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门口,坐在车内的男人远远地看着那个人下了车,自己的人过去把他拦住了。
他身形还是有些消瘦的,脸色一年四季都是窳白的,夜风轻拂,将那人的发丝微微扬动。那人抬起眼,像是不解。但还是跟着包围他的私保走过来了。
这是靠近河边的绿茵地旁边,停着戚衍榆熟悉的轿车。
他坐上来后,就闻到了空气余留了有丝缕的、极淡的香烟的气味,即便似开车窗门通风过,但还没有完全消散。这是那人身上长久的烟草味,以及等他了一晚上抽烟的气味的缘故。
“去哪儿了?”外面河畔有着灯光,还有远处的霓虹高楼,戚牧遥的面孔并不算完全被漆昏的光线阻隔。
“跟室友去吃饭了。”戚衍榆原原本本地照说。
“为什么手机不接?”戚牧遥的声音还算是温和的,至少他现在脸上还挂着笑。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没留意,”对于这种话,戚衍榆已然很娴熟了。
“噢,”戚牧遥笑,看见戚衍榆穿的衣服,纽扣没系好,就很自然单手替戚衍榆去系,这不是关心的动作,而是带有一点居高位而待下位人的尊然,“昨晚呢,昨晚去哪儿了?”
昨晚?
是辅导员说他不在寝室么。
“昨晚……”戚衍榆琢磨找什么由头来搪塞,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去,所以他犹豫着找的借口是否充分,“出去了。”
“嗯出去,出去哪儿了?”戚牧遥一点都不着急,等着戚衍榆撒谎或吞吐遮掩。
这种压迫感,让得戚衍榆有种微窒感。“辅导员告诉你,我不在寝室?”老师,同学,也有可能是室友,监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每天汇报一样。
戚牧遥悠悠地看去了戚衍榆的脸,即便在车内开足了灯的萤黄光线下,还是那般的窳白无血色。
“不用辅导员告诉,”
那么戚牧遥是知道他昨晚不在寝室。
戚衍榆稍稍将手捏了一下指节,但是戚牧遥留意到他医药的袋子发出窸窣的声音,“带什么回来了,”
不等戚衍榆拒绝,就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了好几盒药,念出了上面的药名,“录雷他定片,你过敏了?还是哮喘又犯了?”戚牧遥只认得这一盒,治短暂哮喘和过敏的药。
戚牧遥说过,如果他犯一次胃病或哮喘,他就得休学回家。
戚衍榆掩饰:“不是我。”
“买给别人的?”
戚衍榆累了,他不想回答戚牧遥这么多,他说:“我要回寝室了,一会儿门禁了。”
“蓝晓晓被我教训了,打了几个耳光,打掉了两颗牙。”戚牧遥慢条斯理地说着。
戚衍榆诧异回头。
“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周郁安?”戚牧遥好整以待,观察着戚衍榆的脸上表情,是紧张,不安,担心,还是愤怒。
“不是,”戚衍榆并不担心,但他想知道周郁安的下场,“周郁安,他……怎么了?”
“手脚被卸了。”
那人眨了眨眼睛,垂眼似若有所思的,脸上瞧不出心疼,气愤。
戚牧遥不免怀疑是他被自己说的吓坏了,摸摸他的脸,有点凉,可能是夜风吹拂多了。
“你想去看看周郁安?”
“并不想。”戚衍榆飞快否认了。
戚牧遥满意,视线在戚衍榆脸,颈上来回打量:“今早去哪儿?”
今早?
昨晚的事情这么快传到戚牧遥耳边,那戚牧遥不可能不知道蓝桉送他回去了。
后来发现自己醒来是顾惊澜的家里。
“我在……我在我同学家借宿一晚了。”
“怎么不回学校,”大手依旧在摩/挲他的脸颊,戚衍榆躲开了。“也不回家?”
“刚好我同学比较方便……”戚衍榆不安地掩饰。
刚躲开,下巴就被抬了起来。
那个人很认真地审视着他双眼,“你不能再是同性恋了,知道吗,榆榆。”
“如果我是呢,”戚衍榆很少会明面上反驳他大哥这种的要求,虽然回学校的这段时间让他又有了一点活下去欲/望。
“我可以让你改。”戚牧遥的眼如漆烛,戚衍榆刚要说“改不了”,话没说出几个字,就遭到戚牧遥的打断,“我有办法让你改正过来。”
这激得戚衍榆不解与怒愠地直视他,戚牧遥淡笑,去捋戚衍榆的碎发,“你去你同学家里借宿,是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吗?”
“……”这让戚衍榆眉头颦蹙。
他就知道,戚牧遥不会那么顺着他。骗他去治疗,吃药,说什么都会尊重他按照他心意去。
“你管得,有点多了。”戚衍榆心中稍凉,他回答说。
“你们俩,有没有,”戚牧遥抬起两只手,“啪、啪、啪”地交叠在一起,做出鼓掌的动作。
戚衍榆气疯了,“戚牧遥,你在管天管地前,是不是得确定下,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我们的关系,不就在你回家时就修复好了吗?”戚牧遥衔着笑意,但是并没有多少笑在。
“你喜欢你那位叫……顾惊澜的同学这样长相的?”戚牧遥想了一会儿,才想到昨晚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还是喜欢他给你在周郁安面前撑腰?”
“你说够了没……”
戚牧遥毫不留情打断他:“确实,周郁安这种懦弱只能躲在蓝晓晓背后,不如你那位能担事的顾同学。”
疯了,他又疯了!
跟以前看着他自己跪,请求他允许自己和周郁安在一起时,那张嘲慢的脸一模一样!
不可理喻!
戚牧遥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戚衍榆拉动车门要下车,但轿车早就锁上了车锁。
“你想要个强势点,有主见的,站在你这边的,我可以给你找这样的女人。”戚牧遥不徐不疾地道来。
戚衍榆拉动车门无果,他激烈地,“我要下车,开门。”
“你即便只喜欢那样的长相,我也可以给你找这样的女人。七八分相像也不在话下。”
“疯了,疯了,”戚衍榆拉动车门边要挟司机,“把门给我开了!”
司机哪里会听他的话,戚衍榆情绪被严重挑起,他的脸又被生硬地捧回来,被迫直视戚牧遥的眼和去听戚牧遥的话:
“一年前我失去你的时候你应该就想过这样的下场!”
戚牧遥眼里带着怒和恨,指骨一点没有含糊,板着他要反叛要下车要激烈对抗的那张脸。
“你跟我说断绝关系的时候,你想没想过,你给我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得这么大,你竟然跟一个男人跑了?你如果为了女人跟我下跪,我还能饶恕你!可你跟的是一个男人!”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疯了……”
戚衍榆喃喃着,拉着车门,想去撞玻璃,他不想在车内待着了,他还自言自语,“我不该上车,我不该信你的……”
他脸颊发麻,手指和手心不自然地出现了有一些发麻抽搐的状况。
那是他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出现的。
甩开戚牧遥按着他脸的手,甚至在戚牧遥愤怒他抗拒自己的时候,把他身体拉回来,“我告诉你,戚家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变、态,也没有出现过有精神病的人,你死了也不能是同性恋!你听见了吗?”戚衍榆浑身发抖,手指蜷缩不能握拳,他想给戚牧遥打一拳的。
但是只能像是扇到戚牧遥脸颊上那样。
手指在痉挛,连同脸部也在发麻和微微抽动。
戚牧遥哪里被人扇过,也就戚衍榆敢对他拳打脚踢,还提上了戚牧遥的大/腿上。
他恼羞成怒,抓过戚衍榆的肩膀,就给他一下,戚衍榆的头撞上了车门,没有听出“砰”一声又是“轰”掉落在前后车座之间落脚处。
戚牧遥按在他脸上,似狰狞的,没有清晰光线下,好似恶魔一样的面孔就在他面前骂道:
“你想当同性恋是不是?嗯?想当同性恋,就下辈子吧。你敢再跟男人跑,打断的就不是你的腿。你下半生就在床上待着。”
“我操/你妈戚牧遥……”戚衍榆喉咙梗塞,不知道是哪里抽搐,让得他脸面麻得生疼,指骨并不能伸直,手臂完全是被卸在座下,压得他胸口直喘,“我操/你妈,我操/你,戚牧遥你会不得好死的,”
又是几下将他脑袋掼在铺了软垫的脚处,戚衍榆指头磨破指甲断了也要死死将指甲掐进按着他的戚牧遥的手臂里,“你要下地狱的,我操/你……”
“操/我?我操/你还差不多。”戚牧遥膝盖还是手肘几下撞在了戚衍榆的肚子里,逼得他吐出了一点涎液还是什么。“戚衍榆,你他吗的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没办法?植物人也还活着不是吗?”
