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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皇长子雾源 “来时路如何我不在乎,去……

说的也是, 难道还留着让韩将军看见在战场上失了神智?

遥如意笑了,“那是要扔掉。”

十三点头,转身出去了。

然而血衣之事还不过两周,竟传来了箫国准备和谈的消息, 让军营中人难免有些惊喜, 如今可是他们占领了箫国的两座城池, 若是此时箫国准备和谈, 岂不是要认输了?

蒋爽哈哈大笑, “那帮龟孙儿终于知道谁是强者了, 来进犯我大云, 简直就是做梦!更何况如今是陛下和韩将军一起领兵, 就算是天兵天将我们也能打回去。”

几个小兵在周围笑弯了眼,他们竟没想到此番战役这么快就打完了,可还没到一年,“蒋副将,那岂不是我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这几人站在城墙上往下看, 黄沙之地少不了灰尘, 大力用手揉了下眼睛, 蒋爽爽朗点头,“对,若是和谈顺利,两国不日就能停战签停战协议,咱们也能回京了。”

“到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

原本还以为得打一段时间,却没想到箫国这么快就认输了,有些出人意料,前些日子还打得凶,且他们家将军自生辰后瞧着精神不少, 隐隐有些韩军师出事前的模样。

梁爽看了心里也痛快。

“那敢情好,我还想着回家吃我娘做的烧饼。”

“那我得回家吃俺爹烤的山鸡,俺爹烤得山鸡可香嘞!”

一时间各个将士都想着回家吃什么了。

“吃!”蒋爽大喊,“吃他个痛快。”

但出乎这群将士意料,和谈竟足足谈了一个月,和谈结果让云国的所有人都黑了脸。

夜里不见光亮。

韩季青策马往古月城赶,他身后跟着蒋爽和几个大臣,几人脸色没一个好的。

风声呼啸混着漫天黄沙,模糊的沙雾让人看不真切,即使脸上挡了斗笠也无济于事,冷风恨不得都给掀翻。

边疆的天气比京城冷得多,几人此时已换上冬衣,可在马上依旧能感受到寒风刺骨的冷意,如同一把把寒冰做成的利刃刮在骨头上,让人的血肉一块一块脱落后成为一具枯骨。

和边疆战死的英魂一同留在黄沙之地。

“驾——”

“驾——”一声大喊,蒋爽紧跟在韩季青身后,他脸色黑成一片,握在缰绳上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捏在缰绳上好似捏住了箫国的命脉。

风声越来越大,他隐约看着不远处的城墙心底似海浪翻涌,他甚至不知怎么面对前几日那些小兵!他信誓旦旦和他们说马上要停战了,哪承想和谈到如今这个地步。

箫国,简直实在痴人说梦!

一想到对方使团那几人的嘴脸他就觉得恶心,蒋爽想着实在是不忿,眼看着前面地上躺着一具箫国士兵的尸体,纵马而过时他“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上面,心情总算畅快不少。

城墙越来越近,半刻钟后。

“吁——”

几匹马顺着城门疾速驶过,在大营前缓缓停住,韩季青气得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大踏步朝着帅帐走去。一行人自和谈处一路策马疾速回城,蒋爽没什么感觉,倒是累坏了身后的几个大臣。

是由京城派来的几个老臣,以鸿胪寺卿王贤为首,带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官,说是为了两国和谈而来,但他们也就是做样子,最后怎么说不还得是听头上那几位的。

几人哪骑过这么快的马,一路颠簸得心颤,几人刚下来差点就吐了,三四个小兵扶着晃晃悠悠的大臣们跟在韩季青身后进了帐子。

王贤走得颤颤悠悠,小兵心里不屑却也在嘴上说着,“大人,大人站稳了!”

“没,没事,哎!慢点!”

……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王贤颤声,“参,参见陛下!”几个老臣跪下后差点没站起来。

顾回舟挥手,“箫国不识好歹,加紧练兵,继续迎战。”

话都没说就听皇帝如此言道,韩季青一愣猛抬头,“陛下早就知晓他们不是有意和谈?”

和谈?

顾回舟冷笑,前一日送来血衣,后一日就想和谈。想以区区一位敌国公主拿捏和谈主导,萧竹月未免不长脑子,他这时候倒是要替那位病入膏肓的老皇帝好好考虑考虑诸君人选了。

“箫国不会和谈。”

韩季青认同点头,“是。萧竹月竟妄想让云国还回古月、千盐两座城,并赔金银。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他怎么不说让陛下把皇位都让给他?

身后那几个以王贤为首的文官哪敢说话,他们从来边疆到现在就几乎没说过话,陛下和大将军早有预谋,他们就是来给箫国人看的。如今他们留在大营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早点收拾东西走人,京城过得那般舒服谁不想赶快点回去?

鸿胪寺卿王显一边想着一边走神,倒不如当时跟着李大人去草原,还能有点事儿干。

蒋爽在一边忍不住大声说,“陛下,箫国欺人太甚!竟然拿长公主的性命来要挟韩将军,箫国使官竟称若继续打下去,长公主性命不保!”

让他气得牙根痒痒。

遥如意一怔,他下意识看向韩季青。

“臣,”韩季青苦笑一声,“若是她当真被奸人所害,臣便为她报仇。”他原本想着就随她去了,可他们可还有孩子。

“呵。”顾回舟轻笑,他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仅留下韩季青。

这是有事?

韩季青顺着顾回舟的意坐在桌边,苦涩的神情尚未褪去,“陛下,可是有事?”

“嗯,京城传来的密报,是萧竹月的把柄。”

扫向那封密函的神色锐利冷冽,皇帝手指轻敲着桌面,对一旁的遥如意抬眼,两人视线相对后笑笑,顾回舟朗声,“百里府中搜出来的,共计百余封密函,十二将其汇在一起,便是如今这一封。”

“陛下看过了?”

“嗯。”

若不是看过,他怎会如此云淡风轻。

遥如意也看了,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原本在江州城与萧竹月一见如故,还想着是缘分使然,现在再一想,便是他处心积虑的碰面。

但他至今想不到萧竹月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见李文静?那又能如何?

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奈长叹,随后便是抓到敌人把柄的窃喜。

箫国太子?这个位子他坐不长了。

韩季青抿唇,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后把密信拆开,拧着眉头看。

半晌,他大惊,“什么!”老皇帝竟然还有一位皇子?

箫国皇帝年轻时尚为太子之时被宫中其他皇子陷害损了龙体,登基后年近五十也只有两个子嗣。

其中萧筱愿乃是皇后所生,名正言顺的长公主,而萧竹月却出自一位宫人,宫人诞下皇子后一跃而成贵妃,也算有了名分。

“皇后竟还诞下一位皇子?”

