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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硝烟起 铁箭在空中发出一声鸣叫,掩盖……

“杀——杀人了!”

恐慌在人群中如同瘟疫一般传播蔓延, 嘶吼和呐喊瞬间响彻这片土地。

血腥气在人群中散开,在此期间仍有箭羽从城墙上射出,“欻——”的一声穿透胸膛,那人的眼神惊恐悔恨, 缓缓低头看向胸口的血窟窿。

下一瞬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恐慌延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十四抬手, 示意御林军可以停了。他站在城墙边环顾下方学子, 那些混迹在学子中的叛党已经被屠杀了个干净。

“陛下, 干净了。”

“嗯, ”顾回舟伸手把遥如意的手扯住, 似是安慰又像是无聊了随手摸着把玩, 他点头,“下去吧。”

“是。”十四应声,他和十三对视一眼相□□头,转身带着一众御林军退了下去。

李文静还站在城墙之上,他看着下面被杀之人面色复杂, 叛党被杀对于朝廷来讲自然是好事, 但那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过是为了生计……

但不管为了什么。

叛国……只有死路一条。

李文静猛地挺起身子, 他上了年岁早已不复当年的健壮,却依旧挺拔,“如今叛军已被御林军尽数射杀,若你们仍觉得身边有叛军,大可去官府报官!”他的眼神像鹰一般往下看,“可还有人想继续闹事!”

“叛军?他们是叛军?”

“先生!李先生!”

“闹事?我们怎么能算是闹事!”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一些人开始恍惚,他们明明都安分守己读自己的书,但莫名觉得那群人说得有理,跟着一起反抗朝廷, 结果现在李先生根本没死……

有人瞬间脸色煞白,“陛下……陛下!陛下恕罪!”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就是叛军了!”

李文静看着这帮人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架势,“老夫被陛下留在宫中论经讲诗,你们也不想想究竟是谁说老夫死了!如今的叛军究竟是谁!”

“叛军是……是梁乘风!”

“可城外的是先皇太子!”

“什么太子,早已被先帝废了。”

“对!当初先生被抓走后梁家大公子梁乘风就去江南游历去了,直到先生之事风波过去后才回京!”

“我真是白读了这么多书!”一个学子抱着头痛苦哀嚎,他们自称圣人门下读书之人,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竟然被歹人利用,成了不辨是非的乌合之众!

大半的人在李文静的点拨下顿悟,但依旧有人歇斯底里,他们只看到上千人在城门闹事,随后近乎两百人被射杀。

这根本就是武力压制!

“顾回舟!狗皇帝!你不得——唔——”身边人赶紧把他的嘴捂住,在周围官兵还没围上来时将人压住,“闭嘴!你还想不想活了!”

“唔——”那人挣扎着,但四周又围过来几人,死死把人捂住,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回舟看得满意,也觉得好笑,“墙头草,随风倒。”他说完看向遥如意,“十九大人觉得?”

遥如意撇撇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书生们会聚集在一起?”

“也不算。”

怎么个不算法,顾回舟明明早就安排好了十四和御林军守在城墙,还有李先生,若不是一直等着这里怎会到底这么快。

那头十三下去带着巡防营的官兵处置一群书生和叛军尸首,李文静站在城墙上看了好一会,也长呼一口气慢慢悠悠往回走了。顾回舟带人站在原地,“想知道?”

“想。”

顾回舟伸手捏了一把遥如意的手,眼中意味深长,“十九大人想知道的话……”

遥如意轻哼一声,就知道他不会想什么正经事,明明现在叛军攻城内忧外患,男人怎还整日想着逗弄他,蘑菇不忿低头嘀咕,“明明你自己也不安心。”

“哼,”顾回舟突然俯身凑在人耳边,“十二在花楼打听到的。”

他就这么说了?

顾回舟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让遥如意有些不敢置信,“当真?”

“当真。”

既然十二在花楼能探听到消息,那便能早做打算,遥如意信了,“原来如此。”

“嗯,放下心了?”

遥如意没点头,他不知道顾回舟还有什么谋算,但看他这副样子,该不会出错,“不知道。”

“呵,那回去朕教你写字。”

遥如意主动牵住男人把玩串珠的那只手,乖巧应声。他就知道,顾回舟现在心里不会和表面一般平静自得-

转眼战事已经一月有余,梁乘风身上没有一个好地方,他身上阴沉,恶狠狠转头问身边小兵,“箫国回信了没?”

小兵喘着粗气,“回大人,小的刚取来。”他脸上血也来不及擦,“萧太子来信,称让大人再多撑一些时日,箫国国内有变,发兵之事要慎重。”

“妈的!”梁乘风一巴掌拍在剑上,长剑另一侧抵住桌角发出一声闷响,惹得小兵后退两步,他余光中看见一抹粉色倩影从一旁的营帐内出来猛松口气。

“大人,梁小姐……”

梁乘风身子一怔,他立马起身,这几日梁平夏日渐消瘦,白日里吃不下东西晚上还睡不着,“平夏。”

“哥哥。”

少女看见梁乘风顿时扬起一抹笑,但她双颊微微下凹,已经不复往日的灵动,有孕才一个多月,少女腰身仍纤细着。

她扶着营帐外的水缸刚想冲着梁乘风走去,却奈何腹部一阵强烈的不适让她瞬间弓腰,整个人扶着水缸干呕起来。

“平夏!”

“呕——咳咳——”淅淅沥沥的酸水从梁平夏嘴里吐出来,打湿了一片沙地,她眼眶泛红,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唇色也从以往的红润变成如今苍白模样,“哥哥——咳咳咳,平夏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但她却咳红了眼眶。

“府医呢!他可曾说什么?”

梁平夏被梁乘风突然大声的质问吓了一跳,弱弱道,“府医称这都是女子有孕的症状,无伤大雅。”

且他们如今只能住在营帐里,还能怎样。

梁平夏低头,暗淡了神色。

紧紧握住拳头,梁乘风皱眉,“等着!”说罢他猛地转身,不等梁平夏回应,大跨步离开了。

“哥哥——”

入夜,京城中。

慌乱只蔓延在街上,官员府邸之中在关上门后依旧欢笑。李黎笑着从妾室房中走出来,他脸上一阵赤红,眼里也没有几分清明,一边的老管家上前,被一身酒味熏得皱了眉头。

“老爷!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了,夜里有风,老爷当心身子。”

“有风?这能有什么风?”李黎不管,他提着酒壶还想喝,但里面已经没有酒了,抬头望天,漆黑一片的天空连一颗星都瞧不见,“酒,我的酒呢!”

老管家心底冷哼,但明面上还得小心得护着人可别让人摔了,“老爷当心!夫人还在房中等老爷呢,老爷还不赶快去陪陪夫人?”

夫人?

李黎脚步一顿,他最近和陈氏越来越生疏,即便两人对坐着吃饭也没有话说。自云云失踪后他每见陈氏一次就心痛一分!

他的云儿,他的云儿!

“云儿——”

管家扶着人一点一点向前走,他心里也烦,一个不注意让李黎踩到了石子,两人谁也不松开谁,老管家瞪大了眼睛,“老爷!”

“啊——”

一声惨叫,李黎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随后从脖颈到后腰都是一阵刺痛,“我的腿!”

李黎脚都伸不直了,他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费尽全身的力气想去摸自己已经动不了的右腿,“啊——”

“老爷!”老管家慌了,他身上什么事都没有,顶多就是手腕处有点擦伤,但反观李黎,“老爷!你的腿!”

腿被李黎自己压在身下,都不用府医来看。老管家心道不好,李黎这腿怕是折了。

“我的腿,我的腿!”

他的痛呼声惹来不少小厮,顿时把李黎围在一起,“快!快去找府医!”

不多时,李黎被抬到卧房里,府医收手,把李黎的被子盖好,人已经疼晕了,侍郎夫人陈氏皱着眉头问,“怎么样了?”

“回夫人,老爷的腿断了,我已经给开了方子将养。恢复……就得有些时日了。”

陈氏不耐烦地挥手,她原本端庄大气的眉眼因为这一阵的哀伤变得苍老,但整个人依旧风韵犹存,她伸手按着额角,“下去吧。”

“是,夫人。”

小厮一个个退下,老管家心虚,没一会也走了。卧房中只剩下陈氏和床上的李黎两人,陈氏迈着步子上前,她纤细秀长的手指挡在自己眼前,挡住视线中李黎眼睛的部分,女人眼角顿时红了。

她的云儿眼睛最像李黎,如今云儿失踪已经半年,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云儿,云——”

“嘭。”的一声,瘦削的身子躺在地上,陈氏眼中的泪砸落在地面,她后颈一片红,不知那人用了多大力道。

一道黑影现身在房内,赫然是梁乘风。

梁乘风冷眼瞧着床上的李黎,竟在这时候摔断了腿,该死的。

身上的夜行衣将他紧紧裹住,若是对他不熟的人完全认不出这就是接连一个月在城外起兵的梁乘风。

“李黎,李黎!”

