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亲征 “此番,朕要亲征。” ……
府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最后还是老管家大了胆子, 自己去百里府上请了神医来,说到底也是神医。
拿着细针在李黎头上随便扎了两下,身上的疼痛立马缓和下来。
李黎睡着了。
老管家忙得满头大汗,这时候他哪还顾得上别的, 早就把陈氏请过来了。
陈氏已经有几分显怀, 她被丫鬟搀扶着出去送神医, 礼数上做得面面俱到, 让人挑不出错处。
老管家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昏睡在床上的李黎, 忙追到外头去跟着陈氏了。
雪不知道下了多少场, 转眼到了年关。
总管太监被各种琐事忙得脚下生风, 今年宫宴的筹备和去年差不多。但今儿个可是多了个十九大人,也得让陛下好好在十九大人面前长长脸。
就算陛下不这么想,他也得这么想。
不枉费崔祥祝忙前忙后,宫宴竟真的在大太监费心之下比以往还要好。不少家眷被带着一起入宫,萧筱愿跟在韩季青身侧笑得温婉大方, 落落得体。
她性子本张扬, 但如今抱着小公主也柔和不少, 而先前做事粗犷的将军跟在妻女身侧竟成了总管太监一样的人。
“披上,别着凉。”
萧筱愿无奈,她今日穿得已经够重了,这些日子她总算又似从前般窈窕,她可不愿把自己裹得那么臃肿,“爱穿你自己穿去。”
“小愿!”韩季青无奈,但又不能把人怎样,只得一步一步在身侧,让一些想上来攀附的权贵都找不着空插话。
连一向跟在韩季青身侧的韩季文, 也只能和他爹或者韩思文混在一起,倒也不是说这两人怎样。他平日里素爱喝酒,但又喝不了多少。
也就他哥能陪他一起喝……
“爹,不喝了?”
让别人喝,结果自己喝了一个时辰一杯都没喝完,韩大海都懒得看他,“你自己喝吧。”
韩季文点点头,转头自己喝去了。
“韩军师,可要一起?”是钱侍郎家的小公子,身边还跟着百里江。
“如此甚好。”
几人年岁相仿,说了两句便熟起来。韩大海懒得管他,自己跟身侧的薛清平说了几句话,两人笑得畅快。
“又是天灯啊。”
韩大海心底的畅快不知怎么去说,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满心惆怅,梁家人虎视眈眈。而高位上的那人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岁。
怎就扛起了这么重的江山……
韩大海起身悠哉悠哉往露台走,大半的人都在往那边走,他低声和自己说,“风大哥,你外孙厉害啊。”
去年天灯上写的“国泰民安,昌盛百年”竟真的要实现了。
“河清海晏,快了。”徐仪端着酒杯慢步从殿里走出来,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转头看见韩大海也是一怔,“韩大人。”
“又是你,徐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去年除夕也是两人端着酒在这碰上,看着天灯自下而上缓缓升起,昏黄的烛火照亮一盏盏白色的灯笼。
上面如意安康,清平盛世等吉祥话数不胜数。
“如今也能称为徐侍郎了。”
徐仪忙摆手,“都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做事,为百姓上朝。”
韩大海点头,“若满朝文武都如同徐大人这般想,怎能等不到清平盛世?”
徐仪一怔,“也是缘分,下官敬韩大人。”
“韩大人请!”
“徐大人请!”韩大海又是爽朗一笑。
在宫里的另一侧,云殿暖阁。
顾回舟抱着人靠在暖阁的明窗下,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他手中把玩着这只蘑菇,如今已经坐在他怀里了。
临近子正,“陛下今年要写什么?”
去年的“四海升平,八方宁靖”他一直记到现在,如今瞧着倒也有几分这个意思。
但也只是表面上,私下的暗潮涌动已经很长时间。他能看得出来顾回舟这几日的烦闷,也就今天还让他稍微畅快一些。
伸手搭上怀中人的脖颈,顾回舟问,“如意,你觉得要写什么?”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顾回舟念了念,他转头看向遥如意的目光意味深长,“大人所愿,朕要尽力而为。”
遥如意一顿,“陛下?”
一个吻落在颈侧,那双大手覆在遥如意眼前,他只能从缝隙中看见烛火昏黄的光,熟悉的檀香把自己包裹住,虽然看不见男人的脸,但遥如意总觉得他不开心。
“是又要打仗了吗?”
一顿,后嘴角又被人轻啄一番。
皇帝把人送来,但仍圈在怀里,他握着遥如意的手一起拿着狼毫笔,那一副墨宝还是这只蘑菇送的,黑色的字迹在纸上落下,“河清海晏……”
“时和岁丰。”
男人没回话,两人在暖阁直至天灯彻底飘向深空再也瞧不见踪迹。
“回去吗?”
“嗯,”遥如意被人抱在怀里,顾回舟吻上他的嘴,屠苏酒在两人唇齿间溢开,“唔——”
遥如意一直都记得这个味道,去年也是这个酒。一杯下去倒在他花盆里,若不是他自己去换了土,整个人都一直醉醺醺的。
“不好喝……”
“年节祈福,都要喝。”
突然一顿,遥如意想到了去年。当时他只是一只蘑菇,没想到当时顾回舟就已经想为他祈福了……
“陛下……”
两人边走,男人边低下头,他轻哼一声,“但也不用想这么多。去年,朕只是想玩玩……”
“顾——”
寝殿的门被关上,遥如意被人亲得没有了生气的机会,再加上喝了一杯屠苏酒,整个人晕晕乎乎——
好像门被人推开了,是十三的声音,听起来急切,“陛下,萧国开战,关云山迎战。”
“朕知道了。”
顾回舟让十三等着,他轻手把遥如意轻放在龙床上,一个吻落在人眉心。
紧接着,男人神色一转,大踏步走到桌案边,拿起一旁放在架子上的长剑,声音低沉,“让韩季青来御书房见朕。”
男人说话间眉宇间带着肃杀与冷冽,眼底还隐隐带着迫不及待,好似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是!”
十三早就知道快开战了,心底有所准备。虽然急切,但也知道这一切都在陛下的谋划之内。
两国开战,势必要分出个胜负。这次无论哪方胜,都会在很长时间休战。
他们云国,不能输。
大殿上的歌舞升平也渐渐进入尾声,百官被崔祥祝安排了车马回府。韩季青让身边的萧筱愿跟着韩思文先回去,等他见完了陛下再去韩府接她。
可这一去韩季青就再也没回府,他只让崔祥祝送了一封信,转而直接从宫里带着人马前往北元边境。
军队人马走得急,却带上了能想到的所有东西,韩季青如今再上战场依旧有血性有冲劲儿,但他多了顾虑,他怕他回不来,他怕萧筱愿没人照顾。
身后的大军浩浩荡荡,激起不小的尘埃。韩季青与韩季文坐在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驰骋,脸上的肃杀不加掩饰,他们也不必掩饰。
箫国,不过是他们的手下败将罢了。
至于,他的妻女……
韩季青心底有一丝顾虑,若是真杀了她的父兄,他任凭女人对自己喊打喊杀。在踏上擂台的那一刻,他就想过了这样的结果。
也可以说当初在沙场上见到女子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件事,即便对方是敌国公主,只要他韩季青看上了,拼了命也要试试。
“吁——”
韩季青突然放慢速度,他看着身边突然冲上来的一匹黑色骏马。有片刻疑惑,这是十三?
那人蒙着面,但身上穿着的衣衫确实是暗影的,但十三为何要蒙面?
十三和韩季青对视一眼,两人两匹骏马突然加快,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副将一愣,他还以为要加快进程,眼看着就要跟上去,但被韩季文拦住,“军师?”
韩季文点头,“他们有事要说,咱们正常走就是了。”
陛下既然早就知道要打仗,且让关云山早早守在前线,这般的话前线的防守该是够用的。
十三和韩季青几乎快了那些人几百米,两人才将速度放下来,越往北上积雪越厚,即便有官兵在路上清理出一条小路,也难免拥挤,更别提是两匹高头大马。
两人并肩驰骋在一起有些走不开,十三稍稍上前半步,“韩将军,与我来。”
“做什么?陛下的意思?”
十三点头,“是主子的意思,这边来。”
“好。”
听十三称陛下为主子,韩季青察觉到一丝不对,他策马猛地拉起缰绳,两人顺着干枯树林其中的一条小路驰骋而去,约几百里后,韩季青瞧见一道身影。
那人也穿着暗影的衣衫,但身影他十分熟悉,心底一惊,“末将参见陛下!”
顾回舟手握长剑,自红色骏马上转过身来,他和十三一同用黑色面罩蒙面,两人远远看去看不出有何区别。
露出一双带着弑杀眉眼的顾回舟沉声,“此番,朕要亲征。”
“陛下!”
亲征怎能是皇帝独自一人出来说去就去的!
韩季青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跪在地上拱手,“陛下!还请陛下回宫!陛下若是不在京中坐镇,京城如何稳得下来?”
顾回舟眉头微动,“箫国敢在朕的国境内几次三番动手脚,若是让朕在京城等着,朕才是真的稳不下来。”男人说话让人没有反驳的机会,他转而说,“徐仪和薛清平监国,京城之事还有十四他们在,不必担心。”
“陛下!”
“韩将军,”男人眯眼,“朕只是来通知将军一声,稍后朕以十三的身份跟在你身侧,在到北元之前,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朕去了。”
韩季青还想说,但他也知道无论怎么说都没用了,最后只能咬咬牙,双手抱拳扣紧,“是!”
“末将领命!”
韩季青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在理智上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皇帝犯险亲征,但若说他二人是兄弟,他又怎会不愿意和兄弟一起上战场?
更何况皇帝亲征,何等的鼓舞士气。
顾回舟和十三换了马,两人对视点头,十三拱手,“主子,属下从小路先去前方探路。”
“嗯。”
深红色高头大马被人拉紧缰绳,转而扬头一声嘶吼,溅起不少飞雪。韩季青长叹一口气,“陛下,请!”
