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致命循环 破茧成蝶。
你们是迄今为止最快的。
……胡蝶就这么当着女儿的面, 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孟晓梦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她貌似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
方休发现,这对母女站在一起, 五官轮廓极其相像, 一眼就能看出血缘关系。
只是孟晓梦眉眼中还带着锋利的朝气,十足十的青春少女。胡蝶……她的脸上挂着一丝近乎恐怖的超然, 比起活人,倒有点像其他东西。
这份悬殊的气质足以掩盖眉眼相似,导致他们刚看到孟晓梦时, 没人往胡蝶身上想。
“我们查过监控,没看到您说的行李箱。您能不能再确定……啊?”
小周警官带着资料姗姗来迟, 刚进门就看到和“骗子”描述高度相似的胡蝶。
“都是熟人, 一点误会。”
还没等方休开口, 胡蝶就熟练地回应起来——她明明连方休的报案理由都不知道。
方休保持沉默。
他们撞见孟晓梦只是个纯粹的巧合,但他不介意胡蝶误解。
小周严肃地扫视两拨人,眼见两边的情绪都算稳定, 他暗暗松了口气:“行, 你们先自己商量, 有问题随时找我。”
“所以你是冲他们来的。”
小周前脚刚跨过门框, 孟晓梦就迫不及待地转向胡蝶, “我就知道, 大中午呢,你怎么可能专门为我跑一趟。”
胡蝶平静地看着她:“你想回学校还是待在这?你们老师打电话跟我说了, 下午还有随堂测验。”
这份平静似乎激怒了孟晓梦,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会死?”
胡蝶安静两秒:“我当然是为了你过来的。”
“鬼才信你!”孟晓梦叫道。
“小孩子情绪不稳定,各位见笑了。”
胡蝶没有继续吵架,她抱歉地看向方休一行人, “接下来你们……”
嘭!
她话还没说完,一支小铁剑冲破玻璃,从窗外激射而来。它正中胡蝶的脑门,把她嘴巴以上的头颅炸得粉碎。
胡蝶的尸体没来得及倒下,舌头和下颌暴露在外,鲜血汩汩流出。她浸满血液的喉管里发出喝喝的响声,仿佛在笑。
孟晓梦被鲜血和脑浆炸了一脸,她瞪大眼睛,梦呓似的喊了声“妈妈”。小周警官震惊地回过身,张开嘴巴,像是要叫喊什么。
下一刻,世界再次化作一片空白。
这次的白光仍是一瞬。下个瞬间,窗外灿烂的阳光变成了血色晚霞。
破损的窗户恢复如初,孟晓梦和胡蝶都不见了,地上的血污也无影无踪。桌上没有热茶,身上没有毯子,只有休息室的钟表还在勤勤恳恳地计时——
【18:0〇:5厶】
……时间又重置回了前一天的18:00左右。
循环带走了一切变化,却没有带走他们的疲惫和困意,方休使劲按了按太阳穴。他之前还能看清门前“接待室”的标识,现在他只能看到“丯佱旹”三个陌生字符。
阎炎瞪圆一双眼,表情里多了几分警惕。关鹤下意识站起身来,戒备地四处看。
方休摸摸小狗:“先别慌,等着,有人会给解释。”
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庄蓬岛一行人就进了接待室的门。相比方休,这一队的表情更加难看。
梅岚照旧很安静,她只是看着那对母女消失的地方,目光有些黯淡。
焦姣面白如纸:“我们跟了那女的大半天。她叫胡蝶,是那个公司的中层管理。她上午刚跟上司吵完架,行为没什么特殊之处……庄大哥刚才突然动手,我,呃……”
她显然对庄蓬岛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做法颇有微词。
庄蓬岛则完全不在意,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那个女人确实是循环的中心,循环是以她的死为终结,而不是固定时间点。”
“她死之后,时间会回归17日的18:00:00。除了我们,所有变化都复原了。胡蝶多半会保留循环记忆,她的女儿未必。”
庄蓬岛冷静地分析道,仿佛刚才只是用电脑跑了个计算实验,胡蝶和孟晓梦只是一堆实验数据。
“当着孩子的面杀人,有点过分了。”
成松云忍不住开口,“万一那孩子记得循环怎么办?你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妈!”
“我会‘突然’动手,就是因为这些琐事。”
庄蓬岛彬彬有礼的回应,搭配上那副儒雅外貌,他嘴里吐出的话说服力惊人,“时机稍纵即逝,没时间讨论,你们难道是靠‘少数服从多数’走到今天的?”
成松云没能反驳,眉头仍然紧紧拧着。
她的身边,阎炎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这话混子说出来讨打,强者说出来真的很难辩驳。
刚才那幕太过血腥,他和焦姣不是杀伐果断的风格,同样难以适应。
庄蓬岛的事迹听着震撼人心,可当闻到现场的血腥气,阎炎还是有点抗拒——就算一半家人是狐狸,他也清楚“在孩子面前杀死母亲”意味着什么。
他突然觉得庄蓬岛没那么帅了。
“……接下来我们最好一边调查,一边阻止胡蝶自杀,如果她还想自杀的话。”
方休没有参与话题,他不咸不淡地继续讨论,“循环重置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应当慎重对待。”
就算他们没有入睡,每经历一次循环,他们还是会不可逆转地“变疯”。清醒与睡眠,区别不过在于死得快还是死得慢。
庄蓬岛赞许地望了眼方休:“胡蝶大约知道是消灾人动的手。当时你们都在场,她对你们印象不错。”
“接下来你们不妨唱个红脸,扮演友好的消灾人。”
说着话,他好奇地瞄了眼小黑狗。只是他还没接近,小狗便皱起鼻子,“呃呜呜”威胁出声。
方休把小狗抱进怀里,捋了两把它的脑袋。
“这么分工也好。”他说,“那我就按自己的想法来了。”
……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比众人所想的还要残酷。大家低调地回到旅店,准备跟房间里的同伴会合。
结果房门一开,地狱扑面而来。
小罗彻底变成了那些残魂的模样。
他的僧袍全部融进皮肉,化作蘑菇斑点似的凸起,身体则蜷曲得像只缺腿蜘蛛。他的脑袋彻底没了,看脖颈处的凹陷,它大概缩进了胸腔。
与此同时,小罗弓起的后背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裂口,血液缓慢渗出。他在房间里无声地爬动,那姿态比起邪祟,更像外星生物。
大罗眉眼染上了慌乱,他一刻不停地念经,声音嘶哑到不忍卒听。庄蓬岛的徒弟皱眉看着,表情比亲爹出殡还严肃。
小黑狗嗅了嗅小罗的味道,脑袋不解地歪来歪去,像是发现了从没见过的动物。
白双影也好奇地凑上前,乱爬的小罗瞬间定住,身体胡乱抽搐不停。白双影后退,他又没头苍蝇一样胡乱爬动。
据庄蓬岛的徒弟汇报,原本小罗的状态还算稳定。循环重置的下一秒,他的状况迅速恶化。别提不说人话,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情况太古怪,法术稳不住,全靠大罗念诵清心经。只要念经声一停,小罗便会继续异变——于是大罗停都不敢停,一口气念到现在。
此时此刻,大罗的双眼盛满绝望。
他是这里仅剩的黑和尚,其余人没一个会念清心经。他的力气注定用完,眼下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延缓弟弟的死亡。
他的脊背不堪重负地弓起,僧袍紧紧黏在皮肤上,不知道是异变,还是单纯被冷汗浸湿。
庄蓬岛思忖片刻:“您还是放弃吧。最近二十四小时,我们做不到结束祭祀。”
大罗念经的声音微微颤抖,方休眉头动了动。
“有‘不能失去意识’的禁忌在,体力极为重要。继续这样念下去,你的命也会搭在这里。”
庄蓬岛的语调糅合了劝慰与悲悯,“你现在放弃,你们之间说不定还能活一个。我理解你对弟弟的珍重,但不要为此做傻事。你弟弟也会希望你活下去,对不对……?”
