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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巫萤晚那里偷第三枚绿晶核。

他要她活着。

蔺寒时偷偷将巫萤晚的房间翻了个遍,也没见那枚绿晶核的踪影。

难不成,她把晶核留在了帝都?

也不是不可能。

但眼下亚母林城情况危急,他该用什么理由回一趟帝都?

然而巫萤晚却好似和他心有灵犀。

晚上,她突然提出想和他一起,回一趟帝都。

“我可以用瞬移能力带你回去,不费时间的。”她抱着他的胳膊,央着他答应。

蔺寒时倒不是不愿意,但在这个节骨眼她突然这样提议,他不得不多了几分戒备。

他不答反问:“回去做什么?”

巫萤晚神情微顿,眼底划过一丝恍惚的怅然。

她忽然更深地抱紧他,说:“听说在帝都西北方向的山上,今晚会有流星雨。我想去看看。”

流星雨。

蔺寒时当然记得,心脏不自觉猛地一下收缩。

当初,小孤女离开的前一晚。

她也是这样,央求他陪她去看一场流星雨。

最后却被他以公事繁忙的理由,婉拒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一柄悬在蔺寒时头顶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坠刺下来。

他心底莫名浮现出一个令他恐惧的念头。

他强压下惴惴不安的情绪,说:“好,我们去。”

……

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山上的气温降到最低,巫萤晚被冻得瑟瑟发抖。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根本没什么流星雨,他们连一颗火星子都没看到。

“你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嘴里这样怨念,蔺寒时却紧紧搂住她,把她被冻得冰凉的两条胳膊,塞到自己的外套里,分别搭在自己的腰两侧。

巫萤晚非常自然地摸了下他的肚子,感受宝宝的存在。

然后才迎合地抱住他。

“我问、问越星殿下的啊……他最近,不是在帝都嘛。”

边说着,她边将脑袋也贴到蔺寒时的胸膛上。被冻得通红的脸颊,贴着他露在外面的肌肤上下轻蹭,从他身上取暖。

“越星?他不是早就承包了这片山?还顺带出租夜间露营装备。”

“你问他,他每天都会告诉你有流星雨。目的就是让你过来花钱。”

听完蔺寒时的话,巫萤晚满是遗憾地“啊”一声,嗓音低低的:“那今晚不是看不到流星雨了?”

蔺寒时轻拍她的背脊,“就这么想看?”

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

倒也不是蔺寒时不懂浪漫。

他只是不理解,在这个拥有超自然力的时代,精神力爆炸的效果比漫天流星雨还要炫目。

巫萤晚没道理会被一场流星雨勾得挠心挠肺。

“也不是……”巫萤晚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回。

“那就是有什么愿望,一定要对流星雨许愿?”

蔺寒时意识到这一点,愈发用力搂紧她,笑着说:“那你不妨告诉我。我会尽力满足你。我肯定比流星雨更有求必应。”

巫萤晚却意外沉默两秒,才说:“老婆,你不记得了吗?”

蔺寒时也跟着心一紧,“什么?”

“以前不是你告诉我的么?见过流星的人,也会像它一样永恒,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痛无忧过下去。”

记忆仿佛被打开某个开关,蔺寒时瞬间就回忆起了,这个善意的谎言的出处——

那次,奴隶蔺寒时被人欺辱毒打,小孤女为了救他而受伤。

她几乎就要昏过去时,正好夜幕中划过一道一闪而过的亮光。其实那不是流星,只是一架小型飞行器。

他就是随口编了个谎话哄骗她,不让她昏迷过去。

他告诉她:在贫民窟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突然出现一颗流星,一定是老天爷在庇佑她。

小孤女心性单纯、又没有过去的记忆,会相信也不奇怪。

蔺寒时压下脖颈,探究般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他没想到,她居然到现在还深信不疑。

巫萤晚被他带着兴味的眼神弄得有点不自在,羞恼地将脸转过去,不让他看。

“我才没信……”她矢口否认。

“我知道。”蔺寒时顺着她,不揭穿,只在她耳边恶劣地低笑。

痒痒的热气钻进她的耳道。

巫萤晚缩了下脖子,有些娇气地哼哼两声。

她只肯承认一半:“……好吧,现在是真的没信……”

蔺寒时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脸又掰过来,安慰一般,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

她非要他来看流星雨。

——原来是为了向上天祷告,让他们都平安活着。

他怎么可能不被触动?