如同先前一般,黑色大马与棕色大马一起驰骋在路上,但若是道窄了,就由黑色骏马上前,棕色马紧跟其后。
副将在后方瞧着那两匹马自小路里出来,驰骋在他们前头,不禁疑惑,“这二人是做什么去了?总不会是去见了陛下?”
韩季文没说话,只是盯着黑色大马上的人影看了又看,刚刚十三是这副身量?
怎么觉得比先前还高了不少?
“军师,军师?”
副将姓蒋,单名一个爽字,人如其名性子直爽不懂什么弯弯绕绕,能被韩季青留在身侧重用也是因为他做事直来直去,从不跟人玩心眼儿,而且在战场上杀人毫不含糊,几乎就是一剑一个。
去年论功行赏,也拿了不少奖赏。
“蒋将军,何事?”
蒋爽瞧人刚刚没听见也就笑笑,他本来就是路上闲得没话找话说。
但见韩季文看过来他突然想着,看着前面两人忍不住问,“刚刚十三刚来我就瞧见了,你说这暗影虽然是陛下身边的暗卫,但咱们将军怎么也是镇国大将军,正二品将军。”
“还比不上一个没有品阶的暗卫吗?”
他刚刚可是看得清楚,若是碰见路两侧积雪多了,让步的可都是他们将军。
“原来如此……”韩季文懂了,他浅笑看着一旁的蒋爽,“蒋将军想多了吧,我怎么没瞧见总是我哥让步,也可能是两人都不在乎这个,谁方便走谁就走了。都是军中人,谁老盯着这个看?”
“嗯,”蒋爽一时间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大声笑着,他本就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笑起来声音也不小,惹得身后士兵总想往前看到底是怎么了。
“哎,在京城待久了连我老蒋的心思也跟着弯弯绕绕起来了。军师说得对,咱们军中人哪来那么多讲究,还不如在战场上多杀几个人来得实在!”
他爽朗大笑几声,突然又朝着韩季文开口,“但咱们军师的谋划可着实让老将佩服,此番再次和箫国对上,也让对面那个什么太子瞧瞧咱们军师的厉害!”
韩季文闻言点头,“若是此番,也是在下的荣幸。”
“好!驾!”
“驾!”
两人眼看着和前面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干脆一个加速,把中间的距离彻底拉近,紧紧跟住前面那两匹大马。
近乎十万人在山路走着,蔓延了好几十里。连积雪在这些人走过后都消了大半,好似入春一般。
皇宫,遥如意猛地坐直了身子,他看着身旁空无一人的龙床心底不安,他昨日被顾回舟抱回寝殿时已经记不清事了,他好似知道顾回舟吻了他,然后十三进来了……
“崔祥祝!”
门被急匆匆推开,大太监弓着身子进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十九大人有何吩咐?”
遥如意心底沉了下去,他刚刚瞧着架子上不见了的佩剑就了猜测,如今看着崔祥祝在这就更确信了,“顾回舟呢?”
崔祥祝一时被遥如意直呼陛下姓名给惊住了,“陛下,陛下他……”让他说谎他也编不下去。咬咬牙猛拍大腿,崔祥祝的脸皱在一起,“不瞒大人,陛下跟着,跟着韩将军去了前线!”
真的去了前线……
遥如意一时间愣住了,他猜测是一回事,被告知就是如此是另一回事,“为何不带着我?”
这崔祥祝哪儿知道,“定是陛下担心大人安危,还是让大人留在京城最合适。”
“那……”
遥如意想着前一日还看见的人转头就走了,心底越来越不舒服,但他不是没念过书的蘑菇。他如今懂诗书,也略懂朝政。
他还懂顾回舟。
如今御驾亲征,最能鼓舞士气,能攒着一股气一举击退箫国。不仅仅是击退,男人这次还要让箫国元气大伤,在五年十年内没有一战之力。
想着先前的那一箭,遥如意想着,顾回舟是适合战场的。
但他知道归知道,让心里舒服可不容易。
他担心顾回舟受伤,男人若是受伤也不会乖乖躺在营帐里,他也只会匆匆给自己包扎上,面上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继续上战场。
“这,大人……”
心底好似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只有见了那人才能纾解。遥如意板着脸,“那如今京城是谁在管?”
“昨夜陛下早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陛下让老奴与大人说,若是瞒不住就如实告诉大人。朝廷由徐仪徐大人与薛清平薛大人一同执政监国,十三跟着陛下一起去了北元,京城里留着十四十五传讯。”
他想了想,“剩下之人几乎没有调整,陛下称若是想他了就给他去信,交给十四大人即可。陛下让大人好好跟着王先生念书,还有……还有功夫也别落下。”
他倒是想得周到。
遥如意冷哼一声,自顾自起身,他让崔祥祝先出去,在刚刚崔祥祝说到一半时他就注意到了在金丝楠木床一旁的花盆里多了一个木匣子。
他快步过去把匣子拿在手里,里边是两瓶伤药和一瓶药丸。遥如意不用想都知道昨夜顾回舟又放血了。
“也不知是不是手腕上……”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疼,更何况那伤还要在他身上留近十天,即便他自己配出来的药再好,也总会疼。
穿好衣裳,遥如意拿着剑推开门,这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把崔祥祝吓了一跳,“十、十九大人,这是做什么去啊?”
大太监轻装淡定,但眼底的惊慌还是被遥如意看了个彻底,他无奈,“我不出宫,去找十四练剑,然后去找徐仪。”
“那、那敢情好。”
崔祥祝留在云殿看着人的背影傻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陛下让他好好照顾十九大人,但这人哪用得着他照顾啊。
“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啊。”长叹一口气,崔祥祝转身去了御膳房,他现在这儿干着急还不如去瞧瞧今日御膳房能做些什么可口的菜来讨十九大人欢心。
另一边,遥如意和十四在院子里打了上百个回合,两人心里都不如意,这么打一个上午也让心思松快些。十四手腕反转扫下一片落叶,黑色长靴在地面轻点,一个跟头整个人向后滑去,剑尖指向地面,他扬眉,“十九如今厉害啊!”
若是寻常时候被人这么夸遥如意定要欢心很久,但现在……
“十四,陛下何时能回京?”
十四一顿,面上闪过苦涩,这他怎么能知道。而且陛下可叮嘱了他们,若非必要,不与小十九说前线之事。
“陛下……”
犹豫好些时候,十四冥思苦想,“陛下身为天子,在前线能鼓舞士气,再加上咱们陛下本就功夫极好,我们私下都认为陛下有开疆拓土的本事。”
十四带着人在院子里的一处石桌边坐下,桌上放着一盏茶,他随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是小德子刚送过来的,还冒着热气,却在冬日寒风下很快消散。
“陛下谋略过人,若陛下在前线,战事该要比原本更快结束。”
遥如意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放心了,但说了这么多十四也说不出来战事到底要持续多久。现在本是年节,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皇帝若是在京此时也该去云寺吃素斋了。
对了,云寺。
“十四,陛下若是回不来,我可不可以去云寺?”
十四一愣,“你去云寺做什么?”
蘑菇想了想,“陛下往年在入春前都要去云寺斋戒,也是为了祈求国泰民安,如今他回不来,我去斋戒几日也好。”
十四又犹豫了。
他今日也看出来了,小十九在陛下离京后整个人都闲不住,若是让他整日待在宫里,他自己也难受。
思索一番,“若是这般,我找些人与你一同前去。”
“谁?”
第二日一早,遥如意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到了云寺所在的山下,他没等多久也就瞧见了紧跟着而来的马车,这辆马车他认识。
“韩姑娘。”
韩思文率先下车,随后对着遥如意点了点头,她转身搀扶了一下身后的人,女子即便为人母也依旧美得夺目。
萧筱愿这两日笑不出来,如今能有些事做自然是好,她扶着韩思文的手下了马车,“多谢长姐。”
韩思文失笑,“客套什么。”
萧筱愿对韩思文笑笑,随后抬头看见了一旁的遥如意,她眼神蓦地就亮了,“公子——”
那般谪仙似的人儿,没想到时隔一年竟还能瞧见他。
第72章 军师死了 不荡平箫国大营,他们誓不罢……
萧筱愿快步走过去, 轻笑着,“公子,可还记得我?”
遥如意点头,“长公主。”
韩思文还不知道去年去年宫宴上发生的事, 她见两人这般聊得来也松了口气, 她弟弟让她把人照顾好, 她也得让人过得舒心, 整日呆在府里算怎么回事。
“这么客套?”她上前, 站在两人中间, “都认识就好。”说完她看着遥如意, “跟在江州一样叫我思文姑娘就行。”
遥如意点头, “思文姑娘。”
萧筱愿刚出月子没多久,身子还不能着凉,几人也就不在这儿站着聊了。韩思文搀着她,身后还跟了两三个侍女,几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了山。
即便快, 他们上山也要几个时辰后了。
待到天色暗沉之时, 一行人总算到了云寺, 住持吩咐小僧弥把人带到卧房去休整,至于其他的都等着明日再说。
遥如意这次本就想着自己来,崔祥祝说了好几次想跟着他一起,他都没答应。若是做什么都让人照顾着,总觉得祈福也不算诚信。
夜深,遥如意自己漫步到佛堂外,他去年在这棵梅花树下小睡了一会还是被顾回舟喊醒的,他上次没进去拜拜,这次却要去。
蘑菇有些心虚, “没事的时候在门口等着都不进去,一有事想起来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临时抱……
“临时抱佛脚。”
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倒是把遥如意吓了一跳,平日里他总能比旁人多听见一些声音,却没想到如今竟然还能被别人吓到,遥如意反应过来看向来人,“雾源。”
“遥如意,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遥如意怎么敢不记得,去年他刚来就被雾源一个草药包裹住,“记得的。”
“怎么,如今陛下没来?”雾源还和去年一般模样,整日在佛寺里处理草药念念经文,他好似整日都那么悠闲,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没有什么让他不顺心的事。
“嗯,今年陛下晚些再来。”
雾源点头,“都成,每年陛下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只是没想过你会提前来。”
“为何?”