大罗念经的声音小了些许,他艰难地转脸看向庄蓬岛,表情有些动摇。同一时间,小罗浑身颤抖起来,身上传来血肉开裂的黏腻声响。
其余人沉浸在活人异变的震撼里,无人出声。眼看大罗要被说动——
“你想清楚了就行。”方休突然开口道,“你坚持念经,找间隙一点点进食,你们两个撑到最后的可能性不是零。”
大罗迷茫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疲惫的血丝。
热切观察小罗的白双影也回过头,白眸紧盯方休的嘴唇。这一回,方休的语气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方休垂下视线,凝视小罗溅下的一块血渍。他双手虚虚握住,又轻轻松开,状若无事地垂在身侧。
“庄先生告诉你的是一种可能,我只是告诉你,‘不放弃’也是一种可能。”
“如果你选择‘理所当然’的路,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不会有奇迹发生。”
小黑狗乖巧地停在方休脚边,它貌似也察觉到了什么,喉咙里呜呜有声。
大罗舔舔干裂的嘴唇,眼珠在庄蓬岛和方休之间转来转去,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严重畸变的弟弟身上。
方休说得对,他们苦修过……只要解厄够快,他们或许可以坚持……
但是有更大的概率,他们都会被禁忌拖垮……如果他放弃,他不会被困在这个房间。小罗没了,也能让他们看清异变的完整过程……提高大家的生还率……
困倦与睡意联合绞杀,思维迟钝得像沼泽步行。只是稍稍一分神,大罗就漏念了两句经文。小罗整个人抖了一下,后背的裂口又绽开些许。
不行,受不了了……
希望太过渺茫,再来一次循环就全完了……
……他想活下去。
大罗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终于,繁复的经文消失在唇间。
清心经停止的一瞬,沉默的怪物发出一声悲鸣。
它的后背不断鼓起,仿佛婴儿踢击孕妇的肚皮。那悲鸣声从变形的胸腔中传出,听得人全身发痒。
嗤啦啦,血沫飞溅。
弓成球状的后背上,血口完全裂开。一包肉团破开皮肤,从那绽放的伤口中挤了出来——
那是一只怪异的蝴蝶。
它的身体只有孤零零一颗头颅,脖颈处带着一截昆虫腹部似的脊柱。人头的口鼻中探出血红的六只虫脚,耳孔展开两对深红的翅膀。
翅膀还是湿淋淋的薄膜,上面隐约透着毛细血管的古怪纹路。它们共同组成人眼的纹样,看得人头晕眼花。
方休和庄蓬岛还好,其余人受不了那诡异的纹路和腥臭,就地吐得七荤八素。
人头蝶用小罗的脸微笑起来,口中的虫腿动了两下。它轻轻拍动翅膀,径直撞碎玻璃,飞出了旅店。
众人还没来及反应,它鬼魅般融入晚霞,倏地消失在半空。
吸饱鲜血的地毯上,只剩下小罗的无头怪尸。
尸体软塌塌倒在地上,内部只剩骨头和皮肉,内脏只剩些许残骸。半截肠子被人头蝶扯出伤口,上面还存有人类的牙印。
看着与自己面孔一样的人头蝶飞走,大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
入夜,胡蝶回到家里。
孟晓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桌子上摆着便利店快餐的空盒子。胡蝶不带情绪地看了它们一会儿,将空壳丢进垃圾桶。
她没有进厨房给自己弄饭,而是用钥匙打开自己的卧室,接着轻轻反锁了房门。紧接着,她熟练地打开电脑,放起了悠扬的音乐。
乐曲声中,胡蝶拉下窗帘。她走向衣帽间,蜕皮似的脱下外套和毛衣,而后连内衣都扔在脚下。
最终,她在衣帽间门口停下,缓缓打开毛玻璃拉门。
两三只人头蝶停在标本箱里,泛白的眼睛跟着她的动作移动。胡蝶扫视一圈,选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只。
“对不起,今天要牺牲你了。”
她轻声说道,“我没有办法……我得活下去啊。”
“为了表示敬意,我会把你吃干净的。”
第92章 精神强度 真爱至上。
市中心旅店。
血腥味在拥挤的房间中游荡, 几个小时过去,大罗还是跪在原处一动不动。他指尖反复摸着地毯,面孔僵得像戴了面具。
也不知道他是后悔了, 还是单纯没能反应过来。
冷风从破损的窗户灌入, 吹得地上尸壳轻轻晃动。
旁观祭品异变的全程,确实相当有帮助。白双影指尖戳了戳尸壳, 抬眼看向大罗。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众人怔愣之间,大罗的身体开始异变。
伴随着喀啦喀啦的骨头摩擦声,他的头颅逐渐沉向胸腔。头颅下沉过程中, 他背朝后弓起,胸骨则朝前扩去, 给即将缩入的人头腾地方。
大罗抽动手臂, 本能地抵抗了两下。
除了惊慌失措, 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疲惫——那是破罐子破摔,疲于抵抗的疲惫。
双胞胎兄弟惨死的打击,两天没睡的困意, 难以理解的现况, 以及自知没救的变异……
众人的围观中, 大罗的眼里的求生欲慢慢熄灭。
他陷入自己的肉身, 就像陷入一滩泥沼。嘴巴最先消失, 随后是鼻孔、鼻梁和眼睛, 很快,他们再也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他甚至没有对他们呼救。
面对陡然变形的人, 小黑狗警惕地挡在方休身前, 两只黑豆眼死死盯着大罗。方休静立原地,目光羽毛般扫过房间。
庄蓬岛和他两个徒弟镇定自若,梅岚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成松云与关鹤有一瞬的恐惧, 但他们很快调整情绪,脸上只剩下不忍。
关鹤还特地瞧了瞧方休,确定方休没有慌乱,他收起了手上的黑眼纱。焦姣的反应和他差不多,塔罗牌还紧紧捏在手里。
咕叽咕叽的血肉变形声中,大罗身体朝前倒去,逐步变为“人蛹”的样貌。唯一的好消息——他的异化速度没有小罗快,看起来还能多活几个小时。
阎炎惊得舌头打结:“大罗没失去意识啊,怎么回事?!”