心脏都仿佛被泡在一坛醋里,又酸又涩,痛得他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轻抖。

蔺寒时淡薄的唇,悬在距离她嘴唇两公分的地方。

他用极低的音量,说:“还是信一下吧。我想你……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蔺寒时从掌心飞出一道光刃。

光刃速度极快,刺破星空,顷刻间便在无垠的夜幕中,划出了一道炫目的银线。

他为她造出了一道流星。

只许一个愿望。

“我不贪心,我只许这一个愿望,”蔺寒时不再看她百转千愁的双眸,而是抱紧她,“巫萤晚,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救她。

他要巫萤晚好好活下去。

可怀里的人却微微挣开一点他的拥抱,缀着微光的双瞳,温柔又坚定地与他对视。

“蔺寒时,其实今晚我带你来看流星雨,目的是为了告诉你——”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这个决定对你来说,也许、也许有些难以接受。但……我不打算改变主意。”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不知何时已捧住他的双颊。

“见过流星的人,可以平安顺遂地活下去。蔺寒时,我把这个愿望送给你。”

第103章 真正的道别 “好,我接受离开。”……

亚母林城要保不住了。

巫萤晚的空间晶核, 拥有开辟新空间的能力,她决定开辟出一个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异空间。

只要将怪物引入异空间,她再利用朝微的吞噬能力, 就可以将那些怪物吞噬掉。

这样做,亚母林城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 以她现在的精神力能量,是无法做到开辟一个如此庞大的异空间的。

所以,巫萤晚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SSS级精神力升级。

“可、可那又如何?”蔺寒时迫切否定她,“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并肩作战?你不是已经想到办法,只要我用时间晶核替你延缓时间流速,你就不会……不会有事了么?”

那个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心底仿佛被塞了一台压力泵,心脏被压缩得生疼。

蔺寒时几乎是死死抓着她的手, 力道越来越重,“你说过, 不会有事的。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样的话?”

巫萤晚的眼底, 顿时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迷茫。

她挣开他的手,嗓音如夜雾一般淡:“其实我也不知道, 将来会是怎么样的……”

蔺寒时好似终于找到她的弱点,见缝插针地引导她:“不知道就不知道。我陪你一起面对, 那不就好了?”

可巫萤晚却只是缓缓摇头。

“你还记得吗?要杀死朝微,只能用当初我们结成命契形成的那枚融合晶核。”

她停顿一瞬, 像是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信息,缓了缓才继续道:“可凌刀哥哥突然告诉我, 他说,那枚融合晶核已经消失了,已经被朝微吞噬了。”

“我要想杀死她, 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她再结成第二次命契。”

气氛在这时,像沸腾的水里突然被倒入一盆冰块,骤然冷却下来。

蔺寒时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心怀侥幸,逐渐转变为诡异的平静。

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苦笑,几乎是用笃定的口吻说:“所以,那枚从祭祀场带出来的第三枚绿晶核,就是你今晚回帝都的目的吧。”

“你要趁着能量升级的时候,用第三枚绿晶核和朝微结成新的命契。然后直接杀了她,对吗?”

巫萤晚低下头,没有反驳。

这算是默认。

精神力能量升级的时候,既是她最无坚不摧的时刻,也是她最脆弱不堪的时候。

在她释出最强悍的精神力时,反而会被最脆弱的东西打败。

与她共享力量的朝微,亦是如此。

所以在能量升级时用融合晶核杀死朝微,是世上最万无一失的解决她的方法。

可她表现得越是沉默。

表面平静的蔺寒时,心中便越是悲愤、越是无力。

他现在几乎想要脱口而出: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等等?也许靠新人类军就可以拯救原生人类,为什么非要去选那个最无法挽回的办法?

他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她:命契第三位主人就是我。只要我们两个结成新的命契,你就不会死。将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一定会有办法杀死朝微的。

但蔺寒时反复张了张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到最后已然红了双眼。

他的潜意识比他本人更了解巫萤晚。

与其等一个概率未知的可能性,她一定会选择百分百能达成自己目标的那条路。

哪怕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巫萤晚好似能透过他通红的双眼,看到他正在自我撕扯的灵魂。

她平和地回应他:“蔺寒时,其实我本来也想等的。最起码,等到我们的宝宝出生……”

“但亚母林城之战,来得太快了。蔺寒时,我没有退路了。”

在未来时间线上,这场战役,本应该在三年之后才发生。

却因为各种变局而被提前到现在。

“既然我们约定好了,要对彼此坦诚,那我就不能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就这样离开。”

“蔺寒时,我是在很认真地和你道别、和小锁道别。我没像上次那样不辞而别,你以后不能因为这个生我的气了。知道吗?”

