/席要求可严可严了,要是初选都选不上,主/席要我们把隔壁侃北大的市杰出大学生多10个的名额抢过来。”
“放屁。”顾惊澜反驳,他淡笑,丰神俊逸的容颜很吸引人的眼球,“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初选过不了,就去做做不到的事……”
戚衍榆在他们后面听着他们的嬉笑打闹。
林钠的大一宿舍距离体育馆很近,“我到寝室了,你咋住这么远啊?”他一直以为戚衍榆是大一新生。
“晚安,”戚衍榆答道,就又跑了几步,跟上了一些前面的人。不然他听不清顾惊澜他们在说什么。
林钠看着新交的伙伴的身影,感慨:这年头当舔狗并不是能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的啊。感慨完上宿舍楼去了。
顾惊澜和戚衍榆一同回到寝室的,只不过戚衍榆在一楼的饮料自动售卖机前买饮料,拿着冰的碳酸饮料,慢慢地上楼梯。
他不能喝冰的,不过只是拿在手里。
冰凉着手,不一会儿满手都是冷饮融化出来的水。
祁远瀚倒是没想到,顾惊澜和戚衍榆一前一后回来的。
对顾惊澜他见怪不怪,“约会回来了啊,夏姐夫?”昵称都改了。
这声“夏姐夫”在戚衍榆耳中很刺耳,他刚想讽刺祁远瀚些什么话时,祁远瀚就打电话去了,跟一个自称卖期中考试“真试题”的人撕巴去了。
因为祁远瀚看出了不是真的试题,在骗大家钱,就在几十个人的买试题的群里吆喝,后来他没被踢之前就把群搞得纷纷要退钱退群。
戚衍榆拿着冷饮没有拧开喝,留意顾惊澜有没有和夏依依聊微信,聊语音。
他慢慢拧开冷饮,但不是立即饮一口,而是倒出来在杯子里等没有那么冷了再喝,再“不经意”地再去看顾惊澜在干什么。
在发信息么,发给谁?信息是关于什么的?工作?学习?还是只是闲谈聊天?跟夏依依吗?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多次调整了角度,终于看见顾惊澜在用电脑改着小组比赛项目。哦没在聊天啊。那就一定没在谈。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是外科学实验。他们四人一组,抓猪,麻猪,给猪做手术。
猪不是那种七八百斤的大猪,是半大一只的小猪,一般是八十斤到一百斤左右,四个人拎着腿才能抬动。
麻猪就是给猪打麻醉,保证给猪做手术过程猪是不用按住的,但也没死。
因为猪不像兔子仓鼠打一点麻/醉剂就行,打少了猪不睡觉,打多了猪死了。他们就有小组把猪麻死,有个组最高记录麻死了三头猪。
但老师一直腔调,麻/醉药剂量千万宁少不多。所以在麻猪的时候,不控制好分寸,容易一次又一次地去麻。
但是麻少了做手术时猪按不住,有时候学生没固好,猪一边窜稀一边跑的场面又是很壮观的。
祁远瀚不小心割到动脉,好不容易麻/醉过去的猪喷血,带着有一点温度的血瓢泼般喷溅了他们四个人中的身上,口罩,脸侧,实验室天花板,以及隔壁无辜的组员身上。
祁远瀚吓一跳,他居然笑了,估计自己也没想到割到猪的大动脉了:“我去,猪血都能喷这么多?”
“你这种人是怎么升上来的,你不该门门挂科留级吗,”戚衍榆嘲讽了一句,就埋头和顾惊澜抢救猪了,黄少泽也连忙搭把手。
因为祁远瀚割到大动脉有错在先,所以他先不言语,记下来戚衍榆这句讽刺:“我的我的。”这句“我的”他是向顾惊澜和黄少泽说的。
终于戚衍榆和顾惊澜把猪抢救过来了。
戚衍榆又哼哧浅笑:“动脉都能切到,让你上手术台,病人十条命都不够你做。”
祁远瀚的这句反击得不够位:“你不也一样?买个……”“学位”没说完。
“你和我比,你拿什么比?”戚衍榆淡然笑,“考个试都要到处买试卷,”
犹如大战来临前的气氛般,黄少泽立即惊恐地看向顾哥,顾惊澜表情淡漠,虽然口罩上沾染了一点猪血,可依旧使得他看上去人更冷清寡情了,根本不想掺和戚衍榆和祁远瀚的这场战争里。
这把祁远瀚尾巴踩到似,声音都高了半度:“你他喵见着老子买到真试卷了?……”他真试题都没买到,说他/妈个鸡/巴。
顾惊澜冰讥:“能不能做完手术再吵,做完出去给你们搭个台吵?”
原本祁远瀚就捅了个篓子,把猪差点搞死,现在还得小心操作祈祷猪别死,手术还没做完呢。
顾惊澜认真,双眼无情冷漠,只有手里的动作,戚衍榆重新投入进去,口罩中露出的眼是认真的,不夹带任何刚才的情感。
不一会儿,这头可怜的猪再次喷血。
戚衍榆再次边抢救,边骂:“你真是害人精,”
祁远瀚装作吊儿郎当的语气:“大不了换一头呗。”
后来这头猪又被顾惊澜和戚衍榆他们抢救回来。
祁远瀚有惊无险,看着这头猪,心里祈祷着:猪哥你给点面子,撑住,撑到我把戚衍榆骂了。
最后他们还是得换猪。本来快做完的手术功亏一篑。
戚衍榆今天不知怎么了,火/药枪/炮就对准了祁远瀚没完没了:“今天可得谢谢我们的祁少。没有他,我们还真没那么充实呢,这一上午。”
其实祁远瀚能力在他们几个人中是倒数,在班上也算是很拉的那种程度,413也早见怪不怪。戚衍榆也不至于跟枪/口对准他地一直说他。
“我都说我错了,说一次不行,说一百次啊?你第一次做实验不出错啊?”祁远瀚是真生气了。
他抬眼发火时似乎才看清楚,原来戚衍榆满身是血,实验服的腹部、肩膀大片的,口罩边缘的,眼角眉侧也是血,发丝还滴着血珠。连同实验服内里的脖颈心口前也有点血迹在。
原来他切到实验猪的大动脉,戚衍榆是受害最深的那一个。
顾惊澜这时候也抬眼,才留意戚衍榆最直接深受其害的那个。他冷漠如昨。没有想加入,但也没有太阻止:“去外面洗洗吧,小心感染了。”
戚衍榆的怨气还没发泄完:“你是真的够蠢,猪的大动脉这都能切到。千载难逢的都给你碰上了。”轻笑,也眼中带了点新嫌旧怨的。
可能也是借此泄愤着这几天顾惊澜和夏依依“约会”的不利爽的情绪。
“你他喵是想找架吧,一上午逼逼赖赖个没完没了,……”祁远瀚人就傲,虽然大学成绩拉胯了点,好歹他也是个百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考上侃医大的尖子生。
顾惊澜对祁远瀚说:“你们去看看还有没有猪了,再搞头上来。”
说完,顾惊澜将戚衍榆连推带拽地拉了出去,两个人出了实验室,还没完,顾惊澜就将他狠狠推进了实验室的换洗间。
戚衍榆被拽到了换洗间的水池边上,不得不抬眼看顾惊澜,顾惊澜雪白长身长袖的实验服更衬得他如高岭之花,黑发珠眼,口罩为他的眉目增添更秾丽的冷峻感。
“你跟他吵什么?”顾惊澜拿眼瞧着他,冷声问他道。
第35章
“他那个态度, 你不听着不想骂他一顿吗?”