“两条禁忌。”庄蓬岛走近大罗,俯视着安静等死的和尚。
“禁忌之一,意识不稳,扭曲身魂。”
“睡眠、昏迷会失去意识;循环重置会扰乱精神……打击太大陷入绝望,也算意识动摇。”
庄蓬岛摸狗一样摸了摸大罗,侃侃而谈。
焦姣板着脸冲阎炎翻译道:“他的意思是,掉SAN会加快异变。”
阎炎恍然大悟,他只是嘀咕了句“睡觉怎么还算掉SAN”,没有提出更多异议。
“死忌也很明显,破茧成蝶,命归黄泉。”
庄蓬岛继续道,还是那副讲课似的口吻,“死忌不会有太复杂的前置条件,异变也不一定导致死亡,它们应当是两条禁忌。”
“这个仙厄的能力偏向精神方面。接下来接触胡蝶,各位注意精神防护。”
大罗一动不动,方休怀疑他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两条人命换两条禁忌。
不得不说,庄蓬岛的推断干脆利落,大方向挑不出错。他那副游刃有余的态度确实很有说服力,但方休总觉得哪里有点微妙的不对劲。
是夜,方休选择坚守案发现场。
大罗在墙角苟延残喘,像只会起伏的肉布袋,他的脑袋彻底缩入胸腔,只露出一小块带着“卍”字的头皮。小罗的尸体被方休收进了乾坤袋,血迹被白双影用术法清除,房间姑且还算干净。
饶是如此,关鹤还是受不了墙角的人蛹。为了保住精神健康,他跑去成松云那边休息,整个房间只剩下方休。
方休乐得和他的鬼两人世界——当着其他人的面,很难肆意投喂白双影。反正人蛹看不见也听不到,他不会打扰到它。
晚餐时间到。
方休躺在床上,享受一个绵长而安静的亲吻。
多巴胺带来的兴奋令人清醒。白双影按着他的手格外用力,吃得同样舒心。
此时此刻,白双影俯在他的上方,垂下的黑发将整个世界淹没。口中冰冷的怪舌提神无比,舌尖抚弄琴弦一样扰动他的神经。
方休抚摸着对方凉丝丝的衣袖,脑中思绪交缠。许是发现他不太专心,仅仅十余分钟,白双影就放过了他。
“我发现……”
“我发现……”
长吻完毕,方休的气息还没平复,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方休有点惊讶地看着白双影:“你先说。”
“我解出了此地情况。”
白双影坐在方休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方休耳朵,“此地实为梦境。”
方休一个激灵坐起身:“怎么说?”
“此类倒转乾坤的术法,无非幻与梦。此地牵连整座城的生魂,若是这般强悍的幻术,阳间必定插手……所以,它只可能借梦行事。”
白双影的语气同样笃定,但没有庄蓬岛那副循循善诱的口吻,“梦中无法再度入睡,此为天道。”
方休沉思:“那其他人呢?这里的生魂可不止我们几个。”
“其他生魂已在梦中,自然不需要入眠。仙厄只是打通他们的梦境,顺势加以控制。”白双影从容道。
方休了然。
怪不得仙厄影响了整整一个城市的人,地府却只派他们来解决问题。敢情大家都在睡,只是梦里出了幺蛾子。
不过,这么说的话……
“这里的时间只是黄粱一梦。我们在这里混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外界只有几个小时。”
方休笑起来,“那我们清醒入梦,精神相当于超负荷运转,要是失去意识来个急刹车,出问题也不奇怪。”
就像工厂里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猝不及防遭遇停电,对机器的损伤无法估量。
白双影颔首,瞟了眼墙角的人蛹。
“若是你们精神动摇,极容易被梦境侵蚀、陷入疯狂……随后才是生魂损伤,连累肉身异变。”
“禁忌应当是‘梦境侵蚀,扭曲身魂’,姓庄的跳过了关键过程。”
总结完毕,白双影颇为心满意足。托方休的福,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好使了。
他品味了会儿这种奇妙的感觉,用一种比赛的口吻问方休:“你的发现呢?”
方休翻动身体,躺在在白双影的大腿上:“我发现庄蓬岛有所隐瞒,听你说完,我觉得他也知道这是梦境。”
意思是自己和那个小道士水准差不多?白双影不满地俯视方休。
方休像是听见了白双影的想法。
他伸出热乎乎的手掌,盖住那双白眸:“他肯定不如你,我是觉得他有其他消息渠道——你看,他明摆着与玄学一道牵连很深,指不定听过那仙厄的传说。”
白双影满意了,他把眼睛移到脸庞其他部位,友好地眨了眨。
“他做事的目的性太强,不像探索。”
方休思忖道,“胡蝶还没有正式与我们撕破脸,他没必要上来就杀死胡蝶;他也不该在看过小罗的死状后,忽略不自然的细节,直接总结禁忌。”
“他似乎不想让我们和胡蝶走得太近,也不希望大家了解真实的境况。”
贾旭那种凭空胡说八道的还好对付,庄蓬岛这种七分真混三分假,格外难以处理。
更要命的是,庄蓬岛本身实力强悍。对比他这种明摆着的门外汉,庄蓬岛更能让其他人信服。
“我只是还不清楚他的具体目的。”
看到自家鬼的眼睛满脸滑动,方休满脸追着白双影的眼睛捂,把它当成了提神游戏,“话说回来,要是杀了仙厄的操控人,祭祀会不会结束?”
“仙厄不会像普通厄那样无差别影响周围。操控者死亡,它的影响也会消失。”白双影表示肯定。
他双手握住方休手腕,把此人的爪子按回床铺,好将眼睛挪回正常位置。
方休笑了两声,没挣扎:“但是胡蝶的死没有终结祭祀,只会触发循环。”
“梦境不缺伪造死亡的法子。我们多看两次,必定能察觉端倪。”白双影自信道。
“我们。”方休小声嘀咕了声。
白双影:“?”
