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别扭和好 蘑菇把小被子团一团抱住,转……
顾回舟嘴角绷直, 下颌不自觉收紧,他面无表情看着满脸写满不服的遥如意看了半晌,轻笑挑眉,“朕说你错了。”
蘑菇不服, “我哪里错了?”
遥如意从下山到现在从没对那件事这般执着, 但今天要是因为他的过错导致先生挨板子, 他做不到。
“所以你是在问朕要一个说法?”
顾回舟语调上扬, 好似觉得对方在痴人说梦一般。
他看着遥如意那张白净又不服气的小脸嘴边的话犹豫反复还是咽了回去, 手腕上的串珠被他拿在手中摆弄个没完。
舌尖用力抵在上颚。
“你身为朕的侍卫, 朕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
“那为何处置先生?要是我的错陛下处置我一人便好。”遥如意一双眼瞪着地面, 他板着脸不说话。
皇帝冷哼一声, 起身走到桌案边拿起笔还是练字,云殿一时间只能传来笔墨碰撞的声响。
遥如意沉默起身,他嘴角绷直气呼呼把自己的锦被团一团抱在怀里,转身走了。
云殿外,崔祥祝还在门口站着, 远处围着一圈太医。而就在门边还有来回踱步的王千山。
他见着遥如意出来忙上前, 绕着人里里外外看了一圈, 眼中神色满含担忧,问,“小公子,现在哪儿不舒服?”
“先生,我没事。”
王千山一怔,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哪像是没事的样子,而且这怎么还抱着被出来了……
“这——”
崔祥祝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了眼云殿虚掩着的门,他声音放低, “大人,十九大人这是做什么?陛下可还在里边呢!”
这怎么还抱着被子出来了?他看刚刚陛下那副着急的模样可不像是会责罚十九大人的模样,更何况这还伤着……
而且十九大人何错之有?
“大人手上还有伤,可不能拿重物,老奴先帮大人拿着。”
遥如意摇头,“我本就不该在陛下殿里睡。”他扭头没看见十三,“十三呢?”
崔祥祝,“十三大人去探查刺客去了,十九大人可有事?”
“那我自己回去。”
看样子十四也还没回来,遥如意暗暗想,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住的院子在哪儿,自己过去收拾出一间房睡就好了。
“等等,等等!”崔祥祝连忙把人拦住,“十九大人身上还带着伤呢,这是要去哪儿啊!”他悄摸摸伸手去拽遥如意手中的锦被,暗中使力好几下硬是没拽动。
十九大人这一个多月的剑法确实没白练。
这又是着急又是用力的,在这春寒的日子里总管太监憋出一脑门的汗。
他赶忙对着一旁的太医道,“还不快些来给大人瞧瞧!”
几个老头子紧忙就过来了,站在崔祥祝身侧笑呵呵的,“十九大人,下官来给您诊脉。”
“我已经没事了,”他别别扭扭,“陛下诊过了。”
那老头伸手的动作猛地一震,下意识从袖口抽出一张帕子,垫在遥如意手腕,佯装轻咳,“老夫再为大人瞧瞧。”
遥如意闷声不语,他余光还盯着崔祥祝身后的王千山,那老先生没挤到前面来,但一直不放心地瞧着他,本就不年轻的身子怎能再挨二十大板。
他眉头扭得更紧。
“是……确实已经无恙。”老太医山羊胡子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不愧是陛下,陛下所配的药皆在我等之上!可真是大云的幸事啊!”
老太医转头,剩下的一群太医跟着附和,“谁说不是!也是我等之幸事!”
“哈哈哈哈哈,王太医说得有理!”
遥如意沉默,两手一起抱着自己的小被子气冲冲走出云殿,步子加快转头就没了踪影,留下一帮人面面相觑。
崔祥祝急得直跺脚,他看向王千山,“王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千山手中还拿着藏书阁的书,他眼中也带着不解。
崔祥祝摆手把那群太医赶走,又吩咐了两个小太监跟着遥如意,转头自己调整好表情去敲了敲门,“陛下,是奴才。”
他手中正好端着小太监端上来的茶,笑眯眯站到皇帝身侧,放下茶盏开始研墨,脑子里思来想去,找了个好时机开口:
“奴才刚刚瞧着十九大人抱着锦被去了十三大人的院子,不知是不是软榻睡着不舒服,老奴明日便让内务府送来张床!”
“近日刚巧工匠又得了好手艺,正准备露一手给陛下瞧瞧呢!”
“还有御膳房的御厨,听说十九大人总闻见陛下身上带着梨花儿味,如今也正是梨花盛开的日子,正做了梨花酥想送来给陛下尝尝。”
还是无人搭理。
纸上被皇帝写了一首诗经,却在末尾处突兀地出现“如意”两个字。
崔祥祝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硬是没人搭理他。但他可不觉得无用,就刚刚换床那件事,他就说对了。
这怕是十九大人跟陛下闹别扭赌气走了,陛下说不定这时候正等着人回来呢!
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转,他得想想办法帮着点他家陛下。
直到夜幕降临十三才从外回来,他眼中带着疲惫。
近日十四忙于其他的事情宫里的事暂时交给他来处理,但今日这刺客多少有些难办。
刺客身上的毒查不出原由,仅仅刺客身上所带之物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边派来的人。
十三紧紧握拳,查不出身份的刺客不少,但在他眼皮子地下把人伤了的这还是第一个。
他快步往云殿后方的院子里走去,远远就看见自己屋子边还亮着一盏灯。
脚步一顿,他记得那处没人住过。
十三转而加快步子,一把推开那扇门。手中的利剑挡在身前,他锋利的眉眼看向那处带着浓重的审视。
神色错愕,“十九?”
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木床,和床边放着的木头椅子,连一张桌案都没有。
遥如意甚至不舍得把自己的锦被铺在上面,只能缩紧身子卷在椅子上,抱着那一床锦被把脸埋上去昏昏欲睡。
房中昏黄的油灯在这时候越来越暗,十三猛地推门惊扰了正在打瞌睡的遥如意。
“十三,你回来了……”
怕人倒下去,十三连忙上前把人扶住,他站在一侧扶正遥如意肩膀,“怎么在这儿?”
床上连一张硬席都没有,就算是被陛下赶出来也用不着沦落到这种地步,十三皱眉,“先去我房里。”
“好哦。”
十三看人清醒了点,便带遥如意去了旁边的屋子,屋子不大但比刚刚那间好上太多。桌案上摆着笔墨,衣柜上边搭着他早上刚换下来的衣裳。
“怎么出来了?”
遥如意一屁股坐在桌边,被子还在他手里抱着不松开,“陛下要处置先生,要杖责先生二十大板。”
“杖责先生?”十三愕然,陛下何时有过这般行径。
他坦言道,“十九,陛下断不会这般处置。”
遥如意猛地抬头,“他明明当着我的面说要杖责先生。就因为先生去藏书阁拿书。而我瞧见刺客追了上去,”他严肃问,“十三,我身为陛下的侍卫,追刺客有什么错?”
十三想想,“必然是没错。”他笑了笑又说,“但你毕竟才学了一个月有余的剑法,跟我们比不了。”
怕遥如意误会,十三忙陪笑补充一句,“你懂医术,怕是陛下惜才。”
“那也不能处置先生……”
遥如意嘟囔,他现如今还没找到如何把先生救下来的法子。
“不如你今日先——”
十三话还没说完,房门被敲响。
崔祥祝正一脸笑呵呵的站在门外,“十三大人,是老奴。”
“崔公公有何事?”
崔祥祝伸着脖子往屋子里看,见到遥如意在这边算是松了口气,他对十三招招手,“十三大人,借一步说话。”
“好。”
两人往院子中走走,崔祥祝才长叹一口气,“不瞒大人说,自从十九大人与陛下置气从云殿出来之后,陛下可一直没有过好脸色。”
“大人说说,咱陛下何时随意处置过人?”崔祥祝摊手,“陛下不过是怕十九大人再不顾自身冲上去罢了,说杖责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
他伸手指了指云殿的方向,“下午的时候奴才就已经安排了车驾将王先生给送回去了,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
十三连连点头,“公公说的是。”
“可不是!咱们陛下就是拉不下面子说担心十九大人,硬生生让人从殿里出来了。”
“老奴也跟着心焦!”
十三点点头,“那公公此次前来是……”
“奴才也就是图个皇上高兴,皇上高兴了我们这帮子奴才才有好日子过。”他悄摸摸对十三说,“今儿个可不能让十九大人在别处过夜。”
“这为何不可?”十三不解,“刚刚我已经和十九说过陛下断然不会草率处置王先生,不若让十九好好想想,再——”
十三说得随意,却没想到崔祥祝连忙摇头,生怕事情真像他说得这般发展。
“大人你可是不懂了,这种事怎能过夜!那肯定得当日把误会说开!”
他苦口婆心,脸上的笑意也谄媚的很,“咱们陛下不善言辞,但陛下可都把十九大人的软榻换成金丝楠木床了。云殿还准备了梨花酥等着十九大人去尝尝呢。”
十三哑口无言,何时陛下如此体恤他们,“那——”
“今儿个是否是十三大人当值?”
“正是。”
“那便劳烦大人与十九大人说说,老奴这就带十九大人回去。”
十三微微叹气,“公公稍等。”
“哎呦!那就谢谢大人了。”
崔祥祝在原地笑着搓搓手,晚间的风可不暖和,但他可一点都不冷。一想着一会能把十九大人给陛下带回去,他这心里可火热着呢。
他看看天色又看看旁边的杨柳,“过些日子都该绿了。”
这处院落没什么太监花匠打理,但这些花花草草竟长得都不错,崔祥祝闲得到处看。
“十九大人怎的还不出来?”
他没忍住上前张望,面上已经带了急色。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崔祥祝从院子中走到了门口徘徊,就差贴在门上了。
“吱呀——”
总管太监眼前一亮,“十九大人。”下一瞬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不带被子?
见遥如意两手空空,崔祥祝问,“大人的锦被怎不带着?”
蘑菇情绪低落,“我去房梁上当值,不用带被子。”
哎呦——
崔祥祝恨不得打死刚刚的自己,怎么选了个这种法子,他心跳加速,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儿,“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可是一心想让大人回去。”
“还特意为大人准备了梨花酥。”
遥如意抬眸,“那陛下可还要处置先生?”
“当然不会。”崔祥祝嘴角快磨出火星子来了,“咱们陛下虽说有时候脾气不好,但可万万不会无端惩治责罚,今日陛下所言不过是担心大人。”
“大人想想,陛下是不是只当着大人的面说了杖责。不过是说给大人听的罢了。”
“下午的时候老奴已经将先生送上了离宫的车驾。”
遥如意被说得迷迷糊糊,但一听王千山不用杖责顿时松了口气,他眼睛转一圈又问,“公公怎么得知杖责一事?”
