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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催促回京 十九大人处理这等小事竟也要……

连续施粥两日, 若是第三日再继续施粥就说不通了。

若是那样,不就是明摆着告诉邓泽宇他们手中粮食不够了吗。

傍晚十分,遥如意坐在门口的庭院处等着十一和十三,两人前往乔府打探情况, 看看时间也该回来了。

果然, 遥如意喝完杯中茶, 再次抬头就瞧见两人往院子里走, 面上带着轻松, 看见他望过来, 十一挑眉笑笑。

十三问, “十九在等哥哥?怎么不先睡一会, 这几日都没好好睡过。”

在京城的时候无论再多事都能瞧着小十九面色红润眼神灵动,可如今来江州城还没几日,他怎么觉得小十九眼下都泛起乌黑了。

遥如意笑着摇摇头,“乔府如何?可是因为邓家米铺的米?”

十一冷笑一声,“也是没想到, 乔家人这次的事还真不是因为米。乔家老爷子前几日从北面运回来一株盆景, 长势喜人。瞧着高大硬挺, 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一屁股坐在遥如意身侧,给自己倒了杯茶,“只顾着盆景壮观旺盛,那老爷子也没找人瞧瞧。”

“这不,盆景带毒。把全府上上下下碰过这盆草的人都毒翻了,连着两日上吐下泻。也是多亏邓泽宇找来的那五六个郎中,不然可够乔家府医忙活的了。”

“乔玉那日和他身边的管家一整日没回府,因此躲过一劫。”

竟然不是邓家米铺的米。

遥如意在惊叹中松了口气,如今米在邓泽宇手中, 他们也只能盼着那米不出什么差错,不然还怎么拿来当作赈灾粮食。

“米没事就好。”

“话这么说也没错,”十一靠在椅背上往天上看,晃晃悠悠,“你们说陛下为何不把邓泽宇手中的米都买下来。也省得咱们在这儿忙来忙——哎!”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了一拳。

十一连忙捂住自己胸口,控诉般指着十三,“你手怎么这么贱!”

十三白了他一眼,“能不能长点脑子!若是陛下把邓泽宇手中的粮食高价买下来,再以二十文一斗去卖给百姓,久而久之国库空虚。后果可比如今严重多了。”

十一摸摸鼻子。

那也是,其他商人瞧见邓泽宇这般行径都跟着效仿,那朝廷管控米价就没意义了,他晒笑,“随口说两句,就算陛下要这般做我们也得拦着啊。”

“陛下才不会。”

十一语塞,他瞧着遥如意那一副陛下怎么会这么没脑子的神色不知道说什么,“得得得,咱们也赶快回去睡会吧,明日还得卖米。也不知还够不够卖的。”

这话倒是有道理,明日的米如今都不知道够不够卖。

碰巧兰燕从长廊处走过来,听见几人谈话,他上前来,“若是我们先向周围城镇调一些过来,不知……”

遥如意摇头,“来不及了。”

兰燕不语。

他们手中的米够不够明日就能见分晓,早就当着百姓的面夸下海口,要是卖到一半米没了,这怎么解释。

“好了,先不想那么多,明日该是能撑过去。”

兰燕不解,“为何?”

十一扬头,“韩会长手中可不止赈灾粮这五千斗。”

“那,也好。”

十一和十三起身,对两人笑笑,十三瞧着遥如意没打算走,还以为他要和兰燕接着聊一会,嘱咐道,“十九,别聊太久。早点睡。”

“嗯?好。”

兰燕对两人点头,转身坐在遥如意对面,“他二人如兄长一般。”

遥如意也这么觉得,不光是十三,连最近刚认识的十一也这么对他,“他们人很好。”

兰燕点头,两人坐着也不说话,遥如意等了两日京城来信也没等到,连十三也没等到什么消息,难不成陛下所说的随意做还真是让他们无所顾忌,连中途的波折斗不过问。

那也有点太信任他们了。

“十九,你要去哪儿?”

遥如意起身整理整理自己身上的袍子,“我想去夜市瞧瞧,来了这么多日还没瞧过这边的集市。你要不要去?”

兰燕无奈,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精气神,“算了,我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去吧,早些回来。”

遥如意点头,“好。”

韩府的宅院幽静安谧,这几日每个人都累得筋疲力竭,恨不得倒床上就睡。连带着整座宅院都沉静下来。

他自己走出院子,几天之间他也摸清了江州城的街道巷子,几个弯出去就到了集市。

晚上的江州城比白日还要热闹,白日里更多人在忙着生计买米买盐,但入夜不同。

江州城顾名,被一条江河穿过一整座城池。连主街的最中央都是围绕着江河两畔,两侧的商贩和店面密密麻麻挤在一条线上,小孩子都不怕水,岸上没有围栏,但也没有人会掉下去。

走百十来步就是一座连接两岸的桥,因此即便这条江宽阔悠远,也没妨碍到江州城人。

他们依着这条江河,过活了数百上千年。

江边杨柳被晚风吹起,几个歌女只有在晚上才有机会出来亮亮嗓子。

白日都是些出来谋生的人,只有到了晚上才有作乐的公子老爷,不然她们唱给谁听,跳给谁看。

遥如意看得新鲜,他在京城可瞧不见这般热闹的景象。即便现如今粮食收成不好,却也没见着城中玩乐少半分。

几个孩童手中拿着拨浪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在桥头那老婆婆那买的。两侧的酒馆零星坐了几个人,比前几日遥如意遇见乔玉的时候多多了。

“哎,公子可要写诗?”

摊贩摊位上笔墨纸砚摆了个齐全,这也算是个谋生路子,为人写写画画赚不到几个钱,却也吃的上饭。

“公子想写什么?”小贩瞧着遥如意看过来,连忙吆喝。他身上穿着一身书生的长袍,摊位上摆着几幅写好的字。

“鱼米之乡”、“时和岁稔”、“盈车嘉穗”……

大多是关于粮食丰收的吉祥话。

他解释道,“这些年岁田间没有收成,百姓也就图个心里乐呵,说不定写下来明年真的就丰收了呢。”

遥如意点点头。

小厮看遥如意看得认真,他便没说话,默默把笔墨都准备好了,只要那客人想好了话,他就能立马给写出来。

“我可以自己写吗?”

小贩一愣,他可是江州城出了名的字好,只愣了片刻他忙笑着,“成!公子想自己写就自己写,来公子您来我这边,这边方便。”

遥如意点头,他先递给小贩一个铜板,后站在原本小贩的位子上。

“四海——”这两个字一下去,小贩眼前一亮,“公子,您这字写得虬劲有力!”

“升平。”

“八方宁靖。”

小贩看着愣了一下,“公子可要带走?”

见遥如意点头,他笑道,“那成,公子先去别的地方逛逛,一会等公子回来也干得差不多了。”

遥如意应声,他刚出来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回去,刚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抱歉——”

“没事没事!”

那人声音清澈悦耳,如同山涧清泉,连身上的熏香也与旁人不同,像山野间的草木,沁人心脾。

抬眼瞧着那人笑着摆手,遥如意跟着笑笑,但他还是不放心,“公子要不要去医馆瞧瞧?”

“医馆?”

那人笑开了,一双眉眼显得更加深邃,“不过是轻轻撞了一下怎还用得上去医馆,”他当着遥如意的面转了一圈,身上的布料简单,像是城中平常百姓,“当真没事,公子不必介怀。”

“说到底还是在下惊扰了公子。”

“在下陈竹月,是个书生。有幸瞧见公子写字,觉得好看就多看了两眼。”他笑呵呵,“公子字写得当真不错,是自小练过?”

遥如意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练过一阵子。”

也就是在最近跟着先生和陛下写过几次罢了。

刚刚那一幅字还是他想着年节在暖阁里陛下写得那幅字才写出来。

两人算认识了,边走边聊,“那咱们都是书生,也能有话说。”他话又密又多,站在遥如意身侧多半都是他在说话,“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公子公子的唤你。”

“遥如意。”

“遥如意,要如意。是个好名字。”陈竹月慢悠悠,遥如意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吟诗了,怕自己跟不上这等文人风骨,他差点就要告辞。

“这名字好听,到时候若是出现在前三甲上也得被世人所称赞。”

两人不过是说了都要科考,这会儿就聊到前三甲了,遥如意笑了,“借你吉言。”

“如意,你可知这江州城有没有好的学堂?”他无奈笑笑,“不瞒你说,我家住在江州城南边的一座小城,城中的先生没几个,城里也没有人考中过秀才。

我这便想着来江州城碰碰运气,若是找到了好的先生,日后便不必愁了。”

遥如意闻言摇头,“我也才来几日,尚不清楚。”

“无妨,我不过随便问问,你不知我接着问旁人。”他说得无所谓,“反正如今年岁尚小,多考几年也无妨。”

遥如意眉眼弯弯,两人认识时间不长却聊得来,“嗯,总会考上的。”

“对!如意这话说得极好。”

他没和旁人一般叫他遥兄或者十九,倒让遥如意觉得新鲜。

“你这名字不叫岂不是可惜,如意,如我的意。”两人站在一座桥上往下面的江水中看,“你名字起得好,总念叨着便觉得什么事都能做成。”

“嗯,你说得对。”

陈竹月得意,“嗯,瞧着你发簪上也刻着如意,你肯定喜欢这个名字。”

遥如意下意识用手去摸,他离京的当天碰巧带着陛下送他的这个发簪,“我确实喜欢。”

想着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说,遥如意道,“你的名字也好听。”

“哦?如意说说看。”

遥如意一愣,瞧着对方满眼兴奋的样子想了一会,“和你很像。”

对方虽然一身素衣,但那副朗月般的姿态澄澈大气,眉眼透亮配得上这个名字。

“竹月,逐月。竹子性格坚韧生命顽强,你刚刚也说若是科考不上就多考几年,岂不是一样。”

“哈哈哈哈,如意说得对。那月何意思?”

月——

遥如意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月亮散发淡黄色的光,照在江面上让江水跟着一起发光,“皎洁。”

“成,就当你在夸我。”

“我就是在夸你。”

陈竹月笑了,两人从桥头走到另一侧岸边,他轻咳两下,“若是这般,你确实要多考两年。”

“我——”

何止,他得等七年。

见遥如意语塞,陈竹月又笑了。

他和乔玉看着是一类人,不在乎世人所思所想,自己快活了就是真快活。遥如意瞧着他那般想想,若是真进了仕途,也该是大理寺那边的人。

“走得差不多了,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字。”

“走。”

两人说罢转身,片刻后拿上遥如意刚刚写得那副字接着闲逛。

陈竹月收敛了脸上笑意,两人找到一家茶馆小坐,“如意,你可知年前在京中被杖毙的李文静李先生?”

遥如意倒茶的动作一顿,“知道。”

陈竹月长叹一声,“李先生在云国盛名之大都传到了箫国,不少人想听他授课传道,没想到因为这么一件事便被杖毙了。”

“是我们书生的憾事。”

遥如意淡淡,“但他终究是做了错事。”

“那也是,陛下做得当然没错,但想成为李先生的学子一直是我的心愿,如今便罢了。现在只要能找到一位良师就行。”

两人聊了这么久,遥如意觉得与他投缘,但除了大理寺这一职位他倒是想不出陈竹月这性格还能去哪儿,“若是入仕,你想做什么?”

“我想想。”

“其实只要入仕做什么都好,我更愿意在一座小城当一个县令老爷,整日里吃喝不愁,天高皇帝远,我就把我那一座城池治理得井井有条就够了。估计也能青史留名。”

留在自己的一座小城照顾一城百姓,遥如意原本没想过这条路。他一直觉得入仕便要登上朝堂和那帮老臣争执理论。

上次雾源说得对,这次陈竹月说得也对。

“如意,你会不会觉得我志向不够远大?”

