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60(2 / 2)

救命 年终 18803 字 1个月前

“我不关心人类怎么分。”

白双影实事求是地表示,“之前我就相信你是我的, 直到我能接受你离开,你都是我的。”

“硬要说的话,我的喜欢,大概是‘我也是你的’。”

他愿意等待,愿意让步,甚至愿意做出牺牲,以换取更多的相处时间。这是白上神最直观的感受,更深刻些的,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白双影知道,这和他喜欢茂密的山林,漂亮的小瓷像……完全不一样。

然后白双影被方休的心跳震晕了几秒。此人心脏跳得毫无章法,往他本体上咣咣撞,他都怀疑方休是不是心疾发作。

就在白双影严肃思考要不要抢救方休的时候,方休的心跳终于稳了回来。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最后,方休意味不明地回应道,“你想反悔也没机会了。”

“我与你说还差不多。”白双影戳了戳方休的心脏,看它又一阵收缩。

方休:“你根本不知道——”

“你们俩亲热完了吗?”

阿守幽幽地打断道,语气里压抑着委屈,“那边人类快要摸过来了。”

方休:“……”

方休不太好意思地干咳两声,化身红衣山神。

阿守无奈地瞟了眼方休。

曾经的方休,她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她活着戍边时,时常在同伴眼里看到相似的情绪。那是知晓大局无可挽回,自己注定埋骨沙场的坚定。

大家都知道这是暂且活着,每个人都是会喘气的尸体。

现在的方休,眼里多了点东西。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情绪,它没有“希望”那样纯粹,也没有“狂喜”那样脱缰。

一定要下个定义,那大概是独属于活物的,生机勃勃的“贪婪”。

……

不久之前。

关鹤一路跟着方休的“幻影”,不敢挨得太近。

如果方休还在,肯定会和他们碰头,不可能闲来无事在这诡异的庙会上乱逛。所以那个幻影一定是假的,是某种拐弯抹角的暗示。

于是关鹤提心吊胆地跟着,随着方休一家人走走停停。终于,他看到了这个“幻影”所指引的终点——那个他没有来过,却早有耳闻的黑暗坟地。

不该出现于此地的方休,不该出现于此地的嵬山神。无论怎么看,这些都与上一次的故事大相径庭。

关鹤躲在灯光照耀不到的暗处,他挠着头发,全力思考。

上一次的祭祀里,就是方休带领他们破局,可是多出来的那一男一女无法解释。另一方面,嵬山神真的出现,顶掉了“祭品中出现嵬山神”的角色,目前四人里面无一异变。

照剧本来,异变的应该是成阿姨才对……为什么故事会出现变化?

【不要被迷惑,这不是真正的祭祀。】

【用你们的视角,放手去做。】

【我去解决遇仙厄,我们结束时再见。】

这都是方休留下的话语。

按照既定剧本走,是为了把杀人名额留给敌人。现在只剩一个“被他人谋杀”的死法,和环境本身关联不大了。

思考,必须进一步思考。

神祠怪异的变化,突然出现的山神,阳间风格的庙会,引路的方休幻影……

“剧本的风格不会中途突然变化。”

关鹤捏着手指,喃喃自语,“新出现的角色也很没有必要,肯定有新的力量插手。”

归山教的人始终和他们在一起,能插手的只有方休和地府本身。要是地府本身出手,先不说庙会的风格不会这么阳间,地府完全没必要大改剧本。

要是方休解厄失败,遇仙厄打算报复,目前的剧本难度也很难说上升,威慑力也没有变大……这种可能性也不高。

剩下的唯一解释——方休干涉了遇仙厄,为他们降低了副本难度。他还没现身,可能是还在与遇仙厄拉扯,也可能单纯想要考验他们。

关鹤得出了结论,却不太敢相信。

也许遇仙厄就是想要变来变去玩他们,也许他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也许他看到的所有都是幻觉……他是不是太乐观了?

“去坟地,我相信你。”听完关鹤的秘密推论,成松云语气坚定。

“可是……”关鹤纠结极了,他颇有种大考中反复质疑答案的惶恐。

这和镇墓厄那次还不一样,那时候他有小黑狗带领,他也相信方休有办法,这回他只能自己判断。

万一他搞错了怎么办?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旁边还有精通玄学的邪.教徒窥伺。只要一个错误,自己会把成阿姨也带入深渊。

一直以来,方休就是在这种压力下做决断吗?

“要不我们先往其他三个方向走,再拖拖时间……”关鹤舔舔干裂的嘴唇,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成松云悄悄斜了眼稻爷爷,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小关,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在犹豫。咱俩丢了主导权,接下来就麻烦了……这种人就跟苍蝇似的,特擅长叮你的伤口。”

她小声说道,“祭祀和人生这玩意儿一样,没人能做到100%预知,咱们只能跟着自己的判断走。”

“我觉得你的判断有道理。”她声音轻缓,但很坚定。

没说几句,稻爷爷笑眯眯地凑过来:“怎么,看到什么了?”

相信自己,相信判断,如果是方休……如果方休在这里……

关鹤努力调整呼吸,努力模仿记忆里的方休:“我觉得线索在坟地。”

稻爷爷:“哦?”

关鹤全力说谎:“刚才我看到了那个红衣山神的影子,他往坟地的方向去了。”

“这个村子的人显然很敬仰嵬山神,连戏台都搭在神祠正对面。现在我们得判断‘嵬山神’是否与人类有关,坟地是最好的了解渠道。”

稻爷爷捋着胡子,不语。

关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做出运筹帷幄的模样:“现在三条禁忌都找到了。只要我们保持对神的尊敬,就不会触犯死忌。”

“更需要防备的是福老儿,它和它的邪祟与庙会格格不入,很可能是想要炼化厄的大邪祟。”

关鹤一边胡编乱造,一边听自己脑细胞噼里啪啦死。所幸在稻爷爷的扫视下,他的情绪勉强稳住。

“有点道理。”稻爷爷说道。

“我也觉得有理。不如这样,我擅长防护,走在前面开路。”成松云见缝插针地提议。

……时间回到现在。

四人顶着浓稠的黑暗,走向墓碑林立的村边坟地。雨还在下,乌云彻底遮蔽月光,要不是稻爷爷燃了法术照明,此地堪称伸手不见五指。

成松云回忆着当初的景象,将一行人往无字墓碑的方向引导。关鹤则走在两个邪.教徒身边,手心都是汗水。

稻爷爷肯定不会蠢到自愿挖坟,接下来……接下来要如何破局?