是啊,难道不是方休与他?他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方休笑而不语,几分钟后,在他腿上翻了个身:“我先歇一歇,晚安。”
方休刚闭眼,小黑狗就笨手笨脚地跳上床,团在了软绵绵的被子上。白双影微凉的衣衫贴着他的脸,小狗温热的身体靠着他的脚,方休迅速放松下来。
身体的疲惫还在,精神的混沌也在,但他从未如此安心。
精神动摇才会被梦境侵蚀,那么只要精神足够强大,就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损伤。
幸运的是,这种程度的混乱与绝望,他早就习惯了。
很快,虚幻的日出又一次到来。
早餐时分,庄蓬岛照常发布了新一天的计划——庄蓬岛徒弟归队,带着焦姣和梅岚暗中观察胡蝶,看她在循环之中的行为变化。
作为新手消灾人,方休去观察孟晓梦的情况。反正他们无需杀人,那么不必干涉太多,收集情报才是第一位。
这计划听起来合情合理,只是……
“我们想去观察胡蝶。”
方休把烧鸡撕成鸡肉丝,搅在白粥里,“我和胡蝶接触过,她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她极有可能保留了循环的记忆,记得你们残杀过她,我们更方便交流。”
庄蓬岛微笑:“胡蝶是循环核心,危险度最高,不适合普通人处理。”
关鹤有点不爽地盯着庄蓬岛,这和直说他们菜有什么区别?
方休:“那我换梅岚,咱们两个一组观察胡蝶。剩下的人跟踪不那么危险的孟晓梦,怎么样?”
当时梅岚跟过去的理由是“身为女性方便沟通”,现在他们明摆着不想沟通了,这个理由自然没了意义。
庄蓬岛夹小菜的筷子顿了顿:“孟晓梦那边兴许会有紧急状况,阎炎的状态欠佳,需要一位清醒的领袖在场。”
梅岚不声不响地盯着饭碗,并没有为自己的领袖说话,更没有更换队伍的意思。
最终,队伍还是没换成。
庄蓬岛带人潇洒消失,再次前去观察胡蝶,只留下方休小队和一个昏昏欲睡的阎炎。
“我好困。”
阎炎眼角带着打哈欠的泪花,“还要跑一天跟着那个小姑娘吗……我鼻子快裂了……”
方休望着庄蓬岛消失的地方,意味深长地弯起眼睛。
……
天气晴朗,孟晓梦的心情却十分糟糕。
她和妈妈冷战了快一周,最近一次考试还意外考砸了——她晚自习小测时心不在焉,答题卡涂错了行,一向擅长的数学考得一塌糊涂。
至于事情的起因……
“梦梦,你妈又逼你们分手呀。”她的前桌八卦地转过身。
旁边几个男生立刻玩起来“你妈逼的”、“她妈逼的”的烂梗,被孟晓梦狠狠瞪了一眼。
“没,她天天忙着升她的职,昨晚半句话都没跟我说。”孟晓梦心烦意乱,“挺好的,省得问我小测成绩。”
“那你挺爽的。”前桌女生严肃道,“我比上次少考了二十分,我爹妈跟世界末日一样,特烦。”
孟晓梦干笑两声,不太自在地把玩笔袋拉链。
前桌女生左右看了看,确定老师还没来,又压低声音:“所以你俩最近还联系吗?”
“肯定联系啊。”孟晓梦点头,从桌斗里掏出个旧手机,“用这个,我妈不知道。”
“他给你买的?这个牌子有点……”前桌女生欲言又止。
“是我不让他买太贵的。”孟晓梦急忙说,“不能拿人家太多好处,这个才几百块,我就是为了躲我妈。”
前桌女生露出“我懂你”的表情:“……哎哟快收起来,老陈来了!”
孟晓梦光速把手机塞进桌斗,拿起课本。但她还是有点心不在焉,一想到妈妈的事情,孟晓梦一阵心烦。
她不喜欢自己的家。
她的家庭不完整。
孟晓梦不记得自己的父亲,有意识以来,就是母亲带着她一个人生活。母亲说她爸爸是个人渣,他们早就分手了,家里一张父亲的照片都没有。
妈妈看起来远比其他同学的妈妈年轻,他们说不定压根没结过婚。但关于这一点,孟晓梦从来不敢问。
她的家庭不富裕。
小时候,她和妈妈住在一间格外拥挤的旧屋子。那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客厅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卧室还没装空调。她和妈妈挤在一起,夏天只能躺凉席吹风扇。
周围邻居素质低下,喜欢把垃圾丢门口。孟晓梦记忆里的“家”,总是伴随着发霉的味道和垃圾水的恶臭。
那时她没有到攀比住房的年纪,却知道不好意思请朋友来家玩。
……但那个时候,妈妈至少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她。但凡她磕了碰了,妈妈总是会细心给她上药,说些软绵绵的话。
后来妈妈就变了。
她变得非常忙碌,把她往初中宿舍一扔,三天两头不着家。
孟晓梦在宿舍生病难受,想和妈妈打会儿电话,都会因为“在开会”被挂断。平时除了成绩,他们好像没有太多可以聊。
生病了?又没注意身体是吧?赶快去医院,准时吃药多喝水。
成绩怎么样?怎么考成这个样子,说你马虎你不服,怎么就不能仔细点?
……如此这般,每次通话都在五分钟以内。
妈妈只关心她吃没吃药,考了几分,情绪心态一概不管。
宿舍矛盾、同学吵架这种琐事,她更不知道从何聊起,只能憋在心里。
孟晓梦眼巴巴看着同学谈论家庭旅行,听着别人家的父母精心准备生日惊喜,瞧着成绩比自己差的同学和爹妈热热闹闹打成一片。
那是她从没接触过的生活,她只能和“爹妈不当人”的那拨同学聊得来。
后来她们搬了家,孟晓梦不再住校,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卧室。
然而她见亲妈的频率和住校时居然没有一点变化,母亲时常没什么表情,偶尔露出疲惫的神色。餐桌上的话题仍然是成绩与考学,她几乎要忘记母亲微笑的模样。
……哪怕是条狗,回家都该摸摸脑袋吧?
于是她开始叛逆。
反正她亲妈都不管她,叛逆一点怎么了?
早自习讲台上,班主任目光扫来扫去。孟晓梦用课本挡着,偷偷拿出手机,回复“苦月”的消息。
【苦月:宝宝早上好】
【甜梦布丁:下午数学课又要被骂了,好烦】
【甜梦布丁:考成啥比了,逃得过我妈逃不过老陈,救救我救救我】
【苦月:午休出来,老公请你吃蛋糕,咱们治愈一下】
【苦月:[图片]这个吧,里头的甜点都是现做的,好吃】
【甜梦布丁:这个太远,下午第一节就是数学……】
【苦月:翘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宝宝不挨骂】
【苦月:我当年数学就考15分,也没耽误我数钱】
接着,对面发了个可爱的小猫表情包,又发了一堆诱人的甜点图片。
孟晓梦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微笑起来。
那是她从网上认识的男朋友。
他们见过面,苦月真人长得特别帅,出手也大方。就是年纪比她大个七岁,今年二十三——当年他就在读这所高中,只是高中毕业就混社会了,算得上孟晓梦的学长。
他对她一直很体贴,她情绪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小礼物和小零食接连不断。苦月有几次捧着花束在校门口等人,他们这对情侣在校内有了不小的名气。
妈妈知道这件事后没收了她的手机。一听苦月“二十三岁”,她妈妈就暴跳如雷,古板得要死。
她根本不懂他们如何相处,交往多纯洁,孟晓梦不屑地想。谈恋爱又没影响她的成绩,他们约会时,苦月连她的手都没拉过。
好在她亲爱的妈妈还是在忙,根本挡不住她的真爱。
【甜梦布丁:行,我中午去找】
字还没打完,就被一只手收走了。
班主任老陈站在孟晓梦身边,吹胡子瞪眼地摇晃手机:“考啥样了还玩手机,再这样我就叫你家长!”