“不会,这很好。”

陈竹月笑,“那要是咱们都考上了,还能当隔壁城池的县令。平日里喝杯酒作作诗,岂不快哉。”

遥如意想想他说的,那也很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瞧着时间差不多陈竹月起身,“没想到能碰见你,我本还想着出来逛一会就回去看书,现在回去就直接睡了。”

“我也没想到。”

“成,告辞。”

“告辞。”

天色是不早了,即便街上还有人也比刚刚少太多。遥如意告别了陈竹月,直接回了韩府。

他抬头看着天上越来越近的那一抹亮色,“信鸽!”

快走几步,在进了韩府后遥如意把信鸽接住,竟是京城的回信。

嘴角不知在什么时候翘起弧度,他快走几步回到房间,点了烛火把信摊在桌面上,一旁的信鸽安安静静蹲着,像是等着遥如意看过信能给他整点谷粒吃。

【处理完快些回京。十九大人处理这等小事竟也要这么久?】

就一句话?

遥如意翻来翻去地看,也没瞧见其他,“这么远就只有一句话,那也太浪费了。”

蘑菇趴在桌面把那句话又看了一遍,“这等小事……”

这件事哪里小。

难道是皇帝想着这件事本就该很快处置妥当,他低头喃喃,“最快的法子……”

就只有去邓泽宇府中把米买到手中。

“再等两日,不对,一日,若是还没有好法子,就这么办。”

时辰刚到子时,但遥如意已经困得不行了,他学着十三的样子找了点谷粒喂给信鸽,转身去睡了。

他睡得也不舒服,没有金丝楠木的大床,这小木床还不如原本云殿里的那床软榻,身上的被子粗糙得很,也比不上云殿-

第二日一早。

“今日城中这般热闹?”

遥如意和十三往商会走,还没等走到就能感觉到城中的百姓不像是前几日那般萎靡,连街上乞讨的乞丐都带了笑模样。

十三也不清楚,他一只手搭在遥如意肩上四处看,不知道防着谁。

十一不知道从哪儿窜过来,他四下看看,悄声说,“一早思文姑娘觉得今日的米可能不够,我们就想着先把田地沃土之事传下去。”

“总有人觉得自己家的田里马上要结出粮食了,能不花钱买就不花钱买。”

十一挑眉,“而且现在田里马上就能种粮食了,你看邓泽宇是不是该着急了。”

“该!”

遥如意忍不住笑点头,“那今日的米就够卖的了,说不定还能再设几个地方施粥。”

“嗯!十九说得有理,一会我就去跟思文姑娘说说,看这回不把邓泽宇吓一跳。”

如他们所想,手中的一千多斗粮食再加上百里青霄送来的一千斗,到傍晚还剩五百多。

傍晚几乎无人来买。

遥如意中途去找兰燕,便听见街上的人笑呵呵说着,“我可是去田里看了,这作物种了数十天,田里还真就肥起来了!”

“也不知陛下是从哪儿请的高人,起初还觉得是仙人做法。没想到还真就成了!”

“那是,这下还用买什么粮食,瞧着吧,邓家米铺的那些个粮食说不定就烂在手里了。”

“也别这么说,如今田里还说不准,就算是现在就种上粮食,也得几个月才能丰收……”

“哎——你说得也对。”

当时蘑菇边走边想,他就是那个仙人。

心里美滋滋的。

几人收了铺子,这几日思运商会只顾及着粮食之事,其他档口都关了门。但总不能一直关下去,韩思文手下之事忙得不可开交,这两日她没露面,粮食之事就交给几人在办。

遥如意手中端着一碗米粥,他这碗里没放碎石,倒是放了一把土,从两岸柳树下挖出来的,混着一股清香。

他喝得香,一口接着一口。

十一见了也凑热闹跟着撒了一把,还以为是什么京城传出来的新吃法,一口下去脸色顿时就变了。

剩下的又落在遥如意手里,他现在吃的是第二碗了。

他端着碗悄咪咪拍拍十一肩膀,“你吃过就算了,可别告诉陛下。”

十一用水漱口,他不解,这关陛下什么事?

“没事,你别说就好了。”

“好。”

手下的笔已经蠢蠢欲动,小十九这样子是不想让陛下知道?他看着可不见得。难不成陛下还能和他抢这碗混着土的米粥不成……

“大人,邓家米铺来人了。”

兰燕手里端着一碗米抬头,几人神色波动相差不大,视线相对嘴角轻翘,“到傍晚才来,看来邓泽宇还挺能忍。”

“思文姑娘不在,徐仪,你跟我们去?”

“成。”

三人站起身来,那气势像是要上战场一般。

十三拍拍遥如意肩膀,“别有压力。”

兰燕瞧着无奈,现在有压力的可不是他们,他们还在这安抚上了,暂且还不知邓泽宇那边如何,估摸着已经松口了。

“最好是能二十文一斗把粮食买下来,这个钱朝廷还是出得起的。”说完兰燕一顿,“十八文更好。”

十一扑哧一笑,“那很好了。”

小厮就在门口等着,前几日在思运商会和谈未遂,今日邓泽宇定在酒楼,做足了面子。

几人还没上去,就看见邓泽宇穿着一身深蓝色袍子等在楼梯口,见到几人带笑上来迎着,和上次刚与遥如意兰燕见面时姿态一样。

“几位大人能赏光,是邓某的幸事。”

他扫过一圈没看见韩思文,竟有几分窃喜。

“大人们请。”

这座酒楼是上次乔玉约他的那一家,口味不错,遥如意瞧着是这边当下觉得胃口大开。

要是这次和谈顺利,他还想点一些茶点带回去吃。

多带一点,给十一和十三也带一些。

“几位大人快坐,这是江州城内口味最好的酒楼,几位大人这几日忙着施粥也没怎么尝尝我们江州城的味道,今日我邓某也算尽地主之谊。”

他只提施粥,半点不提卖米之事。

遥如意和徐仪对视一眼,两人顿时察觉这次和谈可能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顺利。

“谈过再吃吧。”兰燕一句话直点主题,“若是这件事谈成了,邓掌柜也能多吃点。”

若是谈不成,那就另说了。

邓泽宇一愣,他坐在三人对面带着笑意点头,“几位都是朝廷命官,做事也都是奉陛下之命。陛下的话我们这种商人怎敢不听,但如今这种形势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田里马上就要有收成了,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咱们手中堆积的粮食也卖不完,可粮食会沉,放久了也不好吃。”

“那邓掌柜的意思是……”

“不如趁着粮食还没下来的这几个月,咱们想个法子都能把手中的粮食卖出去。江州城人多,各大世家也多。思运和我邓家对着干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我退一步,邓家米铺把粮食价格放到五十文一斗。”

他一副忍痛模样,“几位大人也别忙着拒绝,在下愿意出钱,把思运商会手中的粮食都买下来。二十五一斗,卖给谁都是卖,不如与我邓家交个好——”

“嘭——”

水杯猛砸在桌面,一双手按在杯盖上青筋凸起,兰燕眯着眼俯视坐在位子上的邓泽宇,“你真以为朝廷拿你们没办法吗?”

邓泽宇一双眼圆溜溜瞪着,他眨眨眼,一副兰燕无理取闹的样子,“大人这话从哪儿来啊。”

“商人重利,合作才是两家最好的法子。”

徐仪眉头紧皱,这邓泽宇莫不是脑子里有水。让他们把粮食通通卖给他?那岂不是在粮食到手之后又再度把粮价提上去!

“等等等等!大人别急!这样,邓某改价!三十文!”

“当——”

又是一声响,连兰燕都愣了,他看着遥如意不知何时把腰间的佩剑取下来拿在手中把玩,剑柄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一盏茶盏,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遥如意眨眨眼,无辜讪笑,“打扰了。”

第42章 强买强卖 邓泽宇米铺关门

“告辞!”

这次不是邓泽宇挥袖而去, 换成了兰燕。他上从就看邓泽宇不顺眼,这次还是。

这人趁着朝廷有难之际想方设法为自己牟利,就刚刚邓泽宇的那几句话就够城中百姓们把他扒皮抽筋了。

“哎——大人!兰大人——”

邓泽宇在身后喊了他们好几声,声音急切好似怕他们就这么走了。但人稳稳坐在椅子上, 手上还悠闲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嘴角的笑意不加掩饰, 眉眼上斜里面写满了算计。

瞧着人怒气冲冲离去, 他嗤笑一声, “哼!还以为有多大的底气, 粮食不够了吧。”

云国这么大, 怎么可能把朝廷的赈灾粮可着江州城这一地方送, 上次他就瞧出来了,这帮人不过是声势大了点,实际上手头的粮食还没有他府上的零头多。

就这么点筹码就想和他硬碰硬,这帮书生就是不长脑子。

其他的他比不过韩思文,但在米铺上。韩思文可差他太远了!

“掌柜的, 这次如何?”

店小二笑眯眯从楼下走上来, 瞧着邓泽宇面容得意, 心底那块石头也放下了。

“和邓家米铺斗,思运还是想得太美了。”他说话懒洋洋的,整个人斜着依靠在椅背上喝茶,随后又伸手加了点菜吃,菜有些凉了,但他现在不在意,“连续施粥两日,否则思运前两日就该没米了。”

“田里就算有起色,那也得是三四个月之后, 现在那帮人就开始想着丰收的模样,可太招人发笑了。”说着,邓泽宇真就和店小二一起放肆大笑。

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店小二给邓泽宇倒了一杯酒,殷切道,“掌柜说得对,江州城里的这帮人也是不长脑子。思运在粮食上是外行,等那几个朝廷钦差走了看她怎么办。还不是得巴巴地来邓家米铺买米。”

“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只是猜测,但今个儿瞧着兰燕那模样还有什么拿不准的,他们就是手中没东西。若是真粮食充足,还管他做什么。

“难道朝廷还真能大发慈悲想着我们这帮商贾,他们若是有米,早就把我们一棍子打死了。”

一口酒闷下去,邓泽宇瞧着窗外天色扬唇,“坐!陪你家掌柜的喝一杯。”

店小二喜上眉梢,转瞬又犹豫道,“这,小的毕竟是——”

邓泽宇不满,“坐!”

“成!”他连忙给自己也倒上一杯酒,“那今日小的陪掌柜的喝个够,多谢掌柜恩赐。”

又是一道爽朗的笑声。

三人转身回韩府,兰燕气得不成样子,倒是徐仪和遥如意还算沉得住气。

徐仪跟在两人身后,这一个怒气冲冲,一个面无表情抱着佩剑,他瞧着这两人是都不平静。

果然,刚一回到韩府,兰燕就气得怒喝几大杯茶水,好像刚刚在路上快步走回来时被风吹干了喉咙。他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双板正的眉眼被怒气堆满。

他一路科考上朝,怎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人。国家危难对于他来讲好似在看一场好戏,等着在这场危难度过后能赚得盆满钵满。

“若是商贾百姓都像他这般想,如何能度过这次人祸!”兰燕不忿,再次灌下一杯水。胸膛起起伏伏,胸口郁结的一团火怎么也发不出去。

徐仪也气,但他还没到兰燕那个地步。

兰燕对于百姓的期待太高,总是想着所有人都会和他一般为朝廷着想为百姓着想。期待越高,反而面对实情时落差越大,盯着地上杂草的徐仪蓦地一顿。

这就是陛下找上他的缘由吧。

“十九,你——”

徐仪抬头,看着遥如意转身就要往外走。他连忙叫住,往日思文姑娘也是这个时辰回府,本还想着等人齐全了大家在一起商议一番。

“思文姑娘快回来,不如一起——”

他话没说完,瞧着遥如意摇摇头,“无论如何商议,我们手中的粮食不够是事实,且邓泽宇已经知道了。”他语气平静,在阐述一个残忍的现实。

徐仪和兰燕沉默。

“我去找十一和十三,晚些回来。”

“……好。”

遥如意对两人笑笑,但手中一直抱着那把剑,让徐仪觉得心下不安,“兰燕,我们前去商会找一下思文姑娘,我觉得心里不踏实。”

“成。”

遥如意那边刚出门,两人转头也出去了。不顾去的是截然不同的方向,遥如意记得十一和十三总在哪出落脚,现在去找上两人一同去邓府时间刚好。

等他们到了,邓泽宇也该回府了。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十一笑得兴奋,“可是好久没做这种事儿了,刺激!”