梁乘风猛拍了好几下李黎的脸。终于,在一阵抽泣声中李黎睁开了眼,腿上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来,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被眼前人吓了一跳,“来人!来——唔——”

嘴被人堵住,李黎心脏砰砰乱跳。

视线慌乱四处瞟,他转眼就瞧见了瘫倒在地上的陈氏。

夫人!

梁乘风退后一步,一把扯过一张椅子,把嘴上的黑布扯掉,一脸严肃,“是我。”

“梁乘风!”李黎瞪大了眼,他本以为是京中流民谋财害命,却怎也想不到会是梁乘风,“你!你怎么在本官的府上!”

一时间连腿上的疼都顾不得,李黎挣扎着起身。若是现在被人瞧见梁乘风在他府上,那他岂不是也要被安上一个叛军的罪名。

那万万不行!

李黎刚刚醉酒在剧痛和惊吓之间消散,他厉声呵斥,“本官不欢迎你!你再不走本官这就找人来报官!”

他横眉冷对,“本官念着原本你我两家尚有亲事放你一马,你赶紧滚!”

梁乘风冷哼,“李大人可要想清楚,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日后太子殿下登基少不了李大人的好处!”

登基?做梦!

就凭城外几万的叛军就想攻破京城城门?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黎不敢去碰自己的腿,他转头不理梁乘风了。

“李黎!我们两家原本可是亲家,你竟然要连最后一点情分都不顾吗?”梁乘风红了眼,“平夏如今怀有身孕经不住奔波,若你肯留平夏在府中安胎,我梁乘风欠你一个人情!”

李黎一怔,梁平夏?他记得那小姑娘可还未及笄!

那孩子是谁的……

视线一转,李黎厉声,“想都别想!我李家和梁家如今再无半分瓜葛!”

“李黎!”

“慢走不送。”李黎强忍着腿上的剧痛,疼痛几乎要将他的神智淹没,但面对梁家人他仍要保持体面。

在梁家丢的脸已经够多了,现在梁家没落到成了叛军,难道还能容得他们颐指气使?

梁乘风咬牙,“我再问你一遍,这个忙你帮不帮?!”

李黎决绝,“我李家,不会和叛军有半分瓜葛!”

李黎说完闭眼忍痛,等他再次睁眼时面前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大敞的窗子和地上昏迷不醒的陈氏。

“夫人,夫人!”李黎痛得龇牙咧嘴,他大喊,“来人!来人!”

很快,小厮和管家忙推门,一个个惊慌失措跑了进来。

梁乘风一路回了城外驻军处,他死死咬着牙,没想到李黎竟敢如此和他们对着干!等他事成,定要让李家在京城除名。

黑暗处,一道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哥哥。”

梁平夏趁着顾怀安睡着轻手轻脚出来,她担心梁乘风去做危险的事,但现在看见人回来的总算松了口气,“哥哥,平夏现在这般很好,哥哥不必担心。”

月色皎洁,梁乘风看着人愈发惨白的脸冷哼,“好个屁!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哥找人送你南下,等事情结束我再找人接你回来。”

“南下?”梁平夏慌了,“那你们怎么办?”

“剩下的不用你管,你和姨娘去江南休养。”

“那……”

“快回去收拾东西。”梁乘风转身拦下一个士兵,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哥哥,平夏明白。”

约一个时辰后,梁平夏身上背着一个包袱和王氏相互搀扶上了马车,眼眶泛红依依不舍,“哥哥!一定要当心!”

“嗯,去吧。”

梁平夏点头,她这个时候身子倒好受了些,泪眼婆娑上了马车,她上去后止不住探头往外看,看着梁乘风也看着京城的方向。

良久,梁乘风冷声,“带人走。”

“是,大人。”

驾车的马夫“吁!”一声,红色大马应声迈步。在一片漆黑之中,梁平夏带泪的眉眼隐匿在夜色中,她哽咽坐回到马车里,和王氏视线相对,“娘!”

王氏貌美的脸此时也苍老起来,看梁平夏哭她也跟着落泪,“娘在,娘在!”

“夏儿乖,娘一直在夏儿身边。”

梁平夏哭着点头,和王氏紧紧依偎在一起。

转眼天明。

顾回舟眼底的乌青在这几日越来越重,他看着走来的十三冷声,“谁?”

十三按住心下的憋闷,“草原,领军的是原辽。”

一声冷哼,顾回舟眼底的弑杀在听见回话的时候几乎按捺不住,“好啊,终于露面了。”

他原本以为梁乘风勾搭的是箫国,却不曾想是原辽,“去告诉关云山和韩季青,加快速度。”

十三一顿,眼里闪过一道锐气,“是,陛下!”

区区五万人,硬是拖了一个月。

倒也好,终于把背后之人拖出来了。

十三边走边想,同样是手下败将,原辽也是不长脑子,竟然妄想和梁乘风联手得以在日后战胜时分得一杯羹,简直是做梦!

关云山和韩季青早等在院外,十三拱手,“二位将军,陛下让二位尽快解决此事,不必再拖了。”

“当真?!”

“不会有假。”

关云山哈哈大笑,他这几日对梁乘风手下留情,他的几个部下都快以为他也是叛军了。这下好了,看他不把那群人打得尿裤子,“请陛下放心,定让他们追悔莫及!”

“臣领命。”

韩季青和韩季文领命前往北疆迎战草原,领命后当天下午便领兵走了,关云山依旧守在城门,他摩拳擦掌,“兄弟们!从现在开始,都给老子冲!”

“冲!”

“冲啊——”

战火纷飞,几万人混在一起荡起不尽的尘土,几乎淹没在人海中,黄沙飞起一阵黄烟让人看不清脸,关云山提着长剑冲在最前,冲着对面最前面的梁乘风而去。

梁乘风和顾怀安背靠背,两人拧眉,“怎么回事!”

前几日明明不曾有这般架势,他心底打鼓。原辽对大云开战一事也该传入京中了,怎此处的兵马不减反增!

顾怀安不甚在意,他高声道,“哼!顾回舟一贯喜欢糊弄人,这有什么好怕的。”顾怀安招呼着身边将士,“将士们!跟朕冲!”

“冲!”

“杀——”

庞起英冲在最前,他几乎杀红了眼,但从城门里冲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多到光人数就能把他们挤得频频后退。

长剑不停向前挥去,“啊——”他一剑斩断一人的胳膊,鲜血糊住视线,被他用袖子慌忙擦掉。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们早晚都都得死!

庞起英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军中无兵!之前那么多天根本就是顾回舟在溜着他们玩!

猛喘粗气,他大跨步往后退,一直退到梁乘风身侧,“梁公子!现在怎么办!”

梁乘风双眼猩红,他腿上的一道伤口汩汩流血顾不上处理,几个小兵见状上前把人护在身后,也给了两人说话的时间。

“能怎么办?杀!”

庞起英咬咬牙,“杀!”

顾怀安一直被几个副将挡在身后,他身上的甲胄把人挡得严严实实,但他总想着冲上前杀人,奈何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只有等着被杀的份,几个副将拦不住,顾怀安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他心中怨气骤起,“都让开!朕要杀进城里去!”

高墙之上,顾回舟不停把玩着一张弓,他面色沉着,时不时举起瞄准厮杀成片的战场。眼底的血腥一闪而过,他招手,“遥如意,过来。”

“做什么?”

遥如意今日也换了一身红色长袍,他不常穿红色,但一身明艳的红倒把他衬得越发白皙。

“过来。”

等人走进,顾回舟一把把人拽进怀里,“朕教你用弓。”

“好。”

顾回舟放低视线,右手握着遥如意的手带着他去拉动弦,“低头,手放低。”

遥如意听着男人的话去改,右手拉弦停在下颌处,他视线凝视正前方,那两人颤抖在一起扰得人看不清虚实。顾回舟在他耳侧轻声,“放。”

“顾回舟!”

“嗖——”

铁剑破空,白色箭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阴沉的天色因为黄沙尘土变得更加萧条荒芜,厮杀一片的战场之上,顾怀安差点又被一剑刺中,“锵——”的一声,梁乘风一剑替他拦下。

“太子殿下!退到后面去!”

“不行!朕要和将士们共进退!”

梁乘风狠狠皱眉,但这时候来不及他多想。“去死吧!”一道怒喝自身后响起,梁乘风猛地转身,与一把铁剑擦身,腰间一块玉牌跌落在尘土之上,转眼没了踪迹。

“啊——”梁乘风大喝,他一把拽过顾怀安,想带着人躲到后方,但关云山也不是吃素的,他大手一挥击退一名副将,上前和梁乘风对上,“梁公子!在下来领教梁公子剑法!”

梁乘风眼眶猩红,一道血渍在眼角蔓延,“戥——”

关云山一怔,没想到梁乘风竟然能躲过他的剑法!是不是运气,那就看下一招了!

“庞起英!”

梁乘风大喊,他见庞起英往这边来看,也不顾身后的关云山追没追上来,上前扯住顾怀安的衣袖,“太子——”

“嗖——欻——”

瞳孔颤抖,他怔怔低头,拉着顾怀安的手垂落,胸口的血色像泉水一般喷涌而出,血被伤口挤得越来越多,瞬间浸透衣衫。

“梁乘风!”