这可从未听说。

“皇后当初诞下的是男女双子。”顾回舟笑着说,箫国的皇室密闻听着也不错,能拿来当画本子写,他家蘑菇肯定爱看。

想法不过是瞬间的念头,但顾回舟还真好好想了想,他想着待日后找王千山好好写,留给遥如意当话本瞧。

韩季青咽下一口唾沫,往下接着看。

【传闻箫国皇帝登基后皇室子弟并未打消对皇位的念头,皇帝身子有损,若无子,早晚要将皇位拱手让人。箫国皇帝对此自知,便在皇后生产当日请了高人,连夜将皇长子送出宫,至今无人得知皇长子下落。】

皇长子送出去了,留下皇长女,否则此事早晚泄露。

然两年后宫人有孕,全然在老皇帝预料之外。

韩季青心底着急,帐内隔断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却能听见大将军加重的呼吸。

他想,若他们现在找到箫国皇室长子,便能让萧竹月自乱阵脚。

“无论怎么说,萧竹月否并非太子人选。”

这么多年箫国皇室就公主和太子两人,长公主手腕利落文采斐然,密函中描述在萧国群臣口口相传,若长公主是男子之身,这皇位便没有太子殿下的事了。

期间老皇帝还真动过把太子之位交给萧筱愿的念头,却被萧竹月使手段蒙混了过去。韩季青突然一顿,刚刚信里可还提到过,萧竹月年幼时手段卑劣,气走了好几位太傅,若不是皇帝苦心掰正还不知如今要长成什么样子。

书生,就是他对外的模样。

而本质上,萧竹月依旧是那贪婪卑鄙的次子。

“他心里清楚,老皇帝不会把皇位留给他。”顾回舟轻抿一口茶,是与密信一同从京城送来的,味道尚可。

“所以才这般急切想做出点事情来,”顾回舟挑眉,“朕甚至在想,他接连败两座城池给朕,莫不是想把老皇帝直接气死,不给储君回宫的机会。”

“噗嗤”,遥如意脸上挂着笑,然在顾回舟看过来是他板住脸,“陛下多虑,自然是陛下打下来的。”

“呵,”顾回舟忍俊不禁,他倒是会说话。

韩季青微微勾起嘴角,但也就是一瞬,“陛下可有皇长子的下落?”

顾回舟想了想,朱砂串儿拿在手里把玩,“哗啦啦——”

“十五十六在查,线索甚少。”

“是啊,二三十年的旧闻,怎能轻易找到。”韩季青沉默,若不是自百里府中找出这么多密信,他们现在都不知箫国竟还有一位皇长子。

“萧竹月可知他头上还有一位皇兄?”

“暂且不知,”顾回舟身子向后靠,“长公主在萧国国都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势力多半有老皇帝的暗自推波,势力最后要交给谁,萧竹月不该没想过这件事。”

就好似如今,那些势力会眼睁睁看着萧竹月把人囚禁?

他看未必。

局势又变得明朗,韩季青心底总算不似前几日那般烦闷,他端起桌面上的热茶,直直跪下,“臣!多谢陛下!”

“臣自知因臣心中烦闷给陛下添了不少顾虑,是臣的错。陛下愿念着昔日情分为臣谋划,臣甚至感激,几日前臣饮酒失了神智,便今日以茶代酒,敬陛下!”

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韩季青仍跪在地上。

顾回舟也喝光了茶,见人还不起身,他挑眉,“还跪着做什么?”

“臣对陛下跪应当应分。”

懒得理他,谁膝盖疼谁心里清楚。如今正事聊完了顾回舟也不打算在这儿待着,他牵起一旁看热闹的某只蘑菇,“回去了。”

就让他这么跪着?遥如意错愕。

“嗯,回去了。”

直到身后响起帘子扇动的响声,韩季青才无奈苦笑起身,他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再次举杯,这次不敬皇帝,敬他兄弟顾回舟。

若是旁人,如何会管敌国公主的死活。

半晌,帐内的灯熄灭了,韩季青亦撩起帘子出去,寒风呼啸声在帘子撩起时响了一瞬,像一只准备随时肆虐这片土地的野兽。

在无人注意时将这处江山吞之入腹。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寺同样让人心底不安。

山顶悬崖处树叶凋零,隐隐见了雪迹。

雾源手边是没处理完的草药,他也不着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长叹口气,然后松懈了身子躺在身后的大石头上,他无声念叨,“回去当皇帝哪有在山上做和尚来得快活。”

“雾源、无缘……贫僧和那皇位就没缘分,何苦再找我回去。”

声音悠扬空灵,话虽这么说,然那好看的眉眼中是写满了的愁绪,往常一个时辰能处理完的药草正被人随手放在一旁,月明星稀,他也不打算再动弹。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道稳重而绵长的脚步声,雾源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挑眉,“师父还没休息啊,不如来帮我把剩下的草药处理了。”

住持笑骂他一声,“没个正形。”

相比两年前他脸上的褶子更甚,沟壑彰显着岁月的痕迹,老者瞧着慈祥,他在佛堂里打磨出的慈悲时时刻刻挂在心头,让人一眼就瞧得出来。甚至一举一动都带着佛性,慈悲为怀。

老和尚一辈子都待着这座山上,他没下山过几次。但这小子是他从小带大了,没教什么有用的东西,整日里跟着他们念经挑担,连医术都学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你若是想回箫国,师父不拦着你。”老和尚长叹一口气,他当时受人所托照顾这个孩子,当时连他都还是个小僧弥,没想到至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他在几年前方才得知他这位徒弟是箫国皇长子,但那又如何,也不过是他的小徒弟罢了。

“回箫国?”雾源无所谓哼笑,“从未养过我之人,贫僧又何必回去探望。”

老和尚没说话,他只是笑笑,“你自己心里想得清楚,师父不多说。”

雾源呼吸一顿,他转头和老和尚对上视线,心底的伪装被人看得清楚,他失笑,遂不再说话了。山上的冷意比京城更重,他身边有几味草药就是白日里从京城买回来的。

而在月光的照耀下,篮子里露出一块金属令牌的一角,金光微闪,让人一打眼就能瞧见上面龙飞凤舞的一个萧字。

是箫国皇室令牌。

扎眼得很。

老和尚跟他在这儿看了好长时间的夜色,耳边不免响起虫子的叫声,但声音稀疏,多半是因为气温骤降,连虫子都被冻死了。

“师父,你觉得我会回去吗?”

老和尚裹紧冬衣冷声一笑,“又想骗你师父?”

这小子一天天没个好心思,凡事想不出来都来找他,但这件事他做不了主,老和尚悠哉游哉起身,“雾源,师父至今才发现师父给你起得这个名字不好,若不喜欢自己改了便是。”

昏沉的来时路,他当时不知这孩子的身世,便随意起了这么个名字。

如今看来,这名字好似一道诅咒扣在他身上,老和尚听着揪心。

“有什么好不好的?”雾源满不在乎,“来时路如何我不在乎,去路才重要。”

去路?

准备转身离去的老和尚闻言失笑,他倒是忘了,他这小徒弟可比常人多了些悟性,“对,去路才重要。”说罢不在停留,老和山转身走了。

夜色的悬崖边,便又留下雾源一人。

他从小就待在山上,没上过一天学堂,就算回去了又能做什么?白日里那侍卫说什么来着?父皇重病,皇妹身处险境……

“这一天天的还真是热闹。”雾源打了个哈欠,自嘴边飘散出一团雾气,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他那皇弟听着脑子不太好,整日里除了皇位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

回去和他斗来斗去?雾源没这个空,还不如多看两本医术来得实在。

“贫僧不是有大志向的人啊。”一声长叹,雾源把双手垫在脑袋地下,他整个人躺在悬崖边,身下是一片空地,旁边还有碎石。不远处几个小僧弥瞧着就觉得冷,但平日里和雾源又不是很熟,想想还是没过来。

大志向……他倒真想到一位有大志向的人,不知如今他的志向实现得怎么样了。

“造福百姓,”毫无头绪地挠头,雾源不耐烦,“那还是太狂妄了。”

罕见地,冬日里一只飞鸟飞过山头。雾源一边赏月一边把框里剩下的药材处理了,也不知何时才回房。

转眼,临近腊月。

古月城的大营在马上年节时迎来一个好消息,轰动整个大营,传令兵红着眼,“捷报!捷报!”

刚结束一场恶战,营中大大小小的伤病不计其数,这声捷报好似火苗燃起了这伙人心中的热切。

有人不信,“今日尚未开战,何来捷报?”

“难不成,是箫国皇帝还是太子死了?”

苦笑一声,“那敢情好?”