十三也觉得痛快,但他跟在皇帝身侧久了心思也重,拦住两人叮嘱,“点到即可,切勿见血。”他说完对上遥如意瞪圆的眼神沉默,转头盯着十一,好似对他一个人说的。

“这还用你告诉?”十一不屑。

他在江南混这么久,又不是全靠着武力压制。

他这把剑近些日子除了野鸡野兔都没见过血,三人坐在墙头等着邓泽宇回府,光明正大不躲不藏,他瞧瞧遥如意,“听说小十九的剑法是十三和陛下一起教的,那我一会得好好瞧瞧。”

遥如意点点头,“大多是十三教的。”原本后边是要跟着陛下学,但很快又来了江州城。

“放心,一会打得不好我又不会笑你,等着回京你再跟着陛下学便是。”说罢他想想远在京城中皇帝杀人时的模样抖了抖肩,“小十九多跟着十三学学也好。”

他见十三和遥如意看过来,悄咪咪小声说,“陛下杀意太重。”

“不适合小十九。”

遥如意不做评价,倒是十三沉默了。

杀气……

十九不能说没有,但怎么说,“你一会自己看吧。”

只要不死不流血,就算还好。

“后门!那奸商回府了。”十一摩拳擦掌,“兄弟们,一会可别跟我抢。”

“噌——”

一阵摩擦声,十一率先跳下房顶,转身招手,“上!”

十三无奈,他跟这个常年没人切磋的人无话可说,转身瞧瞧遥如意,“小心。”

“嗯。”

三人前后跳下屋顶,毫无掩饰,把脸大大方方露出来。

邓泽宇刚从酒楼回来,连带着店小二都喝得醉醺醺走不成直线。两人从后门被小厮扶进来,晃晃悠悠脸上还带着不明所以的痴笑。

“哈哈哈哈哈,”本就收敛不住,邓泽宇和小二相视一眼,又大笑起来。

小二也被人扶着,身上的酒味熏得身旁小厮直皱眉,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这又不是家中主子,竟然也要让他们搀着,算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邓泽宇也在一边,他都能把小二仍在地上不管了。

反正明天酒醒了拍拍身上的灰就自己走了,在地上睡上一晚又冻不死。

“掌柜你放心!把米铺交给我,不出两年!掌柜你就是能超过韩思文的人!什么思运商会什么女会长,通通不是东西!”

“好!”邓泽宇高声附和,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够响亮,又加一声,“好——”

视线恍惚,但总觉得院子里没这么些人,邓泽宇推开小厮,直勾勾朝着门外那几个身影瞧去,“这是什么人啊……”

两个小厮也刚注意到那边还有三个人,顿时吓一跳,“喂!你们几个是谁!出来说话。”

这黑灯瞎火的,这几人站在那也不出声,两人想着怕不是白日里大哥找来的长工。

“昨日又运来三千石粮食,幸好招人了。不然就咱们几个,就算累死累活也只有这么点月钱……”

“嘘——”另一个人连忙捂住嘴,“可别说了,掌柜的还在这儿呢!”

小厮无所谓,“他都醉成这副模样了,还能记住什么?瞧你那个胆儿。”

冷笑一声,他不屑嘲笑。

邓泽宇晃悠着身子往前走,小厮在一旁搀扶。他倒是觉得这几个人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呦,今个儿找的人不错啊,真白净!合我心意!”

“赏!”

十三听着邓泽宇这污言秽语心底升起一股怒气,再一瞧他如同蛇一样阴湿粘腻的眼神上下扫视小十九,身形一动,“妈的——”

“啊——”

邓泽宇还不等上前把美人儿看清楚,下一秒向后飞去数米,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哀嚎,“疼——啊!是谁!是谁!”

那两个小厮也蒙了,三人从阴影下走出来,手中长剑握在手中气势逼人,两人这时再搞不明白就等着算了,“救、救命——”

其中一人高呼。

店小二在几声尖锐的喊叫声中清醒不少,猛咽下一口水,“是、是你们!”

“谁啊!让不让人睡了!”

后院本就是长工侍卫住的地方,之前几人瞧见的那个大哥光着身子从厢房出来,整个人怒气冲冲,头发散乱看着刚从床上下来。

一看这局势他怔在原地,顾不上遥如意三人,他连忙去远处把邓泽宇扶起来,“来人!来人!”

不出几息,从各个转角涌现出几十名侍卫,各个手中握着佩剑佩刀,目光凌厉看向几人,“大胆狂徒!”

十三笑了,“本以为没几个人能打,现在好了。”

十一嘴角上扬,“这不就痛快了。”

遥如意做出迎战的步子,终于是把长剑从剑鞘里抽出来,但瞧着那模样还不打算让剑身沾血。

邓泽宇在那大哥搀扶下可算是醒酒了,他迎着月色瞧见那几人,最明显不过的就是一身白袍面容秀丽的遥如意,“十九大人……”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瞧见是这几人,邓泽宇反倒不怕了,他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步态踉跄一手捂住胸口,怒目而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当朝钦差便是这般闯入百姓私宅的?!”

遥如意平静,“我还不是钦差。”

“若是你愿意把手中所有粮食以二十……十八文一斗卖给我们,可以不打。”

“卖给你们?还十八文?你做梦!”邓泽宇冷笑,“就知道你们不过是虚张声势,要是手头有粮食何必和我周旋来去。既然这样……”

“上!”

“兄弟们,上!”

电光火石间,周围几十个侍卫瞬间对着三人冲上去。

三人应声而动,十一和十三率先冲出去,他们把遥如意围在中间,好似他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文弱书生。

遥如意不愿,他跨步上前,手中长剑“欻——”一声挥出,和一柄长剑砸在一处,那侍卫顿时变了脸色,他本以为这个是最好对付的,没想到力气竟然这般大……

“啊!”手被对方那一剑震得发麻,侍卫连忙后退,却又被遥如意一个剑鞘砸在膝盖,尖锐的刺痛直抵骨髓,侍卫整个人躺在地上滚起来,差点撞到了其他后退的侍卫。

“滚开——”

“妈的,滚一边去!”

又被人踢了两脚,他滚到角落中哀嚎无人应和。

十一惊诧,抽空间挡住一柄长剑,寒光带着凌厉从面前一闪而过,十一身子瞬间闪过,抽空看着遥如意调笑,“可以啊,小十九。”

这下手的狠辣倒是像他们陛下,不过左手拿着剑鞘又是何意。

来不及多想,十一转身和四五个侍卫缠斗在一处。

“啊——”

“唔——”

接连不断的侍卫被打退,更有甚者和刚刚的邓泽宇一般被踢飞,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剩下的侍卫不过二十多人,几人视线相对,都不愿意那白袍俊秀男子那边,长剑滴血不沾,但左手的剑鞘如同铁锥砸在人的骨头上。

“妈的——”

其中几人突然后退,随后齐齐上前冲去,那目标正是和一位侍卫缠斗在一起的遥如意。

十三见状皱眉,把身前的侍卫击退就要上去把那几人拦住。奈何身前这几人也好似商量好一般,齐齐拦在他面前,围个水泄不通。

“欻——”

“锵——”

长剑撞击在一处的声音接连不断,喘息声越来越大,遥如意面的几人夹击也顾不上左手的剑鞘,他长剑拿在手中不断挡下对方的攻势,但这般下去总不是办法……

不如——

“啊!”

其中一个侍卫猛呼,他抱着腿哀嚎着,“我的腿,我的腿——”

一旁的人连忙看去,竟然是他自己剑直直插在腿上!

“这——”

“你去!”“你怎么不去!”

一时间无人迎上遥如意。

蘑菇绷着小脸扫视一周,他也不闲着,闪身去十一十三身后,把从后方伸手的侍卫通通截杀。

不出一盏茶的工夫,一众侍卫躺在地上,即便有人站起身来也不敢上前。哆嗦着向后退……

这三人竟有如此身手,那两人还算寻常,身上剑伤他们早早习惯了。

但那白袍书生……

侍卫都面露恐慌,剑身滴血不沾,竟用剑鞘借力让人把自己的剑对准自己!

“上啊!老子给你们钱是让你们站着好看的!”

那几个侍卫互相看看,到底还是不敢上前。

十一见此笑呵呵往前走,他手臂上多了几道伤口,侧脸也沾着血,但在夜色下瞧去更让他显得骇人,“怎么,邓掌柜往后退什么?”

十三轻笑,“邓掌柜岂非贪生怕死之人?十一,你是不是看错了。”

“他都往后退了那么多了,怎么不算是贪生怕死?”

十三啧啧两声,“贪生怕死又怎会把粮食翻上十数倍卖给百姓,若是让陛下知道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用来踢蹴鞠。”

两人说着笑了。

遥如意想想那场景,皇帝穿着红色长袍,肩上还搭着黑金色的狐裘。手指白皙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红色朱砂串儿,脚上龙靴绣着金丝暗纹。腰间挂着绣着金边的玉扣,还带着金丝制成的钱袋子。

面上挂着揶揄的笑,如同看垃圾一般看着地上躺着血的人头。

蘑菇皱起眉毛,“好脏。”

陛下不会碰那东西一下。

十一和十三闻言不笑了,伸手摸摸鼻子。他们也就是说说,陛下若真碰了,还不得把自己泡在汤池里泡好几个时辰。

“你们,你们到底想怎样!”邓泽宇气势不小,却只敢躲在一众侍卫身后。

遥如意,“我们要买米。”

“你!”邓泽宇气节,但如今府中侍卫都没人打倒在地,他咽下混着血腥味的口水,一咬牙,“五十文!”

“十八文。”

“三十文!”

十三无奈叹气,和十一站在一处直勾勾看着对面的人。

遥如意,“十七文。”

“你们休要得寸进尺!”他大声喊,“就不怕我把你们都送到官府去!”

“呵,”一声轻笑轻快明亮,女声幽幽自邓泽宇身后的宅院后门响起,“官府?新上任的县令怕是还没到江南吧。”韩思文挑眉,“邓掌柜要把人送哪儿去,要不也别麻烦县令。”

她给邓泽宇出了个好主意,“直接押送京城吧。”

韩思文说完对着遥如意点点头,“十九大人,我带着人来运米,放心,银子带够了。”她笑嘻嘻,“不过这银子可是我垫付的,陛下得还我。”

遥如意认真点头,“好。”

隐隐约约瞧着门外韩家长工不计其数,好像最前面站着兰燕和徐仪。

“如何?邓掌柜想得怎么样了?”

突然,“欻——”,一阵寒光,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身后房顶飞速刺来,径直瞄准遥如意。

“啊——”

“锵——”匕首转向插进墙内,十三眉眼淬着寒意,他在瞬息间扔出去一柄飞刀,插进房顶那人的肩膀,那人一声痛呼,掉在地上。

“十九,你脖颈……”

在遥如意脖颈处,一道刀痕隐隐渗出血来。纵使刚刚十三一把拉着人闪开,却依旧慢了一秒。

面上的调笑消失不见,十三看向邓泽宇的眼底带着怒气,他不发一言,上前一脚揣在邓泽宇胸口,无视他眼中的惊恐,十三不留余力。

“救——唔——”

男人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洒在地面。

“掌柜的!掌柜的……”店小二立马过去把邓泽宇扶起来。

韩思文也冷了神色,厉声道,“进来,把银子当着邓掌柜的面点清楚。十七文一斗,那便是一百七十文一石,一共多少石粮食都给我查清楚了!”