戚衍榆眼前水光闪烁,他拼命要去踹开踢戚牧遥,发现自己的腿也被那个人膝盖压着,“戚牧遥我操/你妈,你把我打死,打死了就不会有同性恋了……你把我打死……”
“你当初只有几岁时候就只爱跟那些男娃玩我就应该把你溺死了!十多岁你就不回家跟那些男学生去爬夜山我也该把你废了!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如果我知道你是同性恋,”
两兄弟死死地撕打在后座落脚处,俩兄弟骂得没有不难听的,司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立马把车锁开了,打开门冲下车再去拉开后座的车门去把戚牧遥拉起来。
戚牧遥牛高马壮还时不时健身的,对一个动不动就林黛玉似的戚衍榆是根本是压倒性。
戚衍榆浑身抽搐,连腿也不免得抽筋麻痹,脸上发麻得他不知道早已流泪满面:“现在,现在也不晚……今天,今天也不迟……”
脸上挨了几记后,听见戚牧遥清晰对他笑:“好啊,这么想当同性恋是吧,我让你当,这辈子别想迈出你房间里的那张床了。”
好。很好。
就这么对他。
他就不该心存幻想,他以为戚牧遥对他改观了,他以为戚牧遥愧疚和良心发现。
他并没有。他前面做的一切全是麻痹自己。
他根本没有改过,他说的尊重自己完全是放屁!
好啊,很好。戚牧遥你最好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你就是狗!
你比狗还狗!你狗都不如,你本来连狗都不如!
戚衍榆不知道是在心里骂的,还是直接骂出来,他一直在骂着,不知道脸上是哭是笑,还是抽搐得完全没有表情了。
手指的指甲去掐戚牧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掐进在戚牧遥的后背和脸上。
戚牧遥你好样的。
我**/妈你今晚就把我掐死。
不把我掐死我看不起你。
你如果今晚没把我弄死,你就别叫戚牧遥了。
我操/你妈。
你们全是在骗我。
戚牧遥你别叫戚牧遥了,你他吗就叫狗娘养的。
戚衍榆骂的眼泪狂流,他根本不知道,戚牧遥也在骂他,一口一个操/你吗的,司机和私保喊人和拉劝的喧天声音充斥在耳边。
他只知道戚牧遥一点都没有让他。
戚牧遥面孔完全撕下来。
他以为自己半年在外面住酒店洁身自好,是因为改过自新了。
放他妈的狗屁!
他就是同性恋,他这辈子就是同性恋这点不可能改了!
他妈的,他戚牧遥就是以为他改正了,所以才把他接回家,才对他这么“好”。
他还以为戚牧遥丢的良心捡回来了。
你听好了,你听不听得清也没关系,我他吗就是同性恋了。
把我杀了。
把我杀了听见没有!
“你他吗把我杀了,我早就不想活了。”
而这一句戚牧遥恰好在他自己连绵的带娘的骂声中也听见了,“你不想活是吧,你早就不想活?”
“行我他吗今晚让你什么是求死不能。”
七八个私人保镖拉也没把干架的俩兄弟拉起来。
“疯了,疯了!”司机吓得流泪满面,不知道该不该向二少爷打电话,“不好了,大少爷还把三少爷打死!”
尖叫,阻拦,什么叫声都有。
戚牧遥忍了这么久,这他妈随随便便别人给他出头一下,他就跟别人回家睡了。
他脏不脏?恶不恶心?
他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廉耻?
狗娘养的,竟然为了个男的扇他耳光!
很好。翅膀硬了。
硬了他就给他折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谁的哭声,终于把戚牧遥拉了回来。
他剩下的戚衍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过去一样。
也不知道哪来的血,糊了戚衍榆一脸。
眼睛,鼻子,嘴巴大半张脸全是血。
自己的手上也是血,黏糊的血,温热的血,也是冰凉的血。
“小榆?”
戚牧遥去遥戚衍榆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戚衍榆的脸紫了,完全如同那种刑侦记录片里才有的死人的脸色发紫。
“小榆?”
那人没有回应他,反倒是被他摇晃,不知道哪儿有漫出了不少的血。
倒流在耳朵全是黏糊的血浆。
原本要去掐他的脸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戚牧遥吓坏了,他想把戚衍榆抱起来,戚衍榆卡在那个地方抱不动。
好像死了一样,一点呼吸和胸口起伏都没有。
第28章
戚牧遥扇了自己四五个响亮耳光, 他颤巍着,伸手去要把人从卡着的后排座位下抱出来。
戚衍榆的脸是苍白的,大半张是哀艳的粘稠。
眼皮,眼睫糊着一片黏艳, 有几处像是迸射状大小榴珠落在那人的左边脸颊。
左脸还算比较干净的。右边半张脸被血覆盖, 嘴角半张着,还有流到耳后、发尾和毯垫上。
哪来的血?是戚衍榆的血吗?
戚牧遥想去用衣服去擦戚衍榆的脸, 发现不知道哪来的血, 看看自己,自己也被喷射般的, 左衣服上有零星的斑渍,右边身体有大片的沾染, 但并不浓重。
他右胸口上的衣服是碰到了戚衍榆的胸前和脸了吧。
戚衍榆的脸被他用衣角袖身抹了一遍, 脸上仍留有粉赤的淡血印记,但终于显现出了深血横流, 那是从嘴角里倒流在耳后颈下。
他怎么会吐血呢?
他那种病不是只会导致瘫痪、失聪么?他怎么会吐血?
戚牧遥护着戚衍榆的脑袋,在几个私保挟住下,终于将他抱起来。
他眼睫不知道什么时候覆着, 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刚才与他对骂难听的人没有存在过一样。
手不敢,还是去摸那个人的鼻息。
没有探到,因为这个人的胸口再明显不过了,没有呼吸的起伏。
有回校的医学生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 有的围了上来发现了戚衍榆, 主动帮忙说:“发生什么了吗, ”
戚牧遥:“我弟弟,吐血了,”颤抖声音, 恐绝的眸光。
大家帮忙着把人抬出来放下了水泥地上,医学生纷纷接力给他做心脏复苏。
去借AED的有,也有打救护车备注带上除颤器的也有,也有打电话请教他们学校心内科退休返聘的教授老师。
那些按压的动作他没亲眼见过原来是这么粗暴的,跪上去,两手臂伸直大幅度按下去,他弟弟的胸骨随着按下去动作而凹陷十多厘米,他们犹如杀人一样压破心脏那样的一起一落地按着。
看着那些学生会把他弟弟胸骨压碎了,肋骨刺穿心脏那样不治身亡,他突然发疯吼叫,“你们是不是要压碎他心脏了?他心脏没问题的,他吗的为什么要去按他胸骨?!”但司机和私保拦劝住他。
戚牧遥狂骂了起来。戚衍榆没死也会被他们按死的!
学生搬来了AED正在解开戚衍榆的衣服暴露出他的胸壁,用纸巾,和学生干燥的自发脱下的衣服外套去擦戚衍榆胸口的血迹。
胸部皮肤贴上电极垫,观察他心电图。开始除颤。那个人胸壁被电流带动胸口起伏。
可是一直除颤,那人都没有任何复苏过来的反应。
“意识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脏是骤停的,已经在使用除颤了,可还是没有……”学生打求助电话说明着病人情况时。
戚牧遥吼骂:“他怎么会心脏骤停?他是医学生,又没有心脏病!”
学生回看他,见他上衣都是血,知道他是病人亲友,但她依旧大为诧异:“你有病吧?医生加班喝口水都有可能心脏骤停呢,普通医学生就不会猝死了吗?”