也就是这声捷报,还能让他们有心思开了玩笑。

韩季青大跨步走来把人拦住,“拿来给本将!”

“是!”传令兵忙递过去,他忍不住笑着,“将军,是草原战场那边传来的捷报!原辽投降了,原辽投降了!”

韩季青心口狂跳,他立马把战报拆开,边看边念叨,“韩将军带兵围剿原辽营帐,草原不敌,遂归降!”

心底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小兵都替韩季青松口气,“将军,信中没说,但兄弟们让属下口头告知将军,韩将军这几日越发精神,身上无重伤,已准备带人收拾战场了。”

“好样的,多谢兄弟们!”韩季青眼眶微红,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松了口气。

他心里的大石头算落下去一半。

“是!多谢将军!”

传令兵笑嘻嘻,告别韩季青后转头也去告诉营中兄弟这个消息,这可是难得的捷报,大云打了将近一年的仗,一打就是三国交战,他们云国被两方围攻,如今也总算是解决了一方!

更何况原本的草原,可要算到他们云国境内了。

“兄弟们!草原归降!

“草原归降!”

“什么!草原归降了?!”

“当真!”

“终于!是捷报,是捷报!”

……

欢呼雀跃在大营内疯传,遥如意和顾回舟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二人喜滋滋碰了个杯,遥如意一口闷下,“是年节前最好的消息了。”

“嗯。”顾回舟点头。

刚韩季青走时也是难掩的笑意,捷报的狂喜让一众人都忘了营内马上亏空的粮草,战事接连不断,一年中产出的粮草在勉强供给全国百姓后都送来了前线,当初朝中剩下的赈灾粮也都早早的运了过来。

如今,京城是掏不出东西了。

本就粮灾,如何供得上一整年的战事。

遥如意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他趴在桌上,“草原归顺,他们可还有粮食?”

“草原若有也不会轻易归降,当初草原从京城空着手回去,他们南边的地一直荒废着。”

原来如此,原辽也该后悔死了。若是当时随便带一个农司官员回去,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结果。

“那……”

顾回舟挑眉冷笑,“当初草原战场粮食紧缺时,十九大人如何想的?”

“因粮于敌。”

说完蘑菇瞪大了眼,所以顾回舟是想……

“嗯,因粮于敌。”又倒了一杯茶,男人语气幽幽,“过了子时,朕便率五万将士夜袭箫国大营。”

第82章 因粮于敌 “有劳诸位!接上后边的将士……

“今夜就要突袭?”

遥如意一怔, 他之前怎么没听给顾回舟说起过,立马眉头皱着表达自己的不认同,他想了一会扬声说,“我也想去。”

皇帝拧眉不满, “你去做什么?”

关于萧竹月之事顾回舟并未多说, 但他不愿再让遥如意见到那人, 且他不愿遥如意跟他一起涉险, 即便在地形地势上已经探查透彻, 男人还是不愿。

这只蘑菇原本还在皇宫里养尊处优, 把他带来前线已经超出了他的设想。

遥如意平静地趴在桌面, 帐外的欢呼时不时传来, 与此刻帐内的严肃截然不同。

蘑菇精致的眉眼在这些日子变得有些严肃,按照往日的习惯,他总喜欢在饭后吃些点心,然在军中再也没吃到过,顶多吃点掺了白糖的馒头, 遥如意不喜欢。

后来遥如意试着把糖撒一点在茶水里, 喝着甜滋滋的他也喜欢。

帐内寂静了一会, 他喝水的动作缓慢没发出什么声音来,连被子触碰桌面都寂静无声。

遥如意咽下甜茶水,舌尖轻舔嘴角,哼哼着,“顾回舟,你又拦不住我。”

他若是想跟去怎么都跟得上。

化作一只蘑菇随意窝上万人的军队中,对他来讲好似喝水一样简单。

顾回舟没说话,半晌后蘑菇就知道顾回舟默认了,忙讨好笑笑, 他挪着身下的凳子往旁边凑,直到腿贴着顾回舟的腿方才停下,一双眼转着颇有几分精怪的意思,“陛下,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着他这副模样顾回舟冷笑。

“哼,”皇帝没好气的说,“待蒋爽那边安排好,从山上走。”

“好。”

夜色很快黑成一片,夜空澄澈连星都格外耀眼。这里下雪下得早,但遥如意可没选在这个时候过生辰,他还是要等京城下雪再说,但想归想,他今年大概是瞧不见京城的初雪了。

白茫茫的雪在兵马临行前停了,韩季青松了口气,此处山坡高耸陡立,白日里都不好走更何况是现在,他握了握拳,“陛下!还是臣领兵前往!”

“闭嘴。”

一袭黑袍的顾回舟冷眼瞥去,他身上穿着黑色夜行衣,让人看着就觉得冷,但如今地势险峻,若是穿得多反而危险,那几万士兵亦是如此。

积雪在夜里成了灰蓝色,罩在山上让人看不清路,早早有小兵走在最前面探查,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遥如意难得换上黑袍,他跟在顾回舟身侧听男人扬声,“上山。”

“是!”

将士们齐声应道,他们不敢高声喊生怕打草惊蛇。

由一个营的小兵走在最前,边走边探路的虚实,积雪遮盖的断崖被人剥开表层瞧见真容,若未曾被人发现不知会让多少人殒命。

“这!竟然是一处断崖!”

“快,快跨过去!”

“我,我腿软!”

“都扶着点。”

很快山坡上站满了人,光秃秃的树干湮没在人影之中,好似不曾下雪一般。

韩季青拧眉,“臣祝陛下凯旋!”

“嗯,走了。”

牵着遥如意的手腕,顾回舟拉着人上山,山路看着尤为艰险,但前前后后都是士兵,多少能互相帮衬。

树干组成的树林在月影下变成了话本里吃人的深渊,加上阴冷的寒气让人心底发颤,士兵们步子放慢却也走得心惊肉跳。

“啊——”

“小、小心!”

在顾回舟身前的小兵见身后是皇帝,一只手犹犹豫豫也不知要不要去扯一把,然在这时,十四一个闪身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小兵和顾回舟之间,“走你的。”

“是,多谢大人!”

山路越上走越陡峭,不少人脸色泛白,让他们去打仗他们心甘情愿,但如今往下看一眼就是万丈深渊,“啊——唔!”

一个小兵脚滑了一下,整个身子探出悬崖,被一旁的蒋爽眼疾手快给拽了回来,“闭嘴!”

“救命!救命!”小兵吓得神情恍惚,他哆哆嗦嗦想攀着石壁,奈何石壁上结了冰,他刚摸到滑溜溜的冰面就感到心底一颤,“我!我不行,我——”

他要掉下去了,他又要滑下去了!

小兵高声喊叫却瞬间被人捂住嘴。

他惊恐的眼对上蒋爽怒气上涌的神情,“闭嘴!临行前点人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蒋爽气得呼吸粗重,他特意叮嘱了要将怕高的踢出去,但谁知道他们竟敢阳奉阴违!

“老子告诉你,现在你人既然来了就是哭着也得走过去,男子汉大丈夫,走!哭!一天天就知道哭!走本将前边,抓紧点!”

小兵被蒋爽骂得脸红一块白一块,然一转头看见身旁的悬崖依旧腿软,“将军,我……”

“走!”

身边上来两个将士,他们一边一个搀在小兵身边,“兄弟,闭上眼睛。俺们两个带你过去。”

“多,多谢!”

蒋爽恨铁不成钢,但也没在多说什么。他看着身后马上要赶上来的皇帝,严声警告,“都给本将多加注意,若是有人脚滑腿软,互相帮一帮!”