“我一直以为你们会一起。”雾源这话说得直白,遥如意一下子愣住,“你怎么知道?”他去年此时刚和顾回舟认识,怎么也不会是去年这个时候看出来的。
雾源挑眉,“贫道在云寺修行多年,也该能窥探一些天机。”
遥如意沉默,“……”
“你不信?”
“嗯。”
“啧,”雾源皱眉,“那不提这个,你科举如何了?”两人就在佛堂外的一处空地上转圈走着,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遥如意自己不怕冷,雾源又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两人谁也不觉得冷。
“在学了。”
等战事彻底结束他就去考,现在……还放心不下。
“那你还挺厉害的。”
“厉害?”
雾源点头,“嗯,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遥如意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道人影,“这有什么厉害的……”
“说你厉害你听着就是了。”
遥如意一怔,他呆呆“哦”了一声。恰好这时候一阵寒风带着雪一起对着两人的脸迎面吹来,遥如意下意识背过身去躲,但雾源可不这么想,他快走几步对遥如意招手,“来,进来躲躲。”
两人进去躲雪的地方正是佛堂。
“正巧进来了,拜拜吧。”
遥如意站在原地抿唇,拜拜?就这么进来了就拜?他听着这话跪不下去……
他刚刚若是进来拜了也就算了,结果他刚刚没进来,在外面和雾源聊了好一阵,如今走进来更是因为躲雪,遥如意犹豫,“这也太不诚心了……”
佛堂里的烛火照亮两人的脸,雾源把门关上,场外风雪呼啸的凄厉声顿时被隔绝在外,他听见遥如意这么说无奈一声嗤笑,“如何算得上是诚心?”
“难不成还非得让你从出宫开始就一步一磕头,直至把自己伤得血肉模糊出现在佛堂之中才算得上是诚心?”
他不会这么做,但若是有人这样做了,他会觉得那人定是铁了心来求佛。
看他就觉得他是这么想的,雾源摇头。然后他抬头看了看金身佛像,自己喃喃着,“我想想……”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他说完转过头来看着遥如意,“别总看表面,看你怎么想。”说完好似觉得自己突然像住持那般老练,他自顾自摇摇头。
“来,跟着我做。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弯腰……对,右掌放在拜垫中央……”
两道经文声在佛堂中一直隐隐约约响彻至天际泛白方才停止。住持路过佛堂时脚步一顿,他看着那里边的两道身影,长叹一口气,“我佛慈悲。”
遥如意昨夜和雾源从佛堂出来时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回到原本顾回舟住过的卧房一觉睡到天明,但也没睡够。
他心里还想着早课,便在昏昏沉沉之中出了门。
和几人一同跪在拜垫上,口中喃喃。
昨夜的风雪没影响到今日的天,自佛堂出来就能感受到和煦的风。甚至吹化了墙角的雪,“就暖和这两天。”
韩思文抻了抻胳膊,“京城一直这样,在入春前好似暖和两日,但若要真的入春,那前阵子可要好好冷些日子了。”
“嗯,去年就是。”
“那边来人了?”
韩思文循声望去,顿时笑了,“青霄?”
“思文,”说完他看着剩下两人,“长公主,十九大人。”
萧筱愿和百里青霄不认识,两人十分客套地互相点头,随后落座也说不上几句话。韩思文瞧着觉得不对,站起身来,“我去和青霄说几句话,如意帮我照看着点筱愿。”
“好。”
百里青霄点头,“告辞。”
待那两人走了,遥如意伸手帮萧筱愿倒了一杯清茶,随后便和女子一同坐在圆桌旁吹风。
也是今日的风暖,不然萧筱愿也不会出来。
“若是当时的话冒犯到了你,本宫该对你赔罪。”
遥如意一怔然后也想起来了,“没事,我没关系。”说完他又想到了顾回舟,如今再想想,他那时候好些次跟他提这位公主手段残忍,许是因为此事。
嘴角不自觉上翘,被眼尖的萧筱愿发现,“又在想陛下?”
“嗯。”
“你倒是诚实。”悠悠叹一口气,萧筱愿去看崖边的云,一团团浮在空中没有重量,“陛下待你好,你喜欢他很正常。”
原来她也知道。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萧筱愿失笑,就皇帝那一副不加掩饰的性子,也没故意遮掩,只要是见过两人的几乎都瞧得出来。
遥如意点头,看出来就看出来好了。
思文姑娘让他好好照顾着萧筱愿,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眼看着女子杯中清茶见了底,遥如意连忙给填上,“可要吃点什么东西?”
“不饿,多谢。”
两人相对着也没有什么话说,但好在韩思文很快回来了,她面上带着些严肃,“筱愿,我商会出了一些事,明日得回去。你同我一起。”
萧筱愿也无所谓,她点头,“好。”
她们定好之后就回去收拾东西了,而在入夜后,韩思文还就着这件事和遥如意赔罪。
遥如意也没想这么多,他第二日笑着把几人送至半山腰,随后又回到山上赶着吃斋饭。
他们回去了也好,他本就想着在云寺多待些日子。
千里之外,北元。
身上的盔甲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自从顾回舟到前线后士气空前高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次战事会很快结束,箫国本就是手下败将,更何况这次有陛下同他们一起。
“冲!”
“杀!”
满天都是黄沙,高头大马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冲出去,在战场上不断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长剑,下一瞬“欻——”的一声捅进他人或者被其他人捅穿血肉。
自两国交战到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光陛下跟他们一起上战场都不下十日。
两国战事焦灼,对面箫国太子也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整日跟着将士在战场上厮杀。
顾回舟脸色冷凝,他一剑斩断一人的喉咙,热血喷溅在他侧脸,整个人坐在黑色大马上好似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冷面阎罗。
人突然笑了,他直勾勾看着对面,在百米处,正是两国交战最激烈之处。那人同顾回舟一般坐在马上,但他手里没拿剑,而是举着一把长刀。
若是这人不出现在战场上,定要让人觉得是一位只会在学堂上埋头苦学的书生。
“那是,萧竹月!”韩季青策马来到顾回舟身侧,他二人并肩在一处让周围的将士更加奋力,似乎只要跟在这两人身侧,他们就不会输。
这么多天了,总算是打了个照面。
顾回舟眼底泛着弑杀,他看着对面那人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男人冷眼瞧着,但左手突然一动击退想要偷袭他的一个小兵。
“妈的!”那人被顾回舟斩断一臂,又转瞬被韩季青抹了脖子,韩季青恨得咬牙切齿,他喘着粗气,“早晚有一天,要让他求着我们!”
“杀——”大喝一声,韩季青不再看对面的萧竹月,转而再次厮杀起来。
顾回舟也继续挥剑,他左手掌心的伤口已经好了,这几日他没收到某只蘑菇的信,倒是收到不少十四给他传的消息。
他不在,那只蘑菇倒是会找事做。
“去死吧!”一个小兵自认功夫不俗,只要杀了云国皇帝,他定能封侯拜相!
“啊——”然而人还没等到顾回舟身前,早就被不知道多少柄剑刺穿,连男人的一个眼神都没捞着。
蒋爽在一侧大笑,“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天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一步登天,简直是痴人说梦!”
连陛下周围的将士们都打不过,居然还想着直接刺杀陛下!
从天色大亮一直到夕阳昏沉,两边的死伤不计其数,随着天色变得乌黑,箫国突然撤军了。顾回舟心底感到有些不对,他们在一个时辰前,就再没看见过萧竹月。
“将军!将军!”
“陛下!”
正撤军之际,突然一个传令兵从后方不要命似的跑过来,跑着跑着还被一个箫国将士的身体绊倒,整个人差点趴在一柄从身体里刺出来的长剑上。
他焦急又惶恐,“不,不好了!”
韩季青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大手一扬用衣袖擦着剑上的血,他翻身上马和顾回舟并肩。看着踉跄起身的传令兵韩季青低声呵斥,“当着陛下的面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将军!”传令兵脸上都是血,让韩季青皱眉,瞧着也不像是刚刚才被沾上的,他突然用手握紧缰绳,“快说!”
顾回舟眯着眼看去,传令兵愧疚又痛心得瞧着韩季青,怕不是……
“将军!韩军师,韩军师被箫国太子的人杀了!”
“韩军师死了!”
“谁死了?”瞳孔震颤,韩季青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他久久不能呼吸。
谁?谁死了——
“韩军师被箫国太子身侧的暗卫刺杀,已经去了!”
顾回舟伸手撑住韩季青发颤的身子,面色阴沉。
眼眶通红,韩季青用手死死捏住缰绳,他已经听不见周围人在说什么了,他早上走的时候还看见季文在营帐外拿着地形图看,怎么会,怎么会死了……
他在做梦,他一定是在做梦——
这么想着,韩季青突然伸手一拳就要锤在自己胸口,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拦住,“季文!”
转头看去确实顾回舟,“陛下……”
顾回舟也不顾被打得发麻的手,他让蒋爽先撤兵,“回营!”
将士们被刚刚的传令兵一句话喊得热血上涌。箫国,都是一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怎能做出偷袭一事!
“陛下!杀了箫国太子!”
“杀了箫国太子!”
韩季青刚刚还只是眼底泛起血丝,但现在在月色下整个人眼底都成了血色,他整个人笼罩在极度悲伤之下,“季文,等着哥给你报仇!”
“韩季青!回营!”
顾回舟冷声呵斥。
“陛下!他杀了我弟弟!臣不能领命!”
顾回舟见人现在这幅状态突然冷笑一声,“你现在冲上去能做什么!能一个人屠了整个箫国皇城!还是能在箫国驻地杀了萧竹月?”
“朕说了,回营!”
“韩季文的死朕不会就这么算了,但你若是现在冲上去。朕日后报仇就不光是为了韩季文,还有你!”