“那你骂他两句就够了,你一直揪他说什么,别人不会烦不会生气?”
他在干什么,他在帮祁远瀚说话吗, 他觉得自己烦?
“他还有什么脸生气?”戚衍榆感到诧异和微微失笑, 说话的同时他发现口罩下的他呼吸才变得有点紧促,刚才一直集中注意力, 手忙脚乱抢救两次, 极其小心翼翼做手术,即便长时间戴着口罩也没有感觉呼吸困难, 可能是集中精力在别的身上没有察觉到。
他依旧两眼噙着笑,虽然呼吸不怎么样。“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更没见过这种蠢人居然还有人维护。”
火/药从祁远瀚蔓延到顾惊澜身上了。
撞上枪口的顾惊澜面无波澜, 只是看他,再视线下移, 见他心口略微明显起伏,顾惊澜眼色如常,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或许是不想跟他辩论吵架了:“把口罩脱了,洗洗脸。”
看他的眼尾眉侧有点血斑在,发色的乌越显得他那张脸的粹白。
那人不跟他吵了,戚衍榆眼珠稍转了下, 气堵在喉咙没有发泄完, 他现在就想找个人跟他吵架。如果这个人是顾惊澜也没问题。
但就怕顾惊澜这样看他好似有点呼吸与之前不一样, 话就软下来了一点。
“祁远瀚有你们护着,才一直这么废物吧,原因不该只在他们身上找啊。”别人不跟他吵, 就主动挑事起来,说话变得难听起来了。
如果祁远瀚也在,听着这番话,早扑过来按着戚衍榆的衣领就打起来。
“你没听过什么叫铁打的室友,流水的五年?”顾惊澜感觉匪夷所思,他就不会一点人情世故么,还有四年相处的时间,非要把室友弄得这么难堪么,“你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你可以学着闭嘴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这句话在戚衍榆耳中成了这样的意思:顾惊澜和祁远瀚关系好,所以他帮着祁远瀚。还让不懂怎么结交关系着的他学着呢。
“我知道良莠不齐,可很少听到有自甘堕落的?”他意思是顾惊澜也不是很烂,怎么非跟祁远瀚这种烂人混在一起。
顾惊澜看着他的喘息,再下移视线看去他的衣服心口和肩膀的那一抹红被呼吸带得起伏亮眼,笑:“怪不得……会有人群发你那样的照片。”拿这件事来刺他。
戚衍榆呼吸微窒,他听着顾惊澜羞辱他。
“你觉得你哪一点比祁远瀚好啊,”顾惊澜终于按钮不住嘲讽,“你跟他不也一样么。”
他到底哪里比祁远瀚好了?就会逞能,不怕死,仗着有钱有势,到处惹是生非吧?
看着他呼吸,脸色,顾惊澜把他口罩摘下来,怕他一直没处理眼尾角边的血感染,就他推倒了水池边,按着他的脑袋在水池里的水头龙底下冲洗。
“放开!”戚衍榆发现顾惊澜爹得就像是戚牧遥,他拼命挣开,终于摆脱开了顾惊澜的手。抬起身来,咳嗽了两声,水池里的水龙里的水依旧在哗啦啦地流。
他眼、脸、颈湿了,抬着头看着顾惊澜,同时讽刺:“饭桶原来也能在413找到归属,”话说着,自己才留意到自己的呼吸与刚刚非常不一样,紧促,喘息,心也有点在发紧收缩,可他依旧在笑。
顾惊澜沉着眼看他一会儿,水流声响依然。
“爱待不待。”嗤哂了一句,就这么走了。
换洗间,戚衍榆看着水流,又看地上被扯落的犹如他伪装得极好面具般的口罩。他垂着结着水珠的眼睫,一动不动。
实验室里,过了十多分钟,戚衍榆才回来衣服的某处湿了,口罩新换了一个。
胸前白大褂不是原本的白,深一块浅一块的颜色。像是洗湿了,眼前的碎发也有点洗脸被弄湿了,显得更加翳黑。
顾惊澜又多看他胸前一眼,不知道这个人洗个脸为什么能把心口洗湿了。
他这样有心脏病的人一旦感冒人可就要彻底废了。
黄少泽和祁远瀚新找来一只小猪70斤多一点,戚衍榆计量和取量麻/醉药,给猪肌肉注射**6mg/kg和安定0.2mg/kg。再肌肉注射hyosine0.3mg,看着再追加ketamine。
几个人把麻/醉好的猪抬到手术台固定,黄少泽负责耳源静脉穿刺放置静脉套管。采用调配好的麻/醉药剂静脉诱导,特制长直喉镜气管插管,插管完成后接呼吸机。动脉测压,CVP测压补液。
他们组加班到了十二点半他们组才把手术做完,一下课他们就飞奔回寝室。
戚衍榆最慢,但是在他回去时,还好黄少泽立马用不到三分钟就冲了个凉,他回去刚好黄少泽从洗手间出来,黄少泽见他回来就招呼他就洗澡。
戚衍榆身上的猪血最多,黄少泽当然是要洗快点,别占用需要洗澡的室友的冲凉房。而且下午一点半还有课,他们没点外卖呢得赶去没什么菜的食堂吃点。
顾惊澜留意他去洗澡了,他跟祁远瀚没时间洗澡,只能喷点消毒液或75酒精到皮肤上擦拭后,换身干净衣服去食堂和下午的教室了。
顾惊澜倒是没有跟他们一起去食堂,祁远瀚奇怪:“你干嘛去不吃饭?”