崔祥祝:……
“老奴也是听陛下说的。”
崔祥祝擦汗,他回想下午的时候在云殿内,他正要去找内务府拿床。就听皇帝一边练字一边冷哼,“杖责二十,朕看是轻了。”
崔祥祝多想了一会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大人快跟奴才回去瞧瞧,那梨花酥奴才闻着就香。”
崔祥祝连哄带骗把遥如意哄着肯回去了,转头又冲着十三挤眉弄眼,悄悄地把遥如意的小被子给带上。
云殿。
遥如意跟着崔祥祝走进去,刚进门就瞧着原本的软榻换成了金灿灿的木床,蘑菇眼睛一下子有光了,连着看了好几眼都没挪开。
甚至崔祥祝把被子放在床上,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过来。”
崔祥祝瞧瞧推出去把门关上,遥如意犹豫上前,“陛下。”
“回来了?”
遥如意不自然低头,“陛下不杖责先生?”
“朕何时要杖责他?”
蘑菇不忿,抬头看着皇帝的神色带着质疑,他抱怨,“你明明说过……”
“玩笑罢了。”
遥如意不语,他闷声上前帮顾回舟研磨,良久又问,“那陛下,我身为侍卫,追刺客可有错?”
他对这个答案很是执着,硬是要从皇帝嘴里问出个答案来。
顾回舟笔下顿住,一团墨滴在纸上晕成一团,“朕不曾让你去追刺客。”
“可十三他们都会去追刺客。”
顾回舟脱口而出,“你与他们不同。”
蘑菇蓦地觉得心跳加快两下,“有何不同?”
他在心底嘟囔,许是真如十三所说,他剑法还没练好,该是留在云殿为陛下疗伤为好
但陛下怎会日日受伤。
“拿着。”
遥如意手忙脚乱接住,又是一个金丝袋子,上一个他还留在手里。
那里面是一支白玉簪,最上方微雕着玉如意,远远看去看不出来,只有拿在手里端详才能瞧见工匠的巧思。
“给我的吗?”
“你的赏赐,第一次抓到刺客的赏赐。”
遥如意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他现在彻底信了崔祥祝的话,眉眼弯弯带着说不出的笑,“陛下,那张床也是给我准备的吗?”
“嗯,软榻太小了。”
遥如意笑得更欢,但他可不觉得软榻小,软榻有软榻的好处,睡他一只蘑菇刚好。
得了奖赏遥如意研磨都有干劲,他拿着砚台一圈一圈转个没完,“今日王先生与我讲“仁政”,陛下便是仁政。”
一声轻笑,“何以见得?”
“从陛下登基后诛杀数十位宦官贪官便可见的。”
那双眼纯粹得没有一丝杂念,顾回舟心底染上一丝晦涩,“王千山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遥如意一怔,“陛下该不会又要杖责先生?”
“又要?”
“朕何时杖责过王千山。”皇帝一边脱下外袍一边往龙床边走。
“……未曾。”
“睡觉。”
遥如意转身走回到自己的新床边,他看着便欣喜,坐上去左摸一下右瞧一下,他忽然转头看向脱得只剩下中衣的顾回舟,“陛下,可有梨花酥?”
顾回舟动作一顿,“……”
刚刚似是有御膳房来送,他说,“朕何时喜爱过这般甜腻之物,拿走。”
他再次套上外袍,“崔祥祝。”
—
京外。
昏暗山路上布满尖锐的落石,一帮人战战兢兢走在山路上生怕掉下去。夜间的山路崎岖不平,旁边的山崖一眼望不到尽头。
若是此时掉落下去便是踏入万丈深渊,看一眼便让人有即将进入十八层地狱的错觉。
对面迎上另一队人马,两边带路的小厮都是一怔。
小厮连忙向身后的大人物通报,“大人,前方有另一队车马。”
梁复本就心情低落到极点,他阵痛的额角此时像是要炸裂开来,“何人?”
小厮怯生生回,“天色昏沉,小人并未看清。”
那小厮已经做好了下一瞬被梁复踹到碎石上的准备,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大哥这是何意?”
梁郃带着李云云从对面车马上下来,李云云身上的衣衫不整,她忙用手扯着衣角,从身边丫鬟周中拿过披风挡在身前。
梁郃在刚刚小厮开口的时候便认出这是谁,梁复身侧原本的小厮在云寺被处置了。
这新来的小厮可是被他大哥鞭打了不知多少回。
“大哥为何挡我们的路?”梁郃脸上阴沉一片,这条路是通往那处别院最快的路,他自问已经快马加鞭,没想到竟能被梁复从对面拦住。
他们可还要在明日早朝前赶回去。
“我还没问你。”
梁复见到梁郃的那一瞬间心终于落在地上,同时无名怒火直冲他额中,大跨步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梁郃面前。
他沉声道,“太子殿下早晚入京,但绝不是现在。”
“韩季青娶了萧筱愿,百里家马上就是顾回舟的纯臣,大哥如今还在痴人说梦。”
李云云一副娇柔的模样跟在梁郃身后,她见状微微向后退退,生怕两人的怒火波及到她。
“现如今到处都是顾回舟的眼线,你现在将太子殿下接回京不仅是害了太子殿下,也是将我们梁家送上九泉!”
梁复的声音在山间消散,临近子时的山间安静的可怕,连飞鸟的声音都所剩无几,黑暗足够将所有人的声音吞噬。
“如今京城人心惶惶,顾回舟要将苜蓿桑树种在地里,他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大哥要是信得过我,便和我一同将顾怀安接过去,让他趁此便能在民间站稳。”
“不可,此法太过冒险!”
梁郃见对方寸步不让,近期的几番争执让他烦躁不已。心中也升起了别的念头,他上前,“大哥当真不再想想?”
梁复咬牙重复,“不可!”
梁郃一个用力,伸手抓住梁复的手腕,借力带人往悬崖边跨了一大步,低头便是万丈深渊。
“大人!”
“将军!”
李云云见此脸上褪去血色,忙上前牵住梁郃衣角,“夫君不可!”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梁郃将李云云一手推在地上,碎石刺在皮肤里让女子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她顾不上伤口忙站起身又回到梁郃身侧,“夫君消消气。”
梁复不可置信,“梁郃!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他同样伸手把人拽住,两人僵持在悬崖一侧,冷风呼啸震得人心如坠冰窟,“梁郃!”
梁郃如同什么都听不见,他咬牙切齿地问,“大哥当真不让开?”
“除非我死!”
转头往悬崖下张望一眼,梁复顿感腿下一软,若不是拽住了梁郃的手,他怕是已经掉下去了。
但太子殿下,绝不可这时回京。
“这般好的机会你都要阻止我,他手中握着免死金牌又不会死!”
梁复脸上胀红,他比梁郃矮上一个头,两人对峙他怒目仰头,眼底的猩红在深夜让人看不真切,“我再说一遍,不可!”
梁郃突然就笑了,冷风随着山谷的嗡鸣在耳边咆哮,梁郃的声音在同一时刻飘进梁复而中,“那你就先去死吧!”
梁家只留他掌权便够了。
说罢,他大力推向梁复侧肩。
“梁郃!你——”
侍卫小厮见状况不对早做好了准备,但他们怎也不会想到梁郃速度如此之快,脚下碎石在两人翻身时倾倒滑落,树枝被砸落的声响在山中异常刺耳。
“大人!”
梁郃竟被梁复死死抓着,他瞳孔染上恐惧,却依旧被人带了下去,紧急之下连忙抓住身边之物,竟只能牵住李云云柔弱无骨的手掌。
“啊——”
“夫君!不——”
丫鬟面色惨白,“夫人快拽住奴婢!夫人——”
李云云慌乱伸手却于事无补,她精致的眉眼霎时间隐匿在山谷之中。
重物跌落的声音在山谷中消散,几处飞鸟被惊起的嚎叫交织错落。
三人瞬间被黑夜吞没,只留下两侧的侍卫面面相觑,“快!快回府喊人来!”
“夫人!夫人怎么办!”
小丫鬟顿感无力一屁股坐在碎石上,但她现在哪还有空管这个,“快!你们快下去救将军和夫人!”
奈何根本没有侍卫管她,“回梁府喊人!务必在天亮前将大人和将军找到!”
第32章 “埋汰”菇 他不是是非不分的精怪,皇……
尖锐嗡鸣的刺痛伴随着深夜中山谷疯狂的咆哮, 让李云云的脑海混沌不清。
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布满鲜血,被人哆哆嗦嗦地从身子底下抽出来,手指上的皮肤残破不堪。
眼前昏暗的景象让人看不真切,铁锈味充斥在鼻腔里, 李云云费力用手撑起身子, 她喘着粗气靠在身后的石壁上。良久, 眼睛适应了昏暗, 她才看清自己如今在何处。
“咳咳——”
这处的碎石比山崖上还要多还要尖锐, 应当大多都是从山崖上掉落碎裂而成, 李云云能感觉到右臂那沉闷而灼人的疼, 若是她猜得不错怕是断了。
女子艳丽稚嫩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惊慌, 她用牙齿狠狠咬住左袖上的一块布料,猛地一扯,“嘶——”布料应声碎裂。
她艰难地把右臂巨痛的地方用布条包裹,随后长呼一口气摊在原地,重重喘着气。
轻生唤, “夫君, 大哥……”
这里是半山腰的一处山洞, 李云云恍惚间记得她们被一处浓密的树枝拦住,才没直接掉落在山底。
情急之下梁郃竟然将她推到那处浓密树干之中!
李云云心中的怨恨让她狠狠咬牙,她腰间如今仍传来疼痛,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不过比右臂上的疼差得太远了。
山洞是人工开凿出来,足足有三人高。偌大的一片空地却什么都没有,但隐隐约约能看见地上有几处焦黑,即便在深夜中也与其他地方的黑相差明显,有人在此处烤过火。
李云云稍微安心了些,至少说明有人能找到这儿。
她接着往前走, 不远处两片黑影隐隐绰绰,她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那两人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夜色之中她觉得两人的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夫、夫君——”
女子踉踉跄跄往那边走,临近了立马扑在那人身上,娇弱的声音听着就能让人心疼。
梁郃还活着,但他胸口的起伏异常微弱,头磕在一块碎石上正汩汩流着鲜血。李云云一怔,她面色惨白,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唇更隐隐发青,声音轻颤,“梁郃?”
回应她的只有萧条的晚风。
李云云又连忙去看梁复,梁复面色竟无异常,身上也只有面上有擦伤。女人慌乱间咽了一口混着血味的口水,她又扯下一块布条。
“嘶——”
白嫩的皮肤裸露在外,李云云面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急切,“夫君忍忍,妾身帮你把伤口包起来。”
刚上前,李云云的手顿住了。
她心底出现了一丝别的念头。
梁郃这两日发了疯一般要把先皇太子顾怀安接到京城之中,妄想在最近朝中粮食风波正盛之时撺掇民间有异心之人,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在做梦。
她当时在花楼约见梁郃时竟然没看出这男人是个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的蠢货。
女子好看精致的眉眼微皱。
伤口阵痛让她的脑子愈发清醒,梁郃醒来怕是要继续自己的计划。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四品将军,要想晋升谈何容易,但仅仅是晋升可满足不了男人的野心。
李云云这段时间已经将梁郃看了个清楚。
她不过是想攀附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享受一辈子的富贵,可没想过要把脑袋拿给那人玩儿。
篡位成功了她是皇后,但若是失败,那便是死无全尸株连九族。
就梁郃这个脑子——李云云眼神蓦地变得冷漠,她看向梁郃的神色就好像在看一团垃圾。
自己身上的数道伤口也是拜他所赐!