顾怀安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恐慌从他心底涌来,他慌乱的甩开梁乘风的手,看着人顿时没了生气,他咽下一口口水,“死……死了?”

“梁乘风!梁乘风!”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顾怀安终于怕了,他慌不择路想往后跑去,身后的一切好似发生在黄泉路上。

遥如意心怦怦跳,他转头,“那人是梁乘风?”

“嗯。”

顾回舟笑,“十九大人真棒。”

明明是他射中的,遥如意说罢,再次拉开弦。这次只有他自己,弓箭比刚刚重得多,他闭上一只眼,想着刚刚顾回舟教过的动作,瞄准后方最明显的一道白色身影。

铁箭在空中发出一声鸣叫,掩盖住身后男人的声轻笑。

第62章 战胜 唇色苍白颤抖着打颤,顾回舟会杀……

马车在丛林间猛地停住, 一块大石头把马车轮子死死卡在其中,下坡的惯性让马失了控制。

“吁!”马夫惊慌失措大喊,但那匹马已经慌了神,冲着下风的战场狂奔而去。

马车内天旋地转, 两人被撞得头晕眼花。梁平夏用手紧紧捂住下腹, 她额头撞在车壁上一道鲜血流在眼眶下, “娘!娘你怎么样!”

“夏儿!夏儿!娘没事, 来抓着娘!”王氏一只手扣在窗框上, 她指尖磨出鲜血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女人毫不在意。

她伸手去抓住梁平夏的衣角, 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一把将人拽过来,死死搂在怀里,“夏儿别怕,娘在,娘在!”

“娘!”

砰——

“啊!”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之后, 梁平夏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恍惚着从车里爬出来, 晃晃悠悠站起身子。

马车昨夜走到一座小城, 她们刚想歇歇脚。却发现那座城已经被官兵占领,接连几座大山同样被朝廷管制,她们若是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没办法,几人只得往回走。

车夫狂奔着去牵住自己的马,这可是他吃饭的伙计,“回来——”

梁平夏脸上的妆容被蹭乱,额头上沾了不少泥水,她跪在地上急忙把王氏从车里拽出来,“娘!”

“娘, 你怎么样?”

马车撞在树上变了形,王氏从窗子中勉强爬了出来,跌坐在地上猛喘粗气。

额头阵阵钝痛,修长的手上满是鲜血,王氏伸手扶住额头,她轻声安抚梁平夏,“没事,娘没事。”

“这,这是哪儿?”

梁平夏心底的恐慌越来越重,她们甚至能看到不远处的战场,少女的声音颤抖,“这是京城城外。娘,前面就是战场。”

王氏一愣,四下张望一番后连忙开口,“走,夏儿我们快走!”

“好——”话还没说完,梁平夏转头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突然失了神般,慌忙向战场上跑去。

那是……那是哥哥!

“夏儿!夏儿回来!”

王氏不敢大声喊,她腿上一阵刺痛。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伸手扶着树干,慌慌张张跟在少女身后,脸上的焦急和惶恐混杂在一起,踉跄追赶,“回来!夏儿!”

那道黑色的身影一定是哥哥!

梁平夏奋力向前跑,她顾不上脚下的泥土,也不管泥水会不会弄脏了袍子,原本精致小巧的脸被泪水打湿,她恨自己怎么不能再跑得快一点。

有人举着剑要杀哥哥!

瞳孔猛地放大,一支长箭破空而过。几乎将少女的瞳孔分成两半,腿一软地坐在地上,梁平夏几乎失声,“哥哥!”

黄山漫天的战场上,那缀着白色羽毛的利箭穿透梁乘风的胸口,下一瞬人猛地跌跪在地上。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了,“噗——”

梁乘风不敢置信的低下头,他怔怔的看着刺穿自己胸口的那支箭,“我……”

“我……”

声音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滔天的恨意和不甘通通凝固在眼底。

手被猛地甩开了,他抬头看见顾怀安惊慌失措的眼神,那人慌了神,不停念叨,“朕得活着!朕得活着……”

砰——

鲜血从嘴角溢出。

梁乘风整个人倒在地上,他脑中一片空白。四周厮杀都和他没了关系,但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他就算下了地狱也要和这帮人斗到底!

他还要拉着顾回舟一起下地狱!

等等!

梁乘风逐渐失温的脸呆滞住了,他正巧面对着那座山。而山上一道嫩黄色的身影是……梁平夏!

她们怎么回来了?她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鲜血染红双唇,哆哆嗦嗦触碰在一起,“快走!”气声虚弱无力,即便趴在他身前都能听见,他无声呐喊,快走——

山上的梁平夏跑不动了,她整个人失了力跌在地上,指甲狠狠扎进掌心,整个人心痛到抽搐,眼角的泪连成线往下流,她哭得歇斯底里,“哥哥——”

“哥哥!”

战场上的厮杀与呐喊交织在一起,她这点声音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依旧被然后赶上来的王氏捂住嘴,“夏儿!小声一点!”

王氏脊背发凉。

江南去不了了,她们原本以为可以回来待在梁乘风身侧,却没想到迎来的是梁乘风的死讯。

梁平夏一点点被心痛麻痹,她伸手握紧腰间的锦袋,锦袋里还放着哥哥送给她的珠钗,“哥哥——”

明明不久之后就是她及笄礼。

“唔——”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被人捂住,梁平夏失神地倒在王氏的怀里,“呜……娘!”

哭喊到最后变成嚎叫,两人在山上抱成一团,平静又悲凉的接受如今的绝望境地。

风一吹,一片叶子拍在梁平夏背上。她瘦得一弯腰都能看见脊骨,单薄的身子连一片叶子都兜不住,树叶从她身上滚下去,飘落在地上。

顾怀安看跑不了了,他慌忙地想躲在庞起英的身后。奈何身边几个小兵死死把他围住,顾怀安后背生出一身冷汗,他挥着剑张牙舞爪,“来啊——朕可不怕你们!”

“来啊——”

几个小兵不管他的怒吼,但因为顾怀安的身份不敢下手。

“杀——”

庞起英杀红了眼,他看了眼梁乘风的僵住了身子,转而杀得更加肆无忌惮。

死!他们都得死!

顾怀安慌乱地向四周挥剑,亮银色的剑身映着周围人严肃的面孔。他眼底的惶恐被疯狂压制,整个人一边挥剑一边后退,却不料碰到一具尸体,顾怀安脸色一白,整个人躺在那一具尸体之上。

他一转头对上一张苍白的死人脸,正是前几日照顾他的小兵,“啊!”

猛地爬起来,顾怀安趁几个士兵追赶不急,几乎用爬的向身后跑去。

他得活着,他一定要活着!

他得——“欻——”

如同刚刚一般,一支利箭从背后刺在人身上。顾怀安呆住了,下一瞬周围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住。手中长剑指向他面门,一个个面容严肃。

关云山策马上前,他冷笑一声大喝,“拿下!”

“是!”

在他身后不远处,庞起英在同一时刻被人擒住,仇恨带着憎恶的视线冷冷向他看。

关云山不加理会,他大声喊,“叛军都给我听着!你们的将军已经死了!罪臣顾怀安庞起英如今已经被本将军拿下!”

“不想死的赶快束手就擒!”

铁器碰撞声和喊叫声几乎要将关于山的话吞噬殆尽,他面色铁青,又说,“你们的将军已经死了!不想死的赶快束手就擒!”

“你们的将军已经死了!”

“你们的将军已经死了!”

……

一声声扯着喉咙的大喊自关云山四周响起,他手中拿着旗,单手举起高高挥舞,“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

黄沙落地。

铁剑纷纷跌落在地面,“砰——”

“铛——”

“铛——”

“将军,将军死了?”

“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

“梁公子死了?!”几个副将慌张的四处乱看,不多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一道黑色身影。

长剑自手中跌落,几个人面如土色。

败了,他们败了。

关云山脸侧一道剑伤仍在滴血,他笑得眉飞色舞,“兄弟们!咱们胜了!”

“胜!”

“胜!”

“胜!”

……

两帮人的悲喜截然不同。

关云山看着弟兄们的欢呼笑得畅快,在其他人不曾注意的时候,他悄悄拿过背上的弓箭。用手拉满抵在下颌,视线对准山中的一道鹅黄色身影。

“嗖——”

箭羽掠空之声无人注意,穿透两道身影后猛地扎进土里。

箭身被血染红,也同样染红了这片土地。

“唔、啊——”

小姑娘声音虚弱痛苦,“娘……”

“夏,夏儿……”王氏低头看着梁平夏身上的血窟窿,从头到脚涌起阵阵寒意。她好似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心疼得想给梁平夏把窟窿堵上。

“别怕,娘在。”

然话音刚出口,手失力垂在地上,王氏咽下最后一口气。“娘!”梁平夏嘴角溢出鲜血,她颤抖着想去拿锦袋里的珠钗,但手使不上力怎么也拿不出来。

不知是急哭了还是疼哭了。

背上不停往外涌出鲜血,梁平夏终于把珠钗拿了出来,“娘,你看看夏儿!娘!”