她们原先手中的五千斗粮食仔仔细细分成五千袋,生怕哪家哪户买多了,甚至不敢一石一石去卖,邓泽宇倒好……

韩思文眯起眼,邓泽宇这座院子里,粮食怕是有七八千石。

足足一个时辰,韩思文带来的帐房先生清算好了银两。邓泽宇府中和米铺中的粮食足足有八千石,还不算上其中好几缸掺了水的陈米。

“会长,八千石,合算银子一千三百六十两。”

说罢,韩思文一挥手,一个小厮上前,木头匣子一打开成排的银元宝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韩思文冷声,“邓掌柜要不要自己点点。”

“韩——”刚发出一声,那边十三就让人把他的嘴堵上了,听着心烦。

遥如意脖颈上的伤口在刚刚上了药,现如今早就不流血了,但他还是被十三带着等在一边不让他乱动。

“十三,我可以去帮着运米,已经没事了。”

“不行!”

遥如意又想开口,瞧瞧还是不吭声为好。

江南的夜色中依旧吹暖风,撞在人身上不疼不痒。几十上百人来来回回,汗水滴落在地上也浸透衣衫。

足足运了一个晚上,八千石粮食被运到思运商会,这下不止江州城,连周边县城的百姓都买得上米了。

一夜之间,邓家米铺关上了门。

兰燕坐在院子里心脏久久不能平复,“这,就这么解决了?”

韩思文轻哼,“嗯,干脆点好。”

“可是……”兰燕犹豫,他自小学的礼义道理从未告诉他可以这般解决问题,“那邓泽宇……”

十一从那边走过来,手上端着一碗刚刚熬出来的白粥喝得正香,“邓泽宇不听朝廷的,非要把粮食卖到二百文一斗。放心吧,待新县令上任,他就逍遥不了几天了。”

“那为原本不这般?”

徐仪落座一旁,“那还是归到他诡辩的问题上,若说卖得不是米。官府也不话可说,且无法解决朝廷手中无米的现状。”

“那如今有何差别?”

徐仪笑笑,“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但如今米在我们手上,还怕他不成?总有个罪名关他一阵子。”他长叹一口气,“待回京,也该把各官府复查粮价物价一事好好整治一番。”

粮价贵了该抓,葫芦坠子贵了也该抓。

几人到江州城已经六七日的工夫天天也捞不着休息,可算是把邓泽宇这件事处理妥当,第二日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

思运商会把卖米一事接过去,商会内长工够用,把米分成陈米、普通米和精米。陈米降价,精米涨价。普通百姓想买什么买什么,但精米涨了价格,那帮子世家贵族买得更舒心。

遥如意收拾着自己的包裹,把这几日在城中买到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前几日在集市上写的字,在桥头婆婆那买的拨浪鼓,还有昨日遥如意在城中买下的一条串珠,通体淡绿色,几颗珠子上透着深绿色。

碰巧碰上乔玉,帮他选了这一条,该不是凡品。

“几位大人,思文知晓几位急着回京复命。剩下江州城的琐事交给思文便好,今日在酒楼备了好菜,吃过后小憩片刻,几位想回京或是在城中转转都好。”

马车早早备好了停在院子里,遥如意和十三来的时候心急骑马来,回去的时候倒是可以和兰燕徐仪二人一同坐马车。

马车里备好了韩思文给几人准备的干粮和水果,不少京城吃不到的小吃,一次性都备上了。

遥如意脖颈上缠着一条白纱,还是十三让他缠上去的,在布行买了一小条月光锦,那掌柜的没说什么,笑着卖给两人。

“好,多谢思文姑娘。”

一行人往城中走,关系熟得不能再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说笑。韩思文和遥如意走在最后,女子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纱裙,她边走边从腰间挂着的布袋里拿出一块玉佩交给遥如意。

“几日前幸好有百里公子送来的一千斗粮食才险些应付得过去,思文在心中念着这份恩情。”

她把玉佩放在布袋中交给遥如意,“还望十九大人能将此物代思文交给百里公子,暖玉常年温热,也是思文的一点心意。若日后回京,思文还当登门道谢。”

两人说话间走慢了,前面的十一忙转头催促,“十九,思文姑娘。”

遥如意接过玉佩收好,忙应声,“来了。”

韩思文无奈,“走吧。多日不见,陛下也是念着大人了。”

第43章 回京 “连下马都是抱着的,小十九在陛……

回京的马车在官路上晃晃悠悠, 转眼就是十几日的路程。一路瞧着江南的小桥流水消失不见,路边的树从枝繁叶茂到刚出头的嫩芽。

连京城都入春有一个多月了。

韩思文给带的吃食被几人吃得差不多了,但此时已经离京城非常之近,瞧着还有一日便到了。几人停在一处驿站歇脚。

就算他们不用歇息, 马也是要吃草的。

遥如意换上另一身白袍子, 其实他的衣服都差不多, 好几身白袍子换着穿。

他想着回京前在江州城城门又碰见的陈竹月和寻阳, 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认识了。他诧异间又觉得很好, 寻阳学识渊博, 正想着在将江州城开设一间学堂, 两人遇上也是迟早的事。

看样子陈竹月该要在学堂当一阵的教书先生。

“十九。”兰燕到遥如意身侧坐下, 手上拿着一卷书,越临近京城他眉宇间的愁思越浓,昨日徐仪还来和遥如意说这件事。

“你还觉得我们此行处理得不妥?”

遥如意手上拿着一个小树枝,在地上圈圈划划,十几日的功夫, 他脖颈上的伤早就看不出来, 那条月光锦制成的丝带被他绑在腰上, 和腰带混在一起也看不出来。

沉默半晌,兰燕点头,“……是。”

遥如意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做得是否正确。邓泽宇卖高价的粮食肯定是邓泽宇不对,但他们也并非官府中人……

“他不按规矩办事,为何要让我们按规矩办?”遥如意不解,他虽然也觉得不明不白,却不像兰燕那般纠结,事情结果是好的, 而且他们没有伤害到无辜之人。

“这……”兰燕一怔,他未曾想过这一点。

也对,邓泽宇此番行径恶劣,他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顿时心绪开阔,兰燕这几日第一次有了笑模样,“多谢十九大人。”他无奈一笑,“兰某自小循规蹈矩惯了,行事上难免固步自封。”

遥如意笑笑。

“也是十多日未曾收到京中来信,心里没底。”

兰燕这话对了遥如意的意,他也没成想接连离京一个多月,竟然只收到过皇帝的那一句话,如今他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反倒没有消息,连事关邓泽宇之事的回信都未曾有。

“也罢。”

兰燕准备起身去看看马,“昨日思文姑娘来信。江州城新上任的县令也是前年榜上有名的书生,他做事比我利落。连带着邓泽宇等十数家高价售卖粮食的摊贩一并被捕。”

兰燕笑着问,“你可知道是因何罪名?”

遥如意好奇,他问,“因何?”

兰燕无奈轻笑,“因为无端售卖葫芦坠子。”

因什么由头脱身的,就用什么由头把人抓起来,“新县令可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本称为米铺,却借机售卖葫芦坠子,可谓是居心叵测。”

光卖一个葫芦坠子又能有什么居心?

遥如意嘴角上扬,他觉得好笑,“居心叵测?”

“嗯,也因着乔老爷子一事,江州城不少售卖盆景的铺子被官府来来回回彻查好几遍,这售卖葫芦坠子的米铺因此全部下狱。不知要关多久。”

遥如意嘻嘻一笑,“那敢情好。”

虽然乔家是意外,但也算帮上了忙。遥如意想想回京时乔玉在酒馆和他挥手,眼中的情愫是他理解不了的。

想不清楚就罢了,如今马上要回京,遥如意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他能睡到自己的金丝楠木床上去了。

一行人在驿站歇息了一个时辰,傍晚时分停在京城外一座山脚下站住脚。待再次天明,赶一日的路也就到了京城。

傍晚,马车缓缓停在京城城外的一座山脚下。遥如意瞧着眼熟,他问十三,“这座山是当时山匪盘踞的那座山?”

十三挑眉笑,“十九记性不错,现如今已经被官府人看守,山匪是没机会了。”

他帮着遥如意把油灯点上,这几日几人就在马车里睡,虽然地方不大,但多少能松松身子。

昏黄的油灯下照亮马车内的一小块地方。

“早点睡,明日一早就要回京了。”十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窗边,“要把最近发生的事告知陛下,江州城的田要比京城的田多熟一次,过不了多久京城的日子也要好起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遥如意把东西收拾好也吹灭了油灯。

白日里他嫌马车上无聊,骑马骑了一阵子。前去江州城时也是骑马,他特意给自己的腿上加了好些层衣料,险些擦伤。此番有马车便忘了这件事,此时双.腿.内.侧泛着暖意,微微一动就有刺痛灼烧之感。

稍微一抻惹得蘑菇面色一皱。

遥如意动作轻缓,他怕把十三给吵醒了。

想着走走说不定好些,他瞧着十三睡得沉了,才慢慢起身,把马车的帘子轻轻撩起,起身走了出去。

这处山野比他们一个月前路过时茂盛不少,当时树叶不过发芽,现如今已经长成翠绿的模样。郁郁葱葱蔓延在山头,再往前是两座深山之间的山谷,他现在站在山脚看不真切。

但当时在山洞中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往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冷风刮在脸上都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呼——”长呼一口气,江南的空气湿乎乎,但京城的空气是清澈的。他往山上走两步,伸手把胸口的瓷瓶拿出来,他把金创粉和伤膏留给了十一,十一身上的伤比他的要严重得多。

但这瓶里是皇帝的血,谁也给不得。

瓶中就剩下最后三颗了,遥如意用鼻子闻闻,早就不如最初那般香,他伸手就要拿出一粒。

“欻——”长剑破空的声响好似在这一片划开一道裂痕,遥如意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他连忙闪身,霜月瞬间出现在手中,“锵——”

两柄长剑撞在一起,嗡鸣声震得手腕发麻。

遥如意凛冽的眉眼带着冷意,他抬眼向对面看去,双眸瞪大。

男人眼中带笑,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银色发冠带着红色珠玉,在月色下闪着微弱的光,身上的红色长袍比起一个月前轻薄些许,也没穿狐裘,劲瘦的腰身被腰带勒出来,红色外袍肆意搭在身上,手中佩剑把玩在手心,他抬眼对上遥如意的视线,“小十九,过来。”

“陛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遥如意欢喜的瞧着面前的人,“陛下怎么在这儿?”眼睛好似比天上的星还要亮,微微扬头瞧着男人,眼中的喜色不加掩饰,看得顾回舟一怔。

嘴角更上扬几分,“逛逛。”

遥如意还沉浸在碰上顾回舟的欢喜中,“本想着明日回京才能瞧见陛下。”

“怎么,仙君大人想朕了?”

不加犹豫,遥如意点头,“自然是想的。”他这是第一次和皇帝分开一个月又十天,怎会不想。

握着的朱砂串儿的手顿住了,神色一瞬间地微怔,脸上的笑意中多了几分得意,“那怎的不给朕来信?”

说到来信,蘑菇顿时心头不满,“为何陛下不给我回信?”