李云云回想当时在花楼中梁郃所说的话,“李小姐放心,梁某虽年过四十,却心中无人。若是能与李小姐结缘,定此生不负。日后云儿与梁某一同等着富贵日子即可。”
结果呢?
辱骂,殴打——
甚至连镇国将军夫人的位子也荡然无存。
他要是再醒着回去,她还能活多久?
闭眼前李云云眼中尽显决绝。
因搬重物,右臂的疼直达心底,李云云死死咬牙,手中的一块沉重碎石有人的头那般大,棱棱角角不计其数,眼中发狠,李云云仰头俯视地上躺着的男人。
每当和他抱在一起都让她作呕!
“铛——”
重石迅速掉落砸在梁郃头上,额骨狠狠塌陷,碎石滚落在不远处发出一声闷响。
李云云被惊得踉跄后退,直至身后贴上石壁她才觉得安心,黑夜之间她吞咽口水的声音震得她耳朵生疼,一双水眸逐渐回神,她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住再次上前。
梁郃鼻前已经探不到呼吸了。
她把梁郃杀了,“不,只要没人来救他早晚也会死。”
李云云快步上前,她重重对着那重石踢去,看见那石块坠落到山谷她方才放心。
然而转身后女人身子僵住,梁郃的手——
在她醒来时梁郃的手心向上,但现在却翻了过去。心脏的跳动越来越重,若是没有她刚刚那一下,梁郃很快就能醒。
李云云没动,她转头去看梁复,梁复的眼皮好似动了一下。她靠在石壁上任凭冰冷的岩石打透身子,她得走……
若是以李云云的名号再回到京中,她这辈子就毁了。
谁还会娶她?
李云云这么想着,在山洞中四处摸索。直到她在石洞深处发现一道碎石子路,便摸索着一步步走下去。
天色愈渐混沌,天边渐渐出现隐约的蓝色,又被橙黄色所代替,连风声都变得轻缓。
梁复缓缓睁开眼,他听见山间有人在喊,“大人!将军!”
他连忙应声,“本官在这——”几个字刚出口便觉得从喉咙处涌上鲜血,“噗——”与地上的血水混在一起。
“梁郃?”他忍痛又推了推,“梁郃?”
但身边人已经凉透了,身子正变得僵硬,梁复心底咯噔一下,“梁郃——”-
京中。
遥如意在顾回舟上朝后便起来跟着王千山念诗,他这几日手上的伤口还没好十三也不教他练剑。
于是课程便都交给了王千山。
遥如意不知说了多少次他没事,奈何王千山不信,让他转了好几圈,硬是亲眼看见他没事才放心。老先生也不问昨日他为何抱着被子走了,又为何今日还睡在皇帝寝殿。
见他没事王千山就放心了,一心教他诗书。
在午膳过后王千山在内侍的安排下出宫,遥如意自己在自己的金丝楠木床上昏昏欲睡。顾回舟仍在书房处理政务,方才他见着了崔祥祝。
他听崔祥祝说,“梁将军今日竟又罢朝了,也不知因为何事。”
遥如意啧啧称奇,这种人陛下竟然还能忍他到现在。一边琢磨着一边欣赏自己的大床,想来想去遥如意直直坐起身来,伸手在旁边架子上的软玉花盆里翻来翻去,将金丝袋子从花盆里翻出来。
上边还挂着碎土,被他用手摘下来吃了。
最近吃惯了饭菜一时间吃土还有些不习惯,但梅花的香味浓郁香甜,遥如意也不挑剔。
低声喃喃,“这又不像原本的土,梅花树下的不划嗓子。”
他扒拉扒拉里面的碎银,终究还是怕不够,把金丝袋子也给带上了。
一路顺着上次十三带他走的那条路,遥如意轻易便出了宫。
他不是是非不分的精怪,皇帝对他很好。软榻和床怕是都不便宜,拿月钱给他买点东西遥如意还是舍得的。
与街上的世家公子相差不大,遥如意觉得自己手中不过是少了个扇子,甚至他们腰间都挂着这般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蘑菇安心了。
集市上还是如原来一般热闹,遥如意也不知自己要买点什么,在他看来顾回舟什么都不缺,云国的皇帝该是想要什么都行。
街上今日的人好似比以往都多,遥如意正走着突然被一个小厮拦住,那小厮身上穿着灰白色的袍子,手中还拿着一块白色布条,遥如意打眼一看街上竟好几个这般穿着的小厮。
“这位公子,可是也要来我们商会瞧瞧?”
“商会?”
见遥如意不解那小厮也是一怔,“莫非公子还不知?”
“我们万由商会最近刚刚开张,主子便想着拿出点好东西给大伙瞧瞧,您瞧今儿个这街上的公子小姐都出来了,那可都是奔着我们万由商会来的。”
“好东西?”遥如意顿时来了兴致,“都有什么好东西?”
“公子这就问对人了,我们商会的好东西来自五湖四海。闺阁小姐们都是奔着从江南运来的养颜玉蓉膏来的,还有些公子,喜欢的便是墨宝折扇。
有不少稀罕物件都是前朝的了。”
他想想,“还有名家字画,我们万由商会可是什么都不缺。”
那小厮边说边带着遥如意往那边走,遥如意一抬头,便看见在花楼一旁不知何时又多了个楼阁,上面的牌匾写着的便是万由商会。
小厮见把人带到了,笑呵呵说,“那公子进去慢慢瞧,小的就先失陪了。”
遥如意点点头,他自己看还自在些。
还没进去就能感受到今日的人多,里面大多都是富家公子小姐,但女子人数可比男子少多了。更爱三两人凑在一处,若是见哪出男子多了便不过去。
遥如意仔细瞧瞧,男子多的那处嬉笑打闹成群,有些话甚至不堪入耳,他也不想过去。但若是打扰了别处闺秀小姐的宁静也是他的不是。
他先等等,便顺着门边的一些个小玩意儿看了起来。
一个个毛茸茸的绣球看样子也不是给人玩的,像是要卖给家中饲养了狸奴的,遥如意看得就觉得不喜。
他最初见到狸奴的时候还有心等着它来找他玩,却没想到被那锋利的牙齿扫过菌盖顿时破了个口子。
那狸奴嫌他苦,他也不想再见到那狸奴。
遥如意不喜欢这边,他接着往前看。
他今日穿着十三带他买的那身袍子,如今他有了月钱也该给十三买点谢礼还回去才是,便如同先生所教他的“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公子想看点什么?”
这处的掌柜还以为没人往这边来,看见遥如意慢慢悠悠看着他连忙过来问,“公子看看可有喜欢的,我来给公子介绍介绍。”
遥如意对他笑笑,他不过是随便看看罢了。
谁知那老板毫不在乎,见遥如意目光放在哪个上面他就介绍哪个,“这对铃铛可是我们商会的匠人精雕玉镯的,动起来叮铃铃响起来好听得很。”
“还有这个也是个好东西,这个油里面可是加了好东西,随便擦擦便能把佩剑擦得又亮又锋利。”他滔滔不绝,“大多铺子没有的东西我们家都有,公子随便看。”
“这是什么?”
往往别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即便是那些润肤膏和擦肩的油霜看不出用途,也能看出个大概。但这东西遥如意确实没见过。
如同他那软玉花盆一般用玉做的棒子,通体晶莹一只手便握得过来,遥如意拿在手里颠颠,还挺有分量。
与一旁的油霜放在一处,也应当是磨剑用的。
也可以把此物与油霜一起买了送给十三。
“公子……公子不知?”
小厮别别扭扭不知从何开口,他环顾四周,几乎没人往他这边走,他无奈叹气,怕也是因为他把这玉势摆在面上了,哪家的闺阁小姐看了此物还会上前。
他对遥如意招招手,示意小公子离得近些,“就是,就是男子那物件。一般都是夫人派侍女来买,夜间在房中用。”他顿了顿,“当然也有不少男子爱用此物。”
他伸手指了指,“咱们家大大小小的都有,公子若是喜欢可以细瞧,都是用玉石打磨而成,买了还送软油。断不会伤到皮肤。”
遥如意明白之后当即就放下了,他心有余悸拍拍心脏,还好他问了,要是真这么买回去送给十三,他二人日后还怎么见面。
“不……不用了!”
蘑菇忙摆手,见另一处摊位上边的几个闺阁小姐离去,他连忙又跑到那处去看,步子越来越快,生怕有人瞧见他刚刚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他也是近日才知道那方面的事,十三房中竟然藏了不少画着那件事的书,他看了几本便没再看了。
刚刚那掌柜说,竟还有男子买来用。
“公子长得这般俊俏,可是来为家中娘子买些玉蓉膏?来公子您瞧瞧,我们这的玉蓉膏香味儿多,功效好。刚刚可是连陈小姐都买走不少呢,说是要分给家中姨娘姐妹。”
“那效果定是没得说。”
“十九大人?”
遥如意正看着玉蓉膏,闻声转头,是韩思文和当日在韩季青酒筵上看见的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在下百里青霄。”
他由小厮推着在韩思文身侧,两人见遥如意转过身来微微点头示意,“十九大人瞧见什么好东西了?我帮大人看看?”
韩思文穿着一身青色素袍比那日一身繁复的袍子干练不少,连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簪子束起一半,她对着遥如意浅笑,友好又亲切。
“随便看看。”
韩思文点点头,“大人要是想选给姑娘,我还能帮大人选选。姑娘家的东西门道可不少。”
遥如意摇头,“不送姑娘,送陛……送主子。”
他主子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百里青霄打量了遥如意一圈,似笑非笑,“那不如大人去墨宝处瞧瞧,这些胭脂膏粉在下帮不上忙,墨宝却还懂一些。”
“那岂不是耽误你们事了?”
百里青霄道,“这是哪里话。万由是在下借韩小姐之力开起来的商户,算是大半个东家,帮大人参谋参谋是应当应分的事。”
遥如意这才算应下。
墨宝这方面他一窍不通,全凭借着百里青霄帮着挑选,其中韩思文也能说上几句,但他却一点都看不懂。
最后在他们的推荐下遥如意买了一整套,虽说不懂但看上去也是精巧沉稳得很,像是顾回舟那般的性子。
遥如意爽快给银子。
“大人第一次来我这个做东家的怎也要表表心意,大人把银子拿回去一半。便算是在下的心意。”
百里青霄把银子退回去一半,笑呵呵等着遥如意欣然收下,却见他摇摇头,“不用,这是我送他的,不用你送。”
“这——”
百里青霄一顿错愕,怎的他这么久没出来做事,现在人都不把银子当银子了?