眼泪模糊了视线,梁平夏和王氏的头抵在对方肩膀上,两人相拥。

那支珠钗最终也没能戴在少女头上,她一只手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攥紧珠钗,双眸瞪大无声没了呼吸。

关云山往山上看了好一会,眯着眼好似确定了什么,才放下心收回视线。

几万人的欢呼聚集在一起撼天动地,好似震得脚下的土都在颤抖。

城中百姓听见这欢呼,心底的雀跃暗暗升起。但仍不敢出屋子,只能几个人互相看着不停猜测。

遥如意嘴角带笑,他放下手中弓箭,眉眼弯弯抬头,“如何?”

顾回舟伸手摸了摸人的脑袋,“十九大人出手,自不会出错。”

接着话锋一转,他问,“就是不知道十九大人是故意留着他一条命好让朕严刑拷打,还是……”

遥如意伸手把弓箭交还回去,他十分嫌弃的甩了甩胳膊,“好重。”

“呵。”轻笑一声,男人恍然大悟,“那倒是朕的不是了。”大手搭在遥如意肩膀,“走吧,回宫和十九大人捏捏胳膊。”

遥如意嘿嘿一笑,“那就麻烦陛下了。”

他跟在皇帝身后暗戳戳牵起他的手,这一个多月都没见他睡过一个好觉。遥如意心疼,但他不能因为自己心疼就把人毒晕。

他觉得自己很了解顾回舟,这时候要是不让他守着,他更难受。

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至于韩将军那边应该也不成问题。

一路进宫,剩下叛军之事自有人打理。崔祥祝早早吩咐御膳房准备好了晚膳,见人回来了立马传膳,他笑眯眯跟在顾回舟身后,“老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嗯。”

“皇上这些日子都瘦了,可要好好养养。”

遥如意听见这话也朝着顾回舟脸上看去。

男人原本就瘦,虽然身子健壮但也能看到他面颊两侧的瘦削。两人常常待在一起开不出来,但经过总领太监这么一说,遥如意也觉得他瘦了。

顾回舟本就深邃的眼眶又深邃几分,原本凌厉的目光更加锐利肃穆。

一个大鸡腿被人夹到皇帝碗里,遥如意说,“陛下,吃了。”

崔祥祝一惊,这……这能行吗?

哪有这么吩咐皇上的?即便再受宠也不能如此不守尊卑,他急忙开口,“十——”

“嗯,朕吃了就是。”

崔祥祝马上要说出口的话顿住了,他自觉的咽回去。转身悄悄退出了寝殿,心中震撼也带着好笑。

这不,陛下也有人能管得了了。

月影遍地,照着树影婆娑。朦胧的夜笼罩大地,盛夏的夜好似带着一层水汽,将眉眼都染上水渍。

遥如意睡得沉,他身上斑驳的红露在空气中被男人欣赏好一会。终于,顾回舟好心的给人搭上薄被,起身披上袍子,出了门。

十三十四跟在身后,他们默不作声。谁都知道陛下要去见谁,这次可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吱——”

地牢的门盖着一层厚重斑驳的铁锈,随意碰掉了满地的碎屑。房门轻动的喊叫声惊得牢房中的人身子一颤。

顾怀安眼底的惧意越来越深。

他惊恐得左顾右盼好像想找一个地洞把自己埋掉,但很快发现自己无处遁寻。手指慌忙抠着地面,覆盖一层灰尘的地牢瞬间被他的鲜血打湿,蹭在身上一块黑一块红。

看着让人眉头紧皱。

顾回舟嫌弃的往他那儿看了一眼,“脏死了。”

一句话好像又把人带到了那个晚上,顾怀安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来摸去。

他的金牌!他的金牌呢!

脑海中嗡地一下,整个人如同被惊雷劈中一般顿在原地。

他忘了。

他的免死金牌在上次被抓进宫时交给了顾回舟。

两腿发软,他鬓角生出一滴滴冷汗。

唇色苍白颤抖着打颤,顾回舟会杀了他的!

第63章 李文静入朝 “按时用膳极为重要,要谨……

顾回舟会杀了他的!

顾怀安脸上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他像狗似的往前爬,“陛下,陛下!我可是你的皇兄啊!”

“陛下,咱们是一家人, 咱们是兄弟!”

“陛下, 陛下!”

腹部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流着血, 但顾怀安现在哪还有空管这些?他仰头看着站在栏杆外的男人, 眼中的惊恐与渴望来回交替, 他不想死, 他也不能死!

他还要给父皇报仇, 他还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

“陛下, 陛下,您饶了我吧!”

吱——

生锈的铁栏杆上面拴着漆黑的铁链,随着人的动作哗啦啦作响,十四把铁门打开,双眼阴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看见门开了, 顾怀安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他猛地上前就要爬到外面去, “回舟!回舟我是皇兄啊!”

顾回舟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他慢悠悠往后退了两步,冷眼旁观。

十四上前,一脚猛地踹上顾怀安的肚子。

砰——

“啊!”

“疼!啊——”

痛苦的呐喊顿时响彻在整座大狱之中,顾怀安又被踹回了牢狱,他白色的袍子此时沾染的不是鲜血就是泥水,和白日里的翩翩公子截然不同。

“疼啊——”

“回舟!我是你皇兄啊,我们可是兄弟!”

顾怀安歇斯底里的呐喊,他的脸紧紧皱在一起, 眉头紧得能挤死一只虫子。

手上的鲜血结痂干涸在手背上,随着他的动作撕裂掉下血色碎渣,几乎要把皮肤撕裂,“陛下!陛下饶命啊!”

看着地上不断打滚的人,顾回舟眼底终于浮现出一抹惬意,“皇兄?”

“朕怎么不记得朕还有皇兄?”

顾怀安心蓦地往下一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

顾回舟前后踱步,他低头看着自己绣着金丝暗纹的袍子,又转头看了看一身污垢破衣烂衫的顾怀安,“朕何时有你这种皇兄?”

脸上的表情带着微妙的血腥,“朕可是记得,朕的太子皇兄无论何时都穿得端庄得体,手里永远拿着一把折扇。”

说话之人眼神阴冷诡异,被他扫视一眼好似被一只毒蛇盯上。

“他总笑着,但说不定下一秒就处死什么人,”语气一顿,“朕差点就死在他手下。”

顾回舟说完,上前一步踩在顾怀安的手上。

“啊——”

“啊——”

原本已经痛得缓过劲儿来的顾怀安再一次尖锐的嚎叫着,他想把手抽回来,奈何他刚刚一有动作,下一秒手上的那只龙靴狠狠碾了两下。

地上全是碎石,手指瞬间千疮百孔。

“唔——啊——”

整个人颤抖起来,顾怀安一脸惊恐的看着顾回舟,这不是人!这是恶鬼!

“顾回舟!你这个小杂种!”

终于按捺不住,顾怀安歇斯底里大喊出声,“你怎么配当皇帝!明明是朕!明明朕才是皇帝!”

他脸上的狰狞能将小儿吓哭。

“呵。”一声冷笑。

“终于说实话了。”

顾回舟嫌弃地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踩上去都怕脏了他的鞋子。

“陛下,用不用带去……”刑司。

十三说着看向周身泛着冷意的男人,比起大狱,还是刑司的东西更多一些。

对付这种人,怎么也要把刑司的家伙事儿都用一遍。

且不说陛下,他们看着都觉得心头一阵怒火。

顾回舟还真想了一会儿,“不必,对付他。找两把匕首就够了。”

匕首?

十三挑眉,他和十四疑惑的对视一眼。

虽不理解,但很快把东西取来,“陛下,匕首。”

顾怀安看着男人手里的两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冷光,倒映出顾回舟萃了毒的眼睛。

“不!你不要过来!”

“不要——不要——”

他的脸上、脖颈上、身上、手上没有一处没沾着血,不知道是伤口上留下来的,还是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

地上零零散散的杂草不停戳着他的伤口。顾怀安连连后退,心底的惧意将他整个人吞噬了,顾不上尊严,也顾不上体面,只希望面前之人能顿住脚步。

“顾回舟!我错了,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眼泪与血液混合在一起,最后连带着嘴角的口水一同滴落在地上。

“错了?”

顾回舟皱眉不满,“皇兄哪里有错?皇兄怎么会错呢?”

两把匕首摩擦在一起,“欻——”

金属尖锐的声响让人听着眉头紧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把你推到水里,我也不该让太监去打你,我也不该去踩你的手指……我,我我……”

事情太多,他不可能全部想得起来,“对!我也不该把你关在马圈里!皇兄错了!求皇上饶我一命!”

妈的!

十三十四紧紧握住拳头,这怎是一个兄长能干出来的事!

“嗯,错了?”

眼看着有缓和的余地,顾怀安眼底闪过一抹光,“对!皇兄错了!皇兄真的错了!”

语气变得讨好,但他不敢往前。看着那人背光站在他面前,心底的恐惧越来越重,他后背紧贴在墙上恨不得能穿到对面去。

顾回舟淡淡挑眉,“错了有什么用?”

他阐述一件事实,“错了,但你做了。”说罢,男人挥手,“按住。”

“是。”十三十四异口同声。

“不要——”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父皇泉下有知会上来索你的命!”