空气湿润粘稠,周遭环境无比陌生。高高矮矮的墓碑闯入视野,烂泥在脚下嘎叽嘎叽作响。关鹤绷紧神经,死死盯着稻爷爷后背,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停在无字墓碑前。

“奇怪,这里的墓碑没有文字。”成松云故意开口。

稻爷爷唔了声,做个手势,示意自己的队友上前看。这位归山教信徒经验丰富,完全没上手,半根脚趾都没有踩入坟包范围。

不过,两个邪.教徒同时被那无字碑吸引,目光集中到一处。

这是个好时机,要主动创造机会。

关鹤不太熟练地想着,这回他心理挣扎了不过半秒,人便出了手——他眼蒙黑纱,起手一个五鬼搬运术,偷走了那个归山教信徒的裤腰带。

然后他径直放了小儿鬼出去,将那人裤子唰地扒到脚边,攻击全程不超过两秒。

面对这过于阳间且现实的纯物理攻击,稻爷爷和他的队友陷入了一瞬的茫然。

队友当场骂了句,本能地弯腰提裤子。成松云顺势一劈,锐利的碎瓦片豁开了信徒的脖子。

周遭黑乎乎一片,关鹤看不清那人伤势,却能闻到浓浓的血腥气。最终那信徒没来得及提上裤子,人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成松云起手怨鬼盾,随即按着那信徒补了两下,几乎把那人脖子斩断。同一时间,稻爷爷的攻击法术正正好好撞上怨鬼盾,没打出半点涟漪。

姜还是老的辣,稻爷爷没有浪费时间废话。

一击不成,他瞬时转身,致命的法术红光罩向关鹤。关鹤吓得全身一紧,慌忙利用穿墙术防御,勉强滤过那波攻击——他慢了半秒,前胸被那法术打到,烧掉了巴掌大的皮肤。

而这一下,他的防御便被稻爷爷看穿。

老人冷笑一声,他几步闪到关鹤与成松云正中央,更密集的法术朝关鹤倾泻而去。面对铺天盖地的术法攻击,关鹤脑子一麻,脑后全是热汗。

怎么办,怎么躲?

成阿姨的怨鬼盾来不及护他,他……对了。

关鹤一口咬伤手指,颤抖的手抓住替命玉佛。玉佛生效时,已经有一波术法打到了他的身上。

关鹤来不及确认自身情况。他不要命地冲向稻爷爷,趁对方怔愣之时,关鹤穿过老头子的身体,狂奔向成松云的怨鬼盾。

成松云顷刻调整怨鬼盾,将伤痕累累的关鹤庇护其中。关鹤停下脚步时,手中玉佛已然化为齑粉。

关鹤甩甩手上的玉石粉末,双耳因为劫后余生嗡嗡作响。

“现在就想杀了我,看来你们手上有线索啊。可惜,既然只剩我自个儿……你们也别想跑。”

稻爷爷丝毫不慌,冷笑着取出青玉挂坠。

“墟山是我教圣地,墟山神自有庇佑!”

第157章 似曾相识 差别处理。

关鹤内心一紧。

他们现在躲在成松云的怨鬼盾中, 但怨鬼盾不是万能的。稻爷爷是货真价实的玄学人士,鬼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手段。

不能坐以待毙。

意识到这一点,关鹤的动作比思维还快。他猛然扑出盾去, 五鬼搬运术上手, 直取稻爷爷手中的青玉挂坠。

瞬息的判断中,成松云没有阻拦。她顺势收了锅盖似的怨鬼盾, 将其化作身前的一方大盾,护在关鹤身侧。

稻爷爷看出这两人没什么玄学底子。他后退两步轻松躲过,手指紧紧捏着青玉挂坠, 往身边墓碑上砸去。

成松云咬牙一蹬泥地,将怨鬼盾先一步顶在墓碑前。青玉吊坠撞上虚空, 稻爷爷的动作被生生打断。同一瞬间, 关鹤扑向稻爷爷, 试图抢夺。

稻爷爷微微一笑,身上变得泥鳅一般黏滑。他口中吟诵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语,手背青筋暴起, 将青玉吊坠喀嚓一声捏得粉碎。

登时青光璀璨, 一道光柱直指天空。

环境突然亮起来, 关鹤与成松云被刺得眼睛眯起, 一时停在原地。

稻爷爷咧开嘴, 满脸皱纹聚起夸张的笑容。笑归笑, 他动作没有半分停滞。趁着青光灼眼,他手中抖出一把符纸折的匕首, 猛地朝关鹤心口掷去。

那符纸表面燃着不祥青光, 关鹤不敢硬接。他本能地摔向烂泥,那匕首划破他的肩膀,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泥浆腥潮的味道撞进他的鼻子, 关鹤摔得全身散架一样痛。但他分毫不敢休息,就地一个翻滚,险险避开打过来的数张符纸。

几步外,那道青光越发明亮粗壮,无数光粒散向远方群山。成松云闪身往关鹤的方向冲,边跑边架盾。

但他们的模式已经被稻爷爷看透,关鹤心想。

他们手上的玄学招数太少,成松云很明显是个防护角色。两人手上也没有致命攻击法术,只能物理进攻。

稻爷爷出手稳准狠,他无视成松云,就追着他这块短板打。关鹤要躲,成松云就得配合他行动。一老一少体力相差甚远,早晚会出现纰漏。

而在他们躲避的过程中,天知道那道青光会招来什么东西。

最开始,关鹤习惯等着方休救援;前不久,他会模仿方休的行动;现在关鹤发现,他必须第一时间按照本能和自己的想法行事,不然战斗节奏压根跟不上——这不是游戏,真正的消灾人不会给他时间慢慢思考。