那人“嗯”了声去711便利店方向了,祁远瀚吃不惯711的加热的预制饭菜,跟黄少泽赶食堂去了。
下午有节课,病理生理学老师为了方便点名,把宿舍为单位编坐在一起。
所以教室是固定座位的,413再次坐在了一起。
祁远瀚坐在最边上,中间隔着了黄少泽,他一眼都不想看到戚衍榆。顾惊澜是他们中最后一个到教室的,413也已经“分”好了座位给他。
戚衍榆洗了个澡,没怎么吃东西。头发都没有怎么吹干,就来教室上课。
顾惊澜坐下来,病理生理学课就开始了。
戚衍榆不知道是没有吃饭饿得没力气,还是因为上午做两次手术都是他跟顾惊澜主刀,没什么体力。一直昏昏欲睡的,也可能是午休没有休息好,到下午打瞌睡了。
后来他就趴在桌子上。顾惊澜听着课,留意到那个人趴着睡觉去了,视线下移,看了他一会儿的起伏呼吸,没有什么不正常后把目光移开。
病生理老师让他们做题时,走过来看学生发现了睡觉的戚衍榆,正要皱眉时。
顾惊澜轻声说他不舒服,而看着戚衍榆这张脸不像是什么差生,老师没说什么走了。
祁远瀚看见他在睡觉,就不禁哼了好多次,可没有一次把那个人吵醒。
还说他废物,最废的是谁?
下了课后,戚衍榆去吃了食堂的一点东西,体力好多了,再去相应的教学楼里上晚上的神经学科。
神经学科下课是晚上的九点,他们和隔壁班一同从14号教学楼走下来,楼下的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了一支小型的乐队。
这是他们学校最近流行的学生自组的乐队,校园里在流行一种玩法,可以向他们点歌,但戚衍榆不清楚是付费还是不付费的。而乐队会在点歌人要求的地点时间而唱一两首歌。
当他们从十四号楼陆续下来,就听见空地的乐队早就架起了电吉他贝斯鼓和键盘,音响也插好了。
“今晚一首顾同学点给夏同学的《To Be With You》送给大家。”
乐队开始弹唱了,小清新,小浪漫的,主唱很一般,但是那一句“Im the one who wants to be with you (我就是那个想和你在一起的人)”
唱得令或下楼或驻足的大家欢呼和八卦,刚好今晚上神经学课的是临医1班和2班,夏依依是1班的,顾惊澜是2班的。
顾惊澜是后来走下楼的,不可避免的,他也看见了露天的小型乐队。
他再去看旁边冲他挤眉弄眼的祁远瀚:“怎么这么浪漫啊?”
黄少爷也一愣一愣的,“哇,还真有心思。”
夏依依下楼当然也听见了,她们班女生围着她大惊小呼,“说不定一会儿顾惊澜要向你表白,我们把这歌听完再走。”
夏依依被女生拖着不让她走站在乐队面前欣赏这歌。她又羞涩又大方,真的就驻足听了一会儿。
歌词还在继续:
“Im the one who wants to be with you (我就是那个想和你在一起的人)
Deep inside I hope you feel it too (深深期待你也感觉到)
Waited on a line of greens and blues (路途漫漫我已等候许久)
Just to be the next to be with you (让我成为下一个一直陪伴你的人)”(歌词源自网上)
戚衍榆下楼的时候早早就听见了,尤其是那一句“顾同学点给夏同学的《To Be With You》”。格外深刻。
戚衍榆听了一小会儿,也看见了校花的白裙在晚风中微微清扬,周围人围着她好似还在等待什么当中告白这样的情节出现。他抬起步就走了。
祁远瀚左右看,不知道戚衍榆在不在呢。他也一定会听到最开始的那句话吧。他笑容更深了:“校草可真不是白当的喔,”
顾惊澜只看了一眼,也没停留,“谁点的?”谁用他名义点的?
祁远瀚:“不是你是谁啊?谁愿意花那个钱?”
因为上完课回到寝室都九点半了,十点就门禁。
可戚衍榆和顾惊澜都没回来。
祁远瀚今晚格外高兴,游戏没打,但是在放着westlife的歌。他今晚这个钱花得值。戚衍榆听了怕是脸都绿了吧?
到了九点五十五时,分开洗白大褂和衣服的黄少泽道:“他俩还不回来啊。”
“顾哥我知道,约会去了。至于太子嘛,可能不知道在哪儿打拳。”祁远瀚悠闲至极,快考试了书没怎么看,还在那里刷手机里今晚乐队点歌表白的偶遇的朋友圈。
洗手间的门没关,黄少泽在里面搓衣服:“打拳,打什么拳?”