如同一碗混着雪的冰水自上而下浇透全身,韩季青身子发颤,他整个人愣住。
“蒋爽。”
蒋爽自远处策马而来,“末将在!”
“把你家将军带回去!”
“是!末将领命!”
一群将士的热血被皇帝压了下去,众人的眼里都是对箫国的憎恶与仇恨!他们的军师,竟然就这么被箫国的人杀了!
韩季青策马飞奔,他在回到大营时几乎跪在地上。
蒋爽搀扶起来后他踉踉跄跄地往营帐跑,他多希望此时能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自大帐走出来,略显呆板的神色拧着眉问他,“哥,什么事这么急?不如来陪我喝酒。”
“将军!”
蒋爽被人挥在地上,他刚想跟上去,就瞧见了紧跟其后的陛下,大营里的气氛凝重沉闷,“妈的!”
总有一天他们会将萧竹月的人头挂在他们云国的帅旗上!
“季文!”看见那道身影的一瞬间什么念头都没了。
韩季青大跨步走进去,耳边一声嗡鸣,早晨还对他笑的韩季文此时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身子已经冷了,被放在他一直住着的营帐床上。
韩季文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胸口插着的匕首被军医取了出来,身上还是白日里那身深绿色长袍,外面本该裹着一件狐裘。
韩季青声音哽咽,健壮的男子如同一摊烂泥跪在床边,“季文,哥来了。你睁开眼瞧瞧,哥来了!”
“韩季文!你给我站起来!韩季文!”韩季青如同疯了一般嘶吼,他整个人猛颤,身后好几人想把他拉住,但又怎么拽得住。
“韩季文!哥来陪你喝酒了,季文!”
顾回舟握紧拳头,他敛去眼底的悲痛,转头看向军医。
两人到了帐外,军医道,“末将参见陛下。”
“说。”
军医一想到下午之事就觉得是自己对不住韩军师,他声音轻颤,“是,是末将!末将听着后山有些许不对劲,就往山上走了走,然后就瞧见一个人躺在山坡上。”
“那人胸口插着一支箭,末将以为是营里的将士,赶忙凑上前。中途碰见了韩军师,军师救人心切,便同我一起……”
哭腔越来越大。
顾回舟神色阴冷,“继续。”
“我们二人一同去看,那人身上插着一支箭,血流了一地,末将认识那人,他正是山上的那位传令兵!末将着急回去拿药箱,韩军师就说他先留在那里,可!可等末将再回去的时候,就瞧见韩军师已经躺在山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他痛心疾首,“那位传令兵的身上也被人补了刀。”
若不是他,若是他没走,那人说不准就不敢动手!
“匕首?”
军医忙拿给顾回舟看,“这种匕首正是萧太子身侧影卫所用。”
顾回舟一把把匕首攥住,手腕上青筋暴起,他听着大帐内韩季青的嘶吼沉默。
半晌,又听见军医说,“陛下。”
“末将与韩军师过去时,那传令兵手上好似攥着信条,但属下过后再找就找不到了。”
“嗯。”
顾回舟拿着匕首刚想走,大帐内突然传出来一声蒋爽的惊呼,“这,这嘴里有东西!”
一把撩开营帐的帘子,顾回舟就看着韩季青伸手掰开韩季文的嘴,从中扯出一张字条。
韩季青面上没有血色,在看到字条上模糊不清的字迹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韩将军,可想知道皇姐在何处?不如去信问问,看皇姐还在不在云国京城。】
是萧竹月。
“欺人太甚!”
蒋爽也看到了,他拧眉,“长公主再如何也是他皇姐!将军先放宽心!韩军师既然不想让将军看见这句话,多半是消息有假。”
韩季青听见这话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悲壮,他从小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只要在学堂上总是季文替他出头。后两人到了军中,他也事事都找季文说。
直到最后,他弟弟胸口被人插上一把匕首,也还要替他这个废物兄长盘算着。
“嘭——”
“将军!将军!”
一行人赶快上前把摔在地上的韩季青扶起来,军医忙凑上去诊脉,“将军怒极攻心,快抬到帐里!”
顾回舟周身散发着冷意,他瞧着军营的死寂默不作声,大踏步走向帅帐,此时十三也已经回来了,“陛下。”
“嗯。”
十三跟在他身后,“傍晚时分是萧竹月身侧的肖寒潜入后山。”十三有几分自责,“是属下失职!”
顾回舟拧眉抬手,他眸底阴沉一片,“给京城去信,萧筱愿人在何处?”
“是,陛下。”
黄沙几乎被鲜血全部掩盖,瞧不出这片荒地原本的面貌。
在云国军营消沉一日后,隐隐传出主帅韩季青重病不醒的消息。
却在几日后,由皇帝亲自率领数万人马在一早直奔箫国大营,大营被打得溃不成军,两三名将领被顾回舟一剑砍断头颅,得知消息后后方大军立马支援,差点守不住边关这座城。
明明顾回舟与这帮将士的磨合还不过半月,但胜在将士们心中有火。
不荡平箫国大营,他们誓不罢休!
京城。
遥如意一连在云寺住了一个月,直到京城近乎入春,他才回了宫里。整个人瘦削一圈,把崔祥祝急得整个人忙来忙去。
在这一个月里他就总催人回来,却都于事无补。
如今人终于回来了,大太监一日跑七八次御膳房,就为了让遥如意多吃一口。
这个月的朝廷在徐仪和薛清平的治理下没出什么大乱子,但也让这两人心力交瘁,朝堂之上不少人趁这个机会想着要出出头,整日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仪被气笑了,他忍不住和遥如意说,“你可知他们说什么?”
遥如意摇头,“当然不知。”
“竟有两位户部的官员站出来说,朝廷应当缩紧对前线的供给,好好留着为日后的不时之需做准备。”
“若城池都守不住,还为了什么不时之需!”
遥如意沉默了,他知道有些人上朝不带脑子,但竟然这般不带,连忙给徐仪倒了杯茶,“消消气,不理他们就是了。”
连徐仪这副稳重的性子都被气成这样,还不知薛大人会如何。
“薛大人倒是没我这般气性大。”
“怎会?”
徐仪看了他一眼,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抬手干了杯中茶,“薛大人这些年见惯了这些事,早就把他们当空气。也就陛下说的事会被薛大人放在心上,遂显得脾气大了些。”
遥如意点头,这般提到顾回舟,他算算人已经走了近乎一个半月。
两人正在云殿长廊处的石阶上闲谈,听着脚步声两人转头去看,遥如意见十四手里正拿着战报,他忙问,“可是前线的消息?”
“嗯。”
十四一脸凝重,“前线传讯,韩家二公子韩季文死了。”
第73章 长公主失踪 京中形势越来越……
徐仪整个人一下子站起身来, 他不敢置信得问,“谁死了?”
“韩家二公子,韩季文韩军师。”
十四面色如土,十三传讯说韩将军心痛难忍一下子病倒了好些日子, 陛下一连半月将箫国击退数里。
不过这件事, 要怎么告诉韩尚书……
“怎么回事?”
“箫太子身侧暗卫潜入后山, 杀害了军师。”
竟然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
徐仪眼眶泛红, 他和韩家二公子交谈过几次, 那人温文尔雅饱读诗书, 若不是去了军中, 也定能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
拳头握紧暴出手腕上的青筋, 徐仪一拳锤在廊柱上,低头轻声道,“怎么就没了。”
一股悲凄又世事无常之感扑天盖对蔓延在几人之间,徐仪在恍然间突然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但也就是那一瞬,如今陛下亲征, 他还要坐镇朝堂。
遥如意和韩季文接触不多, 至亲之人逝世没几个人能接受得了, 他不敢想思文姑娘知晓此事会如何,犹豫片刻,“我同你去。”
“小十九,你……”
十四长叹了口气,他知道十九和韩姑娘有些交情,“这般也好,走吧。”
如今天色不早,但这件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二公子的身体也要从北元运回来才是, 徐仪呼出一口气,“我同二位一起。”
“请。”
夜色漆黑笼罩在京城之上,韩思文和萧筱愿在院子里品茶闲谈,城中百姓早就知道了前线开战的消息。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箫国和云国在时隔一年之间再次开战,萧筱愿这些日子已经不出门了。
她身份敏感,还是在府里待着为好。
“我看看你绣的。”韩思文说完抻着头去看,她俩在女红上谁也别瞧不起谁,一个好似把鸳鸯绣成了烂荷叶,而另一个连绢丝上的线迹都乱作一团。
萧筱愿突然笑了,她无所谓的把绢丝放在桌上,幽幽说道,“也不知那帮人是如何能绣出那般精巧的荷包。”
她想像寻常女子一般给韩季青绣一个,如今这都是第四第五个了,才勉强能看出形状。
“不必勉强,”韩思文一把拽断丝线,“绣着玩罢了。”
若是让其他府中的名门闺秀瞧见两人女红做成这副样子,还不得笑掉大牙。
两人这几日一直泡在一起,韩思文没回江州,待在京城时常没事做,前些日子看萧筱愿把玩这些东西便也要自己试试,“人各有擅长之事,何必勉强自己。”
萧筱愿手下一顿,“是这个道理。”
两人说着,一个小厮小跑着过来,“夫人,小姐。徐大人与十四,十九大人来了,正在前厅等着。”
韩思文突然皱眉,已经这时候了,他们几人来做什么?
心口突然有一瞬不安,韩思文让秋百先带着萧筱愿回屋去,她自己拍拍身上袍子,“走吧,让人准备好茶。”
“是,小姐。”
一路上都寂静无声,甚至在马上踏入前厅时都没听见几人说话的声音,到处都是死一般的寂静,让韩思文心底的不安更重了几分,她眼神清明,“各位大人深夜拜访,可有事?”
遥如意和徐仪对视一眼,他手里攥着十三传回京的信笺,默默伸出手,“思文姑娘。”
韩思文认出那是前线传回来的东西,心底咯噔一下。
她试探着问,“可是有什么事?”