巫萤晚说到这里,被夜风吹得通红的鼻子,莫名一阵酸涩。

她低眉往下看,眼睫垂下来。

似乎这样做就可以挡住冰冷刺骨的风,挡住汹涌的热泪。

她伸手抱紧蔺寒时,也抱紧他们的宝宝,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阿时,我把流星的愿望送给你。你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幸福一辈子的。”

“别说什么陪我一起死的傻话。你活两辈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别那么轻易就放弃生命。”

蔺寒时听到她说这些,忍不住倒吸口气,绷紧全身肌肉,竭尽全力堵住那些,眼看着就要倾泻而出的情绪。

他调整姿势,将脸窝到她的肩窝里,上半身黏人地紧紧贴着她。

高大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沉到她的身体里。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开始拼命嗅闻她的头发、她的肌肤。

像一条被抛弃的、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大型犬,拼命想要记住主人身上的味道。

巫萤晚被迫只能抬起脸,下巴磕在他的肩上。

头顶遥远而缥缈的星空,瞬时侵占了她整个视野。

热泪莫名倒流回去。

一种坦然豁达的感觉,瞬间涌上她心头。

巫萤晚就着这个姿势,开始一下一下顺着蔺寒时的背脊,像在安抚自己的小狗。

她说:“我也不需要你为宝宝而活下去。没有遇到我之前,你不是也过得很努力么?小锁是小锁,你是你。你别把自己的人生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但不包括我。我不是你的其他人。”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她又补充一句:“反正你说过,以后都听我的话。这些话你乖乖记着就行。”

沉默。还是沉默。

蔺寒时始终不搭腔,一声不吭,将埋在她肩窝的脸,压得更深。

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的巫萤晚,却只是温柔地包容着他的沉默、他的隐忍。

两个人在冷风里彼此依偎着,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也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味道。

直到几乎喘不上气来,蔺寒时才从她肩窝徐徐抬起脸,让氧气涌入鼻腔。

然后——倏然凶狠地,在她的肩上用力咬下去。

巫萤晚被他这一口咬得生疼,痛得五官皱成一团。

蔺寒时不松口,她便忍着痛,一只手去摸他的后颈。

轻轻地揉。

她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也不知是被咬痛的,还是其他什么:“蔺寒时,其实你说的都对……”

“我就是害怕依赖别人、害怕失去、害怕承担任何失去的后果。但从我做下这个决定起,我突然不害怕了……”

“其实,没什么东西是真正永恒的。就算是流星,也会有消失在宇宙中的一天。”

听到这里,蔺寒时忽然松了口。

他用那种迷惘、期待、却又轻微失控的眼神,紧紧攫着她。

好似是在等着她的理由。

又仿佛只要她说出什么悲观的话来,他就会陪着她一起踏入黑暗。

巫萤晚的指尖,从他的后颈揉到他的耳朵,然后是他的面颊,轻轻摩挲他的脸。

她替他拭去满脸支零破碎的泪痕,替他揩去嘴角属于她的残血。

然后笑着叮嘱他:“当我离开后……我们之间的回忆,才会变成永恒。不是么?”

她所迷恋的代表【不会失去】的稳定性质,会在她离开后,成为确定的永恒。

“阿时,我不会害怕了。”

“我追寻的不会失去,会以这种方式,成为永恒。”

说出这句话的这一瞬间,巫萤晚内心最渴望的事却是——永远拥抱她的爱人。

她在心底自嘲,现在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了。

巫萤晚越来越来像个正常的基因人类,渴望感知那种真实的、具象的、平和又坚定的爱。

原来那些极端的、扭曲的念头,不知不觉间已变得那样淡薄。

在她即将失去永生的时候。

蔺寒时也看穿了她虚伪的安慰,却半个字也没有反驳。

他泪眼朦胧地将她望着,久久保持同一个姿势。

眼底的热泪越积越多,可他混沌迷惘的内心,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良久,他缓缓低头,珍重地亲吻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他亲吻她被自己咬破的肩膀。