还是如今皇帝身侧的侍卫月钱竟这般丰厚。
连钱袋子都是金丝制成,不对——
那金丝袋子上绣着的,像是龙纹。
“那是在下唐突,但在下实在是想尽尽心意,请大人去上房吃茶,大人能否赏光?”
遥如意这才点头,“好。”
在对面酒楼吃了些茶点,遥如意才与两人告别。茶点味道不错,就是他已经用过午膳了便没吃太多。
宫外的味道与宫里的厨子相差不少,味道各有各的好处,他都挺喜欢的。
见天色已然不早,他准备回宫了。刚刚从九楼出来时他又回了一趟万由商会,迅速将油霜买了,没再看旁边之物一眼。
遥如意松了口气,在回宫的路上刚好还能遇见上次送他包子的婶婶。这次他准备多买一点,上次觉得口味极佳,买回去给陛下尝尝。
“婶婶,要一笼肉包。”
“是小公子!”老婆婆乐得合不拢嘴,本就只有遥如意一人唤她婶婶,再加上他近日碰巧又穿了那身袍子,老婆婆又见到这般俊俏嘴甜的公子想记不起来都难。
“好!公子等下,婶婶这就给你装!”
老婆婆手脚麻利,一整笼的包子冒着白花花的热气。她也不嫌烫,就这般拿着夹子伸手进去,不一会把一整笼的包子都捡了出来,装满了纸袋子。
“今儿个怎没见着小厮跟公子一起出来?”她愁眉,“公子能拿得了这么多东西?”
小厮?说的是十三?
遥如意嘿嘿笑着,“婶婶,那是我朋友,不是小厮。”
“啊?啊——”
“那是我冒犯了,公子小心点拿着,烫人。”
“婶婶,是不是拿多了?”
那老婆婆立马板着脸,“上次都说是婶婶送的,你那朋友还是给了钱。今儿多的几个算婆婆送你。”
“谢谢婆婆!”
那婆婆刚还跟遥如意说笑,转眼变了脸色,“公子快走!那帮子饿鬼又出来了。”
老婆婆手脚麻利把笼屉拆下来背在身上,又紧接着把钱袋子收好,小摊被她推到两户人家中间的乱草堆藏起来,转头瞧遥如意还在那站着,急声,“公子快些走!小心别让人抢了。”
遥如意见周围卖吃食的都如同老婆婆一般,他正了神色,对老婆婆招招手,她才肯放心里去。
“吃的呢!都给老子吃的!”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帮又脏又乱的人,打眼看去全是男子。一身袍子不知穿了多久,头发乱糟糟一片,在不少搬空了的摊子上翻来翻去。
“空的!还是空的!”
“老大,这边也没有。”
“这边有!”
那群人连忙看过去,一群人围着两块碎掉的酥油饼分食起来。
遥如意不打算搭理,他早早在巷子口遮住自己的身形,这帮人像是城中难民。不知是他想多了还是原本便该如此。
先帝时期京城众人有不少人不知在做些什么,却能吃饱穿暖。
都是那帮宦官贪官养的人。
如今一切回到正轨,这帮人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尤其是如今,粮食不足,更无人搭理这帮不做事只等着白吃白喝的闲人。
“老大,有包子味!”
“包子?!”
遥如意连忙后退,却顿感身后有人。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精瘦的男人双眼放光盯着遥如意怀里的包子,他大喊,“在这!”
这人何时在他身后的,他竟然没听见一点风声!
遥如意身形迅速躲开这人的触碰,刚刚离得近了他甚至能闻见那人身上的酸臭味。
要是怀里的包子被这帮人碰了,他还怎么拿回去给陛下吃。
蘑菇眉头紧皱,他无意伤害这帮人。
“是个小白脸!快!”
“还真是包子!今天有包子吃!”
“还有钱!老大他还有钱!”
……
七嘴八舌的话加在一起都差不多,一群人瞬间围堵在巷子口把遥如意团团围住,双眼放光如同一匹匹恶狼。
那帮人根本不会放狠话,一个个身上劲瘦冲过来便要抢!
原本在遥如意身后的干瘦男子冲在最前面,他身上了胳膊就要去拿,遥如意连连后退,一连躲开好些下。
身后那几人也瞧见了,被人喊作老大的男子急冲冲冲上前,他是里面最为健壮的一个,身子高大宽厚,即便去拉车也能混得吃饱饭。
他发了狠得朝遥如意砸过来,一副要把对方压在身下的模样。
“嗙!”
厚重的身子砸在地上,遥如意闪身到另一侧,他再跟这帮人耗下去包子都要凉了。
谁知就是这一下,剩下的几十号人突然发疯了一般,也不顾及倒在地上的男人,一帮人齐齐冲上前来,遥如意惊恐抬眸,他已经能闻见铺面的酸臭味儿了。
也顾不上位子多么窄小。他身子纵身一跃翻上屋顶,袖子被房角的瓦楞划出一道红印,连发冠都不知在何时散乱。
这帮人如蝗虫一般竟然还想着爬上墙来!
遥如意不再理会,再次纵身,连着跑过好几个拐角,最后从一处小门闪身进了高墙。
天色已经昏暗,遥如意伸手把包子拿远,走一会儿再拿近,闻着没有一点那恶臭的味道才算放心。
但蘑菇心情终究被破坏,心底总觉得这份包子已经不是刚出锅时烫手的肉包。
即便现在拿在手里仍旧烫人。
“去哪儿了?”
云殿外,遥如意和从御书房回来的皇帝迎面撞上。一身浅蓝色锦袍的遥如意手上提着布袋,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包纸袋子。袖口刮破了一道口子,脸上蹭得不知是什么东西。
发冠散乱歪歪扭扭挂着头上。
他见是顾回舟顿时扬起笑,却不知想到什么有降下去。
怀里抱着东西犹犹豫豫不肯开口。
第33章 梁郃死了 但对朕来讲,是喜事。……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云殿, 崔祥祝识相的没进去。
他瞧着十九大人那个模样,可得好好梳洗一番,他现在就得命人烧水去。
顾回舟转身看着身后一身凌乱的人,皱眉打量半晌, “做什么去了?”
遥如意, “出宫了, 给陛下买了笔墨纸砚。”
顾回舟一愣, 他挑了挑眉, “给朕买的?”
“嗯!”遥如意把手中的包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从臂弯上的布袋里把百里青霄推荐他买的笔墨纸砚都拿了出来。
一股脑放在桌子上, 一个个物件被人轻手放上去, 整整齐齐排成一排。
通体呈现深灰色,那砚台被打磨得光滑圆润,透着一股苦涩墨香。
顾回舟用手敲了敲,转而放在自己常用的砚台边,看样子心情不错。他如今看遥如意那一身脏乱也不皱眉了, “怎么想给朕买东西?”
“因为陛下对我很好。”
顾回舟上前两步, “朕对你好?”他又问, “朕怎么对你好了?”
“陛下给我换了床,换了花盆。还给了我一把剑,还帮我请了先生,还——”他还要继续说,抬眸看见皇帝竟笑得肆意,嘴角抬起地起到好处,眼睛里也乘着笑,眉眼微弯的模样看得遥如意莫名心跳加速。
顾回舟收敛了笑意轻咳,“记得就好。”
他走到桌案边去瞧遥如意刚刚放在上边的纸袋, 那么一大包想不注意都难,再加上云殿内的包子味越来越浓郁,顾回舟早猜到里面是何物。
大手扯开纸袋一角,里面白花花的包子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一处,温热的气息从里面冲出来,竟还没凉。
“肉包?”
遥如意点点头,他刚刚舒展的眉眼带上犹豫,“是。”
顾回舟点点头,伸手就拿起一个来,包子时间久了虽然没凉,但白色的面皮粘在一起,看上去不像皇帝该吃的东西。
“陛下!”
男人转头过来,手上拿着包子闻了闻,“嗯?”
“陛下别吃了。”
遥如意一脸泄气样,再加上身上这幅装扮,让顾回舟心头的疑虑越来越重,他挑眉。这株蘑菇竟然也学会了避重就轻,他刚刚问的是去哪了。
“今日还做了什么?”
遥如意自知瞒不过,而且他原本也打算和顾回舟说清楚,便三言两语将刚刚在宫外之事说了个清楚,“前些日子吃过婶婶家的包子,很好吃。便想着给陛下带几个尝尝,不过脏了。”
他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陛下别吃了。”
谁知只听见一声冷笑,遥如意再抬头就看见皇帝一口咬下去,悠哉游哉靠在桌案边,手边是剩下的一整袋包子。那姿态如同战场上荤素不忌的将领,而手边的那袋肉包就是他的战利品。
“是很好吃。”
窗外的天色彻底昏暗下去,连带着风都凉了。窗子还没关,一阵阵风吹来也把那香味吹到遥如意身侧,他面色呆滞,“陛下?”
“这就算脏了?”
那语气带着不屑,搞得好似只有遥如意是那般金枝玉叶的瓷娃娃。
“毕竟是给陛下的。”他小声嘟囔。
见顾回舟拿起第二个,遥如意也悄悄走上前。他刚想伸手,又低头视线向下嫌弃地看了看身上的袍子,伸手就把腰带扯下来脱了,穿着里衣总算是让他心情好受些许,也从里面拿起一个站在顾回舟身边开始吃。
“可有伤到?”
遥如意摇头,“他们伤不到我。”
顾回舟点点头,两人挨着站在一处有种和谐之意,刚刚听这株蠢蘑菇说起此事,他竟担心起这人的安危来。
要说危险,谁能有他危险。
一连吃了六七个包子,顾回舟便让人告知下去不用准备晚膳了。
遥如意把窗子都关上,云殿里包子味儿散得差不多了,要是再开下去怕要着凉。
“自己去洗干净。”
蘑菇点点头,他把布袋里的油霜拿出来,又幻化出一件外袍穿上,他上前就要把剩下的包子拿走,那里面约么还剩七八个,给十三吃刚好。
“放下。”
遥如意一愣,但还是把手中的包子放在原处,“怎么了?”
“不是给朕的吗?”
遥如意点点头,“陛下已经吃过了。十三也很喜欢吃,剩下的我带去给他。”
顾回舟刚刚还平和的眼神瞬间不满,幽幽道,“给了朕的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他再次开口,“放下。”
再放下去就不好吃了。遥如意默默后退,转身就要出去。
“朕批过奏折再吃。”
“那陛下可别浪费。”
良久,直到遥如意快出门了,那边才传来一句,“知道了。”
长廊转角,崔祥祝远远就看见遥如意从云殿走出去,他吩咐着小太监等在殿外,自己先进去问问。
“陛下,可要沐浴?”
他问的事顾回舟,但那意思便是问两人。
“放下吧。”
“是。”
一个半人高的木桶盛满热水,在屏风后侧氤氲冒着热气,崔祥祝也瞧见那包子,他心下犹豫片刻上前,从袖口抽出一支银针,“陛下?”