顾回舟:“……”

“朕说过,朕让的。”

他在江州城所作的一切都已经经过皇帝的默许,遥如意淡淡,“奥。”他向后退一步,捡起地上的瓶子。还好瓶子口小,掉在地上也没把药丸掉出来。

刚要再拿出来,顾回舟轻声,“啧。”

遥如意抬头,“怎么了?陛下。”

顾回舟挑眉,“还没吃完?”

蘑菇笑笑,他笑起来眼睛弯得很大,若是顾回舟不知道他是蘑菇成精,还以为他是狐狸化形,“还剩三个。”

骄傲的语气好似上次买的糖还没吃完的孩童。

顾回舟轻瞟一眼,“别吃了。”

“可是,唔——”

遥如意话还没说完,他嘴里被塞了一个东西,温热着带着血腥味。

顾回舟不知什么时候划伤了手指,他手指放在遥如意嘴里,眼底染上笑意。他瞧着对方呆滞的神色,不怀好意地勾起手指。

碰上一处柔软。

遥如意愣住了,他感觉到自己脸颊越来越热,连忙退后一步,皇帝手指僵在半空中,他扬唇笑着,“陛下,伤口好了。”

顾回舟看去,果然,手上约铜板大小的伤口如同不存在一般,他失笑,“走。”

“去哪儿?”

“回京。”

顾回舟往山脚走,那处拴着一头黑色大马,被皇帝牵过来的时候趾高气昂抬着头,半拳大的眼睛像是在打量面前人。

遥如意见状,“我的马在那边,陛下等下。”

然而要转身却没走动,腰间的白色布条被男人钩住,“朕带你。”说罢,男人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他坐在马上俯视下边的白袍少年,催促,“过来。”

遥如意点点头,伸手搭上皇帝的手心,两人握紧一个用力,他整个人被带上马背,一声痛呼,“唔——”

顾回舟拧眉,“做什么?”

背靠在皇帝的胸口上,遥如意不自然得来回扭动一下,还要再动,一下子被人扣住腰,遥如意转头,“我腿疼。”

顾回舟手下松了,他拧眉,“怎么回事?”

遥如意小声把自己忘记加布料的事说了一遍,越说越小声。

“呵,”一声轻笑,惹得遥如意瞬间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神带着不满,他本就说到最后不好意思,这人居然还笑他。

“别动。”顾回舟伸手扣在人腰上,遥如意整个人在顾回舟用力下在马背上猛地转身,整个人侧坐在马上,他吓得瞪大眼睛忙伸手搂住顾回舟的脖子,“陛下——”

黑马在男人的操控下转头,遥如意下一瞬趴在男人胸口,他拽紧顾回舟胸前的衣服,生怕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转眼间两人离马车越来越远,遥如意说,“我得告诉他们一声。”

顾回舟伸手把人搂住,“驾!”

风声呼啸在耳侧,他瞧着身前的人更贴近,嘴角无意勾起,“嗯,”说罢右手松开缰绳,在遥如意震惊的眼神中袖中飞出一柄飞刀,直直扎在马车壁上。

看着男人再次握住缰绳,遥如意才松了口气,两侧的景象转变不停,山野离他们越来越远,皇帝身上的外袍把遥如意裹在其中,他能闻见皇帝身上浓郁的熏香味儿。

“陛下。”

两人的声音在风中被削弱,但因为离得近,压迫如意脸靠在男人肩头听见他胸口传来的震动,好像在说,“嗯?”

“陛下,我要是变成蘑菇是不是更方便一点。”

他眼睛亮亮的,好似因为自己想到这个好主意而洋洋得意。

但对上顾回舟复杂的视线,遥如意还是闭嘴了,老老实实趴在对方肩头,那只手把他腰腹勒得紧,渐渐地也不怕会掉下去。

他身下还垫着皇帝的袍子,在马背上晃悠着。在一阵阵风声和马蹄声中,眼睛缓缓闭上了。

清晨晓雾消散,一匹黑色骏马自皇宫侧门驶入,在皇宫中转了几个弯后缓缓停在云殿前。

崔祥祝在原地等了好些时候,他远远就瞧着皇帝策马驶来,连忙等在原地。

等人近了他也看清了皇帝身前抱着的人是谁,不是十九大人还能有谁,这还在陛下怀里睡着了。

大太监脸上笑出了褶子。

顾回舟抱着人从马上跳下来,黑马转头被人带走吃草去了。崔祥祝跟在两人后边小声道,“殿内备好了热水和点心。”

“嗯。”

啪——

门在总管太监面前合上了,崔祥祝欲言又止,他瞧了瞧天色,上朝的大人们该是已经进宫了,陛下这时候回来关门,这……

要耽搁早朝了。

他连忙对着几个小太监招手,“你们几个去告诉膳房,近日宫里研究出的那些个点心,抓紧做些出来拿去给早朝上的大人们分分。”

“是。”小太监转身就要走。崔祥祝连忙嘱咐,“别忘了上茶!”

说完长呼一口气,他这一天天的。不过十九大人回来也好,陛下也有人陪着了,否则这云殿里的那几个石雕还不知要换多少个。

嘴角噙着笑,崔祥祝慢悠悠转身。

同一时间房门被打开,崔祥祝一惊,“陛下!”顾回舟穿着一身龙袍从云殿里出来,轻声关上了云殿的门,“走。”

崔祥祝低头跟在身后,“是,是!”

他看着前面快步上前的皇帝,心中不免嘀咕,陛下这是急着上朝把那几个只说废话的大人们处理了,等着回来再和十九大人好好亲热一番。

对,他一会得让小德子把茶水撤了,看他们嘴里噎得满是点心的时候还有没有空想些有的没的。

遥如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金丝楠木床上了,身上的外袍被脱了去,他如今穿着一身白色丝缎里衣躺在锦被里,脸也没靠在枕头上,整个人陷在被中舒服得不想动弹。

吱——

遥如意仰头,他瞧着皇帝从屋顶走进来,目光抬头盯着对方明黄色的龙袍,瞧着顾回舟站定在自己床前,“陛下。”

皇帝很少穿龙袍,他总喜欢穿着黑色红色的锦缎,但如今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那副天子之气衬得顾回舟整个人更加威严,此时他站在床前一言不发,瞧着遥如意半点没有起来的意思笑了。

皇帝站着,他躺着。

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蘑菇半点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扬起笑脸,“陛下穿着龙袍好看。”

顾回舟哼声,坐在床边,伸手扯过窗边搭着的一条月光锦,“这是什么?”

“这里,”他伸手指着自己已经完好如初的脖子,“有一条很小的伤口,已经好了。”

顾回舟应声,想到了什么,他伸手,“伤药拿来。”

躺在床上的遥如意刚美美翻了个身,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他神色怔住,不是已经给他了吗?怎还要拿回去,心情瞬间沉闷,“没了。”

“没了?”

顾回舟眉头皱起。

视线把整个人打量一遍,早知他就不该让这只蠢蘑菇去,整个人身上才多少肉,也不知哪儿伤了那么大一块地方,能把一瓶伤膏用光。

顾回舟神色不悦,“伤哪儿了?”

“啊?”遥如意坐起身来,“不是我用的,给十一了,他伤口比较多。”也不知怎得,那帮人都爱围着十一和十三打,明明他才是不见血的那个。

转头瞧着皇帝又拿着一个瓷瓶回来了,遥如意问,“也是伤药?”

“嗯,腿伸过来。”

京城入春一个多月,房中早就不冷了,但遥如意就是犹犹豫豫不愿意把腿伸出来,他嗫嚅,“我自己可以擦。”

“哼。”顾回舟完全不听他在说什么,坐在窗边无声和遥如意对视。

瞬息间,蘑菇把被扯走,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长腿,只剩下一条白色亵裤还穿着。

男人大手一把抓过遥如意的脚踝,用力把腿分开一条缝隙,大腿内侧因为长时间骑在马上擦出两片红痕,顾回舟长呼一口气,“娇气。”

遥如意不忿,他是蘑菇化形,蘑菇本就是一扯就断的物种,化成人形能这般已经很好了,“唔——”

伤膏被男人用手涂在腿上,冰凉的膏体粘在腿上让遥如意没忍住一声轻哼,他下意识往后瑟缩,但脚踝还在人手中攥着,他只能在原处抖了一下,低声,“好凉。”

手下的皮肤软得惊人,脚踝他用手就能握住,也不知腿上怎么这么多肉,男人伸手用力下压,在腿上按出一道指痕,腿上泛着红痕的肉从指缝中凸起。

神色蓦地变得晦暗,喉间微动。

遥如意早就知道这伤膏的坏处,早早用手捏着,等着那股灼烧的痛感袭来,他歪着头不愿去看,皇帝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大手捏在他腿肉上的时候他脑海中总浮现出江州城那夜小巷子里的两个男子。

两人唇齿相交,其中一人握着另一人的腿架在腰上。

两腿上都别涂满了乳白色的伤药,遥如意整个人上半身躺在被子上,紧闭着双眼等着那阵痛感过去。

顾回舟视线盯着那处,泛红的皮肤上涂着他亲手配制的伤膏。两条腿被他用力掰开,皮肤白嫩得不行,刚刚用手掐过的脚踝此时印着红色的指印,让男人眸底的晦暗再次加深。

“唔——”

遥如意久久也没等到那股灼烧,他小心翼翼抬眸,瞧见皇帝就这么坐在窗边盯着他,而他脚踝上被系上了床头那条月光锦,另一头被顾回舟拿在手中把玩。

他面颊微红,视线晃来晃去,最后盯着自己腿间的擦伤,药膏冰凉敷在伤口上感觉不到痛感,他盯着看了一会,“陛下,这不是之前那个伤膏了吧?”

“嗯,”

像是玩够了,顾回舟把他脚踝上的月光锦扯下来,也没还给他,“把被子盖上。”

把被子盖上不是又把伤膏蹭到被子上了,遥如意摇头,“我一会再盖。”

男人缠着白色锦布的手一顿,顾回舟转头,“随你。”

靠在被子上,遥如意刚刚那股子想法不过是因为顾回舟掐着他的腿太像那晚的场景,现如今皇帝坐在桌案边批阅奏折,他就横着靠在床上,两条腿露在空气中吹风,直至午膳才把衣服穿上。

顾回舟手中一道奏折反反复复看了好些遍,待崔祥祝在殿外问是否传膳,男人方才把东西放下来,“传。”

皇帝说完盯着耽误他处理政务的遥如意,对方正拿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倒在自己花盆中,两只手端着一碗水,正怕倒多了一点。

临近入夜,两辆马车驶入京城。

十三自城外与二人分开,自己策马入了宫,他肩上背着自己和遥如意的包袱,见着崔祥祝在云殿外等他,缓缓把马停下来,“崔公公。”

“十三大人回来了。”

“嗯。”

再一抬头,十四从云殿里出来了,“兄弟。”

十四挑眉轻笑,“可算是回来了。”他抱怨着这一个多月,“你不在,十五又不说话。整日只能和墙头的砖说说话。”

十三挑眉,上前一把把十四搂住,两人对崔祥祝打了声招呼往里走,“你看看,是不是说到底还是得跟着我。我可是在江州城给你带了东西,回去给你。”

十四长叹,“得,没白跟你混。”

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往里走,十三看着主殿中亮着昏黄的灯,隐隐瞧见窗边那金丝楠木床上又一道身影动来动去,他总觉得不对,本想直接去见皇帝的十三转变了念头,“陛下可受伤了?”

“竟亲自出城把小十九接了回来。”

十四颇为无奈看了他一眼。

“怎么?”