她家有兄弟二人都在前线战场……
【军师韩季文被萧太子遣人刺杀。】
“嗡——”
一瞬间,女子瞳孔紧缩整个人愣住一般站在原地,好似双耳都被人灌了水,咕噜咕噜冒着水泡,让她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啪嗒,啪嗒——
豆大的泪花瞬间砸在地面,韩思文呼吸变得急促,她踉跄两步伸手撑在桌面才勉强稳住身子,信纸猛颤,韩思文想再看一眼但根本没力气抬手。
“韩姑娘!”
遥如意和徐仪上前把人扶住,遥如意手腕恍然间闪过一道白光,如同月光打在银镯上一般寻常,他神色担忧。
韩思文摆手,女子眼中的泪不停,纸上的字醒目刺眼,嗓音与刚刚的清脆婉转大相径庭,“辛苦各位跑一趟了。”
她嗓子哑了。
原本还是钝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痛楚越来越尖锐,韩思文看向韩府的每一处都能回想起她弟弟的身影。
儿时季文总爱跟在他身边一口一个长姐的唤她,得了什么好吃的玩意儿也最先拿来给她吃……
“韩姑娘,请节哀。”
女子点头,她伸手把信纸握在手心,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颤抖的手腕控制住,轻轻闭上眼,“我明日,便带人去前线把季文接回来。”
遥如意一怔,即便她不去也会有人把韩季文的尸身送回来。
但自己去接,该是想多瞧一眼,“好。”
韩思文伸手狠狠擦过眼角,但于事无补,她心底的恨意自胸口蔓延。箫国与他们家有亲事,出征前季青还与她留了话,若有可能,不会对箫国赶尽杀绝。
但现在……
女子睁开眼,俊秀英气的眉眼逐渐变得里凌厉。箫国,和她韩家以后再也不会有共处的一日了。
寂静蔓延在前厅。
“几位大人们请回吧,父亲母亲那里,思文自会去说。”说罢她抬头看遥如意,嘴角扯不出笑,“若回信,劳烦差人好好照看季青,思文感激不尽。”
说到后面,声音哽咽。
瘦弱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让人看了心疼。遥如意想安慰她但说什么都没用,韩季文回不来了,“放心。”
“多谢大人。”
三人在管家的引路下离开韩府,几人心中各怀心事还没走远,就听着自韩府传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声,一道凄厉的哭喊自韩府传来。
“季文!娘的儿啊——”
徐仪终是没忍住落了泪,他知道韩家女子都是不拘小节做事沉稳之人,但如今瞧着韩姑娘和韩夫人,“怎么忍心……”
韩家二公子身死一事很快在京城传开了,韩大海告假三日,徐仪和薛清平也不能说什么。
若说原本韩家人在北元迎敌是为国征战,但今后可就不一样了。
“这萧国公主在韩家怎么待得下去啊?”
“韩将军被那女人蒙了眼,如今!哎!”
……
又过了两日,十四脚步匆匆往宫外走,他路过云殿患上遥如意一起,“十九!”
“怎么了?”遥如意和王千山摆摆手,转头跟了上去,十四说得急切,“前几日与二公子身死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关于箫国长公主一事,陛下问长公主是否还在京城。”
当时他派了人去盯着,人一直都在。
但今日一早,那人传讯,“长公主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遥如意一惊,前脚韩家二公子刚深思前线,甚至是被萧国太子所杀,然刚过了两日箫国长公主人又不见了。
让人一下就能联想到萧筱愿跑了。
“我现在去韩府,你去花楼找十二,沿着北上的路追上韩姑娘!”十四脚步越来越快,两人几乎在宫道上跑起来,“一定,要将韩大海带回来!”
韩大海跟着韩思文一起去了前线?来不及多想,两人自京门口分开,“好。”
如今不只是前线,连京城也逐渐陷入一片紧张之中,遥如意抿唇快步前往花楼,不知是何人在京城布局。他有预感,京城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精致澄澈的眉眼往下压,遥如意神色严肃。他们京城留下的这些人也不是废物,别的做不了,但守住京城他们还能做得到!
沿着深山的小路上弯弯曲曲向北上蔓延,韩思文和韩大海并肩策马,两人一路上也说不出几句话,除了在在驿站喂马两人几乎没停过。
韩思文知道她爹的念头,她也想替季文报仇,但前线正乱,不是她们冲动之下能解决问题的。
“驾——”
“驾——”
两人这几日瘦了不少,韩大海坐在路边一言不发,平日里憨笑的壮实男人眼底一片猩红,短短几日好似苍老了不下十岁。
两道马蹄声越来越明显,韩思文自驿站门口探头去看,她一怔,“二位大人……”
遥如意和十二翻身下马,他顾不得腿上的刺痛,视线一转看到了地上坐着的韩大海,他皱眉,“陛下深知韩尚书的悲痛,二公子的仇早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但如今京城无武将坐镇,不可。”
韩思文刚见到遥如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番话不一定是陛下所说,但她也这么想。
眼眶还泛红肿着,女子点头轻声道,“爹。”
韩大海神色游离没有动静。
“爹!”
韩思文又唤了一声,地上那人才反应过来,韩大海撑起身子,“十九大人。”十二他不认得,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韩尚书。”
“我二位来请韩尚书回京坐镇。”
韩大海久久不说话,他大手握在腰侧的佩剑上,沉声说,“我人虽然老了,但也不至于战场都去不了!”
遥如意皱眉,“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韩大海直勾勾看向遥如意,他眼底的恨意越来越强,一下没控制住,“箫国欺人太甚!如今我儿子死在他们手上,我这个当爹的难道都不能给儿子报仇了吗!”
“韩尚书!”十二想上前把遥如意拦在身后,但被人伸手制止,遥如意拧眉,“陛下知道韩尚书对萧太子恨之入骨,但如今京中不能没有武将坐镇!”
而且如今韩大海去了又能怎样?
韩思文在一旁附和,“大人说得有理。”
一位父亲的眼越来越红,他拳头死死握住剑柄,痛苦漫上心头整个人难以呼吸,好似一阵嘤咛,几人看着如同一座小山似的韩大海弯了身子,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嘴角咧开大口呼吸。
韩思文心里难受,“爹——”
手上都是老茧,韩大海握住韩思文的手,久久没能松开。
半晌。
“让这帮侍卫跟住了,好好把弟弟带回来。”
爹也不放心她,韩思文喉咙哽咽,“爹,放心。”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韩大海起身,脸上仍带着泪痕,“二位大人,请。”
“尚书大人,请。”
还以为要和韩大海争执好一会,却没想到如此顺利,遥如意等人告别了韩思文,转头往回走。
策马在小路上,腿上的刺痛越来越明显,遥如意悄悄用手垫在其中一条腿之下,才勉强缓和,瞧着离驿站远了,他策马驰骋在韩大海身侧。
低声说,“尚书大人,今夜您和韩夫人带着小公主进宫。”
“日后先暂且住在宫里。”
韩大海猛地转头,“大人这是何意?”
十二策马凑过来,一脸严肃,“萧筱愿人不见了。”
“什么!”
韩大海这几日整个人都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心中压抑着让他来不及想别的。但如今再看,京中形势越来越严峻,也快要变天了。
手指紧握缰绳,“多谢大人。”
天色昏暗,一行三人在丛林之间穿梭,遥如意将垫在身下的手换了一侧,“这几日早朝上百里家动作不断。日后上朝,韩尚书要多加注意着点。”
第74章 蘑菇副将 “是小十九寄给陛下的家信。……
“嗯, 多谢十九大人提点。”
遥如意刚想伸手摸摸鼻子,又意识到另一只手压在自己腿下,他讪笑一番,“韩尚书称我十九就好。”
在真正的大人面前, 他算什么大人。
“也好。”
回京后韩大海眼眶里依旧藏着憎恨, 好似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他舒服一些。
一连十数日, 瞧见他都在忙。
韩大海仰望着天空, 面上带着数不尽的愁苦烦闷, 看着前方巍峨辉煌的大殿, 他抬脚往里走去。
如今他总算知道为何要让他留在京城了。
没想到草原的胆子这么大, 敢趁着两国开战之际跑上来插一脚!
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这几日不断瘦削, 也因此眼神变得阴翳凌厉,早朝上一帮人吵得一片昏天暗地。
“和谈?凭什么和谈?”
韩大海喊得脸红脖子粗,他对着对面的百里毅和薛清平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今他们和箫国正打得水深火热,这时候草原开战若是他们展现出退意,那岂不是明面说他们后方空虚无一战之力?
“这两年粮食之事刚刚有所缓解, 京城这片田里的米还没种出来呢, 用什么打!你说用什么打!”
百里毅毫不示弱, 他说得在理,身后的一众的大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是,百里尚书说得在理。”
“可……若是不打岂不是助长了箫国的威风?此番草原开战,明摆着就是和箫国商量好的。”
“对!必须得打,不打的话草原更要蹬鼻子上脸!他们区区一个小国,也敢在咱们云国头上撒野?”
韩大海听着这帮人的议论心绪平缓不少,他转头对着百里毅扬头轻视冷哼,“百里大人是不是在京城待久了,都不知道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是如何把脑袋挂上裤腰上活着!”
眼底的悲痛被掩盖住, 韩大海咬牙切齿,“若是陛下在前线拿下箫国的两座城池,但我们后方却在草原手下失了两城!对得起谁!”
“是对得起陛下还是对得起边疆战死的几万将士!”
百里毅不管他,薛清平和徐仪就在他身边,他伸手握住薛清平的手腕,力气不小让薛清平错愕,“你这是——”
“薛大人和徐大人才是监国之人,不如让两位大人说说,这仗该不该打!用什么打!”语气坚定他满脸都是不屑,“韩将军倒是一股热血之气,若想报仇还不如去北元战场!一个劲儿的和草原开战算什么!”
“百里毅!”