必须找到突破口,主动进攻。

关鹤在烂泥里打着滚。视野天旋地转,反胃感被求生欲狠狠压着,他的目光在稻爷爷和成松云之间疯狂扫视。

稻爷爷的符咒进攻能破他的穿墙术,成阿姨的怨鬼盾有隔绝效果……

稻爷爷没有给他更多时间思考。他袖子一挥,无数符纸自行化作匕首,它们悬停在黑暗中,闪烁着致命青光。

大半刀尖对着关鹤,少半对着成松云。稻爷爷下了血本,纸匕首上的光芒亮一分,他那皱巴巴的双颊便凹下去一点,面貌如同干尸。

稻爷爷背后,那道巨大的光柱仿佛冲天烈火,燃出无数细碎光屑。颤动的光芒中,不时闪过无声尖叫的人脸,它们簇拥变形,无疑是束缚在一处的生魂。

只是这效果没能让稻爷爷满意,他有些焦躁地回头瞥了眼,像是在等待什么。

就是现在。

关鹤跌跌撞撞站起——那些刀子刺过来,成阿姨来不及护住自己。他现在全身都痛,肩膀在失血,脚腕好像扭到了,没体力躲避太久。

他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疯狂的想法。至于可不可行,关鹤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它至少比坐以待毙好。

“成阿姨,盾包我!”关鹤哑着嗓子叫道。

他没时间确认成松云的反应,再次扑向稻爷爷。稻爷爷迅速反应过来,当场甩出一波纸匕首。

关鹤咬紧牙关,他发动五鬼搬运术,偷走了射向自己要害的几把匕首,其他的管也不管。稻爷爷见关鹤不要命地往前冲,当他要抱上来袭击,再次发动了那“泥鳅润滑”法术。

然而关鹤碰到他的那一刻,发动了穿墙术。

他遍体鳞伤的身体轻松穿过稻爷爷的手指与手臂,像一个有颜色的虚影。稻爷爷“咦”了声,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

关鹤没有给他多少时间思考。

成松云的反应很快,关鹤刚被匕首戳中几下,她的怨鬼盾就覆了上来。

成松云完全舍去防护,全神贯注地保护关鹤。由于关鹤高速移动,她没能扣罩子,只能把怨鬼盾铠甲般覆在关鹤身上。事出突然,她给出的防御像简单铠甲那般粗糙,只护住了大体要害。

……这就够了。

关鹤用穿墙术穿过稻爷爷的身体,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瞬息之间,他保持着两人相叠的状态,取消了穿墙术。

稻爷爷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

燃烧的光柱前炸起一朵鲜红血花。崩出的血沫泛着蓝莹莹的碎光,美得令人屏息。飘浮的纸匕首噼里啪啦落地,变回满是折痕的黄符。

关鹤的“怨鬼盔甲”挡住了血肉相融,稻爷爷像是被一个一米七几的人形钢柱贯穿,内脏瞬间被关鹤挤碎在胸腔里。他太过瘦小,整个人都被关鹤“切”成几块。

关鹤晃晃悠悠跪倒在血泊里,大吐特吐——哪怕有一层怨鬼盾隔着,他身上也挂满了血糊糊的内脏碎片,以及断裂的肠子。

他双手插在热乎乎的血泥里,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又不敢晕。

那个要命的光柱还没有消散。

更糟糕的是,在那青光照亮的阴影之中,聚集而来的鬼脸越来越多。福老儿杀了过来,当初的故事即将重现。

成松云顾不得震惊和感慨,她飞快收回怨鬼盾,抖落关鹤身上的内脏。接着她踉踉跄跄跑上前,将那清心佛珠和玉佛一起挂上关鹤脖子。

“快走。”

她紧紧捏着关鹤手腕,“先离开这儿,太危险——”

话还没说完,那道青色光柱终于散开,露出一个隐约的人形黑影。那身影与神祠中的嵬山神一样,畸形的手脚格外醒目。

成松云倒吸一口凉气,她擦了把汗,拼尽最后的力气立起怨鬼盾,人也挡在了关鹤身前。

啪,啪,啪。

那个人影鼓起掌来。

青光散尽,出现的人居然是身穿红袍,一双异瞳的方休。

成松云:“?”

关鹤从成松云身后探头:“???”

方休笑意盈盈:“两位,我回来啦。”

他朝那些鬼脸挥了挥手,它们霎时凝固在阴影里,活像视频被人按了暂停键。

然而成松云并未放松警惕,把盾举得更高了。

关鹤也跟着告状:“之前我遇见的‘嵬山神’就这样!”

方休卡了下,有点尴尬地咳嗽两声:“这事说来话长……”

“你不可能是方休。”成松云喃喃,“如果你早就在这里,你会眼睁睁看着小关杀人?”

“会。”

方休看了眼满脸血污的关鹤,答得毫不犹豫,“我向你们保证,第八场祭祀会特别、特别危险。我有很大的可能看顾不到你们,你们不止要有辅助我的能力,还必须有独立自保的能力。”

“我本打算把你们逼到极限,看情况托底。但我没想到,小关下手那么利索……他很有前途。”

方休的语气非常平和,并没有多少负罪感。

关鹤警惕地瞪着“山神方休”,还是那副想晕倒又不敢晕倒的样子。

成松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副景象太过熟悉,她又想起了方休毫不留情坑敌人犯忌的模样。

……是啊,第一场祭祀过去太久。她都有些忘了,方休一开始就不是善茬。

她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稳住了情绪。

方休走近两步,继续道:“我只是把你们引到这里,按剧情完成这个故事,确保死的是归山教信徒。”

“而且直到刚才,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说罢,方休伸出手。他身后一只怪手弯回去掏了会儿,把一本旧书放入方休手中。

那本书散发出极重的阴气,却显得莫名温顺。

那是厄的气息。

方休快乐地介绍:“这里面脏东西不少,我们刚刚把它清理干净。”

这下成松云和关鹤越发惊疑不定地打量方休。

“方休”稳稳当当拿着那个疑似厄的玩意儿,没有半点毁坏它的意思。放在之前,除了凶风厄那种特殊情况,其他厄在方休面前都是沾手没。

太反常了,到底该不该信这个“人”……

“谁让你天天骗人骗得这么起劲。换我,我也不信你。”

阿守看不下去,主动现身,“够了,破坏它吧,方休。”

“啊?可是我们已经破坏它了。”方休抖抖手中旧书。

阿守狐疑地审视遇仙厄。

遇仙厄的气息确实发生了改变,与刚发现时截然不同。天道一角说要“拿着玩一会儿”,还说清理了里面的“脏东西”,怕不是动了这玩意的因果。

……等等,要是把一本书的内容换掉,原本的书算不算“毁灭”了?