窃窃私语声在班级回荡。
“老陈棒打鸳鸯咯。”“我校知名CP黑粉头子老陈,出动!”
老陈显然对孟晓梦的情况有所耳闻,他扫了眼手机聊天界面,眉头皱得更紧了:“……下课来我办公室。”
孟晓梦爆炸了:“你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下课来我办公室,听见没有?”老陈重复。
“我还就不去了!”孟晓梦烦躁道,“你就在这说,大家都听着。”
老陈沉默了会儿,语气严厉些许:“那也行,孟晓梦,明天叫你家长过来。”
“她有空才怪呢,她明天要开——会——”孟晓梦翻了个白眼,“有事直接跟我说呗。”
“孟姐帅啊。”“数学女神就是不一样。”
后排学生嗡嗡起哄。
方休和白双影披着隐藏,站在教室最后方。从这个角度看,女孩的背挺得直直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气势。
多么蓬勃的锐气,偏偏指向了歪斜的方向。
几条街外。
“我闻到那个‘苦月’了。”阎炎四脚着地,痛苦地嗅着人行道,“那手机的味道特别淡,但味儿肯定没错……喏,就那个男的。”
一个男人正在酒吧不远处的便利店里买东西。关鹤蒙好黑眼纱,幽灵般靠近目标。
“苦月”确实长得不错,眉眼带着一丝痞气。虽然比起方休、庄蓬岛之流差得远,但称得上帅气二字。这会儿他正叼着烟,在货架上挑小零食。
最后,他从柜台拿了两盒避孕套,动作就像拿饼干一样自然。
关鹤:“……”
他突然有种格外糟糕的预感。
第93章 无尽噩梦 无解状况。
方休眼看着孟晓梦与老师爆发争吵。
老陈年纪挺大, 算是典型的老派教师。他数次提高声音,试图让孟晓梦老实上课。奈何孟晓梦嘴皮子利落,主打一个得理不饶人——她当场搬出法律, 指责老师无权没收学生的手机。
就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这场争吵有些小题大做,但就方休大概能懂是怎么回事。
一个成绩不错却叛逆的学生, 在同龄人眼里算是最“时髦”的一档。她要是乖乖认栽,那可是相当没面子。
严格来说,这事没什么对错。
孟晓梦只有十六岁, 实在称不上大人,不适合拿成年人理性去苛求。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很容易钻牛角尖, 也容易赌气上头——他在医院工作的时候, 不知道见过多少一气之下跳楼吃药的未成年人。
这场混乱的结果, 是孟晓梦摔门而去。老陈不敢真的上手拦,他只是叹了口气,去走廊联系胡蝶。
方休思索片刻, 提前来到校门处。
他解除隐藏, 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 拦住了脸颊气得通红的孟晓梦。
“你找谁?”
孟晓梦显然不记得上次循环的事情, 她看向方休的目光十分陌生。但瞧见那张老少通杀的脸, 她的语气还是挺客气的。
“我是苦月的朋友。”方休微笑, “他临时有事,中午来不了了。我给你买甜品赔罪, 去那边怎么样?”
他指向马路对面的冰淇淋店。眼下是冬天, 老板转而售卖热腾腾的奶茶、烤肠和红薯。门口的价格十分实惠,一看就是广大学子的零食圣殿。
孟晓梦有点警惕地打量方休——方休长相确实年轻,但再年轻也不像二十刚出头。对于十六岁的高中生来说, 方休算是妥妥的大龄人士。
但是方休身边的小黑狗一个劲儿地摇尾巴,让她有些动摇。这个人还牵着小狗,应该不是什么恶人吧?
“那家酒吧的蛋糕我点了,外卖会送过来。”
方休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想要约会,你们可以留着下次去。”
见方休确实知道细节,孟晓梦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她说,“我想跟他打个电话。”
“他现在开会呢,手机被收了。”方休对答如流,装得和他真带了手机一样。
接着,他小声提示白双影:“我身上没钱。待会儿你用点幻术,让老板以为自己收了钱。”
反正都是梦,老板会原谅他的。
孟晓梦脸色又黯淡了一层:“他怎么也开会啊。”
“哪有那么多轻松挣钱的活。”方休温柔地安慰她,“我很快也得回去上班,都不容易。”
“再怎么忙,五分钟十分钟总挤得出来吧。我又没要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孟晓梦很不喜欢这套说辞。
“理解理解,你只是想被‘看见’,一个人待着就是很难受。”
方休顺势赞同道,“同学朋友再好,相处就那么一点儿时间,人还是需要家里人陪着嘛。”
方休的语气十分轻快,白双影无言地注视着他。
孟晓梦表情僵了僵,侧过头:“我又没说家里。”
方休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孟晓梦拉起校服的拉链,下巴埋在领子里,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向斑马线。这会儿地面上的雪刚刚化开,柏油路被湿成了接近黑色的深灰。
“一会儿蛋糕到了,我们AA。”
她轻快地踏上斑马线,“等你见着苦月,让他赶快给我发消息……唉,老陈肯定叫我妈了,再跑出来肯定难。”
危机初步解除,方休心想。
他刚打算跟着孟晓梦一起过马路,突然肩膀一重。白双影扯住了他,示意他朝旁边看——
胡蝶裹着大衣,站在一处隐蔽的树丛拐角。灰蓝色的冬日里,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毫无光泽,目光空荡得像是假人。
她的目光没有指向方休,而是蛛丝般黏着孟晓梦。少女正走在街道中间,领先方休两三步。发现方休没有跟上,她稍稍慢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
下个瞬间,一片硕大的阴影一晃而过。
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女孩儿被撞倒在路上。沉重的卡车貌似失速,它闯过绿灯,直接从女孩身上碾过。
鲜血染红了柏油路面,使其变成全然的深黑。
震惊之下,方休猛地转头,望向旁观的胡蝶。胡蝶仍然伫立原地,表情带着平和的麻木,仿佛对女儿的死亡漠不关心。
察觉到方休的注视,她扭起嘴角,淡淡地微笑起来。随后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方休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世界第三次归于空白。
回过神来,他仍然站在学校前。