“是,蒋副将。”

“是,将军。”

山谷中不见其他活物,遥如意远远的就能见了刚刚的争执,他没说什么,此处悬崖确实高耸,对怕高之人来说和上刑场没区别,蘑菇一脚踩在泛着冷光的冰面上,他问,“陛下,你怕高吗?”

他怕高?

顾回舟回想,自己带这人上山不知多少回,他若怕高又怎会……然到嘴边的话突然变了,男人语气低沉,“有着,十九大人来扶着点朕。”

“好,那你要抓紧我。”

遥如意嘴角含笑,他牵着顾回舟的手收紧,自两人交握之处泛起暖意,通向顾回舟四肢。

“呵。”

“怎么了?还是害怕吗?”

“不怕,大人牵着朕怕什么?”

“那你要跟紧我。”

“好。”

山路崎岖波折,仅一个山头就走了两个时辰,两万多人终于在两山之间的空地上歇了歇脚,之前还觉得冷,但现在吹着山谷里的风只觉得痛快。

“水,谁还有水?”

“没有了。”

“我这儿也没有。”

“俺!俺有!”

……

蒋爽“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做什么那么麻烦,这么多雪,抓紧捂热了灌水壶里,一会上山可不停了。”

“是!”

遥如意闻言,也跟着一起找干净的雪,不止是雪,朝阳面的山壁上有冰挂,他见了忙去拿,可身高就差一点,一旁小兵看了,“遥副将,属下来——”

话没说完,小兵看见他们陛下去了。

“属下……属下告退。”

十三坐在石岩上拿着一个冰挂吃着,见状长叹一声,他又不是没看见,他都不凑热闹这帮新兵蛋子上赶着凑什么?

十三怼了怼一旁的十四,“怎么看?”

“什么?”

“咱们陛下啊。”

十四一怔,“甚好。”

十三无奈摇头,“算了,跟你说不明白。”他对十四翻了个白眼,他转头自顾自笑去了,刚那小兵身高可还没小十九高呢。

而且就这么点高度,他们十九大人够不着?小十九可是轻功了得,抬腿一个翻身能上冰挂上边去。

“都是陛下和小十九之间的乐趣,你们这帮人啊。”

十四皱眉,“行了,一会还得赶路,你别吃多了拉肚子。”

冰挂被十三咬得嘎嘣脆,冰碴差点没蹦到十四脸上,他摇头,“放心,当冰糕吃呢。”

休整一刻钟,上万人再次动身。

两个时辰后,大军蛰伏在箫国军营外的荒山之中,顾回舟眯眼瞧着那片诺大的军营,十三在一旁说,“陛下,大营前数十里有哨兵看守,离我们最近这处入口人数最少,可行。”

“嗯,准备,听朕指令。”

风声沙沙吹响如黄沙一般的白雪,男人声音低沉,“上!”

瞬间,如同从山顶滚落的巨石一样,上万名士兵率先冲向箫国军营,无人高呼,无数将士们脚步轻悄暗自靠近大营,在冲到半山腰时,最后一片弓箭兵立马站定,弓箭举在手中,“放!”

又一声大喊,“放——”

“唰——”

“嗖——”

箭羽好似漫天飞雨,银针般遍布在天空之上,下一秒直冲箫国军营而去。

“啊——”利箭刺穿一人胸膛。

“敌袭!是敌袭!”

“将军!云国突袭!啊——”传令兵还没等跑到营内,最先没了气息。鲜血染红地上皑皑白雪,如冬日的梅花朵朵绽放。

蒋爽带人往前冲,他长剑一挥,“杀——”

“杀——”

箫国境内前来支援的大军尚未赶到前线,如今,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顾回舟和遥如意对视一眼,两人快步冲到山下,手腕反转亮出长剑,“遥如意,小心!”

“好。”

军营之内,萧竹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跪在地上的几个大臣昏昏欲睡,被萧竹月栖身的声响直接惊醒,几人惶恐,“太……太子殿下!”

他们这两日和太子殿下商量着和谈,奈何太子一点不听他们这几人的,如今更是连跪了一夜,膝下早就麻木了,几人想拱手奈何身子使不上力,一下栽倒在一旁。

“太子殿下,不能再打……”苦口婆心的话顿珠,他被太子的眼神吓到了,“太,太子殿下……”

萧竹月清秀的面容上闪过狠厉,“蠢货!”

“敌袭——”

“殿下,有敌袭——”

帐外的喊叫凄厉恐慌,萧竹月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几个大臣,身上盔甲撞在佩剑上发出一声巨响,“来人!”

顾回舟!简直欺人太甚!

“来人!迎敌!”

几万人的厮杀占据了大营几乎一半的地方,萧竹月和顾回舟对上长剑,两人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萧竹月四下打量,“呵,孤不愿和你打,孤要跟如意叙旧!”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招式更加凌厉,萧竹月笑不出来了,他被逼得步步紧退,然一旁突然闪过一道人影,萧竹月笑了,他笑着喊,“如意!”

遥如意头都不转,依旧和副将缠斗在一起。

顾回舟冷笑,“太子殿下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男人剑尖沾着血,挥在空中如同梅花洒在地面,带着凄厉的美感。

“欻——”耳边满是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不出半炷香,已经是尸骨遍地。

“遥如意——”顾回舟瞳孔紧缩,他手腕处一把匕首盘旋而出,瞬息后刺在遥如意对面那人的脖颈上,而与此同时,遥如意身子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弯下,躲过对面迎来的长剑。

“你还有空去顾别人?”萧竹月冷着脸,招招狠毒,恨不得下一瞬顾回舟就能死在他刀剑之下。

双方将士随在对战,但顾回舟觉得萧竹月并未亮出底牌,他在等什么?

顾回舟心底突然有了一瞬不好的预感,十三刚带着人去了粮仓,但箫国人……

“陛下在想什么?”萧竹月带顾回舟上了房顶,两军主帅在众人视线下立于房檐两侧,风突然呼啸肆虐,两人被吹得真不开眼,顾回舟眯眼站在原地,然他突然冷笑一声,疾速朝着对面跑去,在大风中和萧竹月再次对上。

“戥——”

顾回舟笑得好看,“萧竹月,你会死在朕手里。”

然后他要把这双盯着遥如意看的眼睛挖下来碾碎……

“拭目以待!”

两人过招几百个回合,呼出的热气四散开来比天空之上的云更白净,耳边嘈杂的战乱声中夹杂着一道细微的声响,顾回舟皱眉,然在下一瞬——

不对!

轰隆隆——

是一头巨型猛兽踏足这片领地的轰鸣声。

箭羽刺破空气的声响越来越快,顾回舟霎时间纵身一跃,他刚刚立足之地猛然插着一支利箭。他转头去看,在萧竹月放肆的大笑中,远处的兵马越来越清楚,顾回舟顶底一片冰冷,是箫国的援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孤也不瞒着了!”萧竹月狂妄道,“皇帝陛下区区一两万的人,难道就想屠了我箫国的大营吗?”

“戥——”

数不清的箭羽自远处袭来,顾回舟冷哼一声翻身下了屋顶,两人自营内打倒营外,谁的身上都不下几十道伤口。

正往下流血。

“啊——”不远处一道痛呼。

萧竹月眼见着遥如意把长剑刺穿他副将的喉咙,眼底不带恨意,反而趣味越来越重,“如意,不愧是孤看——”

话还没说完,萧竹月被冷剑的剑气直逼着后退,他连退百米,顾回舟眉眼狠戾,“看个屁!”

“欻——”

“看看怎么了,难不成陛下还对自己的部下有其他想法?”

萧竹月见顾回舟不理反而加重攻势,他笑了,笑着笑着心底一顿……

他们怎么还不撤军?