“没你的事。”
总管太监连忙收起来,讪讪笑了,“是老奴多嘴,那老奴先下去候着了。”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陛下不爱他人近身,他身为总管太监已经是陛下身边最近的奴才了,原本为了这个位子他学了不少东西。
但陛下什么事儿都爱自己动手,也轮不到他。
“一会给十三送二十个包子,看着他吃完。”
崔祥祝错愕,“是,是。”
还真是巧,顾回舟刚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声响,规律的敲门声传来,过了一会十三推门而进,“陛下。”
皇帝和太监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嗯。”
十三眼神严肃,崔祥祝连忙下去了。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陛下,梁郃死了。”
男人瞬间抬头,眸子霎时变得幽深莫测,锋利的视线朝十三看去。良久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回陛下,探子称在寅时瞧见梁复驾马车进京,却不见梁郃踪迹。昨日近黄昏时有梁郃与梁复二人的出城记录,如今梁复回城却不见梁郃。”
“探子在京外暗查,在一处山谷瞧见了梁郃的尸首。从高处掉落摔伤,但额角似有被重物敲击痕迹。”
“若是从山崖掉落,后有碎石砸在身上也说得通。”
顾回舟伸手轻敲在桌面,他手里的朱砂串儿摆在一边,手指上上下下敲击出不规律的哒哒声,“嗯,给梁尚书送点礼过去,表达朕的哀思。”
十三应声,如今梁郃死了对他们来讲是好事,这人虽然脑子不好使,但看久了实在恶心。
至于是不是坠崖身亡,无人知晓。
“陛下。梁郃夫人,李侍郎家的李云云至今找不到踪迹。”
“嗯。”随随便便答应着,一副过耳不过心的模样。
遥如意悄悄从外面进来,见十三在此处他还疑惑一下,油霜他已经放到十三房中了,早知不如在云殿等他。
十□□下,遥如意见皇帝嘴角噙着笑,他也跟着笑眯眯,“陛下有喜事吗?”
“喜事?”顾回舟琢磨一下,“若是说喜事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但对朕来讲,是喜事。”
“陛下什么喜事?”
“梁郃死了。”
梁郃死了?
遥如意怔怔半天没回神,白日里崔祥祝还说梁郃今日又罢朝,却没想到原来是死了。蘑菇脸上空白一片,看不出喜怒,良久才回过神。
梁郃身为将军却没做过一件对得起军中将士的事,甚至在京中也屡次挑战天子天威,恃强凌弱,手中人命也少不了。
若是死了,确实不可惜。
但遥如意就是有一种恍然的错觉,“怎么就死了呢?”
死了代表他再也看不见那人,无论那人他喜不喜欢。就好像之前的李文静先生一般,他很喜欢李先生,但再也不会见到了。
“罪有应得。”
凉飕飕的话飘进遥如意脑子,他想了想点头,“他确实没做过什么好事。”
顾回舟刚也瞧见了那张白净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空白,他轻飘开口,“人死时常事,仙君还是真早习惯为好。尤其是待在朕身边。”
“若是朕哪一日不小心死了,也是这般。”
遥如意坚定摇头,“陛下不会死。”
“朕为何不会死?”
遥如意眨眨眼,“我会为陛下疗伤。”
这倒是令顾回舟一愣,轻笑一声,“好。”他心情罕见的好,“去洗漱。”
遥如意点头,他一早就瞧见屏风后面的浴桶,转身在大床上拿拿捡捡,带着自己要用的东西去了。
他洗澡很快,浠沥沥的水声却扰得顾回舟看不下去折子,脑海中不由得去想两次在汤池中那一抹白嫩光滑的脖颈,摸上去纤细温热,一只手就能握得住。
再往下是平坦莹白的皮肤,上面……
皇帝仰头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陛下。”
遥如意换上前阵子内务府送来的素袍里衣,与他自己幻化出的那身相差无几,料子与皇帝所用几乎一致。
他换上就觉得极舒服,此时他正擦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
顾回舟闷声,“嗯。”
小太监悄声进来把浴桶搬出去,再准备上皇帝要用的东西。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心里如同惊涛骇浪。
这十九大人好手段,竟能让陛下着迷至此。
“陛下,可有什么法子管治城中难民?他们总惊扰摊贩也不是办法,婶婶卖包子赚得不多,若是哪天躲闪不及被他们抢了,岂不是……”
他弱弱提建议,越说越觉得此事严重。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他?
既然问了遥如意便认真去想,“让官府抓起来惩戒?但他们一旦出来又会变成如今模样,城中今日见到数十人只是我见到的,也许在别处也有此事发生。”
“若要真去治理,便该从根源下手,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即可。”
顾回舟听着点头,男人眼底的笑意不达眼底,他似笑非笑,想着遥如意的话,他道,“先帝时期留下的毒虫远不止这些,他们缺什么?是缺胳膊还是缺腿?”
“家中田地颗粒无收的年迈老妇,儿子又不归家。面黄肌瘦双颊下凹,身上瘦骨嶙峋至今还能在街边小馆做活讨一口饭吃。”
“你口中的婶婶如今尚可卖包子谋生,怎得她们不去偷去抢。”
遥如意没说话,顾回舟说得他都清楚,说来说去还是先帝留下的祸患,若非原本的贪官污吏自掏腰包养着这帮人,说不定他们如今也能靠力气吃上一口饭。
但现在是不能了。
“那还是由官府惩治为好。”
“嗯,”顾回舟抬眸,“说说看。”
“官府调派人手在街边蹲守,若遇到他们偷抢便直接关进大牢。增加刑罚与牢狱期限,增到——”
“增到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量。”
“如何令人无法接受?”顾回舟接着问。
他们连身上的恶臭都能忍受,如今也不会住在干净的地方,大狱对他们来说并无差别。
“砍头,杀鸡儆猴。”
蘑菇没吭声,但不可否认皇帝的法子极为有效。
“哦,陛下,我先睡了。”
顾回舟笑笑,他合上奏折,伸手又拿了个包子吃起来,“嗯。”
夜晚的寂静来得不是时候,皇宫中的静谧安宁延续不到梁府。
梁复自从回府后便一直躺在床上,他右腿断了,但如今还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他甚至不敢想,若是他与梁郃都死在了昨夜,那梁家该怎么办。
太子殿下该怎么办!
府医来过,太医也来过了。梁复的伤要在床榻上卧床十日方可坐在轮椅上活动。
他面如死灰,梁郃的死对他来讲至今难以平复,他虽说看不惯他那个傻弟弟,但怎也不会想让对方去死!
但他万万没想到梁郃竟真敢对他下手!
“爹!”
梁平夏灵动鲜活的眉眼如今哭肿了,她皱巴巴着额头,一进来见到梁复这副样子又要哭出声来,“爹——”
跟在身后的梁乘风连忙把人搂在怀里,脸上带着心疼,“平夏,别哭了。”
他越说梁平夏哭得越大声,连梁复听了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夏儿,二叔的事你看开些,这几日也被老待在府里,多出去散散心。”
老父亲对女儿的疼爱不加掩饰,他伸手握住梁平夏的手安抚地拍了两下,自梁平夏出生起便对梁郃喜爱非常。
儿时经常骑在梁郃肩膀上骑大马,梁复闭上眼不愿多想。梁郃也就在面对这个小侄女的时候还有好脸色,也是为数不多的亲情了。
但这毕竟是他弟弟,他二人自小一同长大。
梁复听着梁平夏不断啜泣也跟着伤怀,他甚至能听到梁郃十七八岁的时候跟在他身后唤哥哥的声音。
“那,那婶婶可找到了?”
小姑娘眼睛又红又肿,小心翼翼开口,“婶婶不比我年长多少,若是一个人在山里无人发现,怕是凶多吉少。”
梁复安抚道,“爹爹已经派人去寻,夏儿放心,你婶婶会回来的。”
父子三人在房间中沉默不语,梁复对梁乘风使了个眼色,“天色不早了,带夏儿下去休息。”
“是。”
半盏茶的时间,梁乘风再次推开梁复房门,“父亲。”
梁复用手抵在额角,眉头一时也不曾松开,“你二叔死得突然,最近的事情先放一放,等为父伤好了再行打算。”
梁乘风点点头,他压下心中的畅快,上前帮梁复按头,手法娴熟不知按了多少次。
“还是你的手法好,跟你娘一样。”
梁乘风面色顿了一下,又笑开,“儿子与母亲学的。”他瞧着梁复把眼睛闭上,试探着开口,“姨娘近日经常与韩家夫人往来结交,父亲可知?”
“嗯,夏儿前些日子带了些东西回来。说是韩家韩思文给的,你姨娘瞧着好用,便上门瞧瞧去。”
“父亲,姨娘与夫人往来是好事,但妇道人家总爱说些府中琐事,儿子担心……”
都是些诰命夫人,唯独这位是为姨娘。梁乘风面色不悦,这女人在府中装模作样这么多年,如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这几日日日与韩家人来往。
过几日便要念叨着身份低下失了面子,在父亲这争正室的位子了。
梁复叹一口气,“说的有理,为父明日和她说。”
梁乘风浅笑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瞧着梁复又要闭上眼睛。
“老爷,有客人来。”
梁复与梁乘风同时停了动作,梁复微眯的眸子睁开,他脸上的倦色越来越重,短短一日,眼中的神采减了大半,他大约猜到是谁,“请李大人进来。”
梁乘风起身站到一边。
没过多久李黎快步走进来,草草行礼,与梁复那副失神模样别无二致,两眼婆娑,“尚书大人!可有找到小女下落?”
“尚未。”
“哎——尚书大人,小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是一介弱女子,要是真掉在山底可如何是好!”
他家云云即便如今是个寡妇他们也认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从小养到大的女儿怎能就这么没了!
“尚书大人可得加紧人手,下官在这谢过尚书大人!”
李黎身上的袍子该是从昨天就没换,梁乘风看到他衣角沾了油污,平日里这李黎对自身的整洁极为重视,如今这般——
不过是一位父亲罢了。
梁复无力点头,他冲梁乘风扬头,示意这件事交给他去办。
梁乘风将跪在地上的李黎扶起来,扶着人慢慢往门外走,“李大人如今还是冷静些为好,如今找不见婶婶的踪迹便是好事,婶婶很可能还活着。如今二叔已逝,我们却仍是一家人……”
房门关上,梁复长叹一口气,缓缓合眼。
好似这般这一切就从未发生。
一夜之间,梁郃梁将军身死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
坊间几乎人人都在谈及此事,甚至连四五岁的幼童都能在家中大人的嘴边学会两句“梁将军死了。”
宫中更是传得快,一早上宫女太监醒来就能听见人人在议论此事。
遥如意一边听着一边坐在院子里把玩着自己佩剑,他手上的伤已无大碍,但十三还是不肯教他。今早偏偏说昨夜吃撑了不方便活动。
“又在糊弄我。”
他举起剑跃跃欲试,招式剑法干脆利落,他师从十三,一招一式没有花哨动作,反而正派得很。
顾回舟在长廊尽头看了会,快步走上前来,“继续。”
遥如意点头,拿着剑把之前学过的招式通通过一遍。
“咚——”
长剑打在剑鞘,发出一声闷响。遥如意猛地扬头,电光火石间转换了方向,剑刃险些伤了顾回舟。
“陛下!”