百里毅上前,他不管韩大海瞪红的双眼,嘴角带着一抹得意,“我问你用什么打?京城现在到处都是结不出粮食的田!难道如今储备的粮食就够和草原拼命了吗?”
“若是和草原和谈能谈得下来,我们还能把全部的兵力都放在和箫国之战上,否则……”百里毅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强行开战,若是败给草原,那就是输得一败涂地。
粮食,人,城池,全都没了。
徐仪也不好说什么,他眉头紧皱,难以抉择,“不如给陛下去信……”
百里毅冷哼,“陛下让二位大人守在京城监国,难道是让二位做传令官的吗?”
“和谈,又岂是君子所为?”
李文静一般不说话,但若是他开口,不少人都探头去听。
老者苍老的眼平静坚毅,他畏畏缩缩了一辈子,老了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和谈?他第一个不同意。
“你!”百里毅没想到李文静能站出来反对他,“李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再说,与两国同时开战,以我国如今的国力如何支撑得住?”
李文静面对百里毅的步步紧逼直面迎上去,“那百里大人如今该好好想想如何协调境内钱粮,而不是用割地赔款来保证京城的安稳!”
“若是安稳的只有京城,我们这帮老骨头也该以死谢罪了。”
“你!”
韩大海拳头紧握,他勉强把泪憋回去,嘴上不和他们吵,但开战的决心已经下了。
徐仪道,“各位担忧之事本官已经知晓,待下朝后商议后再行决断。”
“商议?”百里毅不敢置信,他看向徐仪,“和谁商议?”
“如今陛下不在京城,徐大人和薛大人监国,不在早朝商议还能去和谁商议?”
崔祥祝在大殿两侧被吵得头晕,这两个月一直这样,不知道是天儿热了还是怎么的,这帮大人是越吵越凶。
徐仪拳头握住,咬了咬牙抬头,“既然陛下让本官和薛大人监国,那本官就得担起监国的担子!”
他看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让人看着不像是一个文官,甚至几个小声交谈的小官在后面突然就不敢说话了,“百里大人这么咄咄逼人,是质疑陛下?还是想替陛下做主了?”
“你!”
徐仪继续,“既然不是,那仍是本官和薛大人监国。如今各位说不出个所以然,便等着下朝后商议过再行决断,”他说完看向薛清平,“薛大人意下如何?”
“徐大人说得有理。”
嘴角上翘带着笑,年轻男子一身粗布麻衣穿在官服里面谁也看不见,在早朝上硬气若是让京城的官家小姐瞧了必要芳心暗许。
崔祥祝是这么觉得的,他转头又看了看空了两个多月的龙椅,心下怅然。然刚想叹口气,他瞧着徐仪对着他做了个手势,崔祥祝立马高声,“下朝——”
百官应声而散,只留下刚刚吵得面红耳赤的几人站在原地互相不服气,但也没留多久,冷哼一声各自散去。
崔祥祝都看在眼里。他无奈摇了摇头,他还是赶紧回去备茶吧,等一会韩尚书出宫转一圈回来还得和十九大人他们细聊呢。
入春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遥如意和徐仪在偏殿等着他们,如今顾回舟不在皇宫,自然不能再带他们去御书房说事。
自然而然,偏殿成了他们议事的书房。
房门大开,看着不远处自长廊走来的两人,遥如意点头,“他们过来了。”
徐仪也看过去,和遥如意站起身上前迎了迎,把二人请进来坐,“二位大人,如今没有外人,都说说吧。”
没有外人,这句话说得有深意。
李文静和韩大海对视一眼,此处就这几人,连薛清平都不在,这都是陛下的心腹。
韩大海端起茶一饮而尽,他率先表明立场,“此战非打不可,我韩大海虽然老了,但既然还当得一天的将军,就能带一天的兵!和草原打仗,我韩大海不怕。”
气氛死寂,即便窗外吹来的风温柔和煦也吹不散此时的凝重。
李文静早在早朝上就说过了,他严肃点头,“非打不可。”
徐仪拧眉,他抬眼间对远远走来的十四点了点头。他认同开战,如今京城能领兵的武将就只有兵部尚书韩大海,再领两位副将在排兵布阵上不成问题。
但百里毅说得不假……
“粮食一事虽如今还撑得住,但日后两方同时开战,着实不够。”
江南田里在去年收成两番,但京城可没有,“就算如今从江南往京城运,也只能顶得住一时。”
遥如意也觉得这场仗要打,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在后方失了阵地,更何况是如今这种情况下。
甚至不知草原身后站得是不是箫国,“可否从百姓手里买?”
顾回舟在生辰之时送给他的私库,还一点没动。
“韩家,也可出钱。”
一阵思索。
徐仪无奈,他对上十四的视线,见对方点头。半晌,他终于松了口气,舌尖抵住上颚重重呼出一口气,“那就开战!”
男儿血性从不曾消退,李文静面露笑意,遥如意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儒雅的老先生露出兴奋之色,“京城,我们这帮人死也要守住了。”
遥如意见人看过来,他拱手笑了。
上次梁家闹事之时也是草原来捣乱,但上次出战的是韩季青,如今变成了韩大海。柳玉如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不复往日的雍容,她怀里抱着女婴,哭红了眼。
她将孩子递给一旁的奶娘,勉强扬起一抹苦笑,身上素色白袍衬得整个人好似病弱一般,女子走上前,眼角的皱纹蓦地湿润,她双手轻抚韩大海的脸,“妾身不求将军如何,平安归来便好。”
哭腔越来越重,柳玉茹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女子如此痛心的模样让韩大海心里不好受,他把人搂在怀中,闭眼时眼角亦滑下一滴泪。
“放心,在京城等着我,也等着思文带季文回来。”
“嗯。”
天色未亮,韩大海在十四的带路下从侧门出去,一路策马出了城门,他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红了眼眶,抿住嘴不说话,最后只端起一碗酒,与几万将士一同饮下。
“嘭——”
“铛——”
不少人摔碎了碗,但也有人不舍得用衣摆擦擦揣在怀里留着以后用。
“众将士们,出征!”
“杀——”
“杀——”
“杀——”
如此一番场景看得人热血沸腾,天色尚且昏暗,整齐有素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将军出征的盛况少有见到,但短短两个月,就瞧见了两次。
徐仪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谁会愿意打仗呢。
但这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
李文静和薛清平没说话,最终在天色大亮时看着远方走远了的兵马,也只是长叹一口气,“回吧。”
徐仪点点头,“二位大人请。”
一路北上,越走越萧条,韩大海这次只带了一个副将,这人更是从先帝时期就跟着他,没想到这两个老哥俩儿还能有一起上战场的机会。
“如今就只有我跟着将军了,老刘他不行,年前摔断了腿,他没机会了。”
韩大海苦笑,“嗯,他没机会了。”
副将知道韩大海不愿多说,又聊了两句就默默赶路不再说话了。此番草原开战有些棘手,在边疆的兵马不多,他们此番得加快脚步抓紧时间赶过去。
副将秦林山本想一心放在赶路上,奈何一侧的山上飞驰过一道身影,白色袍子瞧着名贵,自山路上绕下来,对着他们策马而来。
他没忍住开口,“将军,那是何人,可是来找将军的?”
韩大海闻声望去,也是一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遥如意已经来到两人眼前,他气息有些急,不敢耽误进程忙拉住缰绳掉头,和韩大海并肩。
“听闻韩将军少一位副将,将军看我如何?”
韩大海还没说话,一旁的秦林山先笑了,“这位公子,若是想当我们将军的副将怎么也得让人服气,公子这副样子怕不是个书生?”
遥如意没说话,他反手拿过背上的弓,整个人坐在马上身子向后靠,手臂发力拉满——
“嗖——”
“欻——”
从树林间恰好飞过一只鸟,被利箭穿透,落入丛林之中。
秦林山惊呼,“好箭术!”
韩大海突然笑了,心底思绪万千,刚刚这人的眉眼像极了第一次上战场的季青,他和秦林山对视一眼,立马拍手道,“成!”
遥如意又把弓箭背到后面去,他松了口气,“多谢。”
越往北越冷,即便入春也没好多少。北元白日里甚至下了雪。
乌泱泱的伤兵被人抬走,韩季青冷着脸从马上下来,他不顾身上的一道剑伤,冷着脸问,“长姐走了?”
小兵点头,“是,韩小姐和百里公子在早晨便启程回去了。”
韩季青点头,他眼底猩红一片,战场上的厮杀消磨不掉他心里的痛,连着多日在夜里惊醒,他总能想起他弟弟。
又想到什么,他嘶哑着嗓音,“筱……长公主可有消息?”
“未曾。”
“知道了,退下吧。”
小兵低头,“是,将军。”
十三正巧拿着京城传讯路过此处,他想了想,还是没把京城之事先告知韩将军。如今草原竟然也要开战了……
他面容严肃,快步去了帅帐,“陛下,京城来信说草原开战。”
桌边的男人面色不佳,即便身上穿着盔甲也不满看出整个人又瘦了,凌厉的目光“唰”的睁开,“拿来!”
在看到徐仪等人决定开战时那双眉眼眼底闪过一瞬的笑意。
呵,既然他们自己送上来,就一并收了。
“派人盯着,有消息立马告诉朕。”
“是,”十三说完,从怀里又掏出一摞信,瞧着二十多封。
男人皱眉,“何物?”