萧竹月恍然想到这件事,他眉头皱紧,他们箫国的援军再有半刻钟便能赶上来,顾回舟是打算跟他鱼死网破?

心底的死水逐渐沸腾,萧竹月甚至能瞧见顾回舟死在地上的画面。

不可能。

理智让萧竹月再次回想,他们为何以靠近悬山那边为破口,仅仅是因为靠近山坡防守薄弱?

不,不对!

那边有一条路能直奔粮仓!

心里霎时间泛起一片冷意,萧竹月瞬间冷了脸,他气得颤抖,“顾回舟,你敢!”

顾回舟剑尖在刺向萧竹月的瞬间被人躲开,“朕敢,朕当然敢!”

两人话音刚落,自大营一角,“轰——”

火药炸开的声音如同毁天灭地的一声闷雷,响彻在正个大营之内。帐内那几个外交使终于能走了,几人颤颤巍巍相互扶持,刚踏出营帐一看,自大营最里侧的一角正泛着熊熊烈火,几人哆嗦着脸色苍白,“那是……粮仓!”

“是粮仓!快,快救火!”

“救火!快救火啊!”

一位大臣想去帮忙,奈何腿脚不利索,刚踏出去一步被地上将士的尸体绊了个正着,他整个人趴在将士背上,伸手摸到满手的血,“啊——”

“救命!救命——”

大臣忙后退,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想活着,活着。

再次后退,萧竹月与人分开,剑身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冷意,听着大军压境之声,冷哼一声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箫国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粮食尚未拿到多少。但援军来了又如何,混着白雪和碎石一同咽下去果腹罢了。

“撤!”

顾回舟大手一挥,云国将士顿时跟着他们陛下向同一方向撤退,十三在最后吹出一声哨响,引去了大多人的目光,他大手一挥,“萧太子,借几匹马,谢了!”

云国将士在片刻间撤出箫国大营,盾牌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片,铸成厚厚的一道屏障,顾回舟翻身上马,他一把把遥如意拉上来,疾速飞驰在疆场之上。

“欻——”“欻——”“嗖——”

铺天盖地的箭羽从箫国大营飞来,都被盾挡下,然却射中了不少马。

上百匹骏马被十三带着小兵赶出来,遥如意差点笑出声,这哪是几匹?

“小十九,你跟着陛下就好。”

遥如意点头,那几百匹骏马立马被将士们瓜分,三人同乘一匹也只是冰山一角。但足够了……

“快撤!”蒋爽大喊。

“撤!”

一边端着盾牌一边后撤,跑到几里外发现箫国并没有追赶的迹象后这群将士干事欢呼雀跃,“我们,我们就这么出来了!”

“痛快!这次打得萧竹月措不及防!”

“可惜了,原本能带粮食回去给兄弟们大吃一顿!”

“没事儿!咱们没得吃他们也没得吃,爽快!”

“但营中粮食……”

顾回舟搂着遥如意,他疾驰在最前,虽是把人搂着但更多时候他把手挡在遥如意脸侧替他挡去挖骨般伤人的寒风。

风声呼啸刺耳,遥如意怕小声顾回舟听不见,他双手环在人身上大喊,“顾回舟!粮草没拿到怎么办!”

他们赶了一夜的路,没成想竟摆在了箫国援军上!

自箫国传来的消息里,援军该在两日后才能抵达先前。

“无妨。”男人低头亲轻吻遥如意额角,“我们吃不上,他们也吃不上。”

如今箫国大营正忙着灭火,但也无济于事。

遥如意闻言笑了,“谁想出来的法子,竟还带了火折子。”

“十三,他一直带着。”

遥如意点头,他在顾回舟怀里勉强转了个身,探出头和不远处的十三对上视线,相顾一笑,十三立马朝他扬手,脸上的得意不加掩饰。

“动什么?”

遥如意刚探出头不出瞬息就被人搂回来,他被顾回舟按在胸前,黄沙和冷风交织的严寒没伤到他半分,他把头埋在顾回舟身上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夹杂着血腥和灰尘的味道。

而在宫里常常能闻到的檀香气几乎消失不见。

遥如意不死心,他又吸了一大口,却还是如此。而这时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十九大人在朕胸前做什么呢?”

这人每每吸气后就埋着不动,随着策马的震颤衣料划过胸前那处……

“乖,朕回去再让十九大人玩个够。”

什么?

遥如意只听见了第一句,他问,“什么?”

男人挑眉,“无事。”

顾回舟说没事就没事吧,如今只要在战事上没有太大的变动,那就是无事。

策马的几百人在疾驰了一个时辰后恍然间听到在对面传来的马蹄声,整齐有素,声音越来越响震颤了这片天地。

遥如意一喜,“是韩将军的接应!”

“是。”

缓缓放慢了步子,大马仰头一声咆哮,“吁——”

片刻后瞧见了对面人,由韩季青身侧的亲兵带着百号人赶来了数千匹马,那人大声,“臣参见陛下!”

领兵之人高声后是身后众位将士的齐声高呼看,“参见陛下!”

声音响彻在马蹄声中带着难言的震撼肃穆。

身为皇帝的男人即便和众人一样着黑袍也依旧是皇帝,眉眼锋利庄严不可一世,嘴角上扬的弧度好似在嘲笑身后萧国愚蠢无知的主帅。

顾回舟伸手举着长剑,剑身银黑色的亮光在一片黄沙中如此扎眼高贵,他高声道,“有劳诸位!接上后边的将士,回营!”

十三跟着大声喊,“回营!”

声音一人接着一人,直至从皇帝口中传到两方军队的最后一人,所有人再次大喊,“回营!”

第83章 十九失踪 今年的生辰礼,朕送你一个盛……

浩浩荡荡的万人军队在天光即将沉入昏暗之际踏入城池, 马蹄声响彻整个古月城,乌泱泱的灰尘被积雪盖住没能四溅开来,但湿滑的路面倒总让人脚滑,大营门口时不时传来一声, “慢点慢点!”

“都注意点!这边冰厚!”

这一趟下来粮食没拿到多少, 但也不算空手而归, 顾回舟估算着箫国白日里抵达前线的援军约五万人, 至于其他……

他隐约听见箫国那几位外交使说不能再打了, 箫国国内兵力已经不能再撑住如此大规模的战事, 但萧竹月可不会听老皇帝的话。

若他是萧竹月, 他会……

“鱼死网破。”

几个字从男人嘴里吐出来, 顾回舟手背的青筋暴起,他眼底的疯狂不加掩饰,让一旁的几人都白了脸色。

“这!”

“萧竹月是疯了吗!”

蒋爽瞪大了眼,“他们营中如今至少六七万人,即便比不上箫国最鼎盛时期的兵力, 但也是一场硬仗, 更何况他们拿什么打?让国内的将士们都爬到山上去啃那些光秃秃的树干吗?”

大汉声音粗犷, 喊出来把整个营帐都震了震。

“难不成还能把山上的土当大白米饭吃?”

蒋爽气急了,说完才恍然自己对面还站着皇帝,脸色一白立马下跪请罪,“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顾回舟没说话,倒是遥如意摸了摸鼻子,他是想尝尝山上冻硬了的土,应当和十三吃的那根冰挂相似,咬起来嘎嘣脆,但他还没找到机会。

“起来。”

“谢陛下。”

韩季青抿唇, 箫国如今也没了战备粮食,两国的人数又大致相同。若萧竹月想鱼死网破,那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战,只要他们把最后这一场仗打赢了,无论萧竹月再如何疯,老皇帝都不会再让他闹下去!

“陛下放心,臣会全力迎敌!”