“你懂毛,在空气中气得乱打王八拳,虚空索敌懂?”祁远瀚说着自己忍不住嗤笑。
十点顾惊澜回来了,而戚衍榆比顾惊澜晚几分钟回寝室,回来步伐轻浮,顾惊澜看他,戚衍榆谁都没看,就走到了倒在床上,澡也不去洗。虽然中午洗过一次。
依旧趴着的姿态,长时间没有调整姿势。
顾惊澜又看他,早就熄灯了,而祁远瀚慢慢悠悠起身拿衣服去洗澡,黄少泽在挑灯刻苦背书。
祁远瀚在洗澡房里哼着歌,黄少泽那床边苦读圣贤嗡嗡的。
顾惊澜走过去,把趴着睡觉的戚衍榆掀起来,看戚衍榆的脸。
他闭着眼睛,脸色一如既往消白,看不出是病没病。
但是被自己这么一搬,就睁开眼,看见了自己。
顾惊澜也看他,眼色是戚衍榆琢磨不懂的。
“你是哮喘还是心脏病又犯了?你还上什么学?”不是给室友同学拖后腿么。他的后半句是这个。顾惊澜观察他很久了,等到了十点多后终于忍捺不住。
“你想说什么?……”戚衍榆可能刚才睡着了一点,所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显得有几分羸弱。
顾惊澜想起他戚衍榆上午嘲讽祁远瀚拖后腿,又忍不住道:“你有病就上医院,你说的,‘别拖累室友’。”
戚衍榆笑,在他面前笑,“那你滚,别挡着我自救。”
手在不知不觉中蜷缩指骨,捏紧了拳头。
顾惊澜离开他床,戚衍榆转过身去,继续趴着,眼角有点凉。
今晚快两点时,黄少泽终于不再背书了早早躺下。
1号床的台灯当然还没熄,三点后,把笔记本里的今日是今日毕的全部事项做完,又转头去瞧那个人,依旧是身背着1号床这么朝内地趴着睡。
后来,1号床把椅子推进去,准备歇息。可是他是朝3号床走过去。
3号床早已睡着了,只不过脸上有点泪渍。
昏暗的寝室只有1号床桌前还有点暗弱灯的光线,只有顾惊澜看他,又找他压在身下的左手找出来来看,戚衍榆的左手的手指没有僵硬蜷缩,再去摸他颈上的脉搏,很轻,但是是正常的。
怕弄醒他,所以没有多按在他脖颈上。
黄少泽迷迷糊糊醒来,吓一跳,他轻声喊了句,“顾哥你干嘛?”
顾惊澜平静,说谎一点草稿不打:“他手机一直响,我起来关掉了。”
黄少泽才揉揉眼,“哦,”这几天复习太累我都没听见,又迷迷瞪瞪地睡下了。
顾惊澜看黄少泽不动睡姿,又转回头来看戚衍榆。
听他呼吸,留意他胸壁起伏。不知道观察多久了,顾惊澜才起来去拿洗脸盆洗漱去。
早上戚衍榆醒来时,看见了自己桌子上的感冒药,他不知道是谁放的,可能是辅导员。
他想把瓶子拧开,倒掉。但是又想了想,没有倒。
周四晚上他们不用上课,戚衍榆去体育馆四楼排练去了。
所以林钠见戚衍榆今晚心情还可以的,以为他又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夏学姐才这么心情涤荡吧。
而戚衍榆秉持着,如果这一天没有坏事,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多活了一天不是。
林钠看他,开心没烦恼的样子,以为他真是快乐新生。
林钠跟他侃天说地,从谈英超再到聊LPL,两个人都有着共同兴趣爱好。
“你先拉一会儿道具,我去抽个烟。”戚衍榆对他说,就跑了。
林钠在身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去看女神去了!”
戚衍榆倒没去看顾惊澜了,他上楼去,因为五六楼不开放,一般没人会上暗着灯的五六楼的楼梯。
一般人抽烟会出下二楼的露天大空地抽。
但是戚衍榆想着,摸个好点的地方,没什么人,开个小窗户抽烟也是可以的。
很安静,应该没人会在这里。
戚衍榆步伐挺轻的,在他一边上五楼的楼梯就给自己摸出了香烟点上。
因为五楼伸手不见五指,戚衍榆想找个窗户外面有光影投进来能有点光。
可是就隐约听见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楼道一点很轻的声响。
光线是从六楼窗户投进来了一点外面操场的大高射灯的光线。
白白的一团,像是屁/股蛋子,还在扭动。
像是跪着口的姿势。
戚衍榆看见了一张男性的脸,那个男性就站在了楼道角落没有光线,因为他也看见了戚衍榆所以将脸稍微转过了一点角度来。
戚衍榆慌张转身时踢到了一个废旧的桌椅发出了声音,而同时有一个女生发出了害怕的声音。
戚衍榆头也不再抬了,匆匆地下了楼,回到了四楼。
他烟也不抽了,捻灭地扔掉。赶紧走进了剧场般的四楼里,混进人群中。
戚衍榆回到林钠身边,林钠正哼哧哼哧把道具搬上舞台,不错,他们学习部每次来得最早,排队也早,今晚又早早得到了舞台限额的使用时间。
看着那胖子在来回搬道具,戚衍榆也过去帮忙,林钠瞥他一眼惊奇至极:“不去看你女神去了?”
“看毛,女神能有你重要吗?”戚衍榆一口一个鬼话,虽这么说,其实对方名字叫什么戚衍榆都没怎么记住。男人就是这么爱吹牛的。
林钠从这句话就能判断出,戚衍榆今晚心情很不错的,至少比前一天心情好多了。今天还会调侃起他。
两个人又在聊明年欧冠和大后年的世界杯去了。
“那个新同学,怎么没个戏份吗?”说这话的是学习部的部长英少杰。
周二排练那晚他没来,今晚才过来。
副部长艺娜:“之前好几次安排角色他都没来,混场务后勤了呗。”
“你们这个剧本,那个银行家不缺个银行经理或什么律师,我看他就挺适合的。”英少杰看着那边跟林钠说话待命的戚衍榆,就笑着说。
艺娜就把戚衍榆和林钠叫过来,“你们客串下个银行保安或经理,看你俩谁可以,竞争个角色,”
戚衍榆不太想,林钠倒是有点犯难,他为难地看了一眼戚衍榆,开玩笑也掩饰自己外在的自卑:“哥们你不是说你考过北影中戏双第一没去吗,你就上吧。”
戚衍榆知道林钠不愿意出演角色,就被要求上了。
说不定顾惊澜还在台下能看见他在台上表演了,就答应了。不过这种小虾小蟹角色没多久就会删掉不放进去。
“哟你还当过艺考生呢,”艺娜笑着,就让戚衍榆当柯洛克斯泰资本家配角旁边的走狗跟班。
柯洛克斯泰的扮演者是个高大英俊的大一学生高露,准备对戚衍榆要进行走戏怒斥他怎么没经过他允许就让男主角进银行找他们麻烦。
高露演了几遍,英少杰都不满意。“不如我来打个样,”
艺娜:“好啊,你们英部长以前还拍过广告呢。”
戏份是柯洛克斯泰发怒,诘问银行经理戚衍榆没有把男主演拦住,进来找麻烦,而戚衍榆只要对上两句台词就可以了。
英少杰这张脸在戚衍榆看来,他有点不怎么愿意对视上。
因为刚才五六楼楼梯间就是这么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刚才因为光线不好,要阴鸷一些。
戚衍榆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还在心里想,他刚才看到的人可能不是英少杰。而女生他没有看清楚,没看清楚女孩这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现在英少杰是和颜悦色的,笑笑对他说:“可以开始了。”
英少杰扮演的柯洛克斯泰怒气冲冲走进来,看见了谄笑的银行经理戚衍榆。
英少杰在这个时间点说出他的怒火万丈的台词,他原本拿捏丑陋资本家柯洛克斯泰角色,伪装的笑容撕破下来。
讲台词果然抑扬顿挫,投入,不愧是拍过广告的。
戚衍榆看英少杰,他本人好像魅力很大。后来他这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果然被pass掉了,虽然英少杰主动给他争取过。
重新当道具佬后,林钠眼力好,又瞄见了秘书部他们在哪个方位排演,迫不及待对戚衍榆:“你女神在那边呢,”
戚衍榆没有看去,倒是很认真地给他在缝缝补补刚才摔烂的道具,林钠看他:“欸你放弃了?”