……真能这样“毁灭”遇仙厄,同时偷梁换柱,保下遇仙厄的本体?

这种似是而非的做法,阿守还真不确定算不算数。好在她知道如何验证——

“消灾解厄,百邪不侵。祭祀已成,我且引诸位归塔。”

她伸手一指,瞬息之间,成松云和关鹤身上亮起“百邪不侵”的金光。

祭祀规则承认了。

关鹤见鬼仙现身,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祭祀结束”的讯息,当即晕了个彻底。

成松云扶着关鹤,她仍然站在原地,望向方休那双异瞳。

她不太敢认方休,除了方休这形象过于奇怪,还有那双眼——那双眼仿佛在燃烧,不像她熟知的那个方休,更像一个朝气蓬勃的普通年轻人。

就算他顺顺利利解了厄,这变化也太大了,看上去更像受了什么刺激。

“小方,你还好吗……”

方休把那本古书一卷,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我很好,从没这么好过。对不对,阿守姐姐?”

他的身后,阿守突然顿住脚步。

她猛地扭头,看向方休那红色的背影。

咦?

她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158章 大餐补偿 意外问题。

解厄塔顶。

【我很好, 从没这样好过,阿守姐姐。】

阿守脑髓一阵抽痛,双手按在桌前。写到一半的祭祀报告被她的手肘蹭过, 留下一道粗糙的墨迹。

阴阳两界的约定里, 祭品们只会被征召一次。理论上,她绝对不可能见过方休。

她知道, 白双影调整遇仙厄的因果,会导致周遭因果波动。她也许只是出现幻觉,和之前因果污染时差不多……

……不, 还是不对劲。

如果这事发生在关鹤或者成松云身上,她可以一笑而过。但是方休不行, 绝对不行, 那兔崽子太奇怪了。

回塔之前, 方休特地与她约定,不要泄露白双影的状况。其实他不说,阿守也不打算贸然披露真相——

的确, 如果按照地府规则暴露白双影, 她不会受到任何质疑。归山教打算在阳间搞事, 身为最强鬼仙之一, 她也不会受到半点波及。

这是明哲保身之策, 换成奠二之流, 估计会屁滚尿流上报。

可是白双影暴露后呢?

地府看来,解厄塔运转十分良好, 人们大多忘了墟山神的存在, 只知道塔下镇着了不得的邪物。直接将白双影暴露给地府,只会引起巨大的恐慌。

归山教那边也会打草惊蛇,鬼知道他们还在解厄塔用了什么手段。

而且这样一来, 她百分百会得罪方休,把那个奇怪人类推到地府对立面。到时候变数太多,阴阳两界乱成一团,局面只会越发不可控。

千年前便有谶言,■■■现世之日,鬼门关动荡之时。

现在她算是知道了,这句话的真实版本是“墟山神现世之日,鬼门关动荡之时”。

阿守啧了声。

她高度怀疑方休看穿了她的性子,才把她拉下水合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看清战场是一个将军最基本的素养。

她会与他合作。

退一万步,即便方休真的图谋不轨。她先借他的手处理完归山教,再上报也不迟。

阿守摸摸手臂上留着的血字,站起身来,仰视木架上堆积如山的解厄记录。

召出天道一角的离奇行为,古怪的敲门声……诡异的熟悉感。

方休与她说好了。等他休息过来,会说出部分实情。不过以那人类的狡诈程度,八成不会和盘托出。

为了第八场祭祀做准备,她得掌握那些归山教信徒的动向。那么她趁机多查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解厄塔,方休的房间。

成松云和关鹤应对那群邪.教徒数日之久,眼下精疲力尽,连提问的力气都没剩多少,在各自的房间沉沉睡去。

方休洗了个澡,一手擦着湿润的头发,一手翻动遇仙厄。

在他的要求下,阿守没有收走遇仙厄,这会儿它正躺在他的桌子上。

书中内容从“庄归去的神奇故事”变成了相对客观的墟山周边历史记录,“大灾神”的描述也被“墟山神”取代。至于它的禁忌……

拥有愿望,故事开始。

表达愿望,挫折到来。

实现愿望,故事结束。

这是白双影荡涤因果后,告诉他的三条禁忌。

说实话,这些禁忌转不成多好的技能,也没什么实用性。但是方休想要的,恰恰是这东西本身。

方休端详了会儿那本旧书,将它放到门口的旧供桌上。

这场祭祀发生的事情太多,日后要处理的事情更多,方休疲劳到恨不得睡个三天三夜。脑子却亢奋到放声高歌,如何都生不出睡意。

……无他,他的邪祟男朋友还窝在他的身体里。

用白双影的话说,解厄塔被污染的因果被他清理大半。眼下被方休血肉裹着,他可以完全放松,大吃特吃原本就该属于他阴气。

懂了,白双影像被他搂着吃饭,就是搂抱的姿势有点特殊。

白双影忙着吃阴气,腾不出精力聊天。于是方休躺上柔软的床铺,把自己裹进被子,努力闭上眼。

他的意识刚有点模糊,脑子瞬时清醒,身体自动弹起来。

怪异的遇仙祭,父母的身影,白双影的告白,他的新计划……是他刚刚做了梦吗?这个梦有点太过美好,他不太相信。

一切太过美好,方休甚至有点怀疑,他还在遇仙厄精心安排的故事里。

方休按按并无凸起的胸腹,白双影蹭蹭他的心脏作为回应。方休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不是梦。