戚牧遥这样说法也没错,在他印象中,戚衍榆是没有过心脏方面任何疾病。
心脏骤停,是在吓唬他什么。
操场上有人在散步,跑步,图书馆的学生在学习,不知道几公里的校门口附近发生什么。
夏依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着回来陪她一起解决学生会组织的彩虹跑活动事项的顾惊澜,看他认真的给自己改活动策划的模样,夏依依偷偷观察了他赏心悦目的脸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扑哧:“也别太认真,可以刷刷手机休息下,反正今晚12点前还来得及。”正话反说的俏皮话。
夏依依是学生会的秘书处秘书长,是协助主/席团策划组织学生活动的重要部长。
顾惊澜不解:“彩虹跑方案不是早做好,怎么会驳回来,”
“不知道体育部和学习部那边怎么协作的,总之没弄仔细,今天学委老师临时查看出纰漏打了回来。”本来约他在学校外面的24小时营业咖啡厅里处理,她怕时间不够。后来顾惊澜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就说门禁前能搞定,就跟她来图书馆的讨论室改策划了。
夏依依看着主/席在她就很安心,不愧是顾主/席,她刚刷到了一条朋友圈,就拿来当做闲话交谈,“朋友圈说,校门外有人心脏骤停了。还好是倒在了咱们侃医大门口。”
“现在么,”他想到了戚衍榆。
他好像有心脏那方面的疾病,但这人应该不是他。他跟祁远瀚他们一块呢。
有事的话祁远瀚早哭着打电话来找他了。
而此刻,他收到了短信,想曹操曹操发信息了。
祁远瀚的短信:【我们回寝室了,我忘了买水,给我带瓶水呗,校草。】
戚衍榆也回去了吧,那么校门外的人就不可能是戚衍榆了。
夏依依说:“是五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应该救护车拉走了吧。”
救护车很快来了,侃北医科大附属医院就在附近。
大家七手八脚把人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AED依旧在除颤着。
呼啸声在大学的夜空多少有点,医学生把地上散落的好心人送来的药、衣物,水,纸巾等收拾地捡起来。
地上还有一小点血渍。门禁很快到了,学生都疾步朝寝室回去,保安看着那淡粉色的地,用了两桶水冲一下水,地面就变淡了。
顾惊澜回到413寝,发现都在,除了戚衍榆。把水抛给了刚打完一把刀塔在结算页面的祁远瀚。
“他呢,”顾惊澜的目光是扫了一眼3号床的空着的床铺,问。
“我们还在逛银泰呢,他就说他先回去了。没回寝室,那就回家了呗。”祁远瀚拧开瓶盖,“怎么,铁面无私的学生会主/席也会关心‘男朋友’啊?”
“去你的。”顾惊澜去隔壁寝要回他的免疫学笔记去了。
趁他们顾哥不在,黄少泽扭头过来对祁远瀚说,“别瞎说,咱们顾哥有女朋友了,”
“谁啊,”
“夏依依,隔壁班,也是临医的,新校花。”
“哦?那太子更没希望了。”祁远瀚揶揄,“太子也是的,今晚也太明显了吧。”
“什么明显?”就黄少泽这个老实人没发现。
“没你事,玩去吧。”虽这么说着,祁远瀚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以前太子就会拉着他那张脸爱答不理,这两天话多了不少。
戚稍理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灯还没有灭下来。
门口走道上,他大哥站在门口,看向并不能看进去的手术室外的门。
远处,就看见他大哥后背手臂衣服有些血污。
脚步放慢,原本戚稍理还是跑上来的。
他压下了喘气的声息,“大哥?”
他大哥没有回头,依旧是背脊孤孑,影子在走道上的灯光下很淡,只是一小团,跟没有一样。
“三哥哥怎么样了?”戚稍理从外地赶回来,才看见戚息枝、管家也在。
戚牧遥稍微抬起眼,戚稍理看到他大哥上半身大片的衣服上,手的关节,手心的侧腹、侧颈下接近衣服的地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以后别扔你三哥的画板了。”戚牧遥突兀说这么句。
戚稍理心中微堵,他低下眼,“嗯,我知道。”
小时候,戚衍榆但凡碰他的画板一下,夸他画的好看,戚稍理连画板带画笔全都不要了。
他还要仆人把他的画板扔出去远远的地方。
戚衍榆就会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他弟弟为什么会发这么大脾气。
佣人就告诉戚衍榆:“小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不是你问题,是小少爷的习惯而已。”
戚衍榆就没怎么去看戚稍理画画,也没有摸过他的画笔和画具。
但他后来看到有一次,戚牧遥夸戚稍理的画很好,还指了他画上的一处地方,但是戚稍理表现得没有生气,相反脸上是被人称赞的愉悦的表情。
有一天,戚稍理质疑他的油画上被戚衍榆捉弄地放了一只被颜料粘住最后活活挣脱死的带翅的虫子。
两人争吵,后来争吵很久后,终于戚衍榆像是放弃掩饰般地承认了:
“是我放的怎么样,”那时候戚衍榆的笑还带有了恶趣性的意味。像是将错就错,也像是蓄意报复后公开真相。
戚稍理和戚衍榆打架,那时候戚稍理还打不过戚衍榆。
被戚衍榆压骑在地上只会痛哭流涕。
戚衍榆松开他,后来把戚稍理的所有画纸最爱的颜料都摸了,不仅摸了还一张张一支支扔了,画具洒落一地。他当着哭声震天的戚稍理面前,神情瑕然地说:他就碰了,怎么了?
他不仅碰,他还把他的画具全扫落在地上。
我踩一下,又会怎么样呢。
那时候戚衍榆恶劣地说着这些话。
激得戚稍理对他大哥告状,哭得撕心裂肺。戚牧遥还哄了他好一阵。
戚牧遥就对戚衍榆说:“他是弟弟,无赖点怎么了,他永远都打不过你的,让他一下吧。”
戚衍榆不是很懂:“那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能摸他的玩具画纸,就我不可以?”
“我都说他是无赖了,你跟小无赖争什么,你就当让让小赖皮狗呗。”戚牧遥说。
风波平息了很长时间。
有一天,两人一起学画画的后期,戚稍理把戚衍榆画得不错的画撕了,还把他画板扔了。
戚衍榆回来看见后,抑制自己动手冲动,喃喃说:“为什么他可以当无赖,我不可以?”
戚稍理爱跟比他大很多的戚牧遥撒娇,还偷偷当玩笑告诉戚牧遥,我把三哥的画具画板都扔了。
“你怎么这么恶劣,你三哥没揍你?”不得不抱住爬上他身上的几头身的戚稍理,快十五六岁的戚牧遥问。
“没,他现在应该不喜欢画画了吧。”他都不揍他了,可能是不再爱画画了。
第29章
戚稍理注视到他大哥戚牧遥, 姿态如往常一模一样。
对他说话的口吻也一样。
身板是绷直的,只是神情是不太一样,与往日的威严不同,多了一点颓唐、。
没见过他大哥这样。即便周围站着医院出面的安抚戚牧遥的行政和医生。
但戚牧遥注视着那盏灯, 如同孤海的缥缈遥澹的灯塔, 也可能是塞壬的迷惑而出现幻觉的灯。
戚牧遥站姿近乎如谢庭兰玉,面容倨傲冷视。
头颅微扬, 只是眼中如迷雾遮掩。
对于医院领导, 行政医生的决心,和请他到贵宾室休息, 摆手,不发一言。
直到抢救室门后急匆匆走出来了一名绿袍手术服的医生, 可头上那盏抢救灯仍没熄灭。
“还在抢救中, 戚先生再等等。”戚牧遥作为侃医大附属医院的赞助投资以及股东之一,医院领导也非常重视。院长亲自督岗, 五名主任医生、六名主治医师亲自抢救。
说着正要出去,戚牧遥不多的动容和失利,他抓紧要离去的医生, “你说完?他吗的找到知道他情况的、不用做手术的医生跟我说!”