肩膀和双脚被两人狠狠扣在地上,力道仿佛能把他捏碎,无力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顾怀安唇色颤抖着,“不,你滚开!滚开——”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匕首把玩了好一阵,他低下头整个人置身在阴影处,“欻!”一刀落下,水溅在他的脸上。

“啊——”

十三十四手下用力,两人撇开头用头发挡住血水。

“啊——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声音越来越大,好似贯穿在整片夜空之中。顾回舟手上的匕首一刀刀落下,白色衣衫碎片混杂在血肉当中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杀了朕?随便你。”

说着,“欻——”一声再次把匕首刺进皮肉。

嚎叫持续了半个时辰后戛然而止,却又在半个时辰后逐渐高昂。

循环往复直至天明。

从大牢出来时,顾回舟依旧是那一身红色袍子,但外袍不复白日的飘逸,早已经被液体淋湿。

他眯了一下一眼,麻木着神情从大狱中走出来,大太监等在门口手里拿着干净的袍子,他见人出来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陛下,奴才已经让人在偏殿准备好了热水,陛下还是先去洗洗……”

“嗯。”

顾回舟大踏步向前走,不再往身后看一眼。

崔祥祝连忙跟上,皇帝走过的地方带着血脚印,他心头一颤,招手招开身后的小德子,悄声,“快去,叫人马上处理干净。”

“可别让十九大人瞧见了。”

“是,”小德子应声,“公公放心。”

叛军战败转眼过了一个月,京城中百姓们的生活一日日变好,京城中仿佛又回到了原本平静的时候。

甚至连北疆都传来了战胜的消息。

“不愧是韩将军!”

“前往北疆怎么也用了十几日!竟还不到一个月就传来了战胜的消息!”

另一个男子冷哼着,“草原世子也不一定那么想打仗,听说上一次进京无功而返,世子和圣女两手空空就回去。他们这一次,可能只是想试试。”

一声嗤笑,“没想到跟了梁乘风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女人在一边儿听着不乐意了,“草原人一向勇猛善战,若非韩将军和韩军师排兵布阵,厮杀在前线。怎能这么快平息战事?”

男人不吭声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白了女人一眼,转身干活儿去了。

刚刚另一位说话的男子瞧着像是这家店的掌柜,他对女人笑笑,“可吃了东西?桌上还有些白粥,还热着,快去喝了。”

“哼。”女人不耐烦地一声冷哼,进房间喝粥去了。

遥如意把面汤都喝了个干净,他喝了口茶满足的呼出一口气。

“老板,面很好吃。”

掌柜的笑弯了眼睛,“多谢小公子照顾生意,日后常来。”

遥如意点点头,他放下铜板起身走了。

京城瞧着还是之前的那个样子,但他走了一圈也发现了不少不一样的地方。

先前卖包子的婶婶不知去了哪里,好似先前在小摊上做活的李婆婆也不见了踪影。

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压下,他缓步朝着花楼走去,毕竟出来了一趟,他顺路带一些花楼的绿茶酥回去。

但还没等他往前走两步,一声雀跃将他唤住,“如意!”

“遥兄!”

遥如意转头一看,竟然是陈竹月和寻阳,他眼底染上笑意,朝两人那边快走两步,“竹月,寻阳。”

“你们何时进京的?”

寻阳瞧着比先前胖了点儿,他嘿嘿一笑,“就在前几日,”他突然神色激动,“听说李先生没死!”

“可是真的?!”

寻阳拽着遥如意的手忙问,他这几日在京中问了不少人,但是店家和百姓都说没瞧见,他也不认识旁的人了,这时候碰见遥如意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是真的。”

“李先生没死,只是被陛下留在宫里论经讲诗。”

遥如意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之前李先生被关在大牢中整日里看书写字,自从自大牢里出来后又整日往藏书阁跑,若是撞见王千山又被人拉着问东问西。

但确实是一直在论经讲诗。

比先前忙了不少。

“没想到,陛下居然留了李先生一命。”

三人缓缓走到酒楼二楼的雅间落座,遥如意先前就说要尽地主之谊,但上次陈竹月走得太过匆忙,便不了了之。

他这次自从见到两人就想着把他们往酒楼带。

寻阳不好意思笑笑,“让遥兄破费了。”

“遥兄可找到了家人?”

遥如意一怔。过了近乎一年,如今已经入了秋,他都快忘了这事。

“找到了。”

“那真是恭喜遥兄了!”

寻阳从心底为他感到高兴。

招牌菜一道道被端上来,既然关系也熟,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陈竹月说了不少他们在江南开设学堂的事,遥如意极为感兴趣。京城发生的这些事,多半是因为百姓辨别不清是非曲直,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若是京城也有商贾之人开设的学堂……也许会好一些。

三个人食量都不小,等他们吃饱了,桌上的菜也几乎一空。店小二看几人点得多,还极为好客的给人送了一盘茶点。

寻阳拿起一块儿酥糕,他咬了一口踌躇道,“遥兄,我知道你现在在宫里做事。能不能……”

这句话他憋了一整顿饭,现在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

犹豫着没把话说完,寻阳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太过分了。在宫里做事,一步错,步步错。

但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李先生没死,若是就这么回去了,他怎么甘心!

陈竹月看着遥如意不解的神情,他苦笑一声,“李先生身为云国大儒,我们书生怎么都想见一面。”

“但李先生现在久居宫中,我等平民百姓想要见他堪比登天。不知,如意你能不能带我们见一面李先生?”

他们要见李先生?

遥如意咽下嘴里的那一口酥糕,一阵沉默。

“不可以。”

寻阳听见这句话有些着急,一时没控制住嗓音,“为何?!”

“抱歉,我……我不是有意。”寻阳慌忙起身向遥如意拱手道歉,“抱歉遥兄,我就是有点太着急了。”

寻阳眼眶泛红,他当初在大狱里见识到了京城的血腥,于是才立志要下江南经商。

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能说出让遥兄在宫中犯险的话来。

“遥兄,我……”

遥如意还是摇头,他喝下一口水顺了顺嘴里的酥糕,“我不能带你们进宫,也做不到把李先生带出来。”

“遥兄!我们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看到李先生无事我们就放心。”

陈竹月没说话,但眼神看过来也隐隐带着询问。

“不可。”

“这——”

寻阳一时感到不可置信,他们只不过是想看一眼,什么都不做也不行吗?

陈竹月长呼一口气,他起身给两人倒茶水,“不过是一件小事,既然如意不方便,我二人不见便是。”他说完对自己笑笑,“李先生没死就是最好的事,日后总会见到的。”

遥如意点头,是这个道理。

寻阳闷闷不乐,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水。

陈竹月无奈,又转身给他倒上了。他放下茶盏后看向遥如意,眼里带着歉意。

但遥如意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他们两个人找他帮忙,他帮不了罢了。

吃饱喝足,三人从酒楼里走出来。

寻阳情绪还有些低落,但遥如意不在意,他和陈竹月聊得甚欢。

“我回去后乔少爷隔日便找过来了,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

遥如意笑笑,“他若是来京城,我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陈竹月道,“如意让我给乔少爷带好,乔少爷甚是欢喜。若是此番回去让乔少爷知道如意在京城等着款待他,怕是立马就要进京了。”

遥如意一怔,倒也不能像他说的那样。

但乔玉若是来了,他肯定会好好招待,也要和人把话说清楚。

“好了,如今天色已晚,今日就此告辞。”

寻阳勉强扬起一抹笑,“告辞。”

遥如意点头,几人拱手道别。

转身后,他瞧了瞧已经昏暗的天。若是现在去花楼太晚了,等回宫怕是已经入夜。

遥如意想了想,“还是算了,下次出宫再来。”

他转眼就把自己安慰好了,回宫的路上走走停停,等到宫门口手上已经拿了不少小玩意。

都是不大不小的物件,可以放在他的花盆儿里,也能放在皇帝的桌案上。

他回到云殿的时候顾回舟还没回来,遥如意把自己买回来的小玩意儿摆得到处都是。他越看越觉得喜欢,大部分都是一些烧出来的小瓷器。

其中一个特别像他自己,一只红色的蘑菇。

他把蘑菇放在了花盆里,就好像是他自己住在里面一样。

“十九大人。”

崔祥祝慢悠悠走过来,“皇上说他要晚些回来,问大人要不要去御书房一同用膳。”

晚些回来?

遥如意摇头,“不了,我吃过了。”

大太监一愣,“那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

“好。”

崔祥祝转身走了,遥如意又摆弄了一会儿那些小玩意儿,看了看还没黑透的天,他转身出去了。

就是他没记错,这几日李先生都在藏书阁待着,连王千山也时不时往那边跑。

云殿长廊处的掌灯太监点了灯,遥如意一路向前走,低头能看见自己的衣摆在烛火的照耀下飘来飘去。

他又换上了先前入春时候的袍子,夏日的纱袍现在穿有些冷了。虽然他感觉不出来,但顾回舟瞧着他总是皱眉。

遥如意就把那身换下来了。

入秋后叶子逐渐变黄,连晚上的风都带着凛冽。他不再多想,大步前往藏书阁。

逐渐走近了,遥如意一怔,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声。

“先生,这几日是学生耽误了先生看书,学生先给先生赔个不是。”

王千山说得正经,让李文静有些无奈,他摸了摸自己花白胡须摇摇头,“罢了罢了,今日又有什么事?”