戚衍榆无所谓,把道具的纸拆了重新包上去,说:“便宜顾惊澜那小子吧。”
“怎么才两天时间你就看开了?”
戚衍榆涂着胶水,若有其事的:“期中考了,考个好点的成绩,再想想要不要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追人。”
哦豁,林钠就知道这小子没死心,不过看他今天很淡的样子,对夏学姐提不起劲,就知道他估计周二晚被狠狠地重伤了。
“你什么专业的?”
“临医。”
“我药学,”林钠说,“药学美女多,要不要给你介绍两个?”
“你自己先脱单了再说。”戚衍榆刷着胶,小心地黏着道具纸。
“……”好小子。
英少杰看他们在这边忙着修道具,走过来对戚衍榆他们说:“需要帮忙吗,”
林钠看见是部长,“部长你有时间啊,有时间就帮忙涂个胶水呗。”
戚衍榆没有怎么说话,英少杰接过了一个道具,问他们:“你俩都是大一的?”
林钠以为戚衍榆也是,所以说“是啊”。又问了他们的专业。
英少杰就给他俩介绍大一会有什么比赛项目,可以跨专业合作,还给他们说是考专研还是学硕更适合,以及硕博连读,申请技术方面的博士等。
林钠问:“学长,像我药学能大一转临医么?什么样的分数排名才能转专业?比赛拿奖能附加分?”
“你当时怎么没报临医?”
“分数不够服从调剂了啊。”林钠说,“我还是挺想去当医生。”
英少杰看戚衍榆,他倒是一声不哼,在涂胶水粘纸,看起来挺内敛。
“他是临医你可以问问他们课,如果你大一就想转专业他们大一临医的课你得往后补,可能延毕影响你进医院。”
林钠就担心这个,和英少杰聊几句,英少杰问戚衍榆大一临医哪个班的。
戚衍榆随口说是3班的,英少杰对他说:“我一学弟就在3班,”
戚衍榆不知道刚才在楼梯看见的人是不是英少杰。英少杰一直在他们这两个小白聊天,是想摸自己情况,看自己会不会胡说八道把他们楼梯的事宣扬出去吧。
英少杰的话头也更多在戚衍榆身上。
第36章
部长问了几句, 看戚衍榆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没怎么担心他,就走了。
戚衍榆刷着胶,垂了下眼:“我刷完这个我回去了。”
林钠:“你又要留我一个当道具佬?”说得戚衍榆抛弃了他几次似的。
戚衍榆点点头, 最后一个道具也涂得没那么认真了。
林钠不知道他是干什么这么着急回去, 才看见,夏学姐他们好像来了, 在他们舞台后准备上台排演。
“学姐来了, ”林钠赶紧对戚衍榆吱声,只不过主/席也在。如果主/席不在, 戚衍榆肯定不舍得走。
就是因为他们来了,戚衍榆不想在这里待了。
“好了, ”戚衍榆终于把最后一个道具制造好, 还给了林钠。就从另一处楼梯聪明走下去的时候,这时刚好是主/席部他们上台。
林钠看着他, 惊讶不已:“欸舔狗不当了吗?”
戚衍榆八点多就回寝室了,寝室里黄少泽不在,估计去图书馆复习了吧。祁远瀚在寝室打着游戏, 瞥了他一眼,也没与他说话。
戚衍榆一声不出,把自己的书找了几本,拿出门去了。
走在了凉风习习的夜里, 他走去了图书馆, 上了五楼, 五楼是人头济济。
又去了四楼,他还记得F排49号。那里也有人占了,既不是顾惊澜, 也不是他不认识的人。
戚衍榆终于找到了个空位,坐下来。
他把书翻开目录,却是心绪浮想。
林钠还给他偷拍了夏依依的照片来,以为他是被女神伤心了,说:“兄弟我给你盯着。”算揶揄也算关心。
戚衍榆想把照片删了,但是他瞄见了相片里夏依依身边的顾惊澜。
六张偷拍的,有两张里有顾惊澜。他看着这个人好一会儿,终于忍心地把手机关机了。
戚衍榆打开了生化的书,他以前复习的习惯喜欢从最难的那门入手。
看和生化满篇的有机化学反应式,和满眼mRNA、rRNA、tRNA,以及通篇的合成、调控、修饰、表达、信号转导。
他慢慢地沉进去满书的RNA里,笔轻轻画着,蜷缩的指骨用力抓紧笔。
不去想。就不会心脏抽抽的窒缩。
你不是说回来考个好点的成绩么,看会儿书吧。
爱人会背叛你,家人会放弃你,朋友会离开你,只有生化不会,因为不会就是不会。
你可以的,你以前不是还当了一年多的医生么。
即便出不去这本书,那找一点事情来做吧。不要再去想了,心脏还不够疼吗。
他连在药学课的实验室自己提纯的阿司匹林都吃完了,之前准备的140多颗也已经吃空了,吃空了他都还没回到现实。医生将他的阿司匹林换成了氯比格雷,可是后者没有前者镇痛效果好。
慢慢地,可能是这么自我催眠下,戚衍榆真的沉浸进去。
图书馆十点前就关门了,他被离场的音乐又引回了现实里,他恍惚觉得,刚刚的那么一会儿可能是真的回到了现实里。
拿起书回去寝室了,他回到413,黄少泽回来了,趁着刚熄灯水还热去洗漱了,祁远瀚在玩手机,而顾惊澜的座位是空的,他可能跟夏依依排练,又或者早就排练完了去校园的什么地方约会散步去了吧。
戚衍榆带上了几本书后,出了寝室,去了宿舍楼的六楼去。
十点门禁后,自习的人从图书馆回来又奔现六楼的自习室,所以六楼教室也是人满为患,
戚衍榆找了个角落空位,把书打开。
捏紧的左手,有点发麻。就是没有好好学习,又在胡思乱想的结果。
他稍稍用右手掐了几下左手,才有没有那么一点麻痹的痛觉。
把刚才复习了一半生化书本再摊开,复习吧,复习进去,就不会心脏疼了。
十点多几分钟时,顾惊澜回到413了,却看见3号床的人不在,以为戚衍榆没有回来。
随口问了寝室的他俩,“3号呢,他干什么去?”