“是、是。”看着周围领导没有规劝,只是点头意思,这位医生后来找了一位知情的医生来说。
“已经在全力抢救,请戚先生放心。”
“别跟我说废话。他从来没有心脏病, 他怎么会心脏骤停?”绷不住, 戚牧遥脸色阴沉。
“这个我们还在检查中, 等抢救结束后我们会做相应检查判断是否是心脏病……”
“他怎么会吐血?”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呕血。
“吐血有可能是消化系统出现问题,如果他是心脏病患者,长期服用了阿司匹林, 就会导致胃黏膜眼中损伤,诱发消化道出血,所以会吐血。”
“他没有心脏病。”戚牧遥再一次重申。
“……好。”
戚息枝充当好人去安慰他大哥:“他们会尽职救三哥的。”
戚牧遥当众怒斥回去:“他们能保证还我一个活着的戚衍榆?是不是你保证?”
戚息枝表情惊愕,他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在戚牧遥有坏情绪时,不要去跟戚牧遥说话,哪怕安慰也不行。
戚稍理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他以前经常能看见和戚牧遥互骂的戚衍榆。可往往很多时候戚衍榆偏偏不服,所以家里一般是戚牧遥和戚衍榆吵得最多。他三哥也被治得最狠,但也永远都治不服。
四个小时过去了,戚牧遥依旧在看着那盏灯。出现了幻觉似,灯是交叠,又重合。像是熄灭,又像是恍惚闪烁了几下灯光变得暗弱溟淡。
像是幻听见急救室里的医护人员声音:
“心内注射肾上腺素0.5mg加量1mg,仍然是每5分钟一次”
“把异丙肾上腺素给他雾化吸入。”
“再按下去人都要压零散了。”
四小时是抢救心脏骤停很长时间,是错过黄金救援时机了吗。
戚稍理恍惚,胸口针窒收缩的疼。
他怕惊扰大家,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楼道里,楼道是不常走的消防通道,里面没有灯光,满是尘雾零散,僻暗如洞。
他突然弯腰,呕吐了起来,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恍惚间,看见了小时候的他哥。
拎着颜料盘,呆呆地远远地看着画室里的自己正在作画的画板。
他哥看见戚牧遥给自己在画纸上添上一笔,自己没有恼怒,反倒更开心愉悦,他哥脸上的困惑更大了,眉头蹙着。
他走上前,想去牵一下那时候的他哥的手。
但是他哥站得有点远,几头身的身高,儿童的身躯,戚稍理不得不再走上几步,但是那个小小的身影永远好像离得他有点远。
走着走着忽然一脚踩空,“扑通”地滚落在楼梯,摔了好五六个跟头才楼梯的平层止住,眼前的浮现的错觉记忆终于消失了。
戚稍理的膝盖,肘臂磨得有点冷,他理了一下手心的砂砾,听见楼上的走道传来激烈的骂声。
那骂声熟悉得让戚稍理不顾自己摔得疼痛,爬起来扶着扶手跑上楼去,走道里戚牧遥言辞激烈和一个路人难听地骂起来。
戚稍理不明真相,可依旧冲过去拉开跟不知道谁发生冲突和谩骂的戚牧遥。
医院领导也连忙劝架,冲突的对象好像是迷了路经过的病患家属。那家属路人当时说了句“没了”还是什么的,可能并不是指的是抢救室里的病人,可激得戚牧遥狂骂和动手。
戚稍理赶忙去拉开情绪失控咒骂的戚牧遥,其中戚稍理被扇了耳光,戚稍理连忙不顾疼楚,“你冷静点,”
“别丢人了,行不行?”戚稍理不顾任何终于斥责他大哥。
戚牧遥才抬起头来了一点,抬起冷眼,不知道是冷静还是伪装,自嘲嗤笑:“哦,”
戚稍理是性格中畏惧他大哥的,他语气稍微改了些,没有刚才那样的吼:“你这样,三哥也不会好起来。他要是醒过来,你更应该要控制你的情绪……”
“你也要教训我?”戚牧遥冷笑。
戚稍理终于说,“你刚才就是这样跟我哥吵的吧?”
戚牧遥原本谩骂的路人变成了他——
“怎么了,开始溯本清源、找谁把你哥害成这样的人了?”戚牧遥今天的脾气格外得一点就燃似。
“你真跟他吵了?他之前不就是身体不好吗,”戚稍理蹙心地说。
“你也配教训我?”
“我只是想跟你讲道理,你不想讲也随你,”戚稍理难得硬气了一些。
医院领导人精嗅到了火/药桶的味道,还没加以规劝几句——
“没有我,他拿什么活?他以前没被教好道理规矩,我现在终于有了时间精力来纠正他,让他走回正常的道路,也需要你来指点了是吧?”
“你出发点或许是好的,但你应该知道戚衍榆什么脾气,他原本就生病了……”戚稍理很少这么敢跟戚牧遥据理力争过,仿佛他在楼道看见戚衍榆给他的勇气。
戚衍榆以前就这么跟戚牧遥吵,吵得山崩地裂,最后戚牧遥把他拖进书房去打,而外面的他听不见戚衍榆的哭,或许他连哭都没哭一声。
“我日***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戚稍理,你是不是觉得他吗的自己长了几岁资格来了配来教大家怎么为人处世是吧?我日你祖宗**……”
还有医院领导和行政医生在,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想惹火上身,只是说:“童言无忌,孩子嘛,他不是那个意思……”
同理还有戚息枝,他身份不如他们亲,如局外人旁观者的他没想到竟然亲兄弟阋墙了起来。
他恨不得化身晴雯身边的贾宝玉恨不得狂赞起来:撕得好撕得好。戚牧遥当初怎么没把戚衍榆打死了,还送医院抢救呢。
“你应该让戚衍榆来看看你现在是副什么样子,”戚稍理似乎也找到了言语攻击的最佳利器,冷静如他,但身体也在发抖,泪光闪烁着。
“你也没资格一口一个戚衍榆,你关心过你哥吗?嗯?”
戚稍理或许是内疚,或许是被骂得,泪光更频闪。“我现在关心他还来得及……我不像你,就只会骂他……”
戚牧遥狂骂了起来:“我操/你妈的,我不仅骂他我他吗还要教训你……”
医院领导头更大,一个躺在里面生死不明,还有两个在外面吵得要动起手来。这是怎么个鱼烂土崩的高门大户?
要是抢救不来,仿佛附属医院夷为平地都不是没有可能。
人微言轻的劝根本没有一点作用,连同他们的管家劝阻,根本于事无补。
戚牧遥骂得双眼猩红,青筋爆出,气喘吁吁,如果不是被拦着,戚稍理早就被打倒地连滚带爬地蜷缩在地上了。
戚稍理泪流满面,依旧不改初衷,盯着戚牧遥一字一句:“要是我哥醒了,你别像跟我吵那样地,跟他吵。”
“我去你吗的,”戚牧遥脏话不断,“你什么时候滚回去英国上学。”
戚稍理留学在外,这段休假时间飞回来办展而已。少年的眼泪擦了一下,依旧倔强:“我假期还没结束。”
“我操/你妈的兔崽子,你他吗今晚必须回英国。”
“我不,我哥都没醒来,”
少年终于忍不住跑了,不过他只是拐进了暗无光影的走火通道的楼梯里宣泄地哭了。
小时候他被大哥训斥了,那天大哥像是吃了火/药凶他还把他揍了,而平日大哥格外宠溺他们,但前提是——他们要按大哥的话去做事,不得违驳一丝一毫。
和他关系不好的戚衍榆,在抱膝痛哭的自己面前,蹲下来,审视了自己好一会儿。
再放弃往日小吵小闹,把手绢递在膝盖附近的他的脸边,表面嫌弃的语气:“哭什么,你大哥就是那个脾气,你吵又吵不过他,你惹他干嘛。”
戚稍理向来只听软话,这种像是数落他的安慰他根本不吃,埋头的他哭得更伤心了。
戚衍榆又凑着脸在他膝盖小腿下,想去看他:“别哭了,詹太太给了我儿童节目券,你要不要去看?你不哭我就给你。”
楼梯的暗道里,戚稍理更加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
寝室里,现在已然是断电熄灯了,413的人该洗澡洗澡,该借鉴作业的借鉴作业同时喊着“快点洗不然等下我没热水洗澡”。
而3号床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回来。
他不在意一样收回视线,但他别不是在哪里心脏病发晕倒了。
微信的最新消息里,是校花夏依依发来“真好,赶在12点发出去了。下次再让咱俩收拾烂摊子,咱们就先收拾他们。”
顾惊澜没有回复,对方又发来了一个终于能伸懒腰歇息的小猫的可爱表情包。
手机退出了微/信。
真怕他会在哪个角落里倒了没人知道,看着联系人上的名字,顾惊澜等了几分钟,把电话拨了出去。
可能是有因就有果。收因种果。
如果他昨天没有跟戚衍榆切磋的因,就没有戚衍榆犯病的果。也不会因为种因得果而去帮他解决棘手的事。
而作为寝室里唯一一个知道那个人心脏不好的人,多留意起他动向去处,是种出来的果吧。
顾惊澜听着对方电话里的关机提醒,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戚衍榆当然依旧没有回来413寝室。
413照常忙得不行抢着洗漱拿书出门冲食堂去再上课。
周二的上午,顾惊澜百般无聊一个人坐在了生化课的最前排上。手机忽然振动了,他拿起来看,是别的人发来的消息,最前面的聊天框还有校花发来的消息。
他看不是重要的信息,就随手把手机按黑屏了。
戚衍榆当初就坐在隔着他几个座位,从容不迫、谈吐不凡地回答着教授的问题。
从此生化课前排就只有他俩“绝世双侠”。
教授很留意坐在顾惊澜旁边的新同学,“那位叫,叫……戚同学的,怎么今天没来上课啊?”