像小狗在讨好自己的主人,用舌尖一点一点添舐,将她的血珠卷到自己的口腔。

仿佛是要用这种方式,向她证明自己的忠诚和服从。

巫萤晚随他。

她把手搭在他的腰间,又慢慢移到他微微鼓起的腹部,然后再也没有移开。

不知过去多久。

蔺寒时亲了下她的耳朵,低声说:“好,我接受离开。”

这是他唯一一句回应。

……

巫萤晚回去取了第三枚绿晶核。

蔺寒时陪着她一起的。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这枚晶核的用途,默契地不触及分离的话题。

精神力升级定在三天后。

开辟一个巨大的异空间,也会在同一时刻进行。

巫萤晚只剩最后三天时间了。

她很认真、很郑重地和每个人都做了道别。

连霍荞都去见了一面。

霍荞在战斗中受了伤,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巫萤晚好心给她熬了一份清粥,带去探望她。

可惜霍荞吃了一口就呕吐不止,差点又昏厥过去了,幸好被巫萤晚及时掐醒了。

霍荞猛咳几声,脸色通红:“要害我……就直说……”

巫萤晚叹口气,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告诉她。

也将自己的结局说给她听。

霍荞听完,久久没有开腔。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大笑一声,说:“你以为你来我面前说这些,就能跟我化敌为友了?让我猜猜你今天来是什么目的?让我放过蔺寒时?还是让我放过血族?”

“我没什么目的啊,”巫萤晚不解地摇摇头,“更何况,我既没想当你的朋友,也从来没拿你当过敌人。哪来的化敌为友?”

从根本立场上来说,她和霍荞虽然不算朋友,但也从来不是敌人。

霍荞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祭祀场之前,她只当巫萤晚是心思单纯、容易掌控的帝国神女。

祭祀场之后,看清她藏在清纯面具下的真面目,她才开始正视这个拥有最强能量的对手。

霍荞甚至在背地里,嫉妒巫萤晚的天真、宽容,和随心所欲。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爱慕和宠爱?

而自己拼尽全力、如履薄冰才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却仍有那么多人对她不屑一顾。

可为什么听到巫萤晚马上要死了,她心底却并没有什么痛快的感觉?反而闷闷的,堵得慌。

尤其听到巫萤晚说与她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时,霍荞的心底,恍惚产生了一种被刺痛的错觉。

原来那么多对她不屑一顾的人里面,也有一个巫萤晚。

因为弄丢了新人类军,又加上此次在战斗中负伤,父亲对她已是失望至极。

不仅派了蔺闻韬来亚母林城接管她的军权,还将她手里的实权,全部转移到了弟弟那里。

霍荞觉得现在自己和废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一直以来想要获得的认可与尊重,在这一瞬间,好像成了一个没人在意的笑话。

父亲没有认可过她。

而她的对手,也没有尊重过她。

霍荞从没像现在这样丧气过。

她垂着眼,失魂落魄般问巫萤晚:“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让我以后替你照顾老婆孩子吧?”

霍荞嘴上冷嘲热讽,心底想的却是:她现在连自己都是自身难保。

“我不是说了,是来和你道别的呀。”巫萤晚突然笑眯眯凑过来,眼神干净到让她不忍心推开。

“除了庄园里的仆人,从小到大我接触过的外人不多。对我来说,霍荞你也是非常印象深刻的一个呢。”

“……”霍荞不知该回答什么。

她没试过被人用这样热情直白的眼神盯着过,不由得有些紧张。

但怎么感觉,这听着也不是什么好话呢?

“我是真心来与你道别的。”

“霍荞,虽然我们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但在我心里……其实是很敬佩你的。”

敬佩?

听到这两个字,霍荞情不自禁抬起眼来,看着她。

巫萤晚真心实意道:“你比我勇敢、比我更有远见、更懂运筹帷幄。如果我的能力可以转移,我愿意换给你。你比我更适合承担重任。只是可惜……”

她自哂般笑了下,不往下说,转而另外道:“霍荞,亚母林城之战,辛苦你了。你能一直撑到现在,没有直接放弃……”

“我当然不是为了亚母林城里的平民!”霍荞打断她,冷冷讽刺出声。

她当然不会在乎那些低等贱民的生死?