晚霞静静燃烧,孟晓梦消失了,胡蝶不在原地。对面冰淇淋店的招牌变成了“尣忕囜呇厸”,下面的宣传菜单也完全无法辨认。
方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挺了挺胸脯,确认自己的身体还没出现异变。
往来路人目光总是看过来,方休又挠乱头发,把眉眼藏进刘海。
截至现在,他体感一天多没睡了,思维仿佛在脑海里乱飘。方休狠狠咬了口舌尖,果断扭过身体,去与关鹤一行人会合。
那家酒吧和学校有相当一部分距离。睡眠严重缺失,方休走得脚步发软。过最后的马路口时,他险些被一辆出租车撞到。
那辆车慢慢停了下来,后排车窗快速降下。小狗原地一停,疑惑地嗅着空气。
胡蝶带着她平淡的笑容,好整以暇地问候:“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指什么?”方休回以笑容。
“不管你们做什么,她明天都会死,只是死法的区别。”胡蝶无所谓道,“说实在的,这种死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约会成功,那个苦月把她骗上床,事后她会因为受不了打击自杀。”
“约会被打断,她会被叫去派出所,苦月和她提分手——如果我回家后不闻不问、或者认真说教,她会跳楼自杀;如果我软言软语哄着、或者紧紧盯着她,她还是会受不了打击,心脏病发作。”
“一开始就阻止约会,她会在离开学校后出意外;一开始阻止她与老师的争吵,苦月会来学校找她……总之,她注定死在18日。”
这位母亲的口气就像聊游戏存档,不像在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别提是亲人。
“为什么特地告诉我?”方休问。
“你们不能睡觉已经很悲惨了,没必要再折腾,越折腾死得越快。多享受一下最后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胡蝶一只手扶上车窗沿,动作放松而优雅,“这样我们两边都省事。就算是我,也不喜欢被人突然拷问或者杀死。”
方休不卑不亢:“您说得和我们没救了一样——我们是来解厄的,不是来等死的。”
胡蝶怜悯地望向他:“那就祝你好运了,小帅哥。”
车窗缓缓滑上,反光玻璃淹没了她的脸。车窗上,方休只能看到自己的面孔。
“你怎么看?”出租车开走后,方休询问自家鬼。
少见被主动询问,白双影兴致勃勃踱到方休面前:“……”
接着他憋了半天,严肃道:“术法不完整,须得再看。”
方休若有所思地望向夕阳。他已经知道了,夜幕与风雪即将到来。
……
噩梦未能停止。
庄蓬岛跟着胡蝶一路来到学校,见识到了孟晓梦的死亡现场。他特地提出,要与方休一组人交换监视对象——当然,分组照旧。
为了“完整”的视角,方休答应了。
17日夜晚,孟晓梦和关系不错的朋友吵架绝交,晚自习小测数学考砸。她哭肿着眼回家,家里空无一人。
17日夜晚,胡蝶的公司突发紧急会议,整个部门晚上九点才下班。胡蝶忙着整理各种资料,她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留言要晚归。
18日上午,孟晓梦没有食欲,无视微凉的早餐去上学。她与秘密男友苦月联系,约好中午出门吃饭。和班主任吵架之后,她离开学校,直奔酒吧而去。
18日上午,胡蝶照常早起去公司上班,给女儿在餐桌上留了早餐和字条,上面带了两句常规的安慰。
18日下午,孟晓梦继续逃学,被苦月带着去宾馆开房。事后精神恍惚,爬上宾馆楼顶。
18日下午,胡蝶得以正常下班。她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门扉,来到楼梯间的窗边。
18:00:00,母女两人一跃而下。
再一次。
18日,孟晓梦从便利店买了早餐。上学路上,她被庄蓬岛直接击晕控制,保护性安置在宾馆房间。
18日,胡蝶翘班出门游玩,在高级餐馆享用了丰盛的午餐,还和邻桌的男人调了个情。下午她去了公园,在美丽的雪景中坐了两个小时,不紧不慢地阅读一本书。
18:00:00,胡蝶步入了公园中心的冰湖。
再一次。
18日,庄蓬岛再次擅自出手,击杀孟晓梦。
18日,胡蝶利落地掏出药瓶,服毒自尽。
……再一次。
时间一遍又一遍回退,方休开始听不懂旁人说话。所有人仿佛在说一种让人半懂不懂的方言。阎炎和成松云的背有些佝偻,但他们坚称这是疲劳的表现。
关鹤变得寡言,动不动抱起小狗抚慰心灵。庄蓬岛和他的俩徒弟却相当精神,状态与方休不分伯仲。
令人吃惊的是,明明不再年轻,梅岚的情况也相当不错。要知道,要是算真实时间,他们差不多整整三天没睡了。
“怎么办啊方哥?”关鹤心事重重,“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把孟晓梦救下来吧……”
问题是,他们完全不干涉,这对母女会死;他们救下孟晓梦,胡蝶也会自杀;他们直接杀死孟晓梦,胡蝶像是和女儿心灵感应,还是会光速自杀。
庄蓬岛不是没想过同时控制母女,可他还没接近,胡蝶就会对他露出那个瘆人的微笑——活捉显然不太可能。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她有什么计划,又想要得到什么,这一切噩梦般毫无逻辑。
关鹤逐渐无法思考,他的脑袋仿佛千斤重,他恨不得把它卸下来。偶尔他会想,如果能睡个饱觉,死也值得。
哪怕变形如大罗,也是循环到第四次才变成人头蝶——它悄悄融入空气,趁他们不注意逃了。
如果他现在睡着,方休应该能在接下来四次循环中解决问题吧……方休那么厉害……
只是一个念头,关鹤的脊背便弯曲起来,扭出可怕的弧度。
然而,方休并没有解答他的疑问。
不知从何时开始,方休也变得异常安静,偶尔向他的鬼露出微笑。
……就像在等待什么。
第94章 风雪之前 占卜异常。
很快, 血色夕阳又一次降临。
关鹤快要受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久没睡过,循环没有严格按照时间重复,生物钟彻底完蛋了。他的脖子慢慢消失, 背弓得直不起来。周边的文字别说看不懂, 它们开始在招牌上跳跃闪烁,笔画活了一样颤动。
亮光格外刺眼, 在他眼中化成摇晃的光斑。周围人的话语乱码一样难懂,他也很难回应——他的舌头和喉管像是被生铁替换掉了,它们紧紧皱缩、又干又硬, 弥漫着金属腥气。
困。太困了。完全无法思考。
大脑变成了铅水,在头壳里缓慢摇晃, 带着他的平衡感东倒西歪。畸变的身体很难动弹, 他连蹦跳几下驱散困意的方法都用不了。
关鹤只想一头扎倒在地上, 直接睡个昏天黑地。