坐在后排的和414,416的人挤着的祁远瀚不知道该不该给老师瞎说一个,太子请假了。但太子上午时常很少来上课是常规操作,班主任和校委根本不会怎么了他。
黄少泽正要举手告诉老师,好心帮太子请个假时。
顾惊澜就说:“他请假了。”
“哦,”教授摸摸教案的侧边,又问,“怎么请假了,”
顾惊澜淡淡说:“身体不舒服吧。”
“哦,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啊,医学生最要紧不仅是知识实操,而是自己的身体。”教授人挺好,关心几句没追究就继续上课了。
上完上午的课,中午顾惊澜回寝室一趟,顺便帮413拿下去上课用的书,发现那个人的床、桌依旧跟昨天他回来的看到一模一样。
去哪儿了。
他记得最早他以前回来寝室,这个人才不紧不慢起床洗漱。
如果他回家了,怎么电脑什么的都没带上。
顾惊澜把几个人的书都带上了,下午上的
第一节大课是兔子的实验课。
在做人工授精将稀释了的输精器送入雌兔应道,缓慢注入液体,不免地想起了祁远瀚说像是戚衍榆的睡姿,说像是雌兔被雄兔爬跨时的姿态,在脑海的画面挥之不去。
这都能想起戚衍榆,看来戚衍榆在他脑海里的关于这类的形象根深蒂固。
顾惊澜嘲纾道。
又过去了五天了,太子竟然一直都没来学校,让一回到413寝发现3号床依旧是原来动都没动过的模样的祁远瀚惊讶:“太子又打算休学了吗。”
今天是周日,上了老师请假补的一节课后,回到寝室,黄少泽稍微把滑出去、挡住过道的、戚衍榆的行李箱拉回来了一些。
刚才回来路上在刮风,下午天色看起来灰蒙蒙的,准备要下雨了,还有几滴雨水撇进了最靠近阳台的2、 4号床。
顾惊澜不在寝室,黄少泽忧心地看着外面:“好像要下雨了,”他又要打伞赶去家教了,所以忙着收拾教材。
寝室准备只剩祁远瀚一个人了,他忘了问。“你干嘛去,”
“家教啊,多此一问,”黄少泽怕迟到匆忙着找着雨伞。
祁远瀚看了外面真的下雨了,于是他走出阳台举起了晾衣杆收衣服了。
而周一晚上出去吃饭前,戚衍榆洗了晾在外面的白大褂还没收回来。
祁远瀚看着自己手上并不多的衣物,看来多收一件白大褂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看着挂在头顶的戚衍榆的白大褂洗得挺白净的,不像是还带有了血污脏渍,祁远瀚看着就道:“太子果然是太子,洗个衣服都不行,挂外面一周了都没收回来。”
雨水变得有些大了,阳台外不宜久留。
看着随风飘逸的白大褂,祁远瀚好心地扬起声量道:“遇到我是太子走运了,不然谁帮他下雨天收衣服啊,”
黄少泽忙着打网约车而出门去,没理睬他。
祁远瀚就把自己衣服堆会了自己椅子上,而看着戚衍榆的白大褂,全新的,没穿过几次,他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3号床,桌床上的东西一点没少,也没被动过。
“整天翘课翘课,衣服也不收,”
把白大褂挂在了戚衍榆的床上柜子的抓钩上。
看着这原本洗得雪白如洗,但在外面落了一点灰尘的实验服,祁远瀚再摘下来,用手去给它前后上下掸了几十下。
好不容易看着上面没那么多灰尘脏污了。
又重新地把实验服挂回去柜钩上,垂落在床上方。
黄少泽最后要出门了,看见祁远瀚居然幽幽地一屁股坐在了3号床的椅子上,神情悠闲。
黄少泽急着出门,“你干嘛啊,”怕祁远瀚弄坏太子的东西,太子怪罪他们,他们可赔不起。
平时戚衍榆要是住寝室他不在的时候,祁远瀚也嫌弃碰太子的东西。
“人都不来上课,坐他椅子怎么了,你赶紧家教去吧,”
“你别碰人家东西,可赔不起。”这才是黄少泽最想说的话。
祁远瀚咧咧道:“你他丫的,我好心帮他收个衣服,我衣服堆在我椅子上我没地坐了,我坐他座位歇一会儿不行了是吧?”
黄少泽知道祁远瀚衣柜里衣服鞋子多得不了,看去他的椅子又被衣服堆起来,看来是等会儿要整理不然椅子上的衣服塞不进去。
祁远瀚随手找了桌子上的一本书来,发现书名叫做《养狗大全》。
他觉得这个富二代还挺……挺那个啥的?
对狗有爱心,对人就没什么爱。
“太子不在,怪啊。”祁远瀚感慨地翻了翻书本,看里面是什么,“怪寂寞的。”
戚衍榆其他一切贵重物品他都没碰,就歇息坐一会儿他椅子。
黄少泽说要急着出门,还在找给学生买的练习册和试卷。
“他要在的话,多少让他给我绝地求生每晚都买个挂。”祁远瀚啧啧摇头,小心翼翼地翻着书。他怕弄破了太子的书,估计太子要哭鼻子吧。
“你也省点了吧,”黄少泽笑,边翻箱找柜,“失去了才珍惜是不是?”
“你打电话跟太子说,期中考完去秋游不,班长要收费了。”祁远瀚翘着二郎腿,但还是留意别踩到了太子的桌柜边缘。
“没时间啊,我每天这么忙,太子不回来上课了也有可能。”黄少泽边喃喃,“我记得我给我学生买的练习册放抽屉了,你是不是拿去以为是作业抄了?”
“滚,我认字好吧,压根没碰过你的东西。”祁远瀚对看这类科普书看不进去,他对狗更不感兴趣,把书放下了,又撕了撕手指指甲边起刺的地方,“你得跟太子支一声,免得到时候咱们全班都去秋游了,就他一个人不知道,没去成,说咱们孤立他。”
“你就会嘴皮子动动,你打电话问他啊,”黄少泽越找越奇了怪了,怎么练习册长翅膀跑了?