那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谁知巫萤晚却顺从地点点头,笑着耸耸肩,“我知道,因为……我也不在乎他们。”

“霍荞,我明白你那样做,都是为了帝国、为了整个人类。为了人类火种可以在这片土地延续下去。”

巫萤晚朝她伸出一只手。

这是一个代表握手言和的友好手势。

她的眼神,既纯真又坚定,说:“我也是。”

她也是为了帝国,为了整个人类。

霍荞低头盯着她的手,鬼使神差地,也将自己的手迎了上去。

可她的手探到一半,便停在了半空中。

久久没有更进一步。

巫萤晚索性拽着她的手腕,直接拉过来,放到自己的掌心。

“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但既然目标一致,那我们应该算……队友吧?”

巫萤晚用力握紧霍荞的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说:“我的队友,别那么快放弃。大家都很需要你。”

霍荞只觉得,指尖仿佛漫起一阵不容忽视的灼热。

如同电流般,顷刻间便穿透了她全身每个细胞。

她没有回应,瞳孔却止不住颤抖,久久沉浸在这好似要将她点燃的灼烫情绪里。

……

巫萤晚和所有朋友都道别过了,还剩最后一个。

——骨凌刀。

自从上次拉着骨凌刀去向族长说明,要彻底解除婚约后,巫萤晚其实一直都在逃避和他单独相处。

面对骨凌刀,她还是藏不住心虚与愧疚。

这是对她最好的人。

不求回报地守护了她那么久,最后的结局就是,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推开。

她知道这对骨凌刀不公平。

但局面走到现在,还谈什么公平,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说清楚。

巫萤晚去敲骨凌刀的房门,没人。去找族长大人,也不见骨凌刀的踪影。

去临时避难所,也找不到他。

天黑之后。

巫萤晚居然看到,骨凌刀和蔺寒时肩并肩从外面一同回来。气氛和谐得像两个图层。

见到她,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谁也没说话,都当她是透明人,分开两头,各自回房去。

巫萤晚感觉莫名其妙。

但她来不及犹豫,跟着骨凌刀的步伐,便追了上去。

蔺寒时悄悄停在角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他没阻止。

巫萤晚这几天的动静,他都看在眼里。

他清楚她找骨凌刀是为了什么。

“你躲这里做什么?”背后传来族长大人的声音。

蔺寒时回身,却见族长正眯着眼审视自己,仿佛是要从他脸上看出另一幅面孔来。

他不由地有些局促,“没什么。我先回房了。”

“等等——”族长叫住他。

“您有什么吩咐?”

族长沉吟几秒,好似终于打定了主意,说:“你来我房里一趟。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要把搜集到的记忆,给蔺寒时看。

没想到,蔺寒时就是当初将记忆晶核交给他的时间老者,未来人【韩时】。

……

巫萤晚一路跟着骨凌刀,也不说话。

像等着确认铲屎官打猎回来的小猫,踮着脚尾随在他身后。

一直到打开房门,骨凌刀才回身,高大的身形堵住门口,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第104章 骨凌刀的真相 “谢谢你,这一世记住了……

“……想和你说说话。”巫萤晚不由自主抓了下衣角, 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骨凌刀却语气冷淡:“你说。”

巫萤晚眼神往他身后的卧室瞟去,“进去说不行么?”

站在门口说,多不好意思啊。

万一被蔺寒时听到, 岂不是很尴尬?

骨凌刀突然高贵冷艳地哼一声,“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夫了。你现在是想以什么身份, 进我的房间?”

巫萤晚愣住,无言以对。

“凌刀哥哥,你要是还在生气,那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我什么都接受。”她先道歉。

“生气?”骨凌刀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他后退两步,将门口让开, 往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烦躁地拧开外套纽扣。却怎么也解不开。

巫萤晚赶紧溜进来,顺手将房门给关了。

骨凌刀背着身, 不看她,“要说什么?”