“嗯,”顾回舟坐到椅子上,他拉着遥如意的手把人扯过来,当着那两位将军的面对遥如意使眼色,那意思明晃晃在说,“别让朕瞧见你吃不该吃的东西。”

蘑菇心虚,视线乱飘。

“下去吧。”

“是。”

帐内仅剩下遥如意和顾回舟两人,见人都退下去了,遥如意连忙反握住顾回舟的手。

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他不说顾回舟就好像看不见似的,刚刚还心虚的视线突然变得凌厉,上下打量在顾回舟身上。

若在云国境内有人敢这般对待皇帝,早就该被暗影的人拖出城外抛尸了,但这人偏偏是遥如意,顾回舟好声好气地哄着,“朕日后多加注意。”

“你放屁!”

顾回舟挑眉,这句话倒是让他学会了,“朕说话算话。”

“你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两人说话间白光自两人手指交握处四散开来,如同开了神智一般钻入顾回舟身上各处,白光化作多少缕丝线便表明男人身上有多少道伤口。

遥如意越看到后面脸色越差,暗自加重了力道,顾回舟瞬间感觉到正在愈合的皮肉好似在被人拉扯,如同撕开的破布一般被人粗暴黏上,他低声发出一道轻呼,“大人,疼。”

“你不是不怕疼吗?”遥如意不管,每次他都轻手轻脚给人疗伤,现在好了,顾回舟压根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越想越气。

蘑菇声音冷冽,“那是不是萧竹月的剑尖抵在你胸口你也要撞上去,要是我没来得及救你怎么办?”

说到后面遥如意眼眶微红,他总能想到当初在草原战场时听到顾回舟死讯的那天,那一日彷佛成了他的噩梦,每当顾回舟不在身边的时候他都能回想起来。

“你死了本仙君上哪儿能找到让我化形的人,我岂不是还要回到青华山去修炼?”

遥如意委屈,他见顾回舟伤口好了立马把人的手甩开,转身前还是气不过,一脚踹在皇帝腿上,以解心头的郁结。

顾回舟没说话,他现在听着遥如意如此说恨不得回到几个月之前把当时的自己掐死,他要骗过箫国那群人也要骗过京城那群人,但他从没想过要骗这只蘑菇。

蓦地,遥如意上床的动作被人拽住,他猛地跌入一个滚烫的怀里,被人如珍宝一般抱着,男人温热的气息打在耳侧,遥如意皱眉,“我现在不想理你。”

“朕惹大人生气了,让大人伤心了,朕给大人赔罪。”

一声声沉闷低声的喃喃好似能鼓惑人心,遥如意听着听着耳朵就软了,“顾回舟!”

男人抱得越发紧,遥如意挣脱不开也就这样了,他扭头一口咬在顾回舟耳垂上,没收力,“嘶——”顾回舟吸了一口冷气,“大人重些,不够。”

“有病!”咬完,遥如意软了身子靠在顾回舟怀里,那处皮肉破开了,他垂着视线在上面舔了两口。

男人轻笑了声把人搂住,“遥如意,朕疼你。”

他看不得怀中人露出原本的那抹神色,如同把他的心挖空一般的疼,痛感自心底遍布四肢,连同静脉一起,淬着毒裹着藤条一起经受天雷洗礼。

他不想也不愿再瞧见遥如意那样的神色,轻吻落在人眼角,“乖,朕在。”

“嗯。”

遥如意被人哄得迷迷糊糊,在最后马上要睡着的时候还在想,他是不是也太好哄了。

然来不及多想,他在顾回舟的怀里直接睡过去了,他本就贪睡,一整夜没睡到现在困得想不起来别的,瞬息后沉沉睡了过去。

“我还想睡,你别动我。”

“顾回舟,我还要睡。”

第二日天亮前,遥如意声音嘶哑带着没睡饱的委屈,顾回舟失笑,他把人搂着轻声开口,“今日是十九大人的生辰,朕带你出去。”

“生辰?”

半梦半醒间听见这两个字,遥如意醒了,他一只手伸出被子抻了抻,眼神朦胧,“北元早就下了大雪,为何今日是我的生辰?”

顾回舟想了一会,“朕找了高人,掐指一算今日京城下雪。”

遥如意,“……当真?”

“当真。”

也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遥如意信了,他这时候也醒了,撑着身子坐起来,兴致冲冲,“我们要去哪儿?”

“跟朕来。”

两人好似从学堂偷跑出去的纨绔子弟,在天光乍亮之际从大营的一处小门溜了出去。

十三打了个哈欠,他看着鬼鬼祟祟溜出去的两人打趣笑笑,拍了拍身旁被他无顾拽进来的两个守卫,“行了,回去吧。”

守卫一脸无措,“大,大人?”

“无事,本大人记错了,你们回去就行。”

“是,大人。”

两人自出城后换了马,一路朝着云国的方向疾驰,骏马在荒芜的空地上奔袭一个时辰后缓缓停下。

停在一处山脚下,此处比昨夜士兵们攀岩的那座山矮不少,朝阳那面的雪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色。

遥如意一时间看愣了,“好看。”

他觉得远处雪山在金光下像他的菌盖,不知顾回舟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带他来。

顾回舟语气轻快,“是好看,走吧。”

原本以为已经到地方了,但现在遥如意才知道顾回舟竟要带他到山顶上去,“好。”

这处山势平缓,山坡上遍布着不少树干,拦住了一块块的白雪。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登上最近的一座山峰,照在对面雪山上的金光散了一半,却依旧巍峨雄壮。

此处是古月城和千盐城交会的中间地带,若无意外此后这两座城都将归于云国境内。

顾回舟嘴角含笑,他拉着遥如意的手吻了下,二人面朝雪山方向看去,他们身后是无边的大云国,好似在金光的照耀下一同被暖阳笼罩的还有马上步入盛世的大云。

“遥如意,今年的生辰礼,朕送你一个盛世,可好?”

盛世?

在晨光的照耀下他被顾回舟的话晃了神,“像你去年年节时写的那样?”

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嗯,像朕写的那样。”

两人都没说话,但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的悸动不用言说,男人轻轻低头,轻吻住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人纯粹地如同一汪清泉,偏偏纵容他往里面倒了墨汁。

瞬间,黑色染透了泉水。

“朕听说,这座山名叫祈神山。”

“百年前有一位被算命先生认定为孤苦无依之人费尽千辛万苦爬了上来,他从晨光微亮等到金光漫天,他成了被神选中的孩子。当天金光遍布在他周围,如同神佛降世改写了这人的命格。”

遥如意问,“后来呢?”

“后来他在金光散去后下了山,几年间登科入仕娶贤妻,子孙满堂。”

遥如意眼里透着笑,他眸中带着从雪山上照来的光晕,顾回舟看得昏了头,差点忘记说后面的话,“自那之后,这座山被命名为祈神山,传闻在晨时登山之人若被神洒下的金光笼罩,便能改变命格。”

所谓的金光不过是每日都有的日光,可今日日光出来了,他便信。

“遥如意,今日朕带你来了。今日也有金光,你日后只能一直跟在朕身边了。”

即便他就是天煞孤星,日后他的命格也变了,但他不敢自己来,他要带遥如意一起,若金光出现了,他就能把身边这人永远留在身边。

“顾回舟……”

寒风冷冽好似要把人留在此处,然顾回舟的炽热能把遥如意烫化,他被人吻得呼吸急促,抽空间才回了顾回舟的话,“那,那你也是我的。”

“好,朕一直是你的。”

遥如意说不出的欢喜,到现在他只过了两次生辰,都是顾回舟给他过的,他都喜欢。

两人一直在山顶待到金光退散,顾回舟起身把人拽起来,“走了。”

“回营吗?”