什么未来,什么生死,他完全不想思考, 也无法思考。
就在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时, 方休大踏步走过他的身边, 打开了房间窗户。冬日寒风一下子吹散热气, 关鹤打了个哆嗦, 终于清醒了几分。
“孴咼……你们……氶狫贠……只需要保证两件事……不要睡, 相信我。”
方休在他面前蹲下,那张脸被睡意抹得模糊不清。
关鹤艰难地点点头。
一股奇妙的不甘心突然冒出了头——这是第五场祭祀, 他在之前练习了两个月, 却没能像自己想象那样变成方休的左右手。
不知道是不是修行者占优势,阎炎天天一副困得要死要活的模样,异化却比他要慢不少。现在自己和成松云是所有人里面异化最快的, 和方休的累赘没什么两样。
这样下去不行。
关鹤艰难地召唤出了小儿鬼,努力用意念与它沟通——但凡看到他和成松云有入睡的趋势,赶紧把他们打醒,下手重点也没关系。
小儿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啪地给了关鹤一嘴巴。
关鹤晃晃脑袋,涣散的目光稍稍拢起。
……他看清了方休的笑容。
模糊的视野中,方休的笑容很清晰。他像一位格外苍老的长辈,轻轻拍了拍关鹤的肩膀。
“你们能撑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他的声音如同突破了水膜,变得清晰了些,“这也是很好的训练,不要小看意志的力量。”
可是这样你没有支援了,关鹤心想。他咽了口唾沫,发现自己忘记了发声的办法,只能唔唔两声。
他眼看着方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
庄蓬岛不紧不慢地拿出黄符,藏在胡蝶的活动区域。
他的动作很是随意,身板挺得笔直,貌似完全没有被循环影响到。
小区花坛、住宅电梯、办公楼层、咖啡厅的角落……一次次循环中,他精准地归纳了胡蝶最常出现的地区。
梅岚跟在他身边,与他两个徒弟一起旁观。
焦姣困得睁不开眼,后背弯下去,与阎炎组成一对虾米。第四次循环后,庄蓬岛就抛弃他们了。
“还是这个手法。”她说。
“改良了几十年的法术,该用就用。”
庄蓬岛冲她笑了笑,“无论怎么说,这东西可是脱胎于仙术。”
梅岚没有回以微笑,庄蓬岛倒也不在乎:“你的队伍素质不错。那个方休真的不会玄学?我看不像。”
“他绝对不会,就是脑子聪明点。”梅岚说。
“脑子聪明点?智商可解释不了现在的状况。”
庄蓬岛按按胸口,露出青玉吊坠的轮廓,“你我都是用他人的生魂代替‘异化’,这才没有崩溃。一个寻常人赤手空拳撑到现在……哈。”
梅岚下意识摸了摸青玉吊坠,她能感受到吊坠里残魂的扭曲和挣扎。有它们代替她灵魂异化,她甚至抽空昏睡了会儿。
庄蓬岛杀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这些天来,他肯定也悄悄休息过。
他们如此了解这个厄,原因只有一个——
这梦境背后的“仙厄”,曾在归山教内流通过。它很快被倒手卖给了某位富豪,但教中还有记录。
哪怕只是短短几行记录,也足以让他们解明现况。
这里是一场循环梦境,梦境太过精密而庞大,除非控制仙厄的是鬼仙本人,否则一定会受到影响。
……比如,控制者同样要承受循环带来的生魂损伤。
控制者想要规避异变,只能用和他们差不多的手法,以他人的生魂替命。某种意义上说,这算是名为“比比谁家生魂多”的军备竞赛。
循环轮转,只有方休这么一个异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普通人有普通人的门路,谁知道呢?”梅岚轻声说。
庄蓬岛往水泥缝隙中插了张符:“你说得轻巧,硬扛‘黄粱厄’的普通人,理论上不该存在。”
“他没有生魂替命,也没有休息过。要是那小子真能硬吃伤害,他的精神强度和怪物没两样。”
那意味着方休把生魂损伤压到了最低。除了循环本身的固定影响,他的精神状态稳如泰山,连无边的睡意都未能动摇分毫。
然而这种假设,就像“绝对光滑的水平面”一样,理应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梅岚语气冷淡:“方休影响不了你的计划,管他做什么?”
庄蓬岛动作一顿,饶有兴趣道:“怎么,不想让我注意他?……你看上他了,小梅?”
“没有。”
“我不是那种嫉妒心很强的前任。”
“无聊。”梅岚眉宇间多了一丝厌恶。
“不承认也无所谓,我杀他的时候,会记得温柔点。”庄蓬岛微笑。
找到解法后,他本想熬到其余人全部丧失战斗能力。奈何方休实在能熬,庄蓬岛的生魂储备终究有限,不能随意消耗。
梅岚盯着地面,没什么反应。
夕阳照耀下,地面干干净净,还没来得及被落雪掩埋。土石夹缝里,一株野草艰难地探出缝隙,保住了一抹脆弱的绿色。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它的结局。
……
焦姣和阎炎弯着腰,在学校门口等待孟晓梦放学。方休说自己要照顾队友,没跟他们一起行动。
两人的体态有些扎眼,好在离谱的打扮很好地中和了这一点。
“那个庄蓬岛肯定知道解法。”焦姣强打精神,“我占卜了好几次,次次结果都是这样。不知道他为啥故意拖下去……是想我们死吗?”
人困了总会暴躁,现在庄蓬岛在她眼里不是帅哥,而是一只讨厌的人形动物。
“我爸爸说,人类那边最厉害的法术是‘断天术’,神仙传下来的。”
阎炎同样弯着腰,拼命踩自己的脚趾尖,“如果他会用‘断天术’的话,确实要时间准备……”
“断天术?”焦姣挤出了一点清醒。
“对,哈欠……要布置很久……”阎炎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嘴巴差点咧到耳根,“只要找到施术核心,它能把法术无差别阻断……就像三昧真火能无差别破坏厄一样。”
“他们认准了胡蝶在控制仙厄,就去阻断她……到时候,不管她在发动什么能力,都会被迫停止。”
“这种事都可以?!”
“没那么玄乎……胡蝶又不是仙厄伴生的鬼仙,仙厄在她手里也只是法器。”
阎炎又打了个哈欠,一根长满头发的狐狸尾巴冒了出来,差点把他的裤子给顶下去。
“断天术就是个超纲法术,只要提前准备好,效果很吓人……如果庄蓬岛真的会那个,也不怪他能解厄那么多次……”
焦姣无言以对,她觉得可能性挺高。
地府敢把他们扔过来在前,庄蓬岛全程丝毫不慌在后。敢情人家是天定主角,身负绝学,约等于活着的人形保底。
“方休知道这件事吗?”焦姣问。
她慢吞吞地掏出塔罗牌,准备再算一卦。
“唔嗯?唔,我只是瞎猜,没跟方休说……”
阎炎揉揉眼,“无所谓吧,如果真的是断天术,庄蓬岛一行动,我们等着赢就好……哎哟!”