他正练剑,这人突然冲上来做什么,他要是伤了不是还要自己来医。
“招式冗杂,手下留情。”
遥如意一怔。
顾回舟接着说,“十三师从名门正派,剑法太过规整,你少跟他学。”
“那陛下还要再给我找一位师父吗?”
奈何男人没说话,伸手把遥如意的剑拿在手中,身形快如游龙,比十三还快的剑法让遥如意眼神一时间不知往哪边看,短短几息,一旁的石雕七零八落,其中最深的几道剑痕大力刺在石雕的脖颈处与心口处。
若是对面是个活生生的人,早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遥如意呼吸一滞。
“与人对上,直取命门。”顾回舟悠哉游哉把剑还回去,“去挡剑不如挥剑,你若是比他快,他哪还有空来砍你。”
蘑菇站在原地巴巴点头,他原本以为十三是剑法最厉害的一个,但这般看来该是陛下,“没想到陛下还会剑法。”
皇帝身形一顿,轻咳一声,“皮毛而已。”
“陛下不让我跟十三学,陛下可否教我?”
顾回舟压下嘴角的笑意,“你拿什么付学费?”
还要付学费?遥如意仔细算起自己花盆里的仨瓜俩枣,半晌还是皱着眉头,“那我不要月钱了。”
“呵,然后呢?”
竟然还不够,遥如意打量着浑身上下,“我还能为陛下传讯。十二那里我去过一次,也认得路。”
谁知顾回舟一下转身,大步朝着云殿的方向走去,“先欠着,朕日后再问你要。”
“那陛下何时教我剑法?”
“入夜。”
眉头微皱。
崔祥祝从不远处小跑着归来,“陛下平日要忙着批折子,即便能带着十九大人学习剑法也要入夜了,大人别多想,陛下着实无空。”
“其实我跟十三学也可以的。”
崔祥祝急了,“不是不是不是!老奴可不是这个意思,教十九大人练剑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应允了万万不会失言。大人等这便是。”
“谢公公,这石雕……”
“大人不必管了,老奴来处置。”
遥如意带着谢意点头,他又看了眼云殿的方向,“那我去帮陛下研墨。”
“甚好甚好!大人快去!”
第34章 双人夜游 不一定要,但一定要会。……
顾回舟说好带遥如意练剑就万万不会失言, 一直到晚膳遥如意都没见到顾回舟的身影,他抱着书在床榻上看着,待晚膳的时候看见顾回舟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崔祥祝在后边跟着,突然经过他的时候大声说, “陛下连午膳都还没用, 晚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崔祥祝, 你老了吗?”坐在龙椅上的顾回舟用手揉着额角, “半个时辰前不是已经问过了。”
总管太监笑笑, “也真是奴才忘了, 陛下等着。奴才这就传膳。”
他真是眉眼抛给瞎子看。
遥如意见状连忙找十三去了, 陛下为了带他去练剑现在都还没吃饭, 他要是在这看着岂不是明摆着催他。
蘑菇带着自己的佩剑去找十三。一会练剑,他刚好用昨日送给十三的油霜擦擦剑身,看是否好用。
“十九?”十三见他来立马笑了,“谢谢十九,哥哥刚才用你送的油霜擦剑, 又快又亮。”
“我也想试试。”
“来, 这儿正好有帕子。”两人就着擦剑的事儿聊了好一会,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遥如意和十三摆手,“我先回去了。”
十三应声,“去吧,今日陛下不让我们跟着。”
“跟着?”遥如意一愣,“陛下要去哪儿吗?”
十三嘿嘿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该是要带你去,快回去吧。”
“好。”
今日不是要练剑, 还要去何处?
遥如意快步走回云殿,刚进去就看见顾回舟悠哉游哉在桌案旁练字,“十九大人舍得回来了?”那双眸子幽幽抬起来,瞧见遥如意的视线中带着幽怨。
“陛下,你吃饭好快。”
“呵。打扰你和你十三哥哥秉烛夜谈了?”
这又是什么说法,遥如意就当没听见不准备和他计较,转眼笑嘻嘻问,“陛下,一会要出去吗?十三说你要带我出去。”
“嗯,走。”
说走就走,顾回舟都没给遥如意反应时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的剑,转身便要踏出云殿。留下遥如意在原地站着反应了一会才动身。
两人走出云殿,云殿的长廊笔直而悠长,在夜间更是一眼望不到头。每每遥如意走在这儿都觉得走不到尽头。
但如今跟在顾回舟身后,他看着皇帝的衣摆晃来晃去,再一抬头,两人已经在云殿外了。
宫路上远远走来一个人影,崔祥祝牵着两匹马,笑呵呵交给两人,“陛下,奴才先退下了。”
“嗯。”
顾回舟翻身越上一匹马。居高临下对遥如意扬头,“上马。”
遥如意点点头骑上另一匹,是上次去庙里的那一匹,遥如意见还是它笑着摸摸它的头,“走吧陛下。”
宫路上没什么人,连巡察的禁军都被顾回舟轻易躲开。
顾回舟带着他从侧门出了宫,一路顺着外路驰骋。风声呼啸在耳畔,遥如意跟在皇帝身侧什么都没想,他很喜欢这种风打在脸上的感觉。之前在青华山的时候他就喜欢在冬日里树叶都落败的时候,任凭冷风毫无遮挡吹在脸上。
那种自由的空气是他在当蘑菇的时候最喜欢的,如今也喜欢。
蘑菇眼睛亮亮的,他看着顾回舟的马比他大一些,再加上皇帝的身高原本就比他高。遥如意暗暗撇嘴,高就高呗。
随后暗自挺直了身子,风声中夹带着树叶被风吹落的声响,好似还夹杂着男人的一声愉悦的笑。
两人策马约一个时辰,顾回舟放慢了速度,骑在马上悠哉游哉,好似只是为了出来闲逛。
年轻帝王身穿一身红色袍子,即便在夜晚也亮眼得很,头发随意束起搭在肩上,腰间坠着好几个坠子,每个都镶了金边。远看去第一眼可不会让人觉得是哪个国家的皇帝,反而像是江南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遥如意没忍住看了好几眼,黑色的高头大马上,男子神色闲适,慢悠悠策马在林中漫步。
他没忍住问,“陛下,我们去哪儿?”
顾回舟呵呵笑了一声,“去山上。”
山上?
遥如意一愣,谁知下一秒只听见一声,“驾!”旁边之人快速冲出去,蘑菇慌乱之间连忙拍拍自己身下大马的头,“快,快跟上!”
两人顺坡而上,最后缓缓停在一座小山头。这座山并不高,还不到上次云寺所在的那座山的一半,且山体平缓,两人方才能这般顺利策马而上。
夜间的树林间树影也随着月光影影绰绰,照在男人脸上能看见他眼睫的影子打在眼下。遥如意瞧着好看,他眨眼眨了好些下,“陛下。”
“嗯?”
“你看我眼下有没有眼睫的影子?”
顾回舟皱眉,看那个做什么?但还是转眼看去,这蘑菇幻化出的样貌倒是会长,一双眼何时都带着灵气,即便在月下都这样灵动。鼻梁挺翘带着青年一般的骨骼感,剩下便是嘴唇。红润软嫩,瞧着……
“陛下?”
“有。”
遥如意觉得他都没认真看,但有就是好的。
“我们开始吗?”
顾回舟点点头,“嗯。”
遥如意往后站站,“陛下开始吧。”
谁知顾回舟竟然把剑往腰间一挂,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些药粉在地上,“等着。”
遥如意到现在都没懂皇帝要带他出来做什么,又等着。
他蹲下身,把剑抱在怀里,伸手戳了戳地上湿软的土,又抠出来一块放鼻子前面闻闻,看样子口感不错,但不香。
蘑菇对此评价不高,但现在闲着,他还是准备尝尝。
手刚伸到嘴边,整个人一下子被提起来,“唔——”
顾回舟把人拉起来拽住,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在一起,他拧眉,“跟谁学的,什么都吃?”
他作为蘑菇吃两口土怎么了,“我本来就该吃——”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顾回舟极为嫌弃地皱眉,抓着他的手腕重重甩了好几下,手指上的那块泥土被甩飞毫无踪迹,遥如意袖子也乱了,好几层衣袖翻飞折叠,他瞧着顾回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水壶,倒在他手上冲了两下。
又用他自己的衣袍给擦干净。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吃土,三天……”
“一天不准吃饭。”
遥如意的“哦”了一声,他其实本来也没多喜欢吃。
“来了。”
遥如意转头,夜间的风声中夹杂着细微又密集的脚步声,他警惕转头,在丛林间突然钻出一个个矮小的生物,他连忙向后退退。
兔子,山鸡,蛇,还有田鼠……
数十只不同种类的动物一时间通通冲向那堆白色粉末,像发狂了一搬朝着那处埋头。
“这是……”
“拿起你的剑。”
遥如意错愕,但转瞬就看见顾回舟用剑挑起一只山鸡朝他扔过来,“陛下!”
遥如意慌忙躲开,“做什么?”
那只鸡掉在地上,转眼又朝着那堆粉末去了。
“教你练剑。”
一身红袍的男子视线扫向那群动物,长剑挥动,“欻——”一条蛇扬在空中,转瞬断成三段,男人眉眼间没有一丝波动,却隐隐带着兴奋的神色。
所以陛下带他来山上练剑就是用这些活着的动物……
“陛下,为何不用石头木头?”遥如意震惊拧眉,他大声问。
顾回舟却笑了,“用石头木头?那当仙君日后遇见刺客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遥如意没说话,他听见又一道长剑破空之声,下一瞬,“吱——”
一直田鼠落在脚面。
男人厉声,“挥剑。”
他不。
两人视线相对,遥如意在对方眼里看见狠厉之色,脸上不见温和的笑,反而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我不——”
“呵。”男人冷笑,他瞧着那只蠢蘑菇脸上带着倔强,阴测测开口,“即便你不,今日朕也会把它们全杀了。”
“欻——”
一只灰白色的兔子被长剑挥成两半,鲜血四散喷射到遥如意脸上,他被滚烫的血水惊得后退两步。
蘑菇拧眉,“陛下。”
“遥如意,挥剑。”
“欻——”
“唔——”
手腕被人握住,那手上的力道让人无法反抗,遥如意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攥住,长剑握在手中用力向前砍去。
他全然反驳不了!
“欻——”
“吱——”
一只田鼠掉在地上再没了生息。
遥如意怔怔看着这一幕喘着粗气,他转身对上顾回舟的眼睛,对方含着笑,“可以了?”
手仍被人攥着,举起挥动,再举起再挥动……
遥如意想低头,但又瞧见地上碎成两半的尸体。
脚步声渐远在原来那处位子站稳。他长剑再次抬起,遥如意下意识将眼睛闭上,可手中的长剑却应声而动,几滴鲜血再次打在脸上。
“乖蘑菇。”
遥如意缓缓睁开眼睛,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就这么动手了……
“一剑让这些活物死透,你才是真的对他们好。”男人眼里明晃晃写着,反正朕会把它们统统杀光。
“接着!”