十三终于染上笑意,他嘿嘿一笑,“是小十九寄给陛下的家信。”
男人蓦地起身,一把从十三手里把信拿过来,喉咙不住微动,“嗯,出去。”
看着陛下总算有了别的表情,十三拱手,“属下告退。”
第75章 顾回舟死了 陛下已经……已经驾崩了!……
“你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又不会不让你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了十四,十四也不知道。我看史上的战役都按年份算,不知明年的生辰还有没有烟花看。”
“我写了信就先不寄给你,寄多了又要麻烦他们。十三十四已经很忙了。”
“徐仪和薛大人把朝廷治理得很好, 朝廷上有闹事的大臣, 我和十四趁夜去把他打了一顿, 然后消停了很久。”
“寝殿里只有我自己, 骑马后腿有点疼, 但你这次留下的药膏不烫了, 以后都这样就好。”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总觉得你过去后又不吃饭, 要是回来看见你瘦了要让御膳房每日给你加鸡腿。猪肉也很好吃,但我还是喜欢鸡肉。”
……
零零散散二十四封信,每封信都没写多少,但上面写了日期。
遥如意两三日就要写一封。
男人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但随之而来的是心疼, 他把那只蠢蘑菇一个人扔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但……
一想他和十四一起把添乱的大臣打了一顿, 顾回舟嘴角含笑, “朕教的,不错。”
烛火亮个整夜,每封信都被男人看了上百遍,一遍又一遍地去想遥如意写那封信的时候人在哪里,是不是穿着里衣,一旁放着什么糕点,是否过得舒心。
整个人松懈了身子靠在木椅上,顾回舟低声念着,“遥如意。”
直至天际再次泛明, 营帐外传来将士们嘈杂的响声,韩季青的声音在外边响起,“陛下可醒了?”
顾回舟朗声,“进来。”
“臣参见陛下。”韩季青严肃,“陛下,可要今日攻城?”
顾回舟将信一页页收好,如同珍宝般压在自己的枕头下,他眼里满是血丝,拳头握在一起传来骨头接连的脆响,唇瓣轻碰,“攻城。”
“是!”
战火纷飞一连就是好几个月,在不知不觉间到了盛夏。北元战场一连攻下箫国两座城池,京城闻此沉闷的气氛缓和不少,连朝堂之上都渐渐有了喜色。
遥如意也在大营里收到了十四的传讯。
整个军营里就他身上干净如初,即便穿了盔甲也能瞧见身上雪白干净的袍子,不少人都好奇韩将军的副将是何许人也。
在战场上比韩将军杀人杀得还猛。
“还说呢,上次可要多亏了遥副将,若不是他我老秦可要交代在这儿了!”秦林山逢人就要把这件事说一遍,他起初以为遥如意是世家公子哥儿,后见识了他的箭术也只觉得是个练家子。
但究竟如何还是得在战场上见真章,生得一副好样貌,却妥妥的是个杀神。
“就前两日,你们遥副将在营里收到京城传讯,就慢了几步。结果他赶上来恰好瞧见一个敌军拿着剑准备偷袭我老秦,遥副将都没想,转手拿过弓箭就射了出去,刚刚和敌军的那支箭撞上!”
秦林山和周围一堆小兵说得神叨,他伸手指着自己侧颈,“不开玩笑,就在我脖子这儿!若不是遥副将,我哪还能和你们在这儿说话!”
一圈小兵瞪大了眼睛,附和着,“遥副将真当是神人!”
还有人说,“这,像极了当初的韩将军。”
“对!我也觉得。”
……
不远处,韩大海看着觉得好笑,他对身边的遥如意笑,“他这人就爱说话,没什么坏处。大人多担待。”
遥如意不知韩大海怎么总爱叫他大人,但好在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叫,“无事。”
秦林山这么说也帮他立了威风,不然平白多了副将,将士们怎会信服。
想他刚来的时候,每日都有人找他比武。直至一两个月后才消停,他也真成了他们的副将。
这边和草原对战数月,两方都占不到便宜,原辽不知道找了个什么人,对韩大海的路数了解透彻,每每用新招数才能险胜。
韩大海突然长叹了口气,他道,“大人,随我去帐里说。”
遥如意点头,他跟韩大海去了营帐,帅帐只有一个,然而韩大海还是帮他弄了一个单人营帐,为此被军中将士说道很久。
“大人,如今京城也没了粮食,营中所剩粮草,不足撑过未来一月。”
遥如意明白,如今所剩也不全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在他们刚来不过五六日时,韩大海只身回京最后看了一眼韩季文,回来时便带了粮草回来。
但如今,大头的供给要可着北元,他微微皱眉,离远了都瞧不出来,“大人说的是,如今这般……该从草原取粮食了。”
韩大海闻言悠悠道,“因粮于敌。”
“是这个意思。”
前几日原辽带人突袭,然被遥如意带人堵住,两方打得热火朝天,遥如意趁乱一剑刺穿原辽左腿,本想把人俘了,奈何对面人多,把人救了回去。
这几日方得以休战。
遥如意,“原辽重伤,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韩大海闻言沉默,他想了好一会,仍不放心,“此法太过冒险,先等等,若日后真无其他法子,再行此法。”
两人还没说完,帐外突然来了一个小兵,他声音里夹带着欣喜,“将军!将军!粮草,粮草到了!”
好似做梦,刚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韩大海不敢置信的和遥如意对视一眼,两人顿时起身,“走!”
院子里已经被几大车补给堆满了,几个小兵高兴得合不拢嘴,“是,是粮食!”
“天呐!真的有这么多粮食!”
“是何人运来的?”
小兵连忙把护送粮草之人喊来,遥如意见到那人欣喜道,“寻阳?”
“遥兄!”旬阳笑着走到一半,伸手弓腰,“草民,草民见过将军。”
他紧张,说话磕磕巴巴。
韩大海没见过此人,但见遥如意和他认识也放下心来,笑了笑,“来,我们坐下说。”
寻阳见到韩大海有些激动,他忙拱手,“谢将军。”
如今江州城的粮食将近丰收,最早一批的粮食价格却依旧不低。即便江州城的粮食被思运商会管控,但如今可是三国交战之际,总有人想发国难财。
“是韩会长,韩会长抽空回了一次江州城,重金收购了这些粮食,我闲来无事,便自荐送来。不过是当了个跑腿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寻阳哂笑着说,他被韩大海这般感激的目光看得脸红。
他原本向往入朝做官,却也在心底隐隐有上阵杀敌的热血。
“怎会是小事?”韩大海起身拱手,“公子舟车劳顿,要在营里好好休整一番,待日后回京,韩家一定重金答谢!”
把寻阳说得更不自在,“无,无事。韩会长已经给了报酬。”
韩大海一顿,“此番更好。”
寻阳转头看向遥如意,他面对这种大官员显得手足无措,“遥兄……”
蘑菇懂了。
他突然道,“韩将军,我与寻阳相熟,我来陪他逛逛就好。”
韩大海也懂了,他起身把两人送出去,“成,但还是得承了本将的这声谢,公子不远万里将粮草送来,可帮了我们大忙,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将军客气了。”
拱手后终于和遥如意去了别处,寻阳长呼一口气,他讪笑,“我面对这种大人物还是腿软,就像前年腊月在大狱,人都吓傻了。”
遥如意笑笑,“习惯了就好。”
他最开始还以为顾回舟会把他怎样,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那不成,若是一直和这些人待在一起,我不出几天就累死了。”寻阳说着摸摸头上的汗,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后山走,那处比大营畅快得多。
光是空气就清爽不少。
遥如意刚刚就想问,“你不是在和竹月办学堂?怎能闲来无事。”
寻阳早就知道他要问这个,无奈摇头,“原本是该这样。但在年节后陈竹月就见不着人了,学堂里的那几个秀才本也都是他在联络,时间长了秀才们也都走了。”
“若是连个秀才都没有,还怎么开学堂。”两人晃着就在一处石头上坐下,寻阳身上穿着青绿色的外袍,江南的世家公子们最爱这么穿,他也就跟着学了起来。
“学堂关了,我就跟着韩会长在商会做事,也能得些工钱。”他说完带着笑,“想着这两年跟着韩会长忙前忙后也能学着不少东西,等战事过去了,说搞不定也能混个掌柜当当。”
他当初说给这几个兄弟都买遥如意身上的料子,他一直没忘,扯着自己的衣衫说,“遥兄瞧瞧,我如今身上的料子是不是比前年好得多。”
遥如意伸手,倒是不错,“嗯!是好的。”
“遥兄说是好料子那错不了,但和你身上这件还是没法比。”寻阳虽然这么说,但不见丧气,“等我当上掌柜,就能买这样的了。”
遥如意点头,“嗯,很快就能买了。”
寻阳笑笑。
两人吹着风,一阵惬意。遥如意问,“上次一别可有再见到高兄和张兄?”
寻阳摇头,“未曾,其实能再见到遥兄我都很震惊。”
遥如意点头,他也没想到能再见到。两人说了好些时候,也不曾想转眼他们都认识近两年了。
“走,回去尝尝我们营里的饭菜。”
“成!”寻阳竟然有些期待,他带来的粮食可不少,鸡鸭鱼肉什么都有。说不定被军营里的大锅做出来能更好吃些。
两人晃晃悠悠往军营里走,然还没走近突然听见军营里的一阵慌乱声。遥如意立马伸手放在佩剑上,眼神凌厉严肃,“寻阳,站我身后。”
寻阳脸色瞬间变了,他没想过能赶上敌军突袭。
“好!”
但两人就这么走了好一会也没看见什么异动,遥如意皱眉,他见状顿感不对,加快步子朝韩大海的帅帐走去。
死了,谁死了?
然越靠近帅帐他心底越凉。
遥如意向来比旁人听得清楚,他还没走进帅帐里,就已经把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是韩大海声嘶力竭的嘶吼。
“回将军!是北元的来信,陛下!陛下前两日带兵突袭箫国大营,本已经赢了,却在回营途中遭萧太子带人围剿!”
小兵浑身颤抖声音哽咽,“待……待韩将军带人到了的时候,陛下已经……已经驾崩了!”
秦林山也在帅帐,他没忍住大喊,“你放屁!到底是哪儿传来的消息,老子不信!”
浑身的血在这一刻突然被凝固,遥如意脑子“嗡!”的一声听不见任何声音。
顾回舟死了?
第76章 假死/见面 “待回宫,朕任凭十九大人……
帅帐内。
“怎么可能!”韩大海还是不相信, 无论如何皇帝也不可能死。
陛下的身法他见过,快如鬼魅,何人能近他的身?