然后他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又在三五分钟后嗖地弹起来,重复以上过程。

被戳了七八次的白双影:“……”

他干脆在方休体内打了个转,从方休皮肤中迅速渗出。那如梦似幻的虚影逐渐凝实,变成了长长的白袍与黑发。

白双影就这么大剌剌地压在方休身上,把自家人类牢牢圈在身下,柔软的被子被顶了老高。

两人脸颊距离极近,近到方休能看清那雪白虹膜的细腻纹理。

久违地被艳鬼外貌冲击,方休当即呃了两声。

他双手捧住白双影的脸颊,手指轻轻按揉那颗鲜艳血痣:“抱歉,我不是想要赶你出来……还饿吗?”

白双影声音有些含混:“还好。”

没了遇仙厄的影响,白双影指引本体一阵鲸吞,吞下大量新鲜阴气。他算不得吃个大饱,但也成功垫了肚子。

上百年的折磨彻底终止,他轻快到几乎要飘起来。不过饥饿感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回到了正常范畴。

但为了瞧瞧他的人类,他可以晚些吃东西,更何况他的人类远比阴气可口。

白双影想到做到,方休刚张嘴要说什么,嘴唇就被白双影堵了个正着。

方休却不像之前那样熟练,他的身体因为紧张紧绷几秒,随后才慢慢放松。一时间房内寂静无比,只剩被单的轻柔摩擦声,以及细碎湿润的水声。

奇妙的是,白双影的吻也比之前久了许多。他一改往日慢条斯理的用餐风格,这回他吃得越来越急,力道越来越大,激烈到方休怀疑他想钻回自己体内。

把方休吻到几乎和T恤同色后,白双影姑且放开了方休。

“你美味了许多。”他沉思,“奇怪,你的因果明明没增加多少。”

“我变好吃了……”方休擦擦自己有点肿的嘴唇,有些哭笑不得。

“嗯,之前是吃冷食,现在更像吃热的。”

白双影严肃地指指自己的胸口,“胸口很热,也许是我喜欢你的缘故,动情有益于精气交融。”

方休刚刚好转的脸色又开始与T恤颜色同步。

也许是亲吻太久,他的舌尖发麻,一时说不出话来。面对此鬼山崩般的直截了当,他那些甜言蜜语完全没机会发挥。

他只能搂住白双影的脖子,含糊地嗯了声。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找个新话题时,白双影就那样趴在他身上,毫无顾忌地继续:“说来,你还想死么?”

方休一时无言。

“为什么问这个?”

半晌,他干巴巴地丢了回一个问号。这场祭祀下来,方休预想了许多可能的问题,唯独没想到这个。

白双影嗯了声:“你的计划,你的身份,我不是特别在意。毕竟你说要告诉我,我只需要好好听。”

“但就我之前看,你像是执行任务的死士,我更想知道这个。”

“如果我说‘想’呢?”方休眨眨眼,语气不像说谎。

“那你得活着。”

白双影微微侧头,用一种近乎任性的,理直气壮的语气宣布,“做好心理准备。即便你不愿意,你也要活下去,因为我不想你死。”

听起来根本不像商量,更接近于单方面通知,一如既往的白双影风格。

他曾以为白双影不懂人心,他可以肆意喜欢。事实证明,他的鬼确实不懂人心,但天道一角给他的情感独一无二,何尝需要符合人心?

方休弯起眼睛:“既然你这么说,我得努力活一活。”

白双影肉眼可见放松不少,仿佛最后的烦恼也没了。他伸展四肢,把鼻子埋进方休的脖颈,黑色长发散向四面八方。

……终于逮住了,白双影心想。

先前他还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让方休心甘情愿停留。如今这个天大难题顺畅解决——他跟着方休一起走就好,多简单。

不管他的人类路途通向哪里,只要方休还活着,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与之并肩。

“爱”这种情感真神奇,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它让他脑子变快,心情变好,精气变美味,让短暂的人类在他眼里变成永恒。多好的东西,他绝对要精心维护它。

白双影撑起身体,细细观察方休,从嘴唇到弯弯的眉眼,怎么看怎么顺眼。嗯,这是他的人类,完美。

然后白双影的眼睛就被方休一只手蒙住了。

白双影:“?”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送方休的发丝指环硬硬地贴上来,触感尤其鲜明。

“其实刚才,我想跟你道个歉。”

方休轻声说道,“我本来想让你吃下‘墟山神’,说好了给你惊喜。到头来,给我惊喜的反而是你。”

小事罢了,白双影刚想开口,就听到方休继续。

“咱们算是刚交往,我不好出尔反尔。既然你刚刚没吃饱,不如吃些更好吃的东西,就当补偿大餐。”

方休微微抬起身体,凑到白双影耳边,一只手干脆伸进了白袍松散的领口。

“自助餐,吃饱为止,不尝尝吗?”

第159章 凡人礼数 红线发丝。

白双影的皮肤很凉, 一双白眸毫无杂质。哪怕是此刻,方休都无法在白双影的胸口摸到心跳。

每个细节都昭示着对面“非人”的事实。想到天道一角覆盖山群的本体,方休的生物本能让他后背发麻、不寒而栗。

但他的脑子告诉他, 他喜欢这样的刺激。

之前他时刻与死亡相伴, 对于死亡的威胁早已麻木。这种不可捉摸的“未知”,反而更加新鲜。

他精密的计划脱轨向另一个方向, 他突然有了结局之后的期待,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方休的手轻轻拨动白双影的白袍,他知道那实质上只是白双影的一部分。它们滑溜溜地拂过他的指缝, 无风自颤,手感非常好。

白双影自上而下瞧着他, 长发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阴影之下, 一双白眸散发出微微的光彩。

“你确定?”他很礼貌地问。

“你刚才说了不想我死, 有什么不确定的。”方休伸手把玩白双影的发梢,镇定自若。

白双影一只手按上方休的胸口:“可是你非常紧张。”

方休嘴巴老练又自信,心跳都快让床板共振了。

方休:“……”

好吧, 他确实看过许多爱情电影, 但没有看过什么爱情小电影。方休对这档子事的印象, 主要来源于文字描述和医学——他恋爱都是头一遭, 实践更是没有。

……那又怎么样!