祁远瀚懒洋洋说“谁知道他”,黄少泽说自己也没留意。
他们这个寝室里,辅导员每晚都会上来看的。顾惊澜又问:“辅导员来过了么,”
“来过了,”祁远瀚一直在寝室,十点时辅导员就来过一次了。
辅导员来寝室没看见戚衍榆,后来发短信才知道戚衍榆在六楼的自习室。又亲自上去看戚衍榆,果然在,男辅导员就回去歇息去了。
戚衍榆在自习室复习到四点,自习室从人满为患,到走了一半,再只剩下了三四个,两个,最后剩他一个了。等他回到寝室时,413所有台灯都灭了,大家都睡着了。
戚衍榆把几本书放下桌子上,转身坐在了床上,他看向了1号床。
1号床的人也睡了,暗弱的光线从门上的玻璃窗外面的走道透进来。
其实他也并非能看清楚,但他依稀看见了顾惊澜睡觉的轮廓。
因为阿司匹林吃多了,胃不舒服,心因为熬夜也有点酸悸。
他把烟点了,细长的香烟,夹在指骨中,淡红圆焰出现在昏暗光线中。
暗弱的空间,只有外面的一点楼道的灯光漫进来。很昏澹的视线,但时间长,视力就适应了,能看清楚他对床的人。
香烟不知不觉抽完了一根了。
戚衍榆不舍得再抽第二根,怕勾得哮喘的瘾上来,免得那个人又说他拖寝室后腿。
捻灭香烟,再看去那个人,看了约莫个五六分钟后。
才把书桌上的台灯拿到了床上,戚衍榆开到最弱的光。他把被子罩上自己,把台灯拿进来,书也拿进来。
打开书,一边看,一边眼前一会儿浮现“顾同学为夏同学点歌”的乐队,一会儿脑海划过顾惊澜和夏依依排练动作,又一会儿耳边出现顾惊澜说他跟祁远瀚是一类人的声音。
脑子全是这样的画面和声音,好不容易看了一页,翻过一页时,左手有点发麻翻页有点手颤。
像他泼天富贵的这种人哪吃过什么苦,只有爱情的苦能吃了吧。
把书的一角抵在心口上,把心脏收窒的感觉压下去,继续翻书,学习就好了,找点事情做,让时间过去。
周六学生会组织吃饭,是他们前几次活动反到赚赞助广告商的一点钱,犒劳大家。
学习部、外联部、体育部、女生部都是一桌,只有秘书部和主/席部一桌。
戚衍榆和林钠吃饭,期间,艺娜让他们去顾主/席那边敬酒。
戚衍榆没有去。林钠回来了,告诉他说,“你女神真的跟主/席一起了,俩人都坐一块了!”
戚衍榆拿着饮料喝了一口,回去学习了,部长英少杰也在,他很会周旋人际,在各个部长其中长袖善舞,和顾惊澜的关系也不错。
看他们要走,问他们:“不玩会儿吗一会儿去唱k呢”。
戚衍榆出去吐了一点酒后,林钠和他回学校去了,在学校东西校区的校门口跟林钠挥别。
戚衍榆重新回到了图书馆复习,他不是没有看见顾惊澜和夏依依坐在一块,心收缩着,也依旧把书本摊开学习,即便很难学习进去,还是逼着自己投入进去。
这一周,人体解剖学、组织学与胚胎学、生物化学、神经生物学、药理生理学、免疫学、诊断学、内科学、外科学、马哲、英语、高数、医用物理学、化学他全都复习完了。
只剩下个妇产科学、儿科学、医学心理学、医患沟通与技巧这四门。
在戚衍榆复习中途休息时,点开了朋友圈,刷到了朋友圈里顾惊澜夏依依他们部门工作照片。
他发现学生会有个公众号,里面有不少顾惊澜和夏依依的身影。
戚衍榆在复习得只剩下几门的休息时间里,点开一年内每一篇博文看了,把顾惊澜的活动照片看完后,才点了取消关注。
但只过了一会儿又思念作祟,他还想看看顾惊澜。
他都复习了这么多天这么久了,再休息多十分钟犒劳自己不为过吧。
点开了他当初加的学生会大群里,找到了夏依依。他加了夏依依,他在想,他俩差不多快在谈恋爱了吧,即使没有,夏依依朋友圈应该会有顾惊澜。
夏依依居然通过了。
于是,戚衍榆就点开夏依依朋友圈,不少风景、旅游、工作和学习的照片,会出现偶尔个人照。
朋友圈近期最多的是她参加的社团活动和项目比赛的照片。其中果然就被戚衍榆找到了她和顾惊澜比赛的照片。
顾惊澜和她领奖照片,聚会照片,几个人的比赛小组正在做诊断病人模拟,夏依依在镜最前面比耶,身后是工作的他们,顾惊澜即便在垂眼操作手上的模拟,其他人有留意镜头在比耶也有潜心在做手头上的事情。
其实可以看出拍照的人的小心思,相片的c位是顾惊澜,即便是将他抓拍的。可依旧能看出来,中间最好的位置是留给顾惊澜的。
每一张,戚衍榆将朋友圈关了。
没什么的,告诉自己。
还有几门课没复习呢,看完那几门,戚衍榆反复告诉自己,把那几们看完了。
看完再想别的事。
每天是白天上课,夜里复习,偶尔复习累了,戚衍榆去足球场走路。
他也跟过顾惊澜和夏依依的两次的散步。
远远的跟在一对暧昧男女在足球场跑道绕弯的人身后,这种感受,犹如在坛里泡久了发酵做成了酸楚的果脯,吃多了吃到了有一天发现这颗心都是快酸烂掉的发疼。
看他们走路,聊天,女生偶尔手舞足蹈的高兴,偶尔女生会去拍男生大家肩膀,可是始终他们手上没有亲昵的动作,可能是在暧昧过程中。
戚衍榆视线收回来,可又忍不住地看过去。