“是……是真的!”小兵看着信笺上的血迹,哆嗦着递给韩大海, “将军请看。是韩将军, 大公子寄来的信。”
果真是季青的字迹。
信上写得清楚。
“爹, 陛下身死。定要锁住消息!切勿让京城和十九大人知晓。”老将军不敢置信, 他差点没喘上来气, 如今三国交战, 最不能出事的就是皇帝!
但怎么在这个时候——
前线怎么办, 京城怎么办!
这——
韩大海整个人是思绪还混乱着, 下一瞬就看见帅帐的帘子被拉开,一道白色人影逆着光站在门口,他瞪大了眼,“十九大人……”
遥如意眼眶早就红了,他心底如同被一块大石头压住, 一出口嘶哑的声线把韩大海吓一跳, “给我看看。”
韩大海隐隐约约知道十九和陛下的关系, 但瞧着人这副样子,他默不作声伸手递过去。
帅帐内一片死寂,没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陛下无后,京城必乱!
顾回舟是两日前出事的,那时候自己还在给他写信,还没有寄出去,手里有上百封信都没给他看。遥如意声音呆滞着喃喃,“怎么会……”
“顾回舟怎么会死呢?”
遥如意把信翻来翻去来回看,好似想找出那人还活着的证据, 他不相信顾回舟死了。
“大人……”韩大海一瞬间又老了,他刚刚想到了无数种可能,能否找到先帝遗落在外的血脉,顾家一脉是否还有旁支。
又或者朝中何人能担此大任,是徐仪还是薛清平……还有虎视眈眈的箫国和草原会不会联手把云国吞噬殆尽?
甚至京城里仍唯恐天下不乱的几个奸佞!
遥如意想说话,但他发现自己发不了声了,眼里的无措和恍然都成了实质。
手指颤抖,他把信交还给韩大海。整个人颤抖了一刻钟,他勉强说出话来,“他会留下遗嘱的,他不会放任京城乱下去。”
对,陛下一定留了遗嘱。
韩大海恍然初醒,一时间不知道是气自己老了还是怨恨箫国竟然杀了他们的一国之君,憎恶与仇恨开始蔓延。
“箫国!我韩大海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遥如意听见了这句话,他瞳孔渐渐有了焦点,他想见顾回舟,两人自年节以来再没见过面了,但他还怎么能见到他……
“顾回舟、顾回舟、顾回舟……”遥如意嘴里不停念叨。
帐外越来越混乱,不知为何杂乱的脚步声渐响,一个小兵惊慌失措,“将军!草原突袭!”
他们竟敢!
秦林山单手抽出长剑,眼睛猩红,“好,来啊!”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万个杀一万个!他们肯定知道了陛下驾崩的消息,敢这么快就冲上来!”
刚才那小兵傻了,他们先前只知道北元传讯,但竟然是陛下驾崩!
韩大海一个眼神杀过去,“把你的嘴闭紧了!”
“是,属下明白!”
“欻——”长剑出鞘,还没等一行人反应过来,遥如意已经冲了出去,他身上甚至没穿盔甲,就那么一身白袍冲出帅帐,扯过缰绳翻身上马。
明晃晃冲在士兵最前。
韩大海高声喊,“遥如意!”他拳头握紧,胸腔内一团火也在此刻被拱到极点,老将军远咬牙大步冲出帅帐,看着大营内剩下的整装待发的士兵他高声喊,“将士们!草原欺人太甚!咱们今日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
“杀——”
“杀——”
盛夏之际在此时和黄沙混迹在一起,漫天黄沙掩盖了人真正的视线,两军交战从来没有个商量,遥如意杀红了眼。
他不记得自己要干什么,但脑海里总能回想起顾回舟教他杀人,教他剑法……他的一切都和顾回舟有关。
连他化形都因为顾回舟。
泪水氤氲视线,又在下一秒和血色混在一起,遥如意猛甩头,他身侧没几个草原士兵,周围那些不怕死的冲上来都被他杀了个干净。
一双圆眼此时写满憎恶与嗜杀,韩大海远瞧着好似那人又回来了。
韩大海心头一颤,长剑一挥又斩断一个士兵的手臂,他横眉冷竖,策马一路冲在前头,对上草原人的将军。
“杀!”银色霜月被血染红,一滴一滴往下流着血,众将士被遥如意激得内心愈发火热,不要命似的冲上前,倒下后又有其他人再次冲上来……
草原人一定知道皇帝死了的消息,他们这次铁了心要拿下他们身后的这座城!
战火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入夜,两方死伤无数。
篝火不知何时点燃,蔓延在地上晕出一片片火海。遥如意的袖子被砍了两三下,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带着剑痕,血肉翻飞但已经不流血了。
一身白色的袍子脏成红黑色,大半都被鲜血浸透,肩膀处撕破的外袍透露出里侧金属甲胄,甲胄把人保护得严严实实,身上的那些血大半是草原人的。
“遥副将!小心!”一个将士大喊,遥如意闻声猛回头,霜月“戥——”的一声和一柄黑色长剑撞上,一双阴狠深邃的眸子对上遥如意的脸。
那是草原人的将军,他操着一口拗口的中原话阴森森道,“遥副将,你真好看。”
尤其是那一双眉眼,明明该是个圈养在深院里的小白脸,怎么偏偏要到战场上来。不对,也亏得他来了,不然自己怎能碰得上。
等他们日后战胜了,他得把人带回去。
视线如同一条贪婪的毒蛇,让人作呕。
“铛——”两人剑法不相上下,遥如意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次次鼓足力道,他眼里只能瞧见对面那人的脖子和胸口。
不出一刻钟,牟足的力道让两人手臂发麻,遥如意右手的伤口隐隐流着血,他呼吸加重,眼里看不见温度。
草原的将军名叫金尤,他同样猛地喘粗气,随后冷笑一声,“呵呵呵。”
他是小瞧了这位副将,生得白嫩,力气倒不小。
金尤伸出舌头舔去嘴角的血,他冷声,“在床上一定很好玩吧。”然还没说完,“啊——”
魁梧男子瞳孔瞪大,他低头看着刺中自己大腿的那柄长剑,死死咬着牙,“啊!”的一声用长剑把霜月挥退。
遥如意一惊,他瞬息向后滑去。
霜月在金尤腿肉上豁开一道口子,鲜血不停往下涌动,只见金尤突然隐在草原将士中,士兵们见状冲上前和遥如意对上,但云国的将士也不眼瞎,十数人瞬间缠斗在一处。
隐约间瞧见金尤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撒上去,那血在几息后被止住,金尤伸手挥退小兵,一个闪身再次站在遥如意对面。
“中原将军,吓着你了?”金尤说得得意,遥如意却不管,他看了片刻金尤手中突然出现的黑色长刀,心底好笑。
一柄淬了毒的刀罢了。
电光石火间,两人视线相对。
“啊——”金尤冲着遥如意俯冲,两人手中的兵器撞在一起发出阵阵嗡鸣。一旁的秦林山早就瞧见了对上的两人,他想上前来却一直被小兵挡住。
擒贼先擒王,遥副将被他们当成了王!
“遥副将,当心!”
遥如意霜月泛着寒光,他一剑抹在一个草原士兵的前胸,霜月剑身的血迹被擦净,银色长剑再次映衬着朦胧的月色与灼人篝火。
金尤的身法竟变得如此诡谲。
遥如意瞪大了眼睛,他脚步一顿,以一种常人无法达到的柔软弯下腰,躲过金尤黑色刀锋。
金尤声音兴奋,“真合我胃口!”说着再次上前。
遥如意咬牙,他手中霜月快到只能瞧见残影,却依旧被金尤看出破绽,“戥——”两柄利器撞击在一处,金尤面露凶色,他幽幽道,“中原将军,看招!”
蘑菇板着脸,他听着细微风声,在金尤说话的下一瞬间猛地闪身,竟瞧见在金尤的盔甲里爬出一只毒虫。
“哈哈哈哈哈,”金尤放肆大笑,他见遥如意愣住之际,黑色刀刃挥动,和黑色毒虫一并向前冲去——
“去死吧——”
然下一瞬,魁梧男子瞳孔震颤放大,整个人突然愣在原地。金尤手中的毒虫掉在地上没了动静,他突然被一脚踹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也没将他的神智唤回,“你、你是——”
他刚刚在靠近那人的一瞬间突然整个人失去力气,浑身不听他的使唤。
就是那个中原将军干的,他刚刚见到那人瞳孔变成了橙红色!
还有那人耳边,“你的头发,红色……”话音渐消,金尤心底狂跳。
还真是漂亮。
“我要抓你回去当我们的圣子。”
金尤不顾身上仍在滴血的伤口,他晃晃悠悠起身,手里的刀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遥如意眼睛紧闭一瞬,他伸手去摸胸口的瓷瓶却摸了个空。
他竟然没带!
遥如意心思蓦地沉底,但面上不显。他飞身上前,对着金尤的胸口接连两三脚,那人再次被踹飞,金尤“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地面“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遥如意没停,手握霜月朝着金尤的胸口就要刺去,却突然歪了身子……
他的腿!
金尤见此机会吊着一口气起身,他没工夫想着中原将军怎么突然摔了,但既然上天眷恋他,他可得握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吃力站着,金尤举起黑刀面色狰狞,“啊——”
遥如意面色惨白,他双腿在此时化不出来,整个人只能瘫在地上,临近死亡的脑海里满是顾回舟的影子,“顾——”
“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欻——”
自身后带起一阵风,熟悉的檀香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遥如意陷入一个温暖的怀里,男人身子宽厚把他整个人抱住,那张脸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来。
看向他的眼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心疼。
是顾回舟!
“噗——”金尤不敢置信,手中黑刀在同时掉落直插在土地,竟插进去一半。他喉咙上插着一支箭,穿黑色的箭身带着红色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