他的鬼虽然在某些方面缺心眼, 好歹活了这么多年, 知识肯定比他海了去。他不会操作,但他会平躺。

方休捏住白双影软绵绵的白袍, 神情严肃:“饭我都端上来了, 还要我喂你嘴里吗?”

白双影犹豫:“可这不止是用餐。”

方休一怔。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狐仙或艳鬼。”白双影说道,“如今慢慢吃解厄塔的阴气,我也能恢复。而且……”

他摩挲着方休的柔软温暖的脸, 再度陷入沉思。

“我先前说,我不愿为你死去,也不想与你生子,所以不喜欢你,而你说不必用人的标准判断。”

“但你终归是个人,多少会在意这些。所以——”

方休屏息:“所以?”

白双影一字一顿:“没有八抬大轿宴请宾客,直接洞房花烛,没关系吗?”

方休:“……”

方休:“…………”

方休一把搂住白双影的脖子,把自家鬼的脑袋往怀里一按,大笑出声。

他还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白双影了,结果他的鬼总能变本加厉刨出一些神奇细节。方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流出眼泪。

半分钟后,方休呻.吟着按揉笑痛的肋骨,把白双影送他的发丝指环薅了下来。

随后他思考几秒,从红T边缘揪出一截红线:“伸手。”

白双影乖乖照做。

方休靠着床头坐稳,将那截红线绕上白双影的无名指。红线系得不松不紧,正面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在塔内,这些都是我生魂所化,你记得保存好。”

方休摸了摸那简陋的红线戒指,“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准备更好的。无论是戒指,还是婚礼仪式。”

白双影好奇地打量那截红线:“这是?”

“现代版洞房花烛。”方休把发丝指环推给白双影,“你再重复一次,就成了。”

白双影嗯了声,他托起方休的手,小心翼翼套上那枚指环。他的动作没有半分美感,一丝不苟得像在做高危实验。

那枚指环套上方休的无名指后,白双影还特地把它转了转,调整到最好看的位置。

凝视了指环几秒后,白双影还没松开方休的手:“既然是重要信物,要不要我把它嵌进你的生魂?这样你永远也拿不下来。”

方休:“……暂时不用。”

很好,他的鬼偶尔还是会说些鬼里鬼气的话,令人安心。

白双影眉头微皱,疑惑不解。

方休:“以后我们还可以买同款式的换着戴。”

白双影眉头飞速解开,恍然大悟。

方休又想笑了,不过这次他化笑意为动力,亲了下自家鬼的嘴唇。

“来吧。”方休说,“凡人的礼数,我们也走完了。”

……

方休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个无伤大雅的新手错误。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天道一角与人类打了几百年交道,也对山中生灵了如指掌。白双影确实很了解床笫,不,大自然的常见情境。

但方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忘记提醒白双影保持人形。

确定“凡人的礼数”没有问题之后,白双影就彻底无视了凡人那一套。他给方休来了个另一种意味上的“附身”。

深吻自然必不可少,不如说是从未停止。这回白双影没有像之前那样粗暴探入,而是在他的舌头边轻轻研磨,不停送入空气。

方休的手被冰凉的流体扣在床上,稍稍陷入床垫。至于双腿——过于频繁的刺激下,他的下半身几乎要失去知觉,方休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腿在哪儿。

他只知道,他又感受到了白双影在血肉之中的饱胀感。正如不久前的附身,胸腹之中有什么在快速翻动。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用嘴巴将白双影的本体喝下,而是……

“这也……咳咳……太直接……了……”

方休用舌头顶出口中的流体,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狐妖艳鬼,还是天道一角清楚凡人的构造。

那团美丽的虚幻将他整个人裹住,一切比他预想中最刺激的感受还要暴力。方休头一回知道,愉悦过头也会产生濒死感。

他整个人烫得要命,汗水彻底润湿皮肤,过度的兴奋让他一刻不停地打颤,脑袋几乎无法思考。

但是他有一点不满——

“这样……看不见,你的脸……呃。”

方休呢喃着收紧双臂,抱住那团波动的流体。冰凉的触感贴上汗湿的皮肤,又一阵战栗滚过尾椎,方休忍不住再次出声。

遗憾的是,白双影似乎没有听见。

……无他,太好吃了。

一口精气下去,白双影的思维瞬时停止运转。

这种冲击和之前的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相比之下,解厄塔提供的高质量阴气,吃起来与泔水无异。连不久前觉得无比美味的吻,此刻都成了淡而无味的鸡肋。

要不是牢记这是他的人类,白双影差点顺应本能,直接将方休的生魂吞吃一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味的人类,这不合理……

要不是知道自己不是凡人,白双影也要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这味道根本不真实。

就像出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糖球的孩童,白双影将方休裹在本体之中,极尽技巧反复品味,同时全力注意不去咽下。

温暖的糖球从舌根滚到舌尖,又被舌尖缠来绕去,舔下满口甜意。思维没了落点,凭空炸出一波又一波满足。白双影的脑袋混沌许久,直到“糖球”用力弹动了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我说……你这样……我都……没法好好抱一下……”

方休全身水淋淋的,红得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煮虾子。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无奈的笑意。

“大半夜了……我想抱抱你……”

白双影:“!”

下个瞬间,白双影骤然恢复人形。他张开双臂,用力抱住方休,抱得对方“哎哟”一声。

然后他才发现,他的人类像是要融化了,全身上下仿佛没有骨头,回抱的双臂也没有多少力气。

方休把脸埋进白双影的胸口,来了好几个深呼吸。

随后,他用积攒的最后一丝力气按下白双影的脖子,来了个凡人的深吻。

“哈……”

灼热的亲吻后,方休长长吐了口气,“我的,咳,手艺怎么样?”