“凌刀哥哥, 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我是坏人, 你骂我吧。”巫萤晚开门见山。

她道歉的声音中气十足。

难怪非要进来说了。她还知道丢脸呢。

骨凌刀还是没有回身,只不咸不淡地说:“听到了。”

“……我是真心来道歉的。”

“我知道。”

明明并不想与她纠缠, 可他的手指却怎么也解不开外套纽扣。

骨凌刀只能说:“没别的事,你就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他已经得知她的决定。

所以现在, 他根本没法好好面对她。

“凌刀哥哥,我要离开了。”可巫萤晚却逼着他直面这个真相。

骨凌刀还在与纽扣斗争的十指指尖, 骤然一僵。

整块背脊先是倏然紧绷,跟着, 便是掩饰不住的轻颤。

巫萤晚却上前几步,直接绕到他面前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撕碎:“这次, 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了。”

骨凌刀听到这句话,五脏六腑都像被她拧在一块,比外套上的纽扣更难舍难分。

他到现在还想回避她,侧开视线,开腔时声音都在抖:“要说什么、你就说。”

巫萤晚却不依不饶:“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骨凌刀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他更不想与她探讨什么生死与离别。所以他只说:“我……我今天有点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骨凌刀,我今天是来和你道别的。”巫萤晚很少直呼他的全名。

骨凌刀忽的抬起脸来,双眸通红地望向她,暴声喝止她:“巫萤晚!你别说了!”

他也以牙还牙,叫她的全名。

“说,我要说的。”巫萤晚却怎么也不肯罢休,“再不说,我就没有机会了。”

她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

一连三次。

最后一次,她索性直接扒住他的一条胳膊,一侧面颊紧紧贴着他的手臂。

“凌刀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不想伤害的人。”

“就是唯一,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蔺寒时都不算。”

“我真的很难过,很愧疚,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但我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你……”

“怎么就骗不了我?”骨凌刀忽然接上她的话。

他扯开衣领,将脖子里一直戴着的项链露给她看。

项链的主体,就是曾经她送给他的那枚黑色戒指,就是原本要与她配成婚戒的那一只。

“巫萤晚,你说要跟我结婚,我一直都信的。我一直都在等……”

“你骗我都骗那么久了,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我从来都没阻止过你和蔺寒时在一起,为什么我妥协到这个地步,你反倒连骗我都不愿意了?”

骨凌刀几乎是声嘶力竭,可声音却小得可怜:

“巫萤晚,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又没逼你一定要爱我。我只想像以前那样,安安静静待在你身边。”

“你当我是影子、是空气、是一条不说话的狗也行,为什么一定要……要那么狠心赶走我?”

没有婚约,以他的身份,连站在她身后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骨凌刀介意的,从来不是她不爱自己。

而是连站在她身边的权利都没有。

上一辈子是这样。

这一辈子也是。

巫萤晚渐渐松开他的胳膊。

她不知何时也红了眼,鼻尖又酸又涩,无奈地说:“如果我还有时间,或许,我还会继续装糊涂下去。但现在……”

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望进他的眼底。

“凌刀哥哥,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其实我很自私的。”

“以前,我什么都想要。我既要蔺寒时忘不掉我,还要你也死心塌地地爱我。所以我告诉自己要对你很好、要和你结婚,要让你眼里永远只看到我一个……”

“可是、可是……”巫萤晚说到这里,已然哽咽,嗓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现在,我要死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凌刀哥哥,我不要……你总是记着我的好,你记着我的坏吧……”

她缓缓摇头,像是用这种方式在向他证明,自己并非一时冲动。

也在暗示他接受自己的真心。

“我没有未来了。”

“我们之间,更不会有未来。”

巫萤晚退后两步,彻底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落地灯的柔光,在屋内无声流淌。

被边角规则的沙发切割成两半,一半亮,一半黯。

她退到黯淡的光线里,最后一次像曾经那样,恳求他:“凌刀哥哥,以后的日子,你照顾好自己。然后,忘了我吧。”

骨凌刀站在惨淡的那半片光里,眼神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悲痛,或者苦涩。

而是从未有过的孤寂和落寞。

忘了?

忘了。

在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股凄凉的释怀感来。

原来,他拼尽一切回到过去的结局,还是遗忘。

巫萤晚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久久等不来他的回答,她只好转身离开。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听到骨凌刀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她忍不住顿下脚步。

“在我的未来记忆里,其实,你……你根本不认识我。”

“我们只见过三次。前两次都是囫囵一眼,你应该没记住我的样子,或许连我名字都没印象。”

他曾经说过,在未来的时间线上,巫萤晚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蔺寒时。

但实际上,未来的巫萤晚与他,也同样没什么交集。

“第三次见面,是在你死去的那一刻。”

“我想阻止你去杀朝微,但你推开了我。”

“你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时间超过了三秒。”

“我想,那应该是……你第一次记住我。”

说出这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骨凌刀本以为自己会崩溃到涕泗横流。

或许是潜意识早做好了面对这一刻的准备,又或许是,其实他也在期待卸下所有伪装的这一刻。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平静。