王千山嘿嘿笑着站起身子,“不愧是先生。”

李文静轻哼,他把书轻轻扣合在桌面,“让老夫看看,又有哪里不懂?”

面上带着不耐,但脾气好得很。

这是他最早带出的学子,几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待。

“今日不是读书上的事。”王千山看李文静摸着胡须,自己也忍不住摸了两把,“今日学生来问问,先生对于入朝可有想法?”

放在书本上的手干瘪苍老,布满褶皱。李文静闻言一顿,“陛下让你来问老夫?”

王千山笑笑不说话。

长叹一口气,“老夫乃先帝时期的状元郎,看遍了前朝旧事,先帝的做法几乎让整个云国被其他宵小吞之入腹!老夫无力,便主动请辞。”

目光宁静而悠远。

“万幸,云国还有人能撑得住这朝廷。让云国等到了陛下。”

“世人说陛下是暴君,陛下可曾杀了这些人?”

“陛下未曾。”

李文静轻哼,“京城,差不多已经被陛下整顿一番了。”

当初登基时,他亲手斩杀了二三十名贪官污吏。这两年断断续续,如今梁家彻底消失。

连带着跟在梁家身后十多个大小世家一同被端了个干净。

这一个月陛下整日在御书房待着,难道只是为了批折子?

李文静目光深沉,朝中势力已经大换血了。

“老夫在陛下身上,能看见云国的未来。”他笑意涔涔看着王千山,“能在此等明主手下做事,老夫即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做出一番事来。”

李文静说得感慨,他自问学识渊博,对治世之道有一定的见解。他在而立之年成了震惊云国的状元郎,怎会甘心让自己隐匿在乱世?

本以为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但……

李文静沉寂了几十年的血缓缓复苏,好似又变成了那个三十几岁的状元郎,他浅笑着对着转角的某一处拱手。

“劳烦大人转告陛下。老夫愿意入朝。”

说罢他顿了顿,“并非受谁胁迫,能入朝造福百姓,也是老夫此生所愿!”

徐仪轻笑,他缓缓从阴影处走出来,遥如意跟在他身后。

“先生如此,学生佩服!”

徐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遥如意身后,等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在了。两人偷偷摸摸一起偷听,虽然不是君子行径,但……

遥如意讪讪一笑,“李先生,王先生。”

王千山招手,“小公子。”

李文静一怔,他看着一同出来的两人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他仍然记得自己当初做过的错事。

“老夫着实惭愧。”

徐仪摇头,“先生也是为救妻女,陛下不曾怪罪先生。”

一句话让李文静喉咙哽咽,“多谢陛下!”

遥如意在一边默默看着。李先生能自愿入朝自是最好,如今朝中不少官员被贬职,正是用人之际,能多一人也好。

天色渐黑,秋风吹在人身上还有些凉。

徐仪和遥如意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说话了,四人此时坐在圆桌四周闲谈,两个年轻公子哥儿时不时小声嘀咕两句。

王千山挑眉,“可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徐仪一愣,遥如意也呆住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王千山撇嘴,“那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徐仪摸摸鼻子,他心虚,“来时陛下命我一件事,若碰上十九大人,代陛下问问他为何不去御书房一同用膳?”

王千山抿嘴笑笑,他表情复杂转头去看李文静,好似想在老者脸上瞧出些什么。

但李文静也只是笑笑,“按时用膳极为重要,要谨记。”

王千山没想到上了年岁的李文静居然如此平静,这可是关乎皇家血脉的大事。

“先生……”

李文静呵呵笑着,“老夫虽上了年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之人。”

江南男风,早在三十年前就传开了。

几人呵呵一笑。

徐仪拱手,“学生佩服。”他说罢目光扫向一旁脸红的遥如意,好心岔开话题,“先生明日就要上朝了,学生能否问问,先生对如今的局势有何看法?”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收敛笑意。

李文静沉思一会,“陛下未必会安下心来充盈国库。”

徐仪皱眉。

“内忧外患,内忧如今解决了,但外患可未必。”

“先生说的是草原?可原辽已败在韩将军手下。”

李文静笑笑不说话。

遥如意淡淡道,“是萧国?”

李文静点头,“萧国当初战败,两国相谈可并未签停战协议啊。”

第64章 京中旧事 百里双子旧事

“箫国会就此发兵?”

李文静沉默摇摇头, “那倒未必。”

“此番梁乘风攻城拖了一月有余,老夫觉得……”老者眼底划过一抹愁思,“他们未必一开始就想联合草原。萧国太子,才是最好的人选。”

徐仪和遥如意对视一眼。

确实是这样, 萧国相比草原更有威慑力。更别说萧国和云国前一阵刚刚停战, 到现在还没过一年。若是这时开战, 才是内忧外患。

草原前阵子刚从云国空手而归, 对他们来讲, 草原开战更像是挠痒痒一般。

没有威慑力, 但烦人。

草原人天生英勇善战, 打起仗来不怕死。若是和他们缠上, 那可有的恶心了。

苍老慈祥的声音低笑两声,李文静瞧了瞧天色,“好了,老夫该回去了。明日上朝,也得让老夫准备准备。”

“先生慢走。”

“先生慢走。”

辞别两位先生, 徐仪和遥如意相视看了一眼, “回去了?”

遥如意点头, “嗯,回去吃点东西。”

和几个人聊了一会他倒是觉得有点饿了。

“行,要不去和陛下一起吃点?”

徐仪说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眼神飘忽不定。刚陛下和他说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是杀伐决断的陛下。

说话间一股深宫怨妇的气息……

还有几分花楼歌伎的意思。

“也,也好。”

遥如意说罢,忙快步回去了。

一路回了云殿,远远瞧见房里亮起了灯,遥如意的眸子下意识亮了。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心底多了几分喜色。

“陛下。”

坐在桌案边的男人在听见窗外脚步声时就抬起了头,眼底的幽怨一闪而过。

“十九大人忙完了?”

遥如意当没听见, 总之皇帝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陛下,要不要吃茶点?”

他笑着坐在顾回舟身边的木椅上,用胳膊搭在桌案边,脑袋就这么枕在手臂上,一双眼好似装了天上的星,让顾回舟心头一颤。

他下意识笑了,但一想这人一整日都没见着面,男人突然绷直了嘴角,“不吃。”

怎么不吃,“你今晚吃什么了?”

学着遥如意的模样趴在桌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凑近,顾回舟抬眼能细数蘑菇的眼睫。

“朕吃了什么?”

话音轻挑,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搭在遥如意脸侧,吹得发丝飘动还怪痒的。

遥如意往旁边躲了躲。

“朕吃了什么十九大人关心吗?”

“关心的。”他看着男人又往前几分,下巴抵在手臂上也勉强点头,“所以陛下晚上吃了什么?”

带笑的眉眼挪开视线,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炖燕窝,焖羊肉,口蘑鸡,烧鸡腿……”

男人说了好长一串,越说到后面遥如意嘴角越低。

“你又没吃晚膳。”

顾回舟一顿,“朕吃了。”

“你没吃。”

“朕——”

“崔公公和我说今日没有这些吃食。”

“啧,”顾回舟伸手点上遥如意的手心,“崔祥祝近日来是越来越多嘴了。”

遥如意皱眉,“顾回舟,你要吃饭。”

顾回舟视线乱飘,他长叹一口气整个人直起身子又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朕怎么没吃,朕吃了很多。”

轻哼一声,遥如意在烛火的光下看着男人,他整个人透露着妖艳的美,下颌处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连带着锁骨分明暴露在空气中。

遥如意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大跨步出门,过了一会就回来了,“我让崔公公传膳。”

一声轻笑,“怎么,担心朕?”

遥如意一怔,他别扭了一下对上顾回舟调笑的眼,“我就是……就是担心你。”

好似一瞬的烟花在心底炸开了,一整日的烦闷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回舟站起身子上前一把把人拽进怀里,“为什么担心朕?遥如意,说说。”

怎么又这样?遥如意挣扎几下发现动不了,他哼哼着,“就是……就是担心。”

但男人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低头用唇角扫过怀中人的耳侧,“嗯?为什么?”

“嗯——”蘑菇颤了颤,他耳边最怕痒了,每次顾回舟亲那里都让他感觉浑身被羽毛扫过一般,“顾回舟,痒。”

“为什么?”

顾回舟不但不听,反而越发过分,他张嘴含住小巧白皙的耳垂,遥如意耳垂干净没有耳孔,但他右耳在常人打耳孔的位子长了一颗痣,顾回舟喜欢得很。

每每瞧见都要好好舔舐一番。

“因为……喜欢你。”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他伸长了脖子想躲开男人,但一点用都没有,那双手搂在他腰上让他挣脱不掉。

“呵,朕也喜欢你。”说着顾回舟把人转过来,他眼神晦暗,从人的额头一点点往下亲,到眉眼,到鼻尖,到嘴角……

看着怀中人脸侧一点点泛红,他问,“怎么十九大人这么容易害羞,但上次在山上不是大胆得很?”