说话间,他用手肆无忌惮地摩挲白双影的脸。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许是你我两情相悦,世上再不会有这种味道。”

白双影实话实说,手指戳戳方休的嘴唇,“……只是我越吃越饿,停不下来。”

“唔。”

方休咕哝一声,慵懒地倒回枕头。他的刘海被汗浸湿,露出异常明亮的黑眸。

片刻后,他伸手搂住白双影的腰:“我记得你保持人形的时候,五感和人一样。”

“嗯。”

方休笑得眉眼弯弯:“自助吃太多也不好,容易吃伤。这种情况,就该换个吃法。”

“餐后甜点,吃完打烊。”

很有道理的建议,不愧是他的人类。

白双影手指揉过方休的耳朵,缓缓滑到脖颈。最后他俯下身,轻轻咬上指尖停下的部分。

真好,夜晚还没有结束。

……

清晨。

方休无语地睁开眼——白双影闭眼假寐,白袍几乎把方休给缠成襁褓,他是被憋醒的。

至于自己什么时候睡着,方休没有任何印象。他都不记得自己是透支体力晕过去,还是正常睡过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新婚之夜吗,比他想象的还刺激。

从回塔到现在的大半天,严格意义上他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不过神奇的是,方休没有任何不适——身体没什么可疑的酸痛,精神异常饱满,全身上下包括床单干干净净。

大约是白双影做了什么,方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随后他翻身趴到白双影身上,扯扯自家鬼的脸颊。白双影即刻睁眼,专注地瞧他。

“早上好呀。”

方休来了个飞快的早安吻。

“走吧,是时候和大家谈谈正事了。”

第160章 极限谈判 得寸进尺。

解厄塔某一层。

岑令打了个哈欠, 拉起宽松的袖子。袖子下面,赫然是又一个八卦符号显现。第七场祭祀轻松搞定,除他以外无人生还。

可惜这东西没法带到阳间。即便他能随便取用万厄祠内的仙厄, 力量这种东西还是多多益善。

确认完毕, 他踱到供桌前,熟练地破开手指, 在桌面上描画符箓纹样。随着血符完善,无数阴气顺着他的指头涌入,被他的生魂尽数吸收。

岑令很喜欢那种感觉——在塔外, 他也能这样攫取解厄塔的阴气。但在塔内直接吸收,这感觉完全不同。就像酷热夏日, “用吸管喝冰水”和“大口喝冰可乐”的微妙区别。

来吧, 是时候补充……

……咦?

岑令不怎么愉快地发现, 他的冰可乐见了底。阴气来得慢而稀薄,堪比没了气泡的常温糖水。

地府干涉?他们发觉不对了?岑令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咚咚。

门口响起犹豫的敲门声,岑令随手一抹, 桌上的血迹无影无踪。开门时, 他已然换上了开朗的笑容。

“是、是是我, 老爷。”

他的门口站着一个瘦巴巴的纸人。那纸人的眼睛绕着脸长, 规规整整连成一圈, 刚好十四只眼。这会儿那十四只眼瞳孔挪动, 齐齐看着岑令。

“奠先生,怎么了?”

“那个, 怎么说呢, 阿守大人要我们通知大家。”

纸人垂下眼,腼腼腆腆地表示,“最近塔内丢了东西, 她非常生气。”

“所以她要整理一下塔内结构,可能引起塔内阴气混乱。最近、最近玄学人士们要注意点儿,塔内阴气会变得十分稀薄……”

说完,它飞快地瞟了眼岑令,又低下头,“对于一般人影响不大,您是玄学道儿上的,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谢谢你。”岑令轻轻摸了摸纸人的脑袋。

原来如此。

万厄祠丢失仙厄的事情,终于还是被发现了。比他想象的要快,看来那个鬼仙阿守还挺负责。

为了加强万厄祠的安保,调整塔内结构也不奇怪。这样一来,阴气供应受到影响也说得通。他还能得到阴气,说明祖师爷留下的因果并未断绝。

可惜,等他离开解厄塔,鬼仙再折腾该多好。

关上门后,岑令摇了摇头。

他拿起青玉吊坠,放在供桌正中央,无比虔诚地拜下去。

身为归山教的继承者,他当然知道,祖师爷为他准备了遇仙厄。它就藏在墟山之中,像枚生机勃勃的种子。

说来那枚种子,还是他祖先之一亲笔记下、精心保存的。它与他因果相连,那份缘分流淌在他的血脉之中。

当然他也知道,“遇仙厄”是在地府挂上号的,理论上存在被摧毁的可能。

不过时至今日,有没有遇仙厄助力,对他来说不再那么重要。

……墟山神在上,他不会让他们的计划存在任何风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岑令柔和地祈祷,“如今大势已成,只等第八场祭祀结束,愿望末日之愿。”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对了,他正好向纸人提一下。第八场祭祀,他要方休与他同一场。

大功告成之际,他必须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

“我要和岑令同一场。”

早餐桌上,方休嘴里叼了包子,含混不清地提议——激烈运动了一整晚,方休自觉能吃下半头牛。两位队友震撼的目光中,方休嗖嗖往嘴里塞着食物,还不忘冲纸人嘀嘀咕咕。

而白双影……那艳鬼坐在方休身边,不时往方休嘴里塞小笼包,喂得十万分专心。

奠二觉得这俩玩意儿之间必定存在猫腻,但它坚强地憋住疑问:“哎哟,第八场祭祀是最特殊的,可没那么自由。不过您都这么说了,咱肯定得报上去。”

方休点点头:“正好,我还有几个参与队伍想要安排……”

纸人:“……”

纸人五官迅速垮下来:“祖宗哎,第八场祭祀真没那么简单,上上下下得由守塔鬼仙亲自指定。”

“哪怕您是最强的消灾人,都得完全接受安排。能悄悄内定名额,都算阿守大人看咱努力的情分……”

纸人还在苦口婆心地说,阿守幽灵般浮现在它的身后,血染嫁衣无风自动。

“你想选哪些人?”她的嗓子微微沙哑。

纸人吓得全身一皱,僵硬转身,半天才哆哆嗦嗦舒展开:“大大大大人——”

方休努力吞下包子,就着白双影的手灌下小半碗豆浆,这才站起身来。阿守没工夫追究其中的礼仪问题,只是看着白双影坐在那儿,她的胃痛时隔千年复发了。

嗯,那是天道一角,那是天道一角,那是天道一角……个屁!那家伙怎么看都是艳鬼!