“欻——”
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一双灵动的眼中从最初的胆怯愧疚到后面的冷静从容,那双手握着剑柄开始颤抖,额头上有汗水滴落,凝聚在鼻尖掉落在地上。
三个时辰的挥剑早就让手腕脱了力,但看见眼前有一闪而过的东西遥如意还是拼尽全力去挥剑。
“欻——”
顾回舟点头,那几十只活物早都死光了,现在扔在空中的不过是尸体罢了。
看着遥如意一剑又一剑,白净的小脸上除了血色还有麻木,他面对那些冰冷的死物的麻木。
“过来。”
遥如意怔怔抬头,“哦”了一声静静走过去。
“铛——”长剑在遥如意站定在顾回舟身侧时一下子脱手掉在地上。
连遥如意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猛地后退,后背一下子撞在帝王怀里,“做什么。”
“剑掉了。”
“嗯。”
顾回舟把人手抓过来,那双手修长白皙,但如今上面风干了不知道多少种动物的血,红色染了那一片的白净。
皇帝有一刻的恍神,他也是坏透了。自己手里清白不起来,就要把这只干净得要命的蘑菇也染红。
“呵。”
轻笑一声,这时候他又不嫌脏了,大手用力揉着遥如意那双手,手上的血水干涸结块成碎屑碎渣往下掉,遥如意感觉到酸痛想把手抽回来。
奈何被顾回舟一个眼神制止,他也只能忍住。
“唔——”
“回去拿热水泡着。”
天色已经见亮,顾回舟却还没打算回去,他拎起一只山鸡,两三下拔干净鸡身上的毛。
随意从地上捡了几根木头,穿在山鸡身上,火折子闪烁出火星,一道道火光顺着木块升起,映在皇帝脸上。
“过来。”
遥如意乖乖坐在一遍,他情绪仍没缓过来,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回舟把鸡递给他,自己又烤了一只。
见天边亮色越来越明显,遥如意闻着鸡的香味儿吞了下口水,“陛下,我一定要杀生吗?”
男人手不停,他用身上的匕首一下下划在鸡身上,熟练极了。
“仙君大人若是想修道成仙,还是回你的青华山待着。”他动作停下,转头看着遥如意,“你现在跟在朕身边,你最好会。”
不一定要,但一定要会。
遥如意听懂了,“奥,可以吃了吗?”
烤得差不多了,若是再烤下去便要焦了,顾回舟点点头,“如今怎么没见仙君大人对这畜生这么怜爱。”
遥如意刚咬下一口,“……”
两人各吃了一只鸡,一晚上的疲惫消散一半,遥如意昨夜瞧见山脚下有几户人家,便把能吃的山鸡野兔串在木头上,准备扔在谁家门口。
怎么也能吃几天。
两人上马,天色越来越亮,遥如意突然想起皇帝还要上早朝,“陛下,上朝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那……”
“让他们等着。”
遥如意沉默抿唇,他现在觉得有时候顾回舟就不像一个皇帝,倒像是山中的山匪头子。
两人骑马下山,远远就能瞧见那几户人家一早就烧了炊烟。
从未早上在宫外瞧着这幅景象,有种清平盛世的影子,遥如意看着心生欢喜。
“陛下,以后整座城,还有整个云国都会是这样的。”
顾回舟挑眉,“是吗?”
“嗯嗯!”
一声轻笑,“快点。”
“好。”
两人刚从山上下来,转头瞧见另一侧小路上七零八落走着十几个人影,那些人步态与身影都与遥如意那日所见的流民极为相似,他皱眉瞧着。
那群人比他率先冲进一户人家。
片刻后——
遥如意连忙纵马冲上去,顾回舟见状紧跟其后。
“你放下!放下我闺女!”
“吃的,吃的都给你!你们赶紧走!走啊——”
一个妇人歇斯底里从房间里冲出来,身形瘦削个子矮小,她跟这帮子男子身形相差巨大,但还是义无反顾冲出来,与一个难民纠缠在一块。
“娘!”
“娘!”
小姑娘约六七岁的样子,手上拿着一个馍馍被那难民抱住,那难民身上邋遢头发脏乱,一双眼冒光看着小姑娘手里的馍馍。
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就往外冲,一边大笑一边要去咬小姑娘手中的馍。
直到女人冲出来和他纠缠在一处,他才分了额外的神色在旁的身上。
“滚开!臭婊子!”
“你放下我闺女!吃的你随便拿!”
其他十几个大男人在院子里房子里随意翻着,有几人手上拿着屋子里剩下的馍,狼吞虎咽就开始吃,“我的!我的!”
“啊——”
女人一声惊呼,身后一个男人傻笑着把她抱住,紧紧贴在身上。
遥如意顾不上别的,剑柄一下打在那男人身上,女人连忙起身,上前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也不顾旁人。
惊慌失措躲在遥如意身后,“多、多谢公子!”
顾回舟也走上来,他神色冷凝扫视这一帮难民,个个有手有脚,纵使没田没房子也未必吃不上饭。
“两个杂种!别碍事!”
那男人恶狠狠瞪着两个人,他视线扫过遥如意白净的脸,随后又落在顾回舟腰间挂着的坠子上,自顾自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日老天对他们不薄!
“兄弟们,今儿个这两个公子哥儿是给咱们送饭来了!”
“把他们拿下,今儿个咱们进去酒楼喝一顿好的!”
“拿下!”
女人连连后退,她面色发白有些担忧地看向这两个俊俏的公子,“你们,你们要不快些走吧!”
“怎能因为我们娘俩儿让公子……”
她话没说完,但顾回舟瞧着那双双贪婪的眼就都清楚了,尤其是那几双挂在蠢蘑菇身上的视线,让他瞧着恶心。
为首的男人猛喝一声,健壮的身子对着遥如意狠狠砸过去,遥如意身形敏捷闪躲,手中长剑并未出鞘,但狠狠挥向男人膝盖,“铛——”的一声。
“啊!”
那男人滚落在地,遥如意厉色望去,来不及多想,又迎上另一个人。
那日是人多,今日不过十几个人,遥如意对付起来不费力,更何况他刚练了一夜的剑。
“啊!”
最后一个难民倒在地上,顾回舟连动都没动。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遥如意转身,把一串鸡兔扔给女人,“给你了。”
女人错愕一阵,连忙借着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道谢中伴着哭腔,她不敢说客套话,她怕真说了这位白衣公子真不给她了。
那十几个难民站起身来,眼神阴狠看了一眼遥如意,在看向顾回舟时见男人面无表情看着他们,那双眼里幽深带着杀意,刚刚那个小白脸没拔剑。
若是换这位红袍子的男人,他们如今……
真是晦气,“走!”
女人连忙往旁边退,低头抱着自己女儿缩在一旁,又伸手把脚边的鸡兔挡住,生怕又被抢了。
她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
那帮难民终于没了踪影,那女人才泻力瘫在地上,猛喘气,“多谢,多谢公子。”
小姑娘刚才被女子遮住眼睛,现在怔怔抬头看着两人,也怯生生道,“谢谢哥哥。”
顾回舟转身,“走了。”
两人再踏上马,遥如意总回头往那处看,“陛下,日后那十几人还会来抢掠这户人家。”
顾回舟,“嗯。”
“那我们不如……”
顾回舟冷笑,“仙君大人怜悯世人的时候麻烦动下脑子。”
遥如意喃喃,“怎么不动脑子?”
“难不成仙君大人要一个个把他们接回京城,京城是流民所吗?”
遥如意不说话了,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没动脑子,他又问,“陛下,你早朝还来得及吗?”
“驾!”
宫中,两人从侧门进宫时天色大亮,顾回舟回云殿换了身衣裳马上就去上朝了,遥如意打了个哈欠,往常这个时候皇帝已经下朝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他换了身衣裳又洗了澡,总算把身上那股血腥味洗下去了。躺在床上睡了两个时辰,再睁眼便见到顾回舟已经回来了。
正坐在位子上处理政务,“陛下。”
“嗯。”
遥如意自顾自起身出去了,他去找十三吃午膳,两人边吃边聊,“十三,城中城外的难民陛下打算如何解决?”
十三摇头,“我们不会管陛下的政务。但这些事陛下不会不管,你跟着操什么心。”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尝尝。”
“好吃!”
十三哼哼,“早晨去十二那拿的。”
他长叹,“有时候觉得十二这个差事还真不错,整日看着浓妆淡抹的姑娘们说说笑笑,听听曲儿喝喝茶,还有各种吃食。”
“那你怎么不和他一块?”
十三表情上的向往立马停住了,十二能扭着腰往各个公子身上坐他可不行,“还是能者居之。”
遥如意笑笑,“我吃好了,要去找先生读书了。”
十三点头,“嗯,早日考取功名。咱们十九就是兄弟中最厉害的。”
遥如意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慢悠悠地往云殿走,还要经过那处长廊,昨夜跟着皇帝走竟然觉得长廊短了些许。今日又长了。
低头看着自己衣摆,再抬头时差点和人撞上,“唔——”
“看路。”
遥如意哼哼,“好。”
“陛下去做什么?”
“批折子。”
遥如意皱眉,他上午睡了两个时辰,陛下却一点没歇着,“陛下不歇一会吗?”
顾回舟冷哼,“再不把难民之事处理了,某人又要想些蠢得要命的法子了。”
一身黑色长袍的皇帝大步离去,崔祥祝连忙冲遥如意谄媚笑笑,“殿里有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十九大人快去尝尝。”
遥如意,“……好。”
他转身便要本着寝殿去,奈何还没等走到,就被偏殿的王千山唤住了,“咳——公子,老夫在这儿。”
蘑菇转头,“来了。”
第35章 互相按摩 坏蘑菇问,“陛下,还舒服吗……
夜色和前一天晚上相差无几, 晴朗天气下的京城甚至比京郊的夜空还要亮堂一些。人在月下的影子长长短短,长廊两侧的太监安分守己地站成一排掌灯。他们头也不抬,就好似是一尊木雕站在那,遥如意走到长廊转角的时候突然想起上次被皇帝一剑劈成好几块的石雕。
已经被崔祥祝找人修好了。
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崔公公的精力, 成日陪在陛下身侧照顾着, 还要忙这些琐事。
他就不一样, 昨夜只不过练了一夜的剑, 而且早上还睡了几个时辰, 到今日下午他就好似被下了迷魂药一般。
头一点一点捶打在桌面, 暖洋洋的日头烘得偏殿暖洋洋的, 他几次三番做着梦, 一个又一个细碎的梦连在一块。
“公子!可听见老夫说什么?”王千山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在遥如意耳边,他便能清醒半个时辰。
过了这半个时辰又开始眼神环绕,他试过用牙咬在手背上,效果不怎么样。
为了让他把今日的课业全部学进脑子里,王千山甚至不惜向皇帝请命, 把他留在偏殿留了一晚上, 直至亥时过半, 方才离去。
遥如意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昨夜挥剑的酸痛现在如浪潮一般涌来,手臂酸麻又肿胀,早知就该听皇帝的。
他今日睡醒用热水泡泡就好了。
想着刚才送先生上马车的时候朝他叮嘱着晚上睡前把今日学的诗句在脑子里过一遍,遥如意就觉得更困了。
走过长廊遥如意直奔寝殿,他现在恨不得直接趴在床上。又或者连洗漱都不用,化作一株蘑菇栽倒在花盆中。
殿外只剩下小太监,连十三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昨日瞧见十四, 两人许是又有了新的差事。
砖红色的门庄重肃穆,两侧的小太监垂头不敢直视,那里面的灯光昏暗,安静地传不出声响。
陛下怕是已经睡了。
遥如意把门推开,自己轻手轻脚进去。殿内的烛火被熄灭一般,只剩下一两盏像是再给什么人留着,他还看见早早安置好的热水。
“回来了。”
遥如意差点吓一跳,他转身瞧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顾回舟,连忙拍了拍自己胸口,点头,“嗯,刚刚去把先生送上马车了。”
他说完打了一个哈欠,眼泪蓄满眼眶,被人随意用手揉着,长时间没得到休息的眼睛泛着淡粉色,可怜巴巴夹杂着水渍。
“洗完过来。”
皇帝沉声,他现在只穿着红色中衣,明明皇帝改穿明黄色,但遥如意觉得顾回舟可能会更喜欢红色和黑色。
他对明黄色不热衷,但云国上下除了皇帝也无人敢用那个色。
使得遥如意几乎瞧不见明黄色。
顾回舟的龙床上摆着好几个瓶瓶罐罐,一个两个都不小,比之前装金疮粉的罐子要大太多了,远看去还以为是罐子世家在召集家族大会。
遥如意穿着中衣,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走过来,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龙床上,“陛下,何事?”