“我没他手机号码啊。”祁远瀚摊手。
“我给你,我等会儿给你。你不打你是孙子。”
“我才不打,通知他的职务已经有你了,我只负责平时活跃气氛。”祁远瀚觉得平时跟太子贫嘴斗嘴,是他活跃与太子的室友关系气氛主要手段之一。“我可不抢功,”
“去你的,”黄少泽终于找到了练习册了,装进背包里出去。
“喂,你通知他秋游记得问他还来不来上课了,不然他椅子我征用了,正好没地方放衣服呢。”祁远瀚其实这话的重心是太子还回不回来了。
“我可去你的吧。”黄少泽忙得都没带上门,朝楼道狂奔去了。
祁远瀚把《养狗大全》书放回去戚衍榆的书架,就从椅子起来,把椅子给戚衍榆端回去桌洞下,回去4号床收拾他的衣柜和椅子的衣物去了。
外面果然雨越下越急,噼里啪啦地好像要把外面高耸茂密的树木叶子和灌木丛砸个稀巴烂一样。
还好他帮太子收衣服了。
祁远瀚哼着曲儿,微信上,班长又来语音问他:“你们寝室那个戚……戚衍榆去不去秋游,就他没交费了,不去赶紧说一声。”
祁远瀚发语音:“同学不来上课你也不关心下同学,你怎么不问他去不去秋游?”
班长语噎,过了会儿语音过来:“我联系不上他。”不知道刚才那会儿是不是去问戚衍榆去了。
“哦。”祁远瀚回复,“我今晚让咱们顾哥问问呗,”
“快点,今晚截止。”班长不耐烦,就413那个新同学事最多,“别的班费用都交了,就差咱班。”
“交不齐你不用冲我发火啊,”祁远瀚就是嘴贫,在言语斗嘴上从不落人下风,“同学不关心,收费最积极。”
班长气了个半死,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第30章
雨后来没这么大时, 祁远瀚止住了要把手伸向电脑打开的游戏的瘾头,把作业带上,去图书馆赶作业。他要是待在寝室只会又想打游戏。
而晚上七点顾惊澜回到寝室,发现寝室空无一人。但是看见戚衍榆床铺上多了件白大褂挂着, 一下以为人回来了。
但视线下移, 那个人的床铺依旧是那样,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桌上依旧维持一周前的原样。
顾惊澜被淋湿不少,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出来寝室依旧只有他一人。
外面婆娑的树影, 夹杂着风雨声,如雨打芭蕉的寂静萧然。
祁远瀚在图书馆作业做完了, 就去西门的美食街买吃的, 中途他打电话问顾惊澜在不在寝室,还问太子回来没有, 他买了炒粉干、烤串、烤生蚝。问他跟太子要不要。
“你傻了,他怎么可能在。”电话里头,顾惊澜说道。
“哦, 那你要不要问问太子,啥时候回来。”祁远瀚一边咬着烤串,一边脖子夹着伞手拿手机问。
顾惊澜哼笑,“你怎么不问问他, ”其实祁远瀚和戚衍榆的关系表面看着冰火两重天, 但是祁远瀚这几天老问太子回不回来, 背底的意思终究是关心戚衍榆。
只不过老让别人去打听太子消息,他祁远瀚自己怎么不亲自去问问?
瞎扯聊几句后挂断电话,又想起他之前打过几次戚衍榆的电话, 每一次都提示的是机主关机,稍后再拨。
他在戚衍榆没回来晚上就问班主任,后来第二天班主任给他信息是:戚衍榆被家人接回去。也就说,他本人没有在外面发生意外。
晚上班长关于秋游这一事发来最后通牒,这次他学聪明了,问的对象是顾惊澜。
顾惊澜一言不发就给班长打去了他为戚衍榆垫付的秋游费用。
班长没想到对方“啪”地就打款,他边安然收款也边好奇:“他去啊?”
顾惊澜只是怕他到时候回来,全班去秋游没通知他。顾惊澜随口回复道:“当然去。”
顾惊澜今晚难得没有比赛任务,没有小组讨论,更没有学生会工作,今晚的寝室也难得只有他一个人。
身倚在了床边,看向了3号床。
指骨衔着细长的香烟,吞吐着清淡的雾气。
峻冷的面容在隐隐约约的烟雾中,眼如松乌,望住对面的桌床椅柜。
睹目时的思绪翻飞,缭绕百里外又萦回了眼前物主的主人身上。
窳白的脸,不服的眸光,脸上的斑驳青草印记。
再到呼吸紧促,央求的悴容。
睡得朦胧中,自己担心他停止呼吸多次起身,发现他神情安然,胸壁起伏。
后来这画面又飞到了与祁远瀚争辩熟没熟话题时的淡然神定的模样。
真奇怪。想个女人不好么,想他干什么。于是顾惊澜转了身过去。外面风雨晦暝,电光晃耀,月残花落,偶尔寒鸦掠过。
一场秋雨一场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不过是个过路的。
后来,顾惊澜在寝室临时接到了比赛改实验某流程的短信,需要两部电脑同时操作。
而黄少泽和祁远瀚把各自的电脑都带去图书馆了。他想到给戚衍榆打电话,借用他寝室里的笔记本电脑。
拨打过去,手机依然是关机的,于是,他就给戚衍榆发去消息。
顾惊澜不碰别的,更不会窥探别人隐私。
短信发出去后,他就打开了戚衍榆笔记本,戚衍榆的电脑没有设密码。他打开了笔记本浏览器,发现戚衍榆的浏览器没有关,里面网页暂停着一部卡通狗的电影。
可能没看完,进度条只暂停在了三分之一处。
他又瞄了网页的标题,这部电影名叫《道格的特别任务》。
“……”小朋友心性么,看动画片?
他新增一个网页,把医科院的某比赛的机操实验平台网址输进入。进入后登录平台,找出平台已做着的实验,按照改动的流程重新操作提交一番后,顾惊澜退出了登录,关掉实验平台。
他保留了原来的电影网页,想把笔记本合上。
但鼠标可能不小心触碰到了电影的暗幕,电影就继续播放了。
·
庄园,人已然从医院重症监护室转回了家中。
只不过他在医院是怎么样躺着的,在家依然是怎么躺着的。
仍旧插着管连接着心电监护仪、脑电监护仪、心电图。房间内还有备用的纤维支气管镜。
而戚牧遥的意气风发也消了许多,只剩下了颓然,麻木,不真实的恍惚。
他就在那个人的床边,擅自地拿起了那个人黑屏的手机。
打开手机,他犹如偷窥狂般。
什么都看。
也什么都看得极仔细。
包括:信/用卡流水,购物平台,社交聊天,打车软件,通话联系短信,相册,通讯录,手游端的游戏,学生平台APP,医学生考证的题库软件等等。无一遗漏。
无一例外,除了记录干净,就是寥若晨星般不多的记录。
信/用卡和支/付软件上的消费账单,账单只有食堂买饭,平日买水、买烟等日常记录。
唯一一笔大的开销金额,是上周的一次外出在烤肉店的消费。
连购物平台几乎没买过什么东西。
戒指没有,衣服没有,情/趣的用品更是没有。
但是有一个下单的物品,让得戚牧遥瞳孔稍凝。
戚衍榆的购物平台里有一处很明显下单商品,那商品是一处墓地。
点开墓地客服交流,戚牧遥发现,戚衍榆在两个月前一直跟经理沟通要什么样的墓地。
经理问他买给哪位的,可以为他推荐。
戚衍榆说是买给他的狗的。
经理回答说他们有宠物墓园,可以选专门的墓园,让爱宠有个伴。
戚衍榆回答的话却是言语混乱,逻辑难辨:“不,我的狗像我,我也像我的狗。他不能住宠物陵园,他得住成人的陵墓。”这话咋看,是让人难以明白他的这句话。
经理以为主人爱宠情深,说没问题。问戚衍榆什么时候去看墓园。
戚衍榆当时的回答是8月6日。
但是到了8月6日,经理多次问他,戚先生您来看墓园了吗?您需要我来带不,您还在吗?
失约了。发生什么了?
终于想起来,8月5日是戚稍理的生日,8月6日,戚衍榆病倒了,所以才没去成看墓地吧。
后来经理又和戚衍榆重新约了时间。
这次约的是8月27日,可后来也没去成。
戚牧遥想了很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天他骗戚衍榆去体检了。后来戚衍榆还跟他发脾气来着,后来哮喘发作。
戚牧遥上下翻看购物平台的历史下单记录。戚衍榆买过了几本书,除了专业要用的书外,有一本叫做《佛兰德斯的狗》。
这是什么书?
怎么什么都跟狗有关?
戚衍榆养过狗吗,他喜欢狗?