男人点头,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声,“回营,回去和萧竹月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不过是鱼死网破,那咱们就让他有来无回!”蒋爽站在城墙上嘶吼。

战火轰鸣,箫国的几万大军如同铺天盖地的阴云直逼古月城门,战士聚集在城墙之上,把无数的油从城墙上往下倒,顾回舟掌心攥着朱砂串儿,他看向下面的大军好似在看数不清的傀儡。

远处大军压境,不少人心底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城门后的韩季青听着鼓声阵阵,他闭上了眼,若此番殉国,他也对得起所有人。

但他的女儿……

罢了,“将士们!”眼底一片血红,他大声喊道,“今日箫国来战,很可能是最后一战!咱们要撑住!”

“撑住!”

“让他们有来无回!”

“撑住!”

城墙下的呐喊甚至在城墙上都听得见,十万将士的高呼,响彻这一片国土。

远处的箫国帅旗越来越近,已然能瞧见骑在马上的萧竹月,半晌,皇帝淡淡道,“放。”

“放——”

“放——”

“放——”

接二连三的高呼传遍城墙之上,只听见轰隆隆的巨响持续良久,巨石上裹着冬衣,在马上被扔下城墙之前泡在地上的大缸里,油洒在地上熏得人头昏。

“轰——”

接触到火折子的一瞬间,巨石变成一颗燃烧的火球,被铁棍一翘,“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巨石接着再次点燃早就洒在地上的油,冲天的火龙朝着箫国大军席卷而去。

萧竹月笑了,他狠狠咬牙,“杀——”

而城墙之上的顾回舟同样抬手,比作刀刃的模样放在脖子上,无声道,“死。”

“唰——”

“唰——”

在城墙之外两侧的山头,箭羽似银针朝着箫国大军射去,箭羽和盾牌撞击发出尖锐的震动,萧竹月冷笑着,他手指攥紧发出脆响眼神一转,一旁的肖寒便没了身影。

顾回舟,今日我们总会有一人命丧于此。

不是我,便是你!

火龙烧了一整日,地面上再看不见积雪,箫国不知死了多少人,古月城的城门终于开了,城门内是数不清的兵马,自主帅一声大喝后,疾速冲向对面敌军。

“冲啊——”

“杀——”

两方饥饿的男丁如同成群的野狼,为一口腐肉要把对方生吞活剥,只要能赢得一口吃食,他们也不枉此生。

遥如意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交战的双方,这是他目睹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辽阔的沙场中容纳了近二十万人,他看红了眼。

突然,“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遥如意猛地转头,他瞳孔紧缩,顾回舟闭着靠在身后石柱上,昏了过去,“顾回舟!”

“顾回舟!”

怎么会!

遥如意凑上前把人抱住,他不敢声张生怕扰了军心,心底的巨石再次高高悬起,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一把握住顾回舟的手,隐约的白光没发现男人身上有任何伤口,遥如意在放下心的同时不免想到最坏的结果。

身上连伤都没有,又怎会晕倒?

遥如意来不及多想,他忙把顾回舟带回到帅帐,匆忙唤来的军医,“军医,怎么回事!”

一双精巧灵动的眼已经染上将军的锐利,军医被吓一跳,他刚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看见皇上躺在床上他自己差点先跪了,“遥副将,遥副将且宽心!”

“陛下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这几日积劳成疾,再加上陛下心思重,用食不规律,身子久久没得到休息,便一下子昏了过去。

“待下官去煎几副药,陛下用下就能好。”

“快去吧。”遥如意闻言止不住笑了,他呼出一口气,明知道顾回舟身上连一个伤口都没有,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顾回舟。”他对着躺在床上的人冷声说,“你又骗我。”

他一想到刚刚军医说男人用食不规律就来气,“爱吃不吃,你不吃我吃。”这么说着,遥如意端起一旁的清粥干了一大口。

哪还称得上是粥,说是米汤都不为过。

一边想着战事,一边盯着顾回舟,遥如意就这样守到晚上,战事仍在继续,他放心不下,“来人!”

碰巧十三撩开帘子走进来,皱眉问,“十九,陛下如何?”

“没事,陛下太累了。”遥如意见是十三也放心,“十三,你在这看着陛下,我去城墙上瞧瞧。”

“无事就好,”十三松了口气。

“你在这儿,哥哥去就行。”他笑着对遥如意说,这大半年忙昏了头,他都快忘了原本是自己照顾小十九这个弟弟,如今他已经成了副将。

果然是他们当中最有出息的。

“无事,我想去看看。”

十三一顿,他也就不再拦了,“那行,你去吧。”

在遥如意出门那一刻他还说了句,“多加小心。”

“放心。”

战火自巨石扔下城门那一刻持续三天三夜,而顾回舟也在最后这一夜方才醒过来,头痛欲裂,脑海里不断响起轰鸣声,他伸手抵住额角坐起身,一旁的军医忙上来把脉。

“陛下刚刚昏睡三日,身子还虚,还要静养啊。”

大帐内一片寂静,韩季青拳头紧握,半晌后他突然跪下,膝盖砸在地面的声音让帐内众人都跟着心头一颤。

“咚——”

“咚——”

“陛下!”

顾回舟额头一跳,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两人说话前,他问,“遥如意呢?”

一阵死寂。

他又问一遍,“遥如意呢?”

十三咬着牙,“陛下,十四和十九已经……已经消失一日了!”

“砰!”

桌边的茶盏被军医不小心碰到地上,他立马跪下,“陛下恕罪!”

床上男人一把掀开被子,他大跨步朝着放盔甲的架子走去,没人看得见他猩红的眼,声音缠斗,“战事……说给朕听。”

韩季青高声,“是!两国交战三日,我方身死两万多人,萧国更甚,粗略算来约有四万!

半日前,萧竹月带兵撤退,属下没让人追。”

“若以如今局势来看,最后一仗定能……”定能把萧竹月打回到萧国国都去!

韩季青顿住,他们不敢赌。

帐内气愤冷凝到极点,片刻后传来一声冷笑。

青筋从脖颈处崩起,无人知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唇角勾起,顾回舟的声音好似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点兵,开战!”

“陛下!”

就这么开战?

十三急昏了头,“萧国既然用了手段,便会让人送来和谈的消息!”

“朕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朕说了,开战。”

与此同时,萧国大营。

数不尽的伤兵被抬到后面去,其中夹杂着尖锐的痛呼和吵闹的争执,肖寒冷眼旁观,他手中攥着药,暗自给自己肩膀上了药后冷着脸往前走,转眼到了帅帐。

“殿下。”

“进来。”

肖寒踏入帐内,帐内变得与前几日不同,原本金碧辉煌的帅帐此时被人休整过,挂满了名人字画和文人附庸风雅的小玩意,肖寒也只是愣了片刻,他垂头拱手,“殿下,陛下传讯。”

“说什么?”

“陛下称,与云国和谈。”

“和谈?”萧竹月好似听到了笑话,如今他握住了顾回舟的命脉,而且这命脉……他冷笑一声,“再等些时日,让父皇放心。孤心里有数。”

肖寒顿了顿,“是。”

“陛下,如今粮草之事,京中还没有消息。”

粮草……粮草……他这几日听得最多的就是粮草,“孤知道了。”

“殿下……”

萧竹月冷声道,“退下!”