就这样,抛却一切自卑阴暗的念头,轻而易举地将心剖开来给她看。

原来,竟是这样容易。

“巫萤晚。”他很轻松地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咬字清晰。

“谢谢你,这一世记住了我。”

巫萤晚怔愣在原地,双腿仿佛被浇了铁水,久久没能抬起。

良久,她什么也没说,加快速度离开了他的房间。

骨凌刀失落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盯着那团悬浮的透明空气看。

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到。

骨凌刀就那样站在原地,将未来的智能体记忆里有关于巫萤晚的部分,翻来覆去再回忆一遍。

最后终于记起了,他回到这个世界时的初心。

——他的初心,其实是来守护巫萤晚的。

所以他才会去掠夺一个机械体,做一个没有感情、无法背叛的机械人。

心甘情愿,做她脚下无声无息、却也无处不在的影子。

上一世,他是蒙晋手下见不得光的实验体,专为他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连守护巫萤晚的资格都没有。

他甚至连究竟对她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都没有想明白。

起初,是仰慕她的强大。

她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无所不能,比他这样实验体更无坚不摧。

绝对理性的智能人,更容易被强者吸引。

这多合理啊。

然而她虽然强大,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奉献者。

这既矛盾、又迷人。

身为掠夺者的骨凌刀,会被身为奉献者的她吸引,不也是理所当然?

最可恨是,在不断窥探她的过程中,他居然发现了她脆弱的一面。

他知道了她的身世,知道她与自己一样,从小以实验体的身份培养长大。

他开始对她感同身受,甚至生出了怜悯之心。

可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脆弱的巫萤晚,依然是那样强大,勇悍又坚定。

她也还是矛盾的奉献者。

他还是会对她生出怜悯和爱恋。

这样的循环周而复始,日积月累。

实验体M0331对清冷淡漠的救世主,逐渐生出了形态模糊、却日渐浓烈的爱意。

他走向了一个不可控的方向。

但最令他痛恨的是,巫萤晚甚至记不清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开始设计,要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去。

可变局来得猝不及防。

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他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的相见,原来是她的死亡。

巫萤晚死后,实验体M0331遇到了一个拥有时间晶核的老者,名叫【韩时】。

掠夺时间晶核这件事,是这个白发苍苍、眼神浑浊的老人自愿的。

骨凌刀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来帮自己回到过去的时间线上。

可现在他知道了。

那是,另一个蔺寒时。

得知这个真相的那一刻,骨凌刀其实已经释怀了。

自己还有什么可争的?

原来这场时间循环的起点和终点,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时间线上微不足道的一环。

所以,他才会把第三位命契主人的线索,告诉蔺寒时。

骨凌刀现在只能相信他。

要救巫萤晚,也许还是要靠这场时间循环真正的起点,蔺寒时。

……

“按您的推断,我就是那个改变时间线的老人?”蔺寒时不敢置信地望着族长。

族长指了指“记忆”画面中的老人形象,拔高音量:“那个不就是你?根本一模一样!”

蔺寒时不吭声,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

哪怕再难以接受,但证据摆在面前,他根本无法反驳。

族长大人不仅证明了他就是未来的【韩时】,还将催动时间晶核更高阶能力的方法,教给他。

时间复制,和时间循环。

这两个能力是相生相伴、相辅相成的。

时间循环需要设置一个时间起点,和一个时间终点,再结合时间复制能力,才能复制出一个完整的时间循环链。

族长大人特意将他叫来,告诉他这些,不可能只是随便说说。

蔺寒时其实已经猜到了。

巫萤晚要开辟一个全新的异空间,也是族长大人提醒的。

庞大的异空间,完整的时间链。

和即将死去的巫萤晚。

族长大人不知何时湿了眼角。

他背过身去,只是硬邦邦地说:“晚晚是被我从三百年前召唤来的。没有我,她本可以不必承担这些……蔺寒时,你让她和朝微,一起被吞噬掉吧。”

“那样……起码在异空间里,她还能活着。”

族长暗示蔺寒时,建造一个完整的异空间。

让巫萤晚在那里活着。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蔺寒时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一口答应。

临走前,他突然问一句:“族长大人,为什么您没有时间晶核,也可以将她从三百年前带到这里?”

族长转过身,久久沉默。

这房内,再没了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