最后是点开了相册,相册里一张照片也没有,既没有自拍,也没有任何的拍摄。什么都没有,雪白得突兀,就连相片的回收箱也是干干净净的。
戚牧遥心中微窒痛。似钢针刺入,又如悔恨作祟。
完全看不下去。
犹如是心脏被无形的手揉捏。
即便窒息般的胸痛,依旧仍然把他所有手机软件看下去。
等待打开他的社交平台,跃然眼前的,是很久之前发的上锁动态。
期间可能很多都删掉了。
只有半年前的记录。
一百三十多条全部锁着、仅自己可见的文字。
可是,更像是记录了自己当时在看什么电影——
1月13日:“快乐神仙狗,快乐神仙狗2,小姐与流浪汉,小姐与流浪汉2。”
1月14日:“超级巴迪。”
1月15日:“小杜与我,猫巴克里。”
1月17日:“小狗波图,穿靴子的猫,虫虫危机,浪漫鼠德佩罗,鲨鱼**,犬之岛。”
1月18日:“奇幻森林,狗狗的疯狂假期,极速蜗牛。”
1月27日:“黑猫鲁道夫。”
1月28日:“啄木鸟伍迪。”
1月30日:“爱宠大机密。”
1月31日:“两头笨狗,酷狗上学记。”
2月1日:“斑马总动员,丛林有情狼。”
2月6日:“丛林大反攻。”
2月7日:“理查大冒险。”
2月8日:“闪电狗。”
2月9日:“ 波鲁鲁冰雪大冒险。”
2月13日:“狗狗伤心志。”
2月14日:“夏洛的网。”
……
……
每看完一部就发出一条文字记录片名,仿佛在消磨时间过度心情一样。
多的时候,一天能看六部电影。
几乎每天一部,或是隔几天一部。
而社交平台记录的这段时间,是戚衍榆与他断绝关系被他赶出去后,在酒店里的轮椅上、或床边,靠着看电影每天度日消磨的日子。
戚牧遥心犹如数箭穿身。一下子他不知道是胃痛,还是胸痛。
竟然要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大口呼吸,连着肺部犹如破了风箱般撕扯发疼的急喘呼吸难以平息。
有一种肺胃被极端拉扯的情绪,分不清是病理,还是报应的作怪。
不知道呼吸喘紊多久才平缓下来。
眼中朦胧又清晰。
把他每一条社交锁着的动态看了一遍又一遍。
点开空白的头像看了又看,再点开资料,任何可以点开的地方。他想看到更多的戚衍榆的文字。
后来他点开了戚衍榆的关注和寥寥几个粉丝,每个粉丝点进去,大多是打广告的,其中有一位粉丝可能是戚衍榆的大学新室友。
他室友拍了的实验课的照片,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学生,其中有一个人,手背在身后,眼去看前面的操作台,他手里捏着活着的牛蛙,把白胖的肚子都捏地鼓胀。
这个人的是戚衍榆。旁边还有他们413的几个人。
照片拍到了戚衍榆的大半个背影和一点侧影,把他手里捏着的牛蛙拍得非常清晰。
还有像是夜晚在操场拍的照片,照片里学生们在足球场边上做操。相片灯光暗弱,画面失焦。
但依稀可以看见他的戚衍榆,他的小榆动作跟其他人不一致,神情有点专注,目光朝前,似看着领队。
而在戚衍榆旁边的那个人长得异常好看。
戚牧遥哼笑,这不就是带戚衍榆回家的那个人么。
戚牧遥再翻找这名室友的社交平台,还有最新拍的和牛与琳琅满目的烤肉食物的各种角度。
拍食物时拍到了入画的戚衍榆的半边侧脸。
像是在低头吃饭,皮肤是茫白的。
戚衍榆在照片里表现都很乖。
黑发白肤,也很大胆,徒手抓着蟾蜍,负手拿捏着蟾蜍在看老师的实验。
还会认真做操了,只不过室友是带着开玩笑口吻的调侃文字“开演开演”。
——【借你笔记本登下实验平台。】
意外地,这个时候,戚牧遥拿着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戚牧遥看着短信发送者的名字——顾惊澜。
他沉思。
心窒。
和不甘。
长久的苦痛让得他也要那个人一起饱尝。
所以,模仿了戚衍榆的语气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
寝室里。
顾惊澜收到了手机的短信,看见竟然是戚衍榆发来的。
——【我生病了。】
几分钟后,戚牧遥收到了这个人回复——
【生什么病了?有在治疗吧,好好养病。】
戚牧遥哼出一鼻音。他以为这个人会心疼,会立马打来电话,会追问戚衍榆生什么病如何如何。
这个人不热络,不紧张,不关心。
戚衍榆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跟他当初看上周郁安一模一样。
戚衍榆也会喜欢这种人?
戚牧遥本把医生告诉他的关于戚衍榆病打上信息栏:【主动脉瓣狭窄。你听说过这个病吗。】但是他发出去那一刻,他又暂停了点击发送的手指。
四天前,他和抢救了六个小时出来神色俱疲的医生对话:
“他还活着是吧。”
“是。”
终于缓和住所有情绪的他继续问:“他是什么病?”
“……主动脉瓣狭窄。病人应该时常感觉心脏不舒服,长久服用了阿司匹林,胃黏膜受损严重,才会吐的血。”
“什么意思,主动脉瓣狭窄?”他不禁重复医生的名词。
“在左心室与主动脉之间叫做主动脉瓣,起着将二者隔开作用。如果主动脉瓣狭窄,那就是主动脉和心室之间的门打不开了。该打开时不能打开,而该关闭时也不能关闭。这就导致他时常呼吸困难、胸痛、昏厥等。”
“我问的是,这是心脏病?”
“是,是心脏病的一种。”
“他从来都没有心脏病,也没有遗传有,他的家族里更没人得过这种病!”
“主动脉瓣狭窄并非全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也有一部分是后天得的。患者有可能得过感染性心内膜炎,或可能肺部创伤导致的瓣叶破损……”
“……他现在怎么样?”
“心脏骤停太长时间了,大脑缺血,有可能会导致不可逆的脑损害。”医生的话还是极为委婉的。
“什么意思?”
“他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医生过于善意了,也或惧怕家属失控,不敢将“植物人”三个字准确表达出来。
庄园里的别墅中。
卧室里,戚牧遥回过头去看床上的戚衍榆,戚衍榆脸面惨白,头发颓然散斜在软柔枕头上。
大半张脸上被呼吸罩遮挡住。病服穿在身上不是很合体,变得有些宽裕。
戚牧遥抚摸昏睡的人露出在呼吸罩外消白的脸颊,像是逗小时候只有一两岁时的戚衍榆,都喜欢轻轻戳他那婴儿肥胖的小脸。
但压抑过深的心情,似一年小事就能激怒他戚牧遥。
积攒怒气,久而不消。他生气戚衍榆会喜欢同性,也更恨他喜欢那些男的都对他不闻不问、不冷不淡、不温不火。
而寝室里,顾惊澜看见他室友终于回来了,祁远瀚看他要出门,忙叫住他:“干嘛去,先吃烤串!”
顾惊澜依旧出了寝室去。
在走远了的走廊,这么多天来,他终于拨通了电话。
戚牧遥正心里发脾气时,电话铃声大作。
他视线下移,停留在来电显示的“顾惊澜”三个字上。
在电话响了足足两分钟,戚牧遥才将把手机按下,但他不发一词。
电话里传来了戚衍榆喜欢的那个人的声音,是清淡的,如他想象中的不温不火。
但是内容却不似语气:
“生什么病了?很严重?”
戚牧遥再将脾气收敛了一点,他依旧不说话。
“有没有去做检查?在住院吧,你家人有来看你吧?”
戚牧遥凉薄的视线,稍而停留回去他床边睡着的人的恬静小脸上,他目光才会放得柔和一些。
电话里头一言不发,让得顾惊澜担心,可是又想到戚衍榆以往乖张的脾气。
生病的人总会心情不好吧。
目光看向了他宿舍楼下的暗色的草景。
他们宿舍面西坐东,是呈现凵,左右分一二栋,中间多是自习室,器械锻炼室,还有的小图书室,以及一些零散的宿舍。凵的内里一楼空地,种了慢慢一圈灌木植物,中央是草坪。夜雨打落在枝叶和草坪上发出萧索孤寒的声音。
秋色凉人。生病的人的心境应该也如着秋景吧。
顾惊澜徐徐道:“期中考完赶得回来么,班级要去……”秋游还说出来。
“你不来看看他?”