总认为自己阴暗得犹如啮鼠。可他本来就是复习累了,来操场走一走不行么。
但是他心里又知道,自己是主动有意识在他俩排烟后或者学生会开完会后,走在他们身后才来到的足球场。
他并不是想跟踪他们的,只是复习累了,他就拿起手机,可是该找的照片全都看过了,没有新的了。
好像得了一种什么样的瘾,就是要看到那个人。
戚衍榆心里的声音传了出来:别丢人了,你忘记你初衷了。
初衷是什么,初衷就是好死不活地活着。难得有一天轻松了,开心点,别这么丧着脸苦闷。
戚衍榆回答自己:好像开心不了,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原来的声音又说:你总关注他们干什么,还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戚衍榆淡淡然:也没有很不痛快。
就像是上了瘾,控制不住自己停下来。在学习完,复习完一门学科后,就会空闲那么一点时间。那这么一点时间里,他就会情不自禁思绪东转西转,就又转到顾惊澜身上。
他回答心里的那个声音,说:自己没有不痛快,也没有自寻烦恼。
可能是他嘴硬,也可能是这种心脏细微的抽抽然成了习惯,已经忘了什么是正常的感觉了。
心是抽窒的。除了学习的时候,一旦空下来了,就会胡思乱想,思虑得胸口时常有酸涩感,有针缩的刺痛,偶尔会戛然停止,偶尔也会如放射状蔓延。
十一点的门禁过后,他仍然走在足球场,没有一个人,只有他,低着头,没有灯,只有远处的霓虹、高楼的光,投来足球场成了暗弱的光线。
他是十二点回去的,刷的门禁卡,他大哥应该会知道。
很自然地就上六楼自习室了。
回来时413安静会剩下黄少泽偶尔的鼾声,所有人匀称的呼吸声。
他经过在床边,看去对床,只看了一会儿,然后躺下,告诉自己: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愿的。如愿了还叫什么人。要是当人比当神仙还快乐,这世上就没有神仙了。
不知道这样的感受还要经历多久。
快点吧,时间过得快些吧。
期中考那一周的前一天,戚衍榆看到夏依依朋友圈晒出个蝴蝶双翼型瓶的香水,并高兴发文说是她收到最好的、最好闻的香水。
而香水原本是个淡灰色彩纸包装,淡灰色让戚衍榆想起了顾惊澜寝室桌子上出现过这种颜色的纸张。
哦。他送夏依依的是什么样的香水?能惊艳到女生夸是最好的、也是最好闻的香水。
戚衍榆把香水照片看了又看,不知道上面的字母是法语还是什么语言,保存后,对比了很多的香水品牌都发现没这个外形,也没这串字母logo。
后来戚衍榆发现可能是从代沟里买来的国外小众香水,于是加了十多个代购,从一个代购里知道,原来国外的一小众品牌,源自希腊。
戚衍榆就向代购发去夏依依香水的照片,问对方:【这款有没有。】
【有的。你想要那一种的?】
【就这个,蝴蝶型瓶子的。】
【希腊这个牌子的都是蝴蝶型的,你想要哪一种气味?】
戚衍榆问:【那照片里的是什么味?】
【看不出来。】
【不能看出来?】
【对,这款一共有三十一种气味的。】
戚衍榆把三十一瓶香水的价钱和另外加的小费打过去了:【你在哪儿,我过来拿。】
对方很高兴,他没想到戚衍榆不是发订金,而是把所有钱打过来了:【没这么快,希腊发过来的物流最快也要五六天的。】
期中那一周几乎每天都在考试上课,每晚也安排了考试。
戚衍榆很淡定,其他人每天晚上还在生死时速抓紧复习,他已经在自习室里看起了卡通片。
他在前两周已经全部复习完了,看卡通片的时候他还能沉浸进去,跟学习差不多,就没有了其他的思绪。
看到了十一点他困了就下来寝室,就着不太热的水洗完澡就,在413通宵达旦的氛围里睡觉了。
期中考完的那个周末是去秋游的。
戚衍榆对秋游没有任何想法,他知道,秋游夏依依和顾惊澜应该会更好的住在一间房里了吧。
期中考完周五他拿到了希腊发过来的快递。
整整一大箱三十一瓶,包装得都很好。只不过每瓶是200ml。他原以为香水都是1000或者2000ml,第一次见这么小的香水。
但他哮喘是不能闻太浓烈的香水,他就看着蝴蝶型的香水,看了又看。
他应该找一天空暇时候,把31瓶药水闻一遍,看能不能找出来夏依依收到那一瓶的是什么样的气味的。
期中考试的成绩在他们周五出发去秋游时,发布了出来。
黄少泽看到了公布在班群里的成绩排名excel表后,点进去,习惯性看第一名是谁,等他看到第一名时,他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第一名的成绩是什么个成绩:生化满分,免疫满分,儿科满分,外科满分,内科满分,高数满分,……
祁远瀚原本不在乎成绩,他只想关注自己哪一门挂科了,点进去后,无意留意排在第一行的人。
他一直以为是顾惊澜,发现怎么顾惊澜头上还有一行?