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顾回舟看着他坐下,眼中划过深思,转瞬即逝。
他大手一扯,遥如意原本系得松散的里衣顿时掉落大半,他清醒不少,刚擦完的皮肤带着被热水蒸腾的粉嫩,遇到冷空气难受得瑟缩片刻,随后又恢复原样。
还是那么白皙。
“陛下!”
遥如意伸手扯住,他拧眉,“要做什么?”
“上药。”
哦,是上药。
遥如意手挪开,傻傻笑笑。甚至为了让顾回舟方便动作,他伸手把上衣都撤掉了。露出白皙瘦削的上半身。
瘦削其实并不准确,遥如意肩膀和上臂与前胸的肌肉都大有长进,他自己洗澡的时候喜欢按来按去,比之前的手感要好太多了。
视线轻瞟对面人。
就是腹部还是那般纤细,他日后还得问问十三怎能把腹部练得如同陛下那般。
顾回舟神色晦暗,他看着面前那人毫无防备把自己脱了个精光,顿时一股无名火涌上来,“仙君大人自重一些。”
视线扫过两侧肩膀,右侧稍显肿胀,那便是昨夜练了一晚上剑的结果。
被莫名阴阳了一句的遥如意又打了个哈欠,他不知道怎么又说他。但他已经习惯了,陛下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听着就是。
也不用给什么回应。
“忍着点。”
男人话音刚落,遥如意顿时感受到一双大手上涂了伤膏。带着大力贴上自己右侧肩胛,连带着脖子,他连忙弓着身子瑟缩。
怎又这般烫人,要是不会制药要不就别制了。
大手上的伤膏越来越烫人,竟然连伤膏都让人有灼伤的感觉,一道幽怨的视线又朝着顾回舟扫过去。
“唔——”
一下比一下用力,遥如意疼得呲牙咧嘴,他连忙后退,但身子退了两下就贴在柱子上,退无可退,“陛下!我不按了,疼——”
谁知顾回舟管都不管,他沉声呼出一口气,也跟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更近,大手毫无留情,再次捏上那肩膀。
拇指带有私心地划过锁骨,最后扣在肩窝上做支撑发力。
“唔——”
最后一下,肩膀上的阵痛与紧绷荡然无存,那双如同铁钳一般的大手终于手下留情,吱虚虚搭在上面,遥如意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幽怨中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转头去看自己的肩膀。
即便那只大手还没拿下去,他也能就着缝隙看见肩膀上的红印,好几根手指的形状印在上面。
但肩膀绷紧的肌肉如今松弛下来,处处都能感觉到舒爽之意。
“呵。”
那道不屑的轻笑顿时引起一阵不满。
觉得肩膀确实好多了的蘑菇底气不足,但那声轻笑就好像在蔑视他不足为惧的耐力,他装腔作势,“不是很疼,我出声是因为我觉得很舒服。”
“呵。”这次顾回舟是真笑了,这人说瞎话连草稿都不打。手下的肩膀偷偷摸摸活动,暗自检查刚刚的揉捏有没有效果,转眼间又为自己低下到可怜的耐力打抱不平。
“哦,是吗?”
一双倔强的眼大胆和皇帝对上,信誓旦旦,“嗯,不疼。”
两人面上都浅笑,遥如意是标准的微笑,自他蘑菇化形那日便开始练习,如今已经炉火纯青。但他总觉得皇帝脸上的笑饱含深意。
“那仙君大人好了?”
“嗯,多谢陛下。”
“来帮朕。”
有来有往,理所当然,“好。”
两人换了方向,蘑菇看着床上的瓶瓶罐罐心下勾起一抹小心思,他将伤膏涂在手上,见顾回舟只脱下一半的衣裳颇为不满,眼神在隆起的前胸上扫过,最后放在皇帝右侧肩膀之上。
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小狐狸,橙盖蘑菇本体在心底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同样是练了三个时辰,顾回舟状况可没有那蘑菇严重。他不过是轻微泛酸,放任不管两日也好了。
但心下起了逗弄的心思,“开始吧。”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面对面笑笑。
那双手涂满伤膏,一上来就能感受到用的力气之大,狠狠掐住右肩,顾回舟甚至能想到遥如意心底的惬意。
坏蘑菇问,“陛下,还舒服吗?”
“嗯,往下。”
他垂眸的姿态轻松异常,看得对面人深色不满。
遥如意见状笑脸绷紧,抿唇暗暗发力,双手因为用力过多而在手背凸起青色血管。
他身上还没穿衣裳,白嫩的皮肤因为刚刚的揉捏带着皇帝手掌的印记,如同烙印刻在肩窝上。
顾回舟视线从那一片白中挪开,呼气发颤。
“啊?”
遥如意下一瞬扑了个空,陛下怎么一下子站起来了。是不是觉得疼了?
窃喜,“陛下,疼吗?”
顾回舟喘着粗气,从一旁拽过外袍,三两下套在身上,声音低沉且沙哑,“你先睡。”
转身大跨步离开了寝殿。
遥如意自觉扳回一成,勤奋地将床上的瓶瓶罐罐收起来。他刚才都觉得不困了,但现在就剩下他自己。
躺在自己的金丝楠木床上他想了想王千山的叮嘱,“过一遍诗词歌赋……”
“诗词歌赋,今日……”
头一歪,睡着了。
也不知道顾回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遥如意隐隐约约中听见了房门开关的声响,但他睁不开眼睛,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
“哎呦,那百里大人脸色可差了。早上在朝中见着韩大人的时候差点没绷住,老奴差点笑出声来。”
遥如意听得兴致勃勃,他问,“是昨日之事?”
皇帝去和十三十四商讨政务。遥如意没跟着,他和崔祥祝在院子里聊得不亦乐乎。
“十九大人猜的一点错没有。就是昨日上午发生的事。”
“原本韩将军大婚之后韩家思文小姐便要继续南下江南处理商会堆积的事务。”总管太监原本也不大的年纪,和遥如意待在一处毫无违和感。
“韩将军和百里家大公子百里青霄将韩小姐送出城门,百姓们路过也就是看两眼不会多瞧。但就在韩小姐马上离京时,那百里家二公子不知道又从哪儿窜出来。”
崔祥祝不屑,“当着过路百姓的面对韩小姐表明心意。”
“韩小姐是体面人,不愿伤了二公子的心,话说得委婉了些。谁知那二公子像是听不懂话一般。”
遥如意连忙问,“百里文寒说什么了?”他之前在韩季青的酒筵上就瞧见过百里文寒对韩思文示爱,算不上体面。
“哎,二公子说的那话老奴都说不出口。”
犹豫再三,好像话烫嘴,崔祥祝猛拍大腿,“他对韩小姐承诺,说若是将来韩小姐能嫁到百里家,必将让韩小姐做当家主母,生儿育女他不多求,两年间能得二子就好了。
还说韩小姐曾在早些年与他暗通心意,如今他主动朝韩小姐表明心中爱意,两人之间便再无隔阂。”
遥如意脸上拧巴在一块,“然后呢?”
崔祥祝学得像模像样,“韩将军当时脸就黑了。差点没忍住一拳把二公子打回娘胎里去,但大公子可不惯着,自家弟弟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他怎么也得顾及着百里家的声誉。”
“一巴掌打下去将人打得鼻血直流,让小厮捂住嘴带了下去。”
“更何况二公子的伤……”
崔祥祝摇头,“如何生儿育女。”
“百姓们早就围成一圈又一圈,韩家小姐一言不发走了。不出一个时辰,这件事便在京城传开了,听说百里大人发了好大的火。用佩剑在二公子身上抽了好些下,差点把人打晕过去。”
“如今关了二公子好些时候的禁闭,省得出来丢人。”
遥如意笑得畅快,百里文寒近期做事不过脑子,与百里家最近频繁外出的大公子一比更是没得比。
“唔,是该关一阵子。”
两人说完那边的门也来了,竟然又出来两个遥如意不认识的人。
也不能说是不认识,毕竟其中一个他有些眼熟,好像是十五。
十三十四带着那两人走过来,十三对遥如意招手,“来见见,都是兄弟。”
“十五,十六。”
说完他又对着那两人介绍遥如意,“咱们十九,厉害着呢!”
十五点点头,十六倒是极为热情招招手,“小十九,你好。”
遥如意笑笑,“你好。”
两人打完招呼就走了,遥如意问十三十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十四面色凝重,“江南来信。粮草之事,并非只有一个江州县令。”
“十六自江南传讯,兰大人与徐大人已经入江州城,发现了旁的端倪。”
第36章 蘑菇出差 十九大人最近学了不少东西,……
遥如意想想, 还是直接去问皇帝。
御书房刚刚的一片愁云在几人离开之后只剩下顾回舟自己闭着眼小憩,他喜欢仰着头靠在龙椅的椅背上,来人瞧不见他的眉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醒着。
天色明艳, 照进御书房却模糊不清。
遥如意闻着御书房浓得呛人的熏香差点咳出声来, 他悄悄开了一扇窗, 又悄悄走到顾回舟身侧。
他动作虽然轻, 但在踏进门的一瞬间皇帝就知是谁, 感受到额头上覆上一双微凉的手轻柔按着, 顾回舟出声,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蘑菇不言, 皇帝又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兰燕来信,江州城县令如今关押在地牢之中。在手上握着粮草的人绝不只是他一人。江州城粮价成倍增长,连官府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