电话里头,那个人终于开口了。
声音是轻寂是嘲慢也是哼唧的。
并非戚衍榆的声音,声色听上去要比戚衍榆年长一些。
微怔,似乎在什么场合听过这个声音。
好像,是上次他接过了戚衍榆电话,那人问戚衍榆去哪儿。
“他住院了吧?”顾惊澜问。
戚牧遥压抑内心的悔惭、痛楚,一切化作佯作出来的平静:“他在家。”
“你什么时候来看他?”戚牧遥再一次问道。
第二天日,顾惊澜请了一上午的课。
按照戚牧遥提供的地址,他来到了侃北市寸土寸城中庄园。
即便已入秋一个月,庄园的草色在连绵雨水中更为葱郁。但并非所有事物的生命力都如此旺盛。
“你好好跟他说话,”
顾惊澜终于看到电话里的人,三十多岁,英俊高大,神采斐斐,外表非常出彩。
只不过他看起来眼中不多的颓然,放弃,还有几分玩味的审视。
“说些他爱听的话。”
“他不爱听,你就少说两句。”
顾惊澜预感不是很好。
直到他进入了那间房间,那个人躺在了床上。
窳白的脸,阖着眼目。
手也是安静地插针输液着。
各种生命检测的仪器发出唯一的声响。
完全呆住了。好一会儿似乎下意识去看心电监护仪,上面显示的数据证明人还活着。
垂眼,那个人露出在衣袖中的手苍白如薄玉,手已经被针扎出了淤黄一片。
来之前猜想过他生病,也知道可能是心脏病严重复发,可能没想到会是眼前的景遭。
终于,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看了呼吸罩,又看去那人安详的眼脸。
“是心脏不舒服么,”
“为什么会心脏骤停?怎么导致的?情绪激动?还是说一点征兆都没有?”
“你家人说你主动脉瓣狭窄,原来你有心脏病。”
“这个病做手术就好的,别担心。”顾惊澜知道,虽然是昏厥如植物人,可应该对外界一切触听都会知然的。
“别睡太久,腿部会容易血栓。”
看他安静没有一丝反应,手的姿态,脸的神情,安静地好似一尊菩萨下的童子相。
“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那人没有回答。
忽然,顾惊澜站了起来,转身去,
或许是这里太像是过去的一幕场景了。
躺着的人太像是他见过的某人。
荒唐。
与他说了一些话,还表达了祁远瀚经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夜宵要不要带他一份,以及黄少泽关心的话。
戚牧遥就进来了,脸上可疑的是他还带着一丝的笑,不过可能是出于对他的礼貌:
“怎么样,”
“主动脉瓣狭窄在医学上可以通过做手术治愈。”顾惊澜说。
戚牧遥问,“嗯,你很有研究?你能治醒他是吗?”
“心脏病是可以治好的,可他现在,应该是心脏停跳过长时间让得脑部失血,受到不可逆创伤。”顾惊澜眨了下眼睛,“这种情况如果家属多按摩和起疼他地刺激他触觉,会很快苏醒。”
戚牧遥反倒是没有接话,只道:“他请你们寝室吃饭,你居然提早回来跟一个女人约会。这是不是导致他长眠不起原因啊?”
顾惊澜一愣,神情峻清:“您误会了,我跟戚衍榆没在交往。”
“他心理障碍才不醒?”不过,这提醒了顾惊澜。
“哦,”戚牧遥淡淡笑,“你不是他心魇之一?”
成年后顾惊澜很少跟不太正常的人交流,他淡淡一笑:“你们应该找医生,找专业的心理医生。”
戚牧遥笑,“然后呢,”
顾惊澜:“对症下药。”
戚牧遥:“嗯,那你再多跟他说说话,按摩按摩他的腿,防止血栓和萎缩。”
顾惊澜感到几分对方像是听不懂他说话的可笑,“您是他的哪位?”他是不是误以为戚衍榆在和自己谈恋爱?
“亲大哥,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戚牧遥不紧不慢,淡笑,“既然来了,你就住下吧,他什么时候醒来,你再走。”
想嗤笑,想忍。出于对一个病患家属的同情和尊重,但也是非常困惑这是哪一种家属?
“你弟弟,并没有跟我交往。”顾惊澜陈述事实,但是他稍微委婉了一些,“我并不觉得我是他心魇,您可能找错人了。”
“你就这么对着戚衍榆说?他不是死了,他能听见的。”戚牧遥道。
“……”顾惊澜稍稍停住话语,只是抱歉,“我可以抽时间和同学们来看他,”
“我说过了,你要全力照顾他,直到他醒来为止。”
顾惊澜终于带出了一点嗤笑意:“可以借步说话?”
“有什么不能当着戚衍榆的面说?”戚牧遥仍然是“搞砸”下去般。
“您……平日,是这样地逼他的吗?”顾惊澜终于不轻不缓地,嘲笑地问了一句。
“不是你,他会这样?”戚牧遥哼笑,终于暴露他的面目,“你好端端地给他出什么头?你不是异性恋吗?你帮他什么啊?还假装他男朋友?他家人不会给他出手是么?他什么人,需要你出手‘打救’他?”
学校同学中安排了人监视戚衍榆,哮喘每次发作,或者翘课,中途离开教室出去抽烟,他什么都知道。
“你还花心思来耍他?你是不是觉得治一个傲慢无礼的gay,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喜欢上一个对他不温不火的人?来挫他锐气?”
顾惊澜知道他是gay。操场上与他切磋那天就证实。可是他觉得这个眼前这个家属也太过疯魔:
“您知道这么多,您知道他是gay,您怎么安排他住进413,您不做背调吗,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反讽回去。
“你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异性恋会对gay有想法吗,没有。那我安排错了吗?”戚牧遥打嘴炮是从未输过人,“你知道他是gay,你就不该帮他!”
“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不止戚衍榆,还有你吧。”顾惊澜放弃敬词,他被气笑了,“帮他怎么了,”
戚牧遥笑:“你说你没有带有一些打赌这个gay会不会好感你的成分,去帮他?”
“是个普通人都会帮他。”
“不,我很难不怀疑你在知道他是gay情况下,还帮他不是出于耍他或另有目的私心。”
顾惊澜被气笑了,“好,帮他怎么了,我不帮他,有谁会出现吗?谁告诉他照片是假的,谁给他拒酒?你告诉我,是你吗,还是谁?有哪个人能在那个时候在他身边帮他说一句话?”
“我当然会安排人去帮他!你以为我就这么放任他在学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在我安排里!倒是你,偏偏打破我计划!你不是同性恋,你出什么头?”戚牧遥咬牙吼道,“你不就是让他好感你?喜欢你?”
“我劝你去咨询下心理医师,对你说不是坏事。”
戚牧遥哼笑,这么多年,他早就编织就了一张隐形的网,只有在网里,他养的小鸟既能自由飞,又能安全活着。尽在他可控的掌握范围里。
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扯破这个网,把他的小鸟放飞出去。
终于,顾惊澜知道是不能和夏虫言冰,蟪蛄语春秋的。他大概知道面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极尽地管束戚衍榆,必须要听他的话去做事。
他淡淡的,也像是方法用尽:“没有我,他也会喜欢上别的人。你能控制么,你控制不了的。”
“你是医学生,照顾一个病人应该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戚牧遥神情暇然,
“你很像个疯子。”顾惊澜说出了和戚衍榆一模一样的话。“戚衍榆因为你才变得这样吧?”
“戚衍榆无论变得怎么样,都是我承受范围中,他的命是我给的,我当然有资格让他怎么活。”
顾惊澜嘲弄:“既然这样,他现在半死不活了,应该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戚牧遥怒不可遏,他拨高音量:“你是闯进来是非常规因素,不在我安排中!你如果按照原本你该走的生活线,就不会扰乱我计划安排!戚衍榆就不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