盯着一双澄澈干净的眼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再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了。

“我没,没有。”

遥如意自己也不知道,他每次瞧见顾回舟心底的喜色是控制不住的,他想凑上去和人亲近,但又在顾回舟搂着他亲的时候忍不住脸红。

这么想着,遥如意抬头,一个轻吻落在男人嘴角。

“嗯?”

“不够,”顾回舟指着下唇,“亲这。”

眼里好像带着钩子,在人未曾察觉的时候紧紧勾住那人的视线,再不松开。

遥如意应声,抻长了脖子凑了过去。

他轻轻地用唇压在男人温热的唇瓣上,两人的嘴贴在一起,遥如意试着去舔顾回舟的嘴,但最后也只是在唇上轻扫了两下。

隔靴搔痒,惹得顾回舟呼吸更重。

“又勾引朕?”

什么叫又?而且他也没有做什么吧。

“我没有。”

顾回舟不管,他说有就有。不再多说,他用手拉人搂紧,低头覆了上去。

不知道亲了多长时间,连门外崔祥祝敲门都没听见。

“唔——”

遥如意把人推开,“去吃饭。”

“知道了。”话是这么说,但腰上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房门这才被打开-

京城在战后的这一个月一天天变好,万由商会和思运商会的两个会长也在京城忙了一个月。

韩思文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她看着一切差不多都步上正轨,便打算回江南了。

这次回京她也没带几个人,主要还是守在身边的护卫。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也就这几个人。

她说了好几遍才把韩家人拦住不让他们送,他这么多年哪次都是一个人,哪还用得着送。

一路从韩家往城门外走,不知何时旁边跟上一辆马车。

“青霄?”

百里青霄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百里家这些日子找到一位江湖名医,百里青霄的腿已经能站起来了,但还需要人扶着。

他比韩思文高一个头,说话时要稍稍低头才能和人对视,他下车后点了点头,男人笑得温和,“嗯,知道你又要回江南了,特意来送送你。”

韩思文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经商这么多年,遇见的人不在少数。但头一次有一种不舍之感。念头一闪而过,女子轻笑,“那等你什么时候来江南,思文必定好好招待一番。”

“嗯,那说好了。”

韩思文点头,她转身又要上马车。此处已经出了京城,不远处就是原本叛军攻城时的战场。黄沙遍地之处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仍有不少官兵守着。

来来往往的百姓忍不住往那边看,终究是看不到什么,于是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告辞。”

百里青霄拱手,他有些不舍地轻扯嘴角,“告辞。”

两人相视一笑。

韩思文转身上了马车,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背上,身后四个侍卫骑在马上,稳稳跟在身后。

百里青霄没动,他视线黏在那辆马车上,不多时勾起一抹苦笑,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又怎么配得上她。

“公子……”小厮开口。

“回吧,”说完他一顿,“去商会看看。”

“是,公子。”

小厮点点头,转身就要扶着他家公子上马车。

这几日的不对劲突然在男人心底放大,他想着出门前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

百里青霄突然心中有一抹不好的预感,他心底猛跳,“快!跟上去!”

“公子?”

“快!”

小厮忙把他扶上马车,“吁——”一声,把车如同利箭般飞了出去。

“欻——”

“杀了他们!”

百里青霄坐在马车里伸手撩开帘子往外看,他瞳孔解锁。在前面一座山脚下看见了刚刚那抹熟悉的倩影,“思文!”

而站在她们对面的是……

百里青霄眸底阴沉,他顿时冷下脸,看向冒充山匪的百里文寒。

简直找死!

百里文寒看也不看,他眼中通红,心中的愤怒与贪婪已经将神智淹没,“拿下!”

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带回去,韩思文只能是他的人!

韩思文身后的四个侍卫与百里文寒带来的二十几个山匪缠斗在一起,那四人武功高强,身法诡谲,和二十几个人打了个平手。

韩思文站在后方冷眼看去,她手中亦握着一把长剑,伺机而动。

“思文!”

韩思文拧眉,她惊诧,“青霄,你的腿?”

刚刚还被小厮搀扶着上下马车的人此时焦急的朝这边大步走,百里青霄走来的步子有些踉跄,有好几次差点就要摔倒,他用佩剑撑在地面稳住了身子,“我无事,你怎么样?”

韩思文摇头,“无事。”

被一个侍卫缠住的百里文寒抽空往这边看了一下,见又是这两人站在一起,心底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妈的!”

怎么这两人总待在一起,站在女人身边的应该是他,应该是他才是!

到处都是这个百里青霄,他怎么不去死!

百里文寒往后撤去,让其他几个山匪与侍卫缠斗在一起,他转头,“思文!”

“思文是我!”语气带着按捺不住的急迫,“我是文寒啊!思文。”

百里青霄冷脸站在女子身前,长剑一挥把人挡在身后,厉声呵斥,“你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百里文寒转眼冷声,“如今赚了几个钱,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百里青霄,你滚开!”

百里青霄沉声,“回府去!让你的人停下。”

“百里青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突然嘶吼起来,百里文寒带血剑身猛地指向百里青霄,他喊,“你让开!这里没你的事。”

说罢他好像看不见这个人似的,脸上带着殷切的笑,“思文,我带你走!”

韩思文眉头拧紧,女子冷艳的眉眼越来越阴沉,“二公子在说笑吗?”

“思文与二公子不熟,二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她扫视一周,那边缠斗在一起的侍卫和山匪停手了,山匪没等到百里文寒的指令,也就站在原地不动。

暗自蓄势待发。

“怎么不熟?思文,我是文寒!”百里文寒急得整个人往前走了好几步。

百里青霄瞬间举起长剑,“站住!”

“思文!我带你走,咱们再也不用管京城里的事,带你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从此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

步步向前,百里文寒在剑尖马上碰到他的时候停住。

“思文和二公子不过是点头之交,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

“二公子走吧。”

百里文寒嘴角的笑容消失,他突然大叫出声,眼光泛红。他最近整个人瘦了大半,双颊狠狠凹陷,眼眶下凹看着瘆人。

“韩思文!你只能是我的人,只能是我的人!”突然的嚎叫把周围人吓一跳,“我那么爱你,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百里青霄咬紧牙根,“百里文寒!”

“你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事!”百里文寒恶狠狠咬牙,上下打量一眼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脸上笑容讥讽,“大哥腿都断了,还是不要上来碍事的好。”

“呵,”百里青霄冷笑一声,“你上前一步试试,我的腿断了,你的腿也别想好。”

他身子站直比百里文寒还要高半个头,说话时低着头好像在俯视对方。

“怎么大哥还要把我的腿砍断?”百里文寒疯狂大笑出声,“你抢我的人还不够?还想把我的腿砍断!”

“你砍啊!你怎么不动手?”

“你怕你还没等动手,自己就先摔了。”

如同一只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韩思文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反倒脏了自己的眼。

“铛!”长剑应声挥出,去和另一柄剑撞在一起。

百里青霄眼底带着狠,他猛地转头,看着拦住自己挥剑的人,“父亲?”

百里毅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得过来,翻身下马猛喘气,“青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环顾一周,看着二十多个山匪和一副山匪打扮的百里文寒,百里青霄心底的不甘瞬间喷涌而出,他眉头紧皱在一起冷声问,“凭什么到此为止?”

百里毅沉声叹气,面容严肃好似在警告,“百里青霄。”

“你的腿都已经好了,你还想怎么样?”

百里青霄冷笑一声,“我要让他赔我一条腿。”

韩思文心底咯噔一下,赔?

她明白了什么,视线一下子转到百里文寒身上,青霄的腿竟然是因为他?

百里毅呵斥,“胡说八道!”

“儿子怎么胡说八道?”

百里青霄眼眶泛红,他拧着眉面对百里毅,“当初若不是我的好弟弟在缰绳上做了手脚,我也不会自马上跌落,摔断了腿!”

百里毅气得面色铁青,他想让百里青霄住口,但于事无补,正在气头上的男人一股脑把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若不是他!我又怎会瘸着一条腿只能从商!”

“当初再等几日便要科举!”

百里青霄一字字咬着牙说,“父亲说,他该不该赔我一条腿?”

“他是你弟弟!”

百里毅气得吹胡子瞪眼,“而且你现在都已经好了,你还想怎样?!”

“凭什么他是我弟弟,我就要让着他。”百里青霄冷笑,“我让了十多年,换来这样的下场。”

长剑在人手里轻转,泛着冷光,趁人不注意,他转手一挥,“啊——”

鲜血四溅。

一旁冷眼旁观的百里文寒瞬间跪在地上,他捂住一条腿疯狂嚎叫,“我的腿!爹,快救救我,我的腿。”

“百里青霄!”百里毅大喊,“这个是你弟弟!”

百里青霄回道,“就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留了他一条命。”

百里毅怒目而视,“家主早晚都是你,你和他争什么?!”

“家主?”百里青霄对这句话感到好笑,“父亲难道以为我在意的是家主之位?”