肖寒梗住,“是。”

片刻,人退了出去,帐内又只剩下一片寂静。

萧竹月面前放着一张纸,上面的字大气磅礴,他自己写完欣赏了好一阵子才将其放在一旁,露出下面的空白。

他早早把身上的盔甲卸去换上了文人的袍子,若遥如意还记得,他便能认出这是当初在江州城相遇那日萧竹月穿的那身。

嘴角挂着文雅的笑,萧竹月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他悠哉游哉走到屏风之后,脸上的一道剑伤让整个人带着狰狞,即便他装书生模样装了二十多年,却依旧难掩眼底的煞气。

屏风后是一张大床,床上的人一身白袍染上不少灰,那人被绳子紧紧捆住扔在床上,至今没能醒过来。

然就在萧竹月靠近之时,遥如意眉头微皱,他感受着后颈的酸痛不住扭动,“唔——”

他的嘴被捂住了。

遥如意挣扎着想,片刻后,他睁开眼。

萧竹月站在床边对他拱手,浅笑着说,“如意,好久不见了。”

第84章 最后一战 “仙君,朕没了你要活不下去……

“萧竹月。”遥如意冷声开口。

萧竹月笑得儒雅, 他把自己装扮成一副书生的模样装了二十多年,没人比他更像一个书生。

连箫国老皇帝都一直被他蒙骗在鼓里,老皇帝一直认为他这个二皇子为人淡然爱钻研经书,待日后皇长子回宫后两人定能相处和睦。

他妄想着一个亲王之位就能把萧竹月打发了。

若萧竹月知道老皇帝的这个念头不知要笑成什么样, 他这位父皇, 在近十位皇子中走向皇位, 该说他定是上天选中的真龙天子, 否则就他那副样子, 早就被其他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了。

萧竹月转头不去看遥如意憎恨冷漠的目光, 他浅笑着给人倒了杯茶, 就好似前两次两人在茶馆中相处那般自然, “如意,尝尝我刚泡的茶。”

说完,萧竹月把遥如意手上的绳子拆开,但也仅拆开一侧,剩下的绳子和铁链依旧缠在遥如意的身上。

紧勒着他的手腕脚腕, 若仔细看, 那下面已经擦红了。

隐隐有出血的迹象。

遥如意正巧口渴, 他不在意下没下毒,反正他不会中毒,接过来一口干了。

“好!哈哈哈哈,”萧竹月大笑,他笑得好似一个疯子,半晌终于停了下来,“如意还是这般,我们当真没疏远。”

“这么久不见还以为如意不会理我了,没想到你还当我是朋友。”萧竹月摇着扇子, 慢慢悠悠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他眼神怅惘回忆当初在将江州城时两人的相遇。

遥如意一个字都没听,他拧着眉回想他为何会晕过去。

两国交战两日后顾回舟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心底的忧虑越来越深,不光是因为顾回舟,还因为战事。

当时打了两天两夜,将士们一口米汤都没来得及喝。

然后他上了城墙想去看战局,却在刚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顿感身后一阵疾风,瞬息后脖颈上挨了一记手刀,尖锐的刺痛涌上心头,他再醒来时,便是现在。

遥如意心底一沉。

营中,有萧竹月的人!

“如意?”

“如意。”

萧竹月的声音越来越冷,他不满遥如意对他的忽视。

遥如意冷眼去看,萧竹月如今消瘦不堪,眼底的疯狂和贪婪几乎要将他淹没,即便他再换上书生的衣袍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是马上要去参加科考的书生。

遥如意冷声问,“你要做什么?”

萧竹月一愣,遂而笑了。

“既然如意如此直白,孤也不和你绕圈子了。”萧竹月站起身,他指了指帐内挂满的字画,“如意瞧瞧,孤的字如何?”

“你我初见时,孤就觉得如意的字好看,但还没让如意瞧见过孤的字。”扇子轻摇两下,“在箫国境内,孤的字也是千金难求,如今孤把这些都送给你,如何?”

送给他?遥如意面无波动,不发一言。

死寂在帐内蔓延,萧竹月蹲下身子,他痴迷的看着遥如意搭在床上的那只手,手腕红肿好似马上就要流血,他轻声说,“孤听说,如意是神仙转世,能活死人医白骨。”

“怪不得能成为顾回舟身边的人,”那人突然凑近,他贴在遥如意耳边,遥如意想后撤却被人按住手腕,手腕的剧痛让他眉头拧紧,遂听着萧竹月开口道,“韩季青的伤就是你治好的,如今你若是帮孤医好军中将士,孤日后让你当将军。”

说完他停了停,“入朝当一位大臣,待孤登基后辅佐孤,也未尝不可。”

“如意的学识,孤信得过。”

瞳孔紧缩,心底狂跳,遥如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垂眸眼神凌厉,“太子殿下岂非是被歹人蒙骗?世上没有活死人医白骨的法子。”

他心底不停在想,那人是谁?竟连这件事都知道!

萧竹月见人不承认,他皱起眉又很快平复,“孤当然是有把握才来找你,要不见见熟人?”

熟人?

“呵,进来吧。”

萧竹月似笑非笑,他眼神紧紧盯着遥如意,好似要把他全部神态都收入眼底。

营帐帘子被放下的厚重声自萧竹月身后传来,那脚步声遥如意十分熟悉,他几乎忘了呼吸,漠然的眼神冷冷瞥向来人。

十四。

熟悉的眉眼遥如意看过无数次,然他不会想到两人会在如此情况下碰面!

怎会是十四……

“啧,”萧竹月失望,“如意,你该对他大喊大叫,质问他为何要背叛你们,要不是他,你如今也不会在这里。”

遥如意衣料下胸口起伏,他怎也不会想到十四竟然叛了顾回舟,他不禁在想,若是十四叛了是在何时,到底有多少消息自皇宫传入箫国!

两国开战的前几个月,一直是他和十四待在宫里!

“你——”

遥如意眼底翻红,他不知如何去问,而对面那人亦不敢去看遥如意的视线,十四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喉咙微动面容痛苦,“咚——”

单膝撞击地面,十四哽咽,“十九,我已无颜再面对陛下,待你回宫后,可否代我……”

十四说到这儿顿住,他不知该如何去往下说,苦笑,“罢了。”

遥如意咬牙,“可有苦衷?”

萧竹月看着两人这一副痛苦的模样突然笑了,“对,就该这样。”他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不如孤来说,在云国京城,这位暗影的勇士不敌肖寒,中了孤下的毒。”

“算是苦衷。”

“为了多活些时日,他便同意与孤合作。”

萧竹月到现在都还在拿着那柄折扇,装作风流煽动两下,“在你们秋猎那日,百里文寒那个蠢货找人下药也不会下,孤差点被你们抓住把柄。还好有十四,方才让顾回舟搜寻无果。”

“再然后,就是现在。”

“如何?”萧竹月突然凑近,“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顾回舟的事。”

十四眼底藏着滔天的恨意,如不是他当初大意,又怎会是现在这副样子!若他——

他错了,他该向陛下认罪!陛下总会帮他找到解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叛军,十四恨不得掐死萧竹月,但他迟迟动不了手……

他就是个懦夫!他只敢后悔!他到现在都还在怕拿不到解药!

到如今他只为萧竹月做了两件事,但这也仅仅是因为萧竹月怕他的身份暴露,他把自己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能将十九带到箫国……

“我对不起陛下!我也对不起你,十九,我……”十四再说不下去,他突然抬手给自己一拳,瞬息鼻血和嘴角的嘴角同时滴落在地面。

“唔——”

遥如意看着十四心绪复杂,他冷眼转头,“萧竹月,你做梦!”

遥如意眼底的冷意好似一把利剑刺入萧竹月的脸,他自两人见面以为维持的儒雅瞬间崩裂,咬牙起身威胁,“如意,你要清楚现在是在箫国营内,孤随时能把你杀了!”

话锋一转,“但孤怎么舍得,你可是孤的挚友。”

挚友?遥如意淡淡,“我担不起这声挚友!”

真是碍眼,萧竹月高声,“来人,把他带下去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