十四慢悠悠,“陛下没受伤,寅时陛下抱着小十九策马入京,”说着说着十四笑了,“连下马都是抱着的,小十九在陛下怀里睡得正香。”

十三原本还想感叹一句陛下待人极好,但对上十四的视线,猛地想起年前皇帝让二人去找的白净少年。

“派人在京中寻找一位白净少年,双眼乌黑圆润、肤若凝脂、皮肤雪白,穿着一身粗布麻料……”

小十九刚刚出现在云殿的时候可不就是这副样子,十三顿时瞪大眼睛,视线往云殿内看去。

十四一副你这蠢货如今才知道的模样,止不住笑,“知道了?”

十三麻木点点头,“……嗯。”

十四拍拍他肩膀,“知道就好,日后可别和十九比了,咱们日后也别在殿内值守。”

十三顺着十四的思路一想,若是他们还在陛下的寝殿内守着……

长呼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把小十九的东西给他送过去。”他木着脸转身,但怎么想怎么想不通,一副无奈的模样,“我怎么能如今才知道呢?”

十四,“……知道又如何?”

“……”

十九还是他们的兄弟小十九,不过多了一层和陛下的关系……十三想想,“好像也是。”

“嗯。”

十三很快释怀,笑着道,“但日后可不能和小十九一起洗澡了。”

十四往自己院子走的腿顿时就僵住了,僵硬咽下一口口水,他看着十三的背影,“兄弟,你……”

命挺大的。

第44章 醋坛子翻了 “兰燕成婚和你有什么关系……

殿外明媚清风和煦, 殿内一缕青烟似云雾般蔓延在空气中,一扇窗开着透进来窗外的微风把香炉中的熏香吹淡了些。

一双手骨节分明,长时间待在房间中让男人的肤色呈现出不健康的冷白,一道奏折被他拿在手中来回翻看, 眉宇间的戾气越来越严重。

崔祥祝在一旁默不作声研墨, 他偷偷瞧了两眼心神不定的皇帝, 嘴角扯动也没说话。

“呵。”

选妃、选妃……朝中大臣不敢往后宫塞人就开始上奏在民间选几位出来扔到宫里去。高位上的顾回舟面色称不上好看, 他看着选妃的折子眉宇间的凝重怎么也化不开。

眼前总浮现出前几日那一双长腿, 白得让人心烦。

桌角还放着那蠢蘑菇从江州城寄回来的信, 两三下被人翻开, “江南男子龙阳之风……”字迹规整清秀, 这句话即便被人涂掉也盖不住,灰黑色的墨水下字迹依旧清晰。

一闭眼眼前全都是那双澄澈明净似的眸子,时常不知所措望着他,惊恐和气恼都少有,就只是盯着, 对一切都平静的模样。

哼。

让他疼的时候倒知道喊知道叫。

帝王手指敲打着桌面, 同时一点点敲在信纸上, 不停点着龙阳之风两个字,“啧。”

一声不耐,顾回舟想起十一在信中所言,长得一副灵动模样,也难怪刚到江州城就被人瞧上。眉头越皱越紧,就该让他在宫里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铛——”

“陛下!”崔祥祝连忙把茶盏扶正,刚刚被顾回舟碰到的茶水差点打湿桌面上的信,崔祥祝用袖子把水挡住, 轻笑着收拾干净。

顾回舟把那封信拿在手里,转头瞧着窗外大亮的天色,“人呢?”

不问都知道他问的是谁,总管太监笑着,“今个儿兰燕大人成婚,许是在江州城时十九大人与人交好,早早的就去了兰府。”

顾回舟沉声,“嗯。”

“陛下可要去瞧瞧?”

顾回舟闭目仰头靠在椅背上,“不去。”

徐仪一怔,他倒是没想到遥如意回答的这么干脆,“不去也好,早些年的舞剑大会也就是世家公子门组织起来争个名头罢了,去年是百里文寒拿了名头。”两人在兰燕府中闲逛,“今个儿也能看到百里家二公子。”

徐仪瞧着四下无人,“百里大人寻医无果,二公子原本脾气就不好,如今更甚。”

他沉了神色,听说就在他们前去江州城的那段日子里,百里家二公子在集市上看上了一位姑娘,瞧着与思文姑娘极为相似。不出两日,便传出百里家二公子把人关在房中的丑事,那姑娘在被家人接走后不见了踪影。

百里家送去大笔银子,几日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嗯,我不与他说话,”遥如意今日换上了十三带他去买的那件蓝色锦袍,怎么说也是兰燕成婚的日子,他要是如同上次一般和皇帝待在房中也就罢了,傍晚还要出去吃酒筵,怎也不好一身白的出去。

“今日要替思文姑娘把暖玉交给大公子。”

徐仪笑着点头,“大公子帮了大忙,虽说赠与的是思文姑娘,却也帮了我们。”两人在庭院一处桃花树下站定,桃花粉白的花瓣随着微风往下落,徐仪瞧着心情好,“也算呈了大公子一个人情。”

“怎这般客气?”

“大公子。”

轮椅压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自长廊处一道身影缓缓出现,他自己推着轮椅动作缓慢,徐仪瞧见了连忙上前搭把手,百里青霄对人笑笑,“多谢。”

三人一同在树下落座,今日是兰府大喜的日子,到处都被挂上了红色绸缎,连这处桃花树都被绑上了红色绣花。百里青霄四处瞧瞧,府中忙来忙去的下人一个连一个,有不少都是宫中内务府的人,他失笑,“本还想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长叹一声,“是在下多虑了。”

遥如意点点头,他本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在府中遇上了同样无所事事的徐仪,他把韩思文让他带回京的暖玉交给百里青霄,视线下意识落在百里青霄的双膝上,“是思文姑娘让我代为转交,思文姑娘说若回京必当登门道谢。”

遥如意说得认真,连韩思文说话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学了下来,江州城那一千斗粮食不仅帮了韩思文,也同样帮了他们,“是要多谢百里公子。”

徐仪同样拱手,“徐仪代江州城百姓多谢百里公子。”

百里青霄一怔,他把暖玉放在手中摩梭,面对两人的道谢轻笑,也同样拱手,“二位大人客气。”

几人相视一笑,“万由商会的成立少不了思文姑娘的帮衬,且如今商会一日比一日好,在下有多余的力气能帮一些是一些。”

而立之年的公子总是带着儒雅,遥如意瞧着他总觉得有几分朝中老陈薛清平的风范,“是要谢的,否则我们不会回来这般早。”

百里青霄忙点头,“那青霞就不再与二位客套了,二位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遥如意点头,“好。”

这一个多月江州城因为粮食之事变了天,京城虽是皇城根,商贾都收敛不少,但依旧不像是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这几日遥如意没少听崔祥祝给他讲京中事,不少商贾学着江南的样子私下售卖旁物从而提高米价,但还不等官府发现,转头就让万由商会清了个彻底。

连城外新建起来的难民所也有万由商会的参与。

商会成立不过两月,已经有了思运商会那般的名号。

京中此时再提起百里文寒时难免带着百里青霄,十多年前两人被并称双子,如今依旧。但着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大公子这边帮着百姓种粮食种桑树,另一边二公子就传出那样的丑闻。

有人暗暗和人说,恨不得当初摔断腿的是百里文寒,若是那般说不定如今大公子在朝中也是三品之上的重臣,该是能和韩家将军并称京城双臣。

一名文臣,一名武将。

几人就着粮食一事聊起来,都是读万卷书的书生出身,讲起话来难免慢悠悠,与之相比遥如意都觉得自己离科考入仕更远了几年。

“江州城田地好转不少,京中也快了。”百里青霄把玩着暖玉爱不释手,“月前万由商会买下一块地,也是朝廷赏脸,任由万有商会借着这个名头开了门路。田间桑树与苜蓿草种下后常带着百姓来瞧着,如今田里一日比一日肥沃,不少人也跟着在田里种起来。”

“紫云英在江南更合适,苜蓿和桑树便是在京城这片更合适。朝廷发放这类种子,领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讲起这种事来百里青霄滔滔不绝,相比之下几人在江南的行径便和山匪别无二致,徐仪想想自己就先笑了。

百里青霄早就知道了他们在江南所为,也跟着笑,“思文本就是这般性情,若是这件事拖上数月反倒不是她的性格。”转眼又瞧着笑吟吟喝茶的遥如意,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如文弱书生一般的十九大人能有这等作风。

倒像是上头那位。

“百里大哥!”

一声清脆似鸟儿鸣叫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欣喜,梁平夏自长廊处走来笑得眼睛眯在一处,身上一身鹅黄色的华服随着人跑跳来回晃着。

她身后跟着梁乘风,她也不管身后自家大哥,笑着就冲百里青霄快步走来。

“百里大哥可还记得平夏?”

一双月牙似的眼明媚灵动,她如今瘦削不少,容貌倒随着瘦削显得成熟几分,少女的灵动逐渐蜕变成女子的娇俏艳丽。

好似当年的李云云。

“自当记得,”百里青霄对她身后的梁乘风点点头,又对上小姑娘的眼神,“平夏如今都成了大姑娘,可不是小时候和柔儿在一处缠着哥哥吃糖的小孩子了。”

梁平夏见人还记得自己顿时笑了,但听他这么说一脸羞愤,“百里大哥可莫要再提小时候的事,如今小柔姐姐都要成婚了。若是听见百里大哥还提儿时的事定要与你生气。”

百里青霄失笑,转头瞧着遥如意和徐仪两人,“这二位是十九大人和徐大人,平夏。”

梁平夏对二人笑笑,规规矩矩行礼,“平夏见过十九大人,见过徐大人。”

梁乘风在远处没过来,梁平夏和几人打了招呼转身回到梁乘风身边去了。

她笑着穿过长廊往别处走。

两人在兰府小厮的带领下在一处偏远的院落休整。

虽说偏远,但与之嘈杂的声音相比宁静不少,梁平夏四处瞧着,原本欢喜的神色逐渐暗淡,“本还想着小柔姐姐能是我的嫂嫂,却没想到……”

梁乘风闻言,拳头在桌下握紧,嘴角绷紧不说话。

“哥哥。”

“几日前我去见过小柔姐姐,小柔姐姐道早早就对兰大人心生爱慕,若是能嫁给兰大人她自是心生欢喜。”

小姑娘自顾自说着,也不管梁乘风回不回话,“既然如此还是遂了小柔姐姐的意为好。”

她看向梁乘风,“哥哥,你心中可有爱慕之人?”

梁乘风错愕,他对着梁平夏暖了神色,“怎突然提起此事?”

“如今连小柔姐姐都成婚了,我却连个嫂嫂都没有。”说着,原本揶揄的神色淡了,说话瞬间带着哭腔,怕是早早就忍不住了,“二叔年前刚刚成婚,如今也连婶婶都不知去哪儿了。”

梁乘风连忙把帕子塞到梁平夏手里,他语气轻柔,“在家不是说好了,今日是你小柔姐姐大喜的日子,快擦擦。”

她也不想哭,但如今连婶婶的踪影都找不到,“可是婶婶……”

梁乘风把人搂在怀里,神色盯在空中不见忧色,他在心底冷哼。早些时候李黎还常哭着来找他们要女儿,可最近可不见有之前那般神色了,像是巴不得和他们梁家划清关系。

天色愈渐昏暗,也快到了吉时,梁乘风拍拍怀中人的肩膀,“快缓缓,咱们也要过去了。”

“一拜天地——”

烛火照亮艳红的盖头,百里柔身上的婚服精致秀美,比及笄礼上的那件有过之而无不及。梁平夏瞧着心生艳羡,手中端着果酒小口小口喝着,“若是我成婚,娘亲该是也要为我置办一件这样的婚服。”

两梁乘风端着酒一杯一杯喝,闻言轻笑,手指在杯子上摩挲,“你如今尚未及笄,成婚之事急不得。”

梁平夏娇羞了神色,“自是急不得,我也要找一位如意郎君。”她说罢思考了一会,“若是难得,我就像思文姐姐那般到江南去开商会。”

梁乘风厉声,“休得胡言,可别让爹听到。”

梁平夏轻哼不理人,也碰巧有人来找梁乘风搭话,兄妹之间的对话就此结束。

另一侧,徐仪看着那边被人灌得不成样子的兰燕跟着担心,“怎能喝这么多,这帮人也……”

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兰燕无世家在身后,那边不敢灌百里毅的人通通转到兰燕那边去,纵使成了百里家的女婿,如今也还是个小官。

朝中几个大臣也在酒筵上,徐仪坐在遥如意身侧不愿上前,远远瞧着薛清平挤开那些个酒肉货色,拉着兰燕说话,一旁的百里青霄紧跟着坐在一侧,徐仪方才放下心来。

“十九,想什么呢?”