心底的酸涩只有自己清楚,他的腿已经站不住了。在轮椅上坐了那么多,肌肉快萎缩没了,他如今刚刚能站起来还没完全好,长时间的站立让他整个人疼到颤抖,声音嘶哑到极致。

带血的长剑抵在地上撑住自己。

“若无他,儿子本该站在朝堂之上。”但他现在竟然只能用商人的身份来同陛下交好。

百里毅不说话了,他承认,百里青霄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他曾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

招呼身后人连忙把百里文寒扶起来,“快送去医馆。”

“是,老爷。”

“啊!我的腿!百里青霄,我要杀了你!我当初怎么没直接把你杀了!”人已经被抬上了马车,但呐喊和咒骂声还萦绕在几人耳侧。

百里青霄面色苍白,“父亲听见了?”

百里毅不说话,良久,他长叹一声,“爹也是没有办法,当初的事爹只能先放一放。百里家不能一下失去两个儿子。”

“呵。”

“那父亲现在觉得,他还有用?”

百里毅一顿,“好了,这件事是我们百里家不对。”他转头看向站在一边韩思文,“本官代文寒向韩姑娘赔罪。”

韩思文皱眉点了点头,“思文与二公子确实不熟,还希望日后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

百里毅呵呵苦笑,“是,韩姑娘放心。回去本官就把他禁足。”

那群山匪见状早早散去,反正他们的赏金已经拿到手了。倒是四个侍卫,安静退回到一边,守在自己的马前。

“思文还要赶路,就先走了。”

“那就让青霄代本官送送韩姑娘,本官还有些要事,先走了。”

说罢,他视线扫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轻抿嘴角,百里毅说罢转身上马,没再看百里青霄一眼。

直到马蹄声逐渐消散,百里青霄才缓过神来,他好像一旁满眼担心的女子,心头嗡的一下。

他刚刚都忘了思文还在身后。

而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女人握在手里,他心里狂跳,忙松开手。

眼底闪过一抹暗淡,是怕自己摔了吗?

“抱歉,”调整了一下情绪,他苦笑,“让你见笑。”

“无事,”韩思文把手收回来浅笑。刚刚她就发现男人双腿止不住发抖,长剑抵在地上勉强撑住他的身子,而他的马车竟然在刚刚被用去送百里文寒去医馆了。

韩思文秀眉带着怒气,忙对着小厮招手,“快扶你家公子进来坐着。”

她率先跨步上了马车,“青霄,先进来。”

“劳烦思文。”

韩思文无奈,“怎么老谢我。”

百里青霄被人扶着上了马车,长呼出一口气,他坐在车上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卸力般在车壁上,“谢不完的。”

秋日越来越冷的天气下他却生出了满头汗。

“若是没有思文,怎会有万由商会。”

他早在几年前就有了开商会这个念头,但一直没行动。若不是在今年见到这样的女子,他可能如今还是那个蜷缩在府里等死的废人。

光记着仇有什么用,不是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他刚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还真以为是自己命数就该如此。自小在京城中名声远扬,却没想到在半路陨落……

直到在两年后他查清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百里文寒也是做得齐全,给马的饲料里下了药,又割断了脚踏和缰绳。

倒是不怕他当场死了。

……

虽然知道了真相,但他那个时候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只是一个在府中等死的废物。

而原本什么都比不过他的弟弟,科举榜上有名。在父亲的庇佑下,登科入仕。

拳头紧紧握在一起,男人低头,“抱歉,今日让你听到这些不堪的事。”

韩思文一怔,“为何不想让我知道?如若是家事,该道歉的应该是我。”说完女子一笑,“更何况原本是你为了救我才和他争执,怎么都轮不到青霄道歉。”

“不过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可怜。

但他想了想,说出来反倒有种此地无垠的意思,“罢了。”

马车停在原地没动,韩思文也懂了他的意思,心底泛起一道苦涩。若是一般人经历这些事,该拿出来说的。

但他越不说,自己越心疼。

“走吧,送你回府。”

百里青霄怔了下,“不必,直接去江南也好。”

“同我一同去江南?”

男人苦笑,“有何不可?刚和父亲大吵一架,还不知能不能进府呢。”

“好,”韩思文畅快大笑,“正好你去了,也能让我尽地主之谊了。”

“多谢。”

韩思文看着年前男人俊俏儒雅的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转头撩开帘子,冷风吹进来让她好受不少,“走吧,继续赶路。”

“是,会长。”

第65章 甲胄 “过来,朕帮大人穿。”……

百里青霄一走就是两个月, 后还是因为将近年关,商会的事越来越忙,不少掌柜接连下江南请他回去。

百里青霄这才悠哉悠哉的回京。

他心底冷笑,在百里文寒腿上的伤好之前, 他父亲该是不敢让人找他回去, 生怕他再一剑把他的腿砍断。

在江南休养了两个月, 他的腿也彻底好转。百里青霄大跨步踏上马车, “走吧。”

即便是江南在即将腊月的时候也微微带了些凉意, 韩思文披着一件青绿色的披风, 站在商会门口对他摆手, 笑得温婉又大气, “京城见。”

“京城见。”

恰逢年关,又逢萧筱愿马上临产,韩思文怎么都是要回去的。

但若是现在同男人一起回去又太早了,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女子嘴角带笑,心底有了思量。

早朝之上。

百里毅长叹一声, “陛下, 这一年我云国既有粮灾又有战事, 连京城百姓的日子都没那么好过了,如今最紧要之事,是要充盈国库啊。”

皇帝坐在高位点点头,“那各位就说说要怎么充盈国库。”

满朝文武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其中一位大人踏出一步,“韩家思文小姐在江南的商会日益壮大,又是我朝皇商,再者百里家大公子经营的万由商会几乎和其并驾齐驱。不如请这二位一起出谋划策,可充盈我国国库。”

他低着头说完,心底带着些笑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但没想到突然听到皇帝冷哼一声。

“这位爱卿的意见当真是好,朕的满朝文武想不出一点对策,倒是把希望全都压在皇商身上。”

“那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不如现在就把朝廷解散了吧。”

顾回舟说得慢悠悠,但他这副口吻却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如今这位皇帝,连当朝下注之事都能干得出来,更在登基当日杀了二三十位当朝重臣。

说不准还真能干出解散朝廷之事。

当日下注之事可在日后为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多少位大臣战战兢兢等来了朝廷的银子,想被韩家瞧见,但又怕被梁家发现。

直至梁家倒台,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

满朝文武跪成一片。

百里毅一个眼刀甩向刚刚那位大臣,他若是想死没人拦着,但凭什么带上他们家。

一片寂静之中,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有一计。”

“说。”

“银子锻炼时难免有损耗,我朝一向把锻炼银子时的损耗归到各州县头上,虽说损耗都是些蝇头小利,但我朝疆域辽阔,把各州县的损耗都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顾回舟想了想,挑眉点了点头,“嗯,交给户部去吧。”

“百里大人可能办好此事?”

百里毅心头咯噔一下,这和上次让百里文寒发放粮食一事有何不同?

他握紧拳头,“老臣遵旨,请陛下放心。”

“有百里大人这句话,朕当然放心。”

有了这人开头,朝堂上的不少大臣也开始出谋。

把税收从人头上收取转为按田地数量征收,增加百姓赋税,重查朝廷官员家中银两,出售职位和官爵……

有的法子让顾回舟点了点,但有的说出来都令人发笑。

“裁军?”

“不如这位爱卿明日也不必来,代百军先做个表率。”

如今战事刚刚平定,内忧的问题解决了,外患却隐隐约约看不清楚,竟然现在就想着裁军,简直荒谬。

“陛下,臣知罪!”

那老臣心里惶恐,他怎知陛下会如此盛怒!明明是百里大人在前几日和他们闲谈时说了裁军一事!怎就不可行了?

百里毅低垂着头暗自在眼底划过一抹愁思,转眼消失不见。

顾回舟被他们这一群人蠢到发笑,给了崔祥祝一个眼神,转身走了。

“下朝——”

尖锐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文武百官顿时面面相觑,这、这就走了?

李文静直起身子,他看着上方空无一人的龙椅长叹一口气,但眼底的笑意是藏不住的。

他的选择没有错,这么多年了,也终于在陛下的身上看到了云国的未来。

“李大人可要一起去喝杯茶?”

薛清平声音悠悠,他和李文静同一品阶,说起话来客客气气,好似相交多年的老友。

“好,薛大人请。”

“李大人请。”

两位老者互相之间说话谈笑,竟有了一副清平盛世的模样。

另一头崔祥祝连忙跟在陛下身后,“陛下有何吩咐?”

“十三呢?”

崔祥祝笑,“十三大人带着十九大人去瞧了瞧秋猎落脚的山庄,一早就走了。”

男人脚步一顿,“回来后让他来御书房。”

“是,陛下。”

崔祥祝知道陛下说的是十三,但两人既然都回了,不如就一起去了。

总管太监弓着身子,碎步跟在皇帝身后,“陛下这些日子也要好好休息。马上秋猎,陛下何不在百官面前露一手,让他们开开眼。”

顾回舟道,“朕何必要在他们面前展威风?”

“害,”两人边走边说,“那陛下也要当着十九大人的面儿露一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