他脑袋顶上挨了焦姣一记,长着发丝的狐狸耳朵也被捶了出来。
“都第六次祭祀了,还说这种屁话。”
焦姣撑着眼皮,快速操控手中的牌,“不能在生死大事上偷懒,这是铁律。”
“咱俩这不是困成对虾了吗……”阎炎嘀咕。
焦姣白了搭档一眼,第一次占卜起方休的情况——之前这个“普通人”在调查中规中矩,她一直没有耗费心力干这个。
但她现在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庄蓬岛真有断天术,还瞒着他们,实在有点可疑。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仙厄,这东西在阳间无比贵重,她很难不多想。
方休很机灵,又是个全然无害的普通人。要是连他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他俩就算一人出一半脑子,也得提前想好自保之策。
精美的塔罗牌在她掌心附近旋转。
“方休是否能平安度过这场祭祀?”
塔罗没有任何反应。
焦姣咬咬舌尖,可能是精神扭曲、发音不准,她想。
“方休是否能平安度过这场祭祀?”
这回她放慢了语速,可是塔罗牌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它们慢悠悠地浮动,就像她说了句完全无关的胡话。
“占卜不了?不是吧,你连庄蓬岛都能占,一个普通人占不出?”
阎炎使劲按着自己的耳朵,好奇地挪了过来。
笑归笑闹归闹,焦姣是个实力极其恐怖的占卜师,普天之下就不该有她占不出的人。
据他所知,焦姣占不出的目标仅限于她自身,以及自己这个队友——毕竟他们俩的命运差不多,也算生死相依。
阎炎努力转动生锈的脑子:“他们身上不是有鬼附身吗,方休身上的鬼会不会挺有来头?”
“不,我问的是方休,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干扰。”
焦姣眉头紧皱,收起塔罗牌,“不对劲,就算他是活死人,或者彻头彻尾的妖怪,我也可以占出来。”
“那?”
“我不知道。”焦姣喃喃道。
“我只知道,无论他是什么,他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第95章 一个提议 请你去死。
游兆市黄粟派出所。
小周警官打开保温杯, 灌了一大口浓茶。最近他的睡眠越来越差,记忆减退全身无力,上班有种梦游的错觉。
同事们也蔫蔫的, 没准他们所被流感袭击了, 小周警官边打哈欠边想。
天快黑的时候,有一个穿红T的小伙子前来求助。
很奇怪, 外面寒风呼号,此人却只穿了一件T恤,皮肤冻成惨白色。他身体也很瘦, 像是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小周警官神经一紧,赶忙把人带进接待室, 热了杯甜牛奶送过去。
那个报案的年轻人状况糟糕, 一张脸却十分俊秀——此人眉眼含笑, 目光清澈得像个学生,黑发乖巧地贴着面颊,一看就是社会好青年。
他脚边甚至还站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狗, 小狗紧贴方休裤管, 黑葡萄似的眼睛看来看去。
很神奇, 小周总觉得对面有点儿眼熟。该不会是哪个小明星?或者流量主播?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在哪儿呢……
“我叫方休, 我联系不上我表姐了。”红T青年羞涩开口, “她叫胡蝶, 手机号1××××××××××。我手机行李丢了,实在没办法……”
说着说着, 他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方休的话语有着奇怪的口音。不像方言,更像是听障人士特有的发音不准。
天啊,原来是个残疾人。
小周内心一酸, 吐字又响又清晰:“别着急,你先在这暖和暖和,我们这就联系……你表姐手机号多少来着?”
方休盯着小周的嘴唇,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小周记下手机号码后,小跑着回办公室打电话。幸运的是,对面很快接通了。
“喂?胡女士您好,我们是黄粟派出所……”
虽说同情方休,居民的安全还是要考虑。小周上来就询问了方休与胡蝶的真正关系,省得某些人钻空子骚扰他人。
面对小周的提问,胡女士奇妙地沉默了会儿。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接他。”片刻之后,她淡淡地说道。
小周松了口气:“好的,您那边要是有衣服,最好给他带一件儿。”
方休看着都快冻坏了,骤冷骤热折腾几遍,搞不好得感冒。
胡蝶轻轻笑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夕阳西下,夜晚很快降临。窗外的世界飘起了雪花,高楼灯光寥寥无几,整座城市几乎陷入黑暗。
空无一人的接待室里,方休坐在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落雪。小狗趴在他的脚背上,舌头时不时舔舔鼻尖。
吱呀。
房门敞开,胡蝶款款走了进来。她右手提着个大纸袋,里面装着新买的羽绒服——羽绒服红彤彤的,和方休的T恤挺搭配。
她一头卷发散着,发丝上沾满细小的雪粒。进门没多久,它们变成了亮晶晶的小水珠,无声地渗入发丝。
“你应该听不懂人话了才对。”
胡蝶把羽绒服纸袋放在方休面前,在他对面坐下。“你们这批人挺有手段,之前循环超过五次,哪怕消灾人也很难维持人形。”
“但你居然还能和人正常交流,怎么做到的?”
她的语气饱含好奇,脸上闪过一丝少女般的情态。
方休盯着她翕动的嘴唇,不怎么清晰地回应:“确实听不懂。我只是阅读唇语,外加记住发声方法。”
他的指尖按上咽喉,感受声带的颤动。
“至于其他人怎么维持的,我就不清楚了。”
“你是想说,你和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不是一路人。”
胡蝶单手托着面颊,“看出来了,你比较讨人喜欢——起码你会邀请我来警局见面,而不是跟踪狂似的乱搞小动作。”
“说吧,你特地把我找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休静静地看着胡蝶。
她仍穿着那身酒红色毛衣,身上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乍看很是年轻。可她眼角和唇角带着细密的纹路,默默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我想请你去死,胡蝶女士。”方休礼貌地说道。
“……换句话说,梦该醒了,孟晓梦。”
方休身边,白双影缓缓侧过头来。
……不久之前,他彻底解明了循环术法。
仙厄将整座城的梦境融合一体,打造了基于现实,似真非真的梦中城市。
胡蝶一旦死亡,梦境便会回归17日下午18:00。她的死只有一个标准——胡蝶只会在孟晓梦死亡前后随之而去,不会等待太久。
“仙厄再如何强大,也难以动摇世间因果,最多影响少数人的意识。”
那个时候,白双影非常肯定地告知方休,“大约是夜有所梦,日有所成。”
譬如在梦中度过漫漫一生,醒来仍是壮年,脑子里还多了几十年的阅历;譬如梦到不幸发生之前,选择另一条道路,梦醒犹如重生。
不知道多少凡人愿意求这黄粱一梦。
如此美事,自然有代价。
“厄”并非许愿神像。若是梦中不幸横死或发疯,现实会如何,那可就难说了。
“胡蝶钻了漏洞。生魂散去需要时间,仙厄的判断必然会慢。”
白双影总结,“她在身上固了术法,一旦她出现死相,便控制梦境退行一日。如此只会动摇意识、损伤生魂,无需真正醒来。”
方休:“懂了,用生魂当违约金来拖延。”
只有睡梦中的普通人们幸免于难——谁不会做点怪梦呢?反正大家在梦里没什么智商,醒来忘了就完事。
作为清醒的消灾人,运气可就没有那么好了,每次循环都要固定扣SAN。
白双影觉得自己解开了仙厄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