只见白某人容光焕发,身上带着方休独有的精气味道。根本和那些睡完凡人的狐仙艳鬼一模一样,看得出大快朵颐了一番还吃得贼饱。

她好恨,她真的希望自己看不懂。也不知道是方休疯了、天道一角疯了还是她疯了,硬要选一个,阿守真心希望疯的是自己。

眼看阿守隔着盖头揉双眼,方休清清嗓子。

“不止是人,我希望第八场祭祀的场地和内容也由我来选。”

这都不能说是蹬鼻子上脸,根本是太岁头上搞拆迁。奠二骇得发出一连串怪声,活像被掐了脖子的鸡。

阿守把头偏了九十度,就是不看方休:“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我没忘记,你想知道那个敲门声的真相,还有我为什么能召出白双影。”

方休笑嘻嘻地说道,“我这就是在告诉你呀——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一眼就能看出真相。”

阿守终于转过头来,声音低沉几分:“凡人,我的耐心是有限……”

白双影也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住阿守,一双白眸眨也不眨。

“……无限的。”

阿守忍气吞声,她有种被套路了的不爽感,“可你我说好了合作,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要拿出诚意来。”

奠二左看看方休,右看看阿守,它全身上下写满问号,整个纸人几乎要失去色彩。

“诚意么……”

方休低下头,指尖在桌子边沿嗒嗒地敲着,“这么说吧,我以为姐姐你能自己看出来的。”

“什么?”

“你不久前刚说过,敲门声没有法术痕迹。它在镇墓祭能控制六鬼残仙,在遇仙祭能寻找遇仙厄……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题面上。”

方休心情很好地表示,“我只是个凡人,玩不了太复杂的手段。很多魔术看起来神奇,原理就那么回事儿。”

答案就在题面上?阿守皱起眉头。

她确认过,方休确实是彻头彻尾的凡人,六鬼残仙不可能和他有过接触。被归山教折腾完,那邪祟的执念就一个——对“厄”的疯狂渴求。

面对遇仙厄,方休说自己的敲门声是“回声定位”。可如果不是相似的力量,碰到遇仙厄和碰到草木岩石没有区别。

刚才,方休又狮子大开口,要求自己来指定第八场祭祀的场地和内容。

……等一下。

“你手里有地府不知道的厄。”

阿守缓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它的力量。”

奠二失声:“不可能!方休没带任何东西!即、即便祭祀场地都在阳间,要是厄的影响范围那么大,地府不可能一无所知——”

“所以我才请你们自己看。”

方休无辜地摊开手,“有些东西不好用言语表达,一看就能明白。”

“再者,要是正常进行第八场祭祀,我们还得额外提防未知的厄。我只是希望把敌人扔进我的主场……所以我才找您合作,阿守姐姐。”

奠二懵了:“合作?什么合作?你们在说什么……”

它一双怪眼疯狂扫视方休和阿守,最终它发现方休的两位同伴看起来差不多困惑,这才稍稍安心。

阿守扶住额头,叹气叹得吹起盖头一角。

有天道一角陪在身边——哪怕是未完全解封的天道一角——都得算作弊行为了,结果方休这小子连“厄”都要选自己熟悉的,简直人神共愤。

偏偏白双影是方休按规矩召出来的,去解厄也是祭祀的正常行为,姑且都能用规则进行掩饰。

这小子算好的吧?

“您可能在想,我会不会太小心了。但时间过去这么久,我觉得归山教不可能百分百执行庄归去的计划,他们绝对会有自己的想法。”

方休微笑,“所以,我绝对不能让岑令拿到许愿名额。”

“你是不是太小看……嗯?”阿守扫了眼安安静静的白双影。

就算归山教的计划再离谱,联合天道一角也算杀鸡用牛刀了。

“倒也不是。”

方休笑得更加灿烂。

“因为对付归山教的同时,我还要对付天庭和地府呀。”

“难道我说一句‘白双影很可爱很无害我要带走他’,你们就快快乐乐放过我们?”

说这话时,方休那双黑眼睛从乱蓬蓬的刘海下露出。那目光穿过了阿守的盖头,割伤了她的脸。

方休的笑容柔和又乖巧,他的眼睛却没有半分笑意。

冷不丁被这样的话一撞,阿守久违地镇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方休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荒谬的狂言。

“真正的神仙”和“遇仙厄的角色”可不是一回事。天道一角能被压制一次,就能被压制第二次。

奠二被这狂妄对话彻底吓傻了,它试图把自己团起,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可它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阿守一只手按在原地。

“你疯了,我们之间没有正儿八经的法术约定。”

阿守的声音如同坚冰,“我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即刻召神仙来对付你。哪怕你在这里把我杀了,动静也会引来地府关注。”

方休吃掉了最后一个小笼包,舔舔指尖上的肉汁。

“你不会的,阿守姐姐。”

他说,“你了解事情的真相,你知道白双影的怒火……你见过乱世的悲惨,所以你才愿意与我合作,共同对付归山教。但凡善战之人,绝对不会轻易挑起一场战争。”

阿守沉默不语。

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她有种被一步步引入陷阱,泥足深陷的阴湿感。

“继续。”她咬牙。

“第八场祭祀。”见阿守松口,方休悠然地继续道,“我会向你展示,我要怎么给人世‘真正的安定’。”

“等到第八场祭祀结束,你要是还不满意,大可以告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