放大手机里的excel成绩表,发现排在了顾惊澜头上的竟然是太子!!
“操,谁做的表,导错数据了吧,”祁远瀚夸张地嚷嚷,他以为把哪个班的第一名导在他们班戚衍榆上了?
祁远瀚一直以为是导错数据了,但是就算隔壁班成绩导错在了戚衍榆上,他也不可能超过顾惊澜啊。
顾惊澜是常年的专业第一,雷打不动。即便每个学期都要拿八九个比赛项目奖项,学生会的开会一场不落。
祁远瀚再次放大数据表,看着戚衍榆名字后面的每一门的分数成绩。
100,100,100,99.5,100,99.5,100,100……
祁远瀚上秋游的大巴车了,上去大巴车里,班上的每个人都在看成绩,没有人会不在意的。熙熙攘攘,吵吵哄哄的:
“我去这次专业第一竟然不是顾惊澜??”
“我们班的,这个,这个人……这么的厉害吗??”
“啊?这个人是我们班的???”
“你不知道,他大一休学了,大二才来的。”
“是不是导错成绩了,这根本不可能会有满分的啊。离大谱!”
“老子的生化他吗真的挂了,所有人均分40、50 分,这个人是怎么考满分的?”
“厉害,真厉害!”
“离谱,太离谱了。”只有祁远瀚一个人,忿忿不平,“这孙子买答案了!”
他身边坐着的是黄少泽,黄少泽成绩排名中等,他看的不是自己成绩,而是戚衍榆的……
他知道戚衍榆实操不错,但没想到他理论考试和实操测试一样,几乎放眼一排过去全是满分。
他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答祁远瀚的话。
“我日他,他还说我买试题,他没买?绝对买了。”祁远瀚绝对要等顾惊澜上车后,他要问顾惊澜一句:你觉得这货买试题没,不用说绝对买了。
戚衍榆上车的时候,基本大家都坐齐了,只有前面还有几个空位。
他坐上去,因为去拿快递,背包里是那些瓶香水。他也没带什么,秋游,他对大学秋游没有概念。
应该是出去爬爬山,再喝喝酒什么的。
坐下来后,他打开手机,发现班主任辅导员对他发来了祝贺。
他还不是很清楚,直到看见了热闹的班群,点开后,找到了期中考的分数排名表,打开。
往下拉了拉,没找着自己名字。
再重新看一遍,发现自己的名字和顾惊澜挨在了一起。
只不过自己排在第一,顾惊澜排在第二。
戚衍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分数,他表现很淡然,竟然没有什么愉悦,激动,不敢相信,欣慰,又或者超过顾惊澜后的解气的情绪。反倒是内心平静得要命。
他垂眼,把刚才张柳送来的药吃了。剩下的药放回背着香水的背包里。
作业写了,复习复完了,期中也考完了,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好像又变得要无所事事了。
他没发现,旁边坐的是祁远瀚和黄少泽。
祁远瀚也才发现戚衍榆就坐在他们平行隔壁座位,“你买考题了吧?你绝对买题了。你他喵还说我买试题?”
反倒现在戚衍榆才有一点愉悦,他淡然:“嗯我买了。”
祁远瀚银牙咬碎,恨不得广而告之全班全专业:他买考题了!他买答案了!!他不可能考这么好的!
黄少泽看着从所未见、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那一排惊艳绝伦分数,看得眼睛泛酸,竟然水花连连的。
他知道这不可能是作弊,因为平时戚衍榆的实操素养就比他高出很多。
他小镇做题家好不容易过千军万马独木桥脱颖而出,来到侃医大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永远有人比自己优秀。
“你不会觉得让老师给你开绿灯,拿到这假得跟什么似的分数,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第一了吧?”
祁远瀚酸得后槽牙都咬烂,他以前在高中成绩也是个前十。
第37章
“那你呢, 买到试卷了?考第几名啦?”
戚衍榆这个人是不能跟他吵的,一般只要他有心情吵的话,怼得别人忿然作色,又无话可说的。
“你就跟那什么似的, 小人得志。假的当成宝一样, 就只有你了吧。”祁远瀚后来选择不跟戚衍榆吵了,打开着计算器算着他到底有几门挂科的。骂骂咧咧, 明明50几分老师心软可以让他及格, 就偏偏没有给他及格。
祁远瀚没有和他继续吵架。让得戚衍榆不得纾解的心绪又无处安放。坐在前方第一排的戚衍榆想,顾惊澜是不是坐隔壁1班的车, 他现在和夏依依坐在一起了吧。
把背包放在脚边,手指蜷缩握成空的拳, 指节收缩在掌心里。
也没关系的。指甲轻轻掐着手的肉, 把感觉胸口不适的情绪问下来。告诉自己,考到第一很不错了。
至少他肯定也看到了第一名的是自己, 而不是他。
继续谈恋爱呗,信不信,期末第一还是他。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是借学习分散注意力,还是说是想让那个人留意自己,或者只是单纯找件事情来做。才这么努力地去考试。
没事的,赖活着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不会受原著那样的折磨。
他闭上眼睛歇息的时候, 身边坐下来了一个人。
他以为是没有座位的同学。
头歪侧在靠近窗的那边, 他晕车,在晕车前早点睡着了,就减少痛苦了。
旁边的祁远瀚又响起了他那绵里藏针的声色:“生化、病理、免疫这几门, 有可能会满分吗?”
“当然有可能,”说话的人轻轻飘飘,“天赋努力,不可或缺。”
“你不觉得有猫腻,有可能吗,这么有天赋怎么不去中科院?”依旧是祁远瀚酸得冒泡的话。
“可能别人想当医生,不想当科学家呗。”
这声音……说话的这个人……
本来歪侧在座位上睡觉的戚衍榆倏忽睁开眼,看去坐在他旁边的人竟然是顾惊澜。
他傻眼了一下,顾惊澜不是跟夏依依在一块么,他不上1班的车吗?
顾惊澜枕靠在了车座上,看着自己投来莫名的诧异目光后,顾惊澜向他报以了一点另眼相看:“几乎全是满分,怎么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