遥如意闻言一愣,他自己都没发现刚刚在出神,忙喝了口果酒,“无事,想着兰燕与百里家小姐该是一对金童玉女。”

徐仪点点头,“早听说百里家小姐心悦兰燕,如今两人成婚岂不是最好。”不过这百里家……

兰燕身后无权无势,就不知百里大人对他会如何了。

短短几个月瞧见了三对人成婚,遥如意看着一个个大臣在酒筵上觥筹交错,时不时提起自家还未成婚的儿子女儿,他蓦地想到皇帝。

“徐仪,陛下可有成婚?”

刚刚有不少人往两人这边走,都被徐仪三言两句聊过,久而久之那帮人也不再凑上来,两人就此闲聊起来,徐仪刚举起酒杯想喝两口,听见遥如意这般说忙把果酒放下,皱眉,“怎可议论陛下之事。”

半晌,手中拿起桌上的水果,他小声,“尚未。”

遥如意点头,“那陛下可要成婚?”

瞧着周围人无人往这边看,徐仪放轻声音,“陛下身为天子,朝中总该有储君。”

“但如今陛下身侧无人,朝中大臣也跟着心焦。且听说前几日还有老臣给陛下递折子,选秀一事本该在前两年办,陛下不愿,便一直拖着。”

遥如意轻轻“奥”了一声,那岂不是总要办选秀,到时候皇帝身侧有他的妃子陪着,他到时候就得从云殿里搬出去,回到十三他们的院子一起住。

伸手搭在果酒上,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堵着,他四下看看,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

但就是不舒服。

“怎么?谁和你提过此事?”徐仪问,十九常跟在陛下身侧,怕是又有谁跟陛下谈及此事了。

喝一杯果酒往下顺顺,“无事,我就是问问。”

却无济于事。

徐仪看着他,这神色可不是随便问问。

“放心,陛下是明君,自然不会做出依着后宫妃子左右朝政之事。”他轻哼,“这帮世家也别想着能靠把女儿送进宫来左右陛下的心思。”

见遥如意不说话,他又说,“而且后宫若是有人也不该是一个,总要有几位一同入宫相互制衡,否则还真成了一人独掌六宫之权。”

遥如意一惊,难得大了声音,“还要找几个?”

“后宫之事,怎是咱们能说了算的。陛下若是喜欢,找多少都不为过。”

他说话慢悠悠,想到近几年越来越少人纳妾室,自顾自摇头,“我若是成婚,一人便好。”语气中带着向往。

说完不见有人回话,转头看着遥如意端起桌上的果酒喝了起来,不禁好笑,“怎么,陛下纳妃有何不可?”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遥如意回话,“……无事。”

酒筵在两人说话间进行得差不多了,兰燕在一声声哄笑声中被人推入后院,那帮人再想往前走,就被百里青霄派人拦住了。

百里毅呵呵笑着,一帮人见状忙后退,看时间差不多与人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告辞!”

“告辞!”

……

“走吧,咱们也回去了。”

两人与百里青霄打了招呼,至于兰燕,今日该瞧不见他了。府外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开走,徐仪一出门就瞧见崔祥祝坐在一辆马车上扬头瞧过来。

看见两人出来总管太监笑开了,“老奴见过徐大人。”转头一看,“呦,十九大人这是怎么了?”

徐仪错愕,刚刚还清醒着和他一同与百里公子告辞,怎的这就……

忙扶住遥如意,想起快结束时对方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他皱眉,“十九大人多喝了几杯果酒。”

崔祥祝招呼着小德子把人扶上车,“多谢徐大人,既然如此老奴就先带着十九大人回宫了,陛下那边还催呢。”

“崔公公,告辞。”

“大人慢走。”笑容挂在脸上,目送着人转身。

月色下徐仪转身往街上走,也不见有什么马车。崔祥祝想捎上人,但一想想,也罢。

他转身上马车,挑起帘子看着晕乎乎靠在马车里的遥如意,忙对小德子吩咐,“可稳着点,要是摔了十九大人唯你是问!”

“是、是是!”

不知是崔祥祝的提点有用还是遥如意坐得稳,马车稳稳停在云殿时他还保持着刚坐进马车里的那副模样。

崔祥祝轻唤了两声,“十九大人,十九大人!”

遥如意想睁眼,又没睁开,靠在马车上哼哼着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这——

哎……还是让陛下过来。

长廊两侧的提灯太监默不作声,崔祥祝道,“你在这儿看着,咱家去瞧瞧陛下在不在。”

“崔公公放心。”

见不会出差错,崔祥祝小跑着走了,再次回来时他跟在皇帝身侧。顾回舟拧眉,大跨步上前一脚跨上马车,瞬息的工夫把人从马车里捞出来,稳稳抱在怀里。

“去准备水。”

“是,陛下。”崔祥祝瞧着人进了寝殿,转头命人烧水去了。

“陛下——”

“陛下——”

被人抱起来时隐隐睁开了眼。

遥如意在顾回舟怀里本好好躺着,却在被人刚要放在床上时不安的来回扭,抓着人的袖子就不松开,一副粘人的模样。

男人嘴角不自觉泛起一抹笑,喝醉的遥如意脸颊通红,一双眼像盛了酒,耳后的两缕橙红色发丝微微散乱,贴在人脖颈上显得皮肤更加白嫩。

舌尖抵上上颚,顾回舟伸手把人的手腕攥在手中,微微用力,看见上面留下一道红印后轻笑一声。

“唔——”

遥如意不满,哼声反抗,奈何他躺在床上本就使不上力,更何况如今刚喝了酒,挣扎半天也没了结果。

眼睛瞪圆满是控诉,“陛下——”

对上那道视线,顾回舟猛然被烫了一下,手中力道放缓,倒是让人跑了,他喉咙微动,眸光晦暗不明。

遥如意滚了几下翻到床的最内侧,抱着被子缩在一角,一双眼直勾勾看着顾回舟。

看着看着眼中带上幽怨。

顾回舟:?

他瞧着床上那人眼神不悦又幽怨,好笑,“躺在朕的寝宫,十九大人还有何不满?”

遥如意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顾回舟挑眉,转身坐到床上,如同前几日窝在床上看书的遥如意一般,侧躺在床上用手撑着脑袋,墨发自肩颈滑落到床上,一双眼睛勾着笑,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精怪化形。

“过来。”

遥如意怔怔看了一会,视线盯着皇帝的眉眼,再是唇角。刚刚还愁闷的眉眼顿时笑了,他乖乖“哦”了一声上上前,躺在床上和顾回舟面对面。

顾回舟再次伸手抓住人手腕,一下子把人拉近,瞧着对方面带错愕,他笑得倒是开心。

遥如意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让人抓住了,连忙往后退,奈何手被人抓住,怎么也扯不动。他恼火地看着两人紧握在一处的手,“我的手。”

“在朕手里。”

“还给我。”

“拿去。”

男人说得轻飘飘,奈何手上的力道不松一点,遥如意几次三番抽不出来,干脆不抽了。一脸苦相倒在床上,一会盯着顾回舟的姿色笑笑,一会又拧眉闷闷不乐。

顾回舟被他盯得整个人躺在床上,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看着。遥如意突然开口,“兰燕成婚了。”

“嗯。”

“兰燕成婚了。”

男人微微拧眉,“朕赐的。”

“兰燕成婚了!”

遥如意急得整个人晕晕乎乎,面前的顾回舟穿着一身红袍,好像和今日婚宴上兰燕穿的相差无几,他声音因为醉酒变得软糯,却字字清晰。

你是不是也要——

盯着那人急切的身侧,嘴角因为着急被人咬住,露出里边的柔软。

男人沉声,“朕说了,朕赐的。”

“兰燕——”

“兰燕成婚和十九大人又有何关系?!”顾回舟瞬间冷声,他撑起身子看着躺在床上急得直瞪眼的蠢蘑菇。

男人眯眼看去,今日自从他回来就是这副样子。

兰燕成婚便成婚了,和他这株蘑菇有什么关系。

心底突然泛凉,顾回舟回想起那信纸上的一行字,“江南男子龙阳之风……”

想着把人放到江南和兰燕相处了近一个月。

眸底的冷色划过一道危险的光,顾回舟松开手,转而掐在人下巴上,“仙君说说,兰燕成婚与你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仙君心悦兰燕,今日瞧见人成婚,情丝断了?”

第45章 亲亲 “遥如意,上前。”

在说什么?

皇帝又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了。遥如意睁着眼睛看他, 一双眼瞪得干涩就眨一下,视线一路从皇帝的眉眼看到唇角。

无顾咽了下口水。

“嗯?仙君怎么不说,兰燕成婚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床上那人一脸无辜的模样,顾回舟把对方白皙纤细的手腕握在手中, 眼中漆黑一片, 吐出的话轻柔带着蛊惑, “嗯?”

“和我……”遥如意想了一会, 脑子昏昏沉沉, 稍微想一下便带着阵痛。眼前场景也变得模糊不清, 顾回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 明明他自己都要成婚了, 还来逼问他和他是什么关系。

眼前顿时浮现出一片水雾,“我不愿意。”

“唔——”

手腕又被攥紧,男人猛地俯身,对方的墨发扫在遥如意脸上,身上的熏香与遥如意身上的酒味儿混在一处, 让躺在床上的遥如意不停乱蹭, “痒。”

呼吸粗重, 顾回舟死死盯住对方,眼中雾气闪过一瞬,转而流着豆大的水花,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他咬牙切齿,“仙君大人倒是一往情深。”

他都没说什么,怎么皇帝还来责骂他,遥如意更加委屈,他才不会老老实实任凭对方责骂, 整个人挣扎起来,“你凭什么压着我!”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妃子,你压着我做什么?”

顾回舟冷眼压着对方,两人谁不不松手,他气笑了,“凭什么?凭朕是皇帝,你就算只是一株蘑菇也在朕的国境之内,朕让你走你才能走。”

“你——”

眼睛泛红说不尽的委屈。

他这人怎么这样,自己纳妃娶妻还要来着责骂他,怎么都气不过,遥如意气势汹汹,“你欺负人!”

“朕欺负你?”男人阴沉着脸色再靠近一分,一只手攥住遥如意两只手腕,手腕挣扎间剐蹭出两片红痕,瞧着让男人眸色更加晦暗,他胸口起伏,“遥如意,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兰燕成婚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看见对方那一身红色喜服遥如意就是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他牟足了力气往前一推,闷声,“你离我远点。”

奈何双手都被人攥着,他一用力反而把人拽近,呼吸交错,遥如意被热得瑟缩着颤了颤。

顾回舟一声轻笑,“让朕离远点?让兰燕离近些?”

兰燕,兰燕……

遥如意板着脸对上顾回舟的视线,皇帝为什么总要提兰燕,和兰燕有什么关系。

“兰燕成婚了,你什么时候——唔——”疑问的话没说完,嘴被人捏住,“你还提他!”

“啪——”

床边一盏茶掉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惊得遥如意一抖,脸被人捏着嘴唇嘟起,他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手得了自由连忙向人推去。

竟真让他把人推开了。

遥如意爬起身靠在床头,一下又一下猛喘粗气。身上的锦袍乱作一团,领口大开露出里面面色的中衣。

顾回舟同样直起身子,两人都坐在床上,脸色黑得像炭块一般。

空气凝固,云殿内传不出一点声响。崔祥祝站在门口犹豫不前,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抬着好几桶热水,在夜色中冒着股股白烟。

刚刚皇帝的那声质问传出门,几人听得一清二楚,小德子畏畏缩缩抬头,用眼神询问崔祥祝,“公公,这……”

崔祥祝长叹一口气,摆手,“先下去烧着。”

“是。”

怎么抬过来的又怎么抬下去,几人悄声走不敢发出响声,刚刚陛下那声怒喝又不是没听到,要是在这时候惹了陛下不悦,这脑袋该换人顶了。

遥如意胸口那股闷气不上不下,他看向顾回舟的神色不服气,嘴角绷紧抿在一起,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瞧着。

头昏昏沉沉的感觉消退不少,他再抬头看见皇帝把那身衣服换下来了,一身红袍妖艳惊人,衣袍扰乱露出隆起的胸膛。嘴角被他咬得艳红,双眸阴沉直勾勾看过来。

咽了下口水,又揉了一下红肿的眼眶,他不知道皇帝今夜怎的这般不寻常,他一句话都没问出口就让他恼火成这样。

但他又实在想知道,“今日兰燕——”

“唔——”

瞬息间,双眸瞪大,整个人被压住躺在床上,亏得背后的被褥在刚刚散乱开来如今才不至于让人磕在床沿。

嘴上的温热和自己的温度相差甚远,遥如意恍惚瞧着对方眼底闪过狠厉,下一秒唇齿间传来血腥味儿。

他想开口,却连舌尖都不知在何处。被人追着吸吮,遥如意一时间忘了呼吸。

男人眼眶泛红,发了狠般压住身下人,他把人禁锢在身下,不让人动一丝一毫。

“唔——”

头又变得昏沉,遥如意被人松开时猛喘粗气,瞧着皇帝眼中闪过的一阵揶揄,蘑菇也顾不上多想,忙把自己的呼吸调匀。

他控诉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顾回舟刚展开的眉头又皱起,粗气打在身下人的鼻尖,阴测测开口,“说什么?说仙君心悦之人今日成婚,仙君心绪悲痛将自己灌醉了?”

什么心悦之人?

遥如意挪着身子往旁边移动,总算感觉到呼吸轻快不少,但下一刻又瞧着人覆在他身上,男人手指的温度滚烫,食指一下又一下摩挲这他的下唇。

电流般的酥麻瞬间贯穿全身,如同方才被人含住舌尖时的战栗。

遥如意又红了眼,“兰燕不是我心悦之人!”

他总算是想明白了刚刚皇帝怎的一提到兰燕就冷下神色,生怕要说出的话再被堵住,遥如意大声质问,“兰燕今日成婚了,你是不是也要成婚了?”

周遭冷凝的紧迫感总算消退,顾回舟手指捏着身下人的唇肉,他拧眉,“兰燕成婚又关朕什么事?”

“朝中大臣上奏让你选秀,早晚都要……”

遥如意说着垂下视线,皇帝撑着上半身,墨发垂在他身上,他隐隐约约能瞧见对方腰间挂着的玉佩,暖白色温润的玉摇晃着不肯停下。

“谁跟你说的?”

“……”

他总不能把徐仪说出来。

两人相顾无言。

顾回舟一声冷哼,“朕选不选妃,他们管不着。”

蘑菇闷声,“哦。”怔怔瞧着那人,嘴角却已经忍不住上挑,傻呵呵的笑着。

顾回舟一怔,他盯着身下莫名扬唇傻笑的蠢蘑菇不明所以,回想刚刚那人所说,思索片刻后沉声,“你提兰燕,便要说此事?”

“嗯。”

暗自散了心中郁结。

顾回舟,“那为何要提兰燕?你想问什么直接来问朕。”

“因为他今日成婚了。”

顾回舟拧眉,“朕说的是为何提兰燕?”

遥如意说话间还能闻见身上的酒味儿,他道,“因为今日只有兰燕成婚了。”

顾回舟,“……”

他刚刚和这株蠢蘑菇生气完全是个笑话,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年轻帝王嘴角抽动,不知是笑还是要说话。

半晌,顾回舟撑起身子坐起来,他视线止不住盯着床上的遥如意,蓦地想到了什么,“十九大人不愿意朕选秀?”

俯身向前,两人一个坐在床里一个坐在床边,顾回舟俯身过去挡住了大半的光,他面容上的冷凝转而变成轻笑,眉眼轻弯眼角上挑,烛火摇曳在他身后衬得人五官妖艳。

声音带上蛊惑的意味,语气轻快,“十九大人为何不愿意?”

遥如意看得慌神,“不愿意。”

“为何不愿意?”

蘑菇低声,“你选秀就有妃子了。”

男人嘴角的笑容扩大,“朕有了妃子又如何?”

有了妃子……

遥如意眉头皱紧,皇帝要是有了妃子,“那我就要搬出去了。”

“然后呢?”

那还能有什么然后,“然后你的妃子搬进来。”想了想,“可能三四个妃子一起搬进来。”

顾回舟黑脸,咬牙,“谁跟你说的?”

“……”

好,很好。

顾回舟喉结微动,漆黑的眼向下垂去,眼睫的阴影打在眼尾狭长妖冶。

半晌。

皇帝眯着眼瞧着面前一脸失落的人,循循善诱的话徘徊在口中,“朕不纳妃,如何?”

眼前人瞬间瞪圆了眼睛,眼底好似把窗外天上的星塞了进去,亮得晃眼,“那我能一直住在这。”

“嗯,要记得你说的。”

酒劲儿还未散去,遥如意晃了晃头,“什么?”

阴沉嘶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传进脑海,耳朵被热气烫得酥痒,他连忙想向后退却被人捏住脖颈动也动不了。

“嗯——”

“陛下……”

“你说,你一直住在这。”

一声轻笑,年轻的帝王站起身,嘴角挂着揶揄的笑,像一只得逞的狐狸眼尾上挑得意餍足。

“崔祥祝。”

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碎步上前,“陛下,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

崔祥祝一愣,又连忙笑道,“奴才这就让人抬进来。”

他笑呵呵退下,房门轻声关上。

嘴角噙着笑意的顾回舟又走到金丝楠木床边,瞧着床上的人。

遥如意眼眶微红,刚刚说是落泪,但数起来不过两三滴,他此时眼神无神,向前看着不知在看谁。见顾回舟望过来,殷红的唇扬起一抹笑,“陛下。”

顾回舟应声,“嗯。”

“陛下。”

“嗯。”

“陛下。”

顾回舟单膝跪在床榻上,伸手把人拉近,用手在人殷红的唇瓣上剐蹭,手上的茧子还在,上次十二给的药膏全涂在了遥如意手上。他每剐蹭一次都惹得对方战栗一下。

像是得了趣,男人坐在床榻上和人面对面。

两人的唇间相距两指,鼻尖险碰在一起,皇帝把人的手腕攥在手心,他悠悠道,“遥如意,上前来。”

遥如意想不明白,直接照做,“好。”

“唔——”

第46章 大醋 顾回舟被气笑了:“不记得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 身上的袍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中衣。

“好像……”前一日的中衣并不是这件,遥如意记得他前一日穿的那件在袖口有暗纹,这件没有,像是内务府新送来的。

“唔——”

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额角, 昨夜发生了什么怎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他在和徐仪闲聊的时候喝了很多果酒, 酸甜清口, 一杯接着一杯无所顾忌。

再就没了印象。

好像是崔公公把他接回来的。

不再多想, 遥如意喝光床边的一杯温茶。他换上熟悉的白袍拿起书本看, 王千山在他前往江州城的时候离京讲学, 如今还没回来。

正好自己多看看, 免得等王千山回来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君子立于世……”

前一夜的宿醉仍扰得人心烦,两行字看了半天也看不进去。遥如意瞧了瞧手中的书,他该是有什么事没想起来,烦闷道,“应该不是要紧事。”

说罢, 淡然笑笑。

“想不起来就作罢, 若是能想起来早就想起来了。”

他想着出门瞧瞧, 然而一出门就看见崔祥祝站在门口,大太监对上遥如意错愕的视线谄媚笑道,“十九大人可醒了?头可舒服?大人昨夜醉酒,陛下怕大人醒来身子不适,让老奴今日守在云殿照顾大人。”

说罢招呼一旁的小德子,“这是刚刚御膳房送来的沆瀣浆,又名醒酒汤。放了甘蔗和白萝卜,口感甚佳,大人快尝尝。”

遥如意点点头, 他接过来一饮而尽,怕崔祥祝守在这儿耽误皇帝的事,连连摆手,“我没事,崔公公还是去跟着陛下。”

崔祥祝对两人昨夜的事知道个大概,他点头,“大人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奴才奉陛下的命来照顾大人,那要是回去岂不是抗旨。”

见遥如意不再推脱,崔祥祝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他低头眼睛滴溜溜转动,计上心头。

“今日陛下怕是要在御书房多待些时候,大人若是无事不如去帮陛下研磨?”

“也好。”遥如意对人扬唇,但刚一扯动嘴角便感到一阵不适。“嘶——”他眉头拧紧忙用手去碰,下唇不知在什么时候肿起一块。

并不严重,只有在扯到嘴角时能感受到。

“大人怎么了?身子是不是不舒服?”总管太监满脸担忧,“老奴这就帮大人传太医。”说着就招呼着小德子,“小德子,快去——”

“崔公公!我没事。”遥如意伸手把人拦下来,想着昨夜在酒筵上吃了不少,该是那时候划破的,就他如今这幅身子,稍不注意就能破皮流血。

这点小伤瞧太医不值当,“我一会去陛下那擦点药就好了。”

“啊——好好好。”

找陛下好,找陛下好。

“那咱们现在就去吧,正好老奴去给陛下沏一杯茶。”

“好。”

御书房外禁军和太监都不在少数,虽说站得板正,但遥如意总有一种这帮人神不在身的直觉,他多瞧了两眼,随后反而是觉得自己神志不清,转头跟着崔祥祝进去了。

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沉闷嘶哑,像少年人摆正神色时的庄重,“陛下。”

崔祥祝上前把空了一半的茶杯端走,轻声又把门关上了。

“醒了?”

“嗯,刚醒。”他把刚刚看的那本书带了过来,若是皇帝不需要研磨他也得找点事做,刚在窗边的木椅上坐下,遥如意瞧着对面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副字。

“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是他在江州城写得那副,心中微动,因为下唇微肿他不敢扬起太多,“陛下,那是我写的字吗?”

明知故问。

顾回舟扫去,嘴角噙着笑,“不是。”

“这分明就是我写的。”上面“八方宁靖”中的“八”,因为他蘸墨时手不稳,笔上浸满了墨汁,导致一撇稍微厚重,不仔细瞧看不出来,“我写过的字我当然认得。”

语气坚定,抬头看向顾回舟时眼里满是不悦,却直直对上男人那双盛满笑意的眉眼。

顾回舟往日里在朝堂上的笑总带着冷意,但如今他笑得耀眼,眉眼似弯月,唇闭在一起,嘴角自然而然上翘,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自己知道,还问什么?”

遥如意控诉般的眼神被人说得底气不足,顿时慌了神,不知道单单是因为被人戳穿了心思还是又瞧见这人笑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