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骨凌刀。
他将她用力拽到自己怀里。
当着蔺寒时的面，骨凌刀紧紧拥住自己的未婚妻。
显然是在宣示主权。
“未婚妻，站不稳的话，可以抱住我。”
明明是对巫萤晚说的一句情话，可骨凌刀的眼睛，却一瞬不瞬望向蔺寒时。
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露出破绽的微表情。
蔺寒时彻底被“未婚妻”三个字刺激到，骤然眼尾飞红。
“未婚妻？”他嗤声一笑，眼神莫名阴郁。
却没看骨凌刀。
而是盯着正一脸羞恼的巫萤晚。
蔺寒时用力将她从骨凌刀怀里扯出来，一条手臂锁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容分说钳住她的双颊。
完全将她锢在自己的掌心之下。
蔺寒时半眯起眼，自上而下注视着掌中之人，眼底流转着沸腾灼热的、蠢蠢欲动的情思。
这张因羞恼和无奈，而暴露楚楚可怜一面的美丽面容。
让蔺寒时记起了那晚，小孤女现身与他道别的情形。
那些无法名状的痛楚与焦灼，这才如同万箭齐发般，涌上他的心头。
原来会令他撕心裂肺、痛断心肠的，并非彼此死亡的命运。
而是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与折磨。
蔺寒时不想再等什么好时机。
也不想再无望地煎熬下去。
他当着骨凌刀的面，用力吻住巫萤晚，带着自己形态丑陋、却日益清晰的爱意。
这种情形下的吻，巫萤晚自然是羞愤交加。
她奋力推开蔺寒时，“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这个神经刀此刻却双眼通红，绝望般望着她。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自哂的笑。
他说：“巫萤晚，我怀孕了。四个多月了。”
第76章 质问 巫萤晚，你根本就是喜欢我，对么……
蔺寒时说：“巫萤晚, 我怀孕了。四个多月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静止。
三人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转变为凝固的、纠缠不清的胶着状态。
巫萤晚怔在原地, 瞳孔僵硬，却又激烈颤动着。
怀孕？
男人怀孕？
蔺寒时直勾勾观察她的神情, 语调中却带着几分怅然：“再分化……让我有了生殖腔。”
“已经……四个多月了。是你的孩子。”
言下之意，是她离开前怀上的。
巫萤晚耳边，仿佛驶过一列高速运行的列车，在穿越隧道前骤然被截停。
刺耳的呼啸过后，是久久不散的残喘声。
之前蔺寒时那些古怪的表现、欲言又止的言语，在这一刻全部连点成线, 犹如箭簇般猛烈射入她的脑海。
那晚，他不让自己碰他的肚子。
还胡言乱语说, 他们之间有个宝宝。
他们在亚母林城的第一次碰面，也是在周四的黑诊所里。
当时他手里好像还拿着药。
再往前数。
蔺寒时突然间就变得体质虚弱, 实力也下降得厉害, 几次三番被霍荞牵制，要替她做事。
刚见面时, 他总神神叨叨地要她抱自己。
比之几个月前，他看起来清瘦了些, 可她抱他腰时又觉得有些微微鼓起。
最早几乎可以追溯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基地科研所用于展览的玻璃房内，受制于人时, 他始终护着自己的腹部。
巫萤晚当时根本没有多想。
甚至还在心底耻笑，离开了自己的蔺寒时果然孱弱无能, 任谁都可以踩他一脚。
然后她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
要他永远记住这种——在跌落尘埃时、忽然出现一根救命稻草的滋味。
一如当初被他拯救的小孤女那样。
蔺寒时目不转睛，盯着她从怀疑、混乱、沉思，到逐渐冷静的表情。
他突然问：“你想要么？”
巫萤晚愣了愣, “要什么？”
蔺寒时故意瞥一眼沉默的骨凌刀，才幽幽道：“这个孩子，你要不要？”
巫萤晚误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宝宝，想着该怎么解决它。
“当然要了！”她急切地冲到他面前，抓住他两只手。
显然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宝宝的事情来。
她的关切，蔺寒时十分受用。
他顺势拉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
嗓音意外的温柔，道：“感觉到了吗？”
巫萤晚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也落在那里。
良久没有说话。
蔺寒时看着她分外专注的眼神。
浓密纤长的眼睫，伴着一瞬不瞬的视线而微微颤动。
眼底的珍重感和小心翼翼，满得仿佛要溢出来。
他本以为，在这种时刻自己的心境会是紧张的、忐忑的。
会担心巫萤晚不相信男人怀孕、会担心她不要自己和孩子。
然而她只是柔柔伏在他胸口的位置。
垂着眉眼，满怀期待地感受着血脉的存在。
这种感觉很美好。
温情到，让蔺寒时不忍心说什么来打破氛围。
直到巫萤晚忽然抬起头，看他。
她眼底带着真诚的关切，压低声音，悄声说：“肚子摸起来有点冷，你是不是……宫寒啊？”
“……”
蔺寒时直接松开她的手，刚刚的温情转眼消散。
就知道她嘴里没好话。
骨凌刀不知何时，站到了巫萤晚身后。
他的神情分外冷峻，嘴里却说着关怀的话：“怀孕了就回去休息，不要到处多管闲事。”
不知是有意无意，骨凌刀站到巫萤晚和蔺寒时中间。
用身形挡住巫萤晚的视线。
他说：“等过两天，我找个信得过的医生给你看看。”
“不用你操心。”蔺寒时接受到他眼底的挑衅信号。
他眼神瞄向巫萤晚，语气略带幽怨：“我的宝宝，又不是没妈的孩子。”
巫萤晚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大声表态：“我来操心我来操心。”
她绕过骨凌刀，凑到蔺寒时面前，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肚子。
面露难色。
她也没怀过孕。
不知道该怎么“操心”啊。
绞尽脑汁思索一番后，巫萤晚才憋出一句：“他说得也对，你是该多休息。我送你回去好了。”
……
从医院离开。
对于如何送蔺寒时回去，巫萤晚又犯难了。
她回忆起以往见过的孕妇。
丈夫总是各种护着怀孕的小妻子，比如不让孕妇提重物，不让孕妇独自爬上爬下，不让孕妇累着。
她看着眼前算不上长的台阶，认真询问：“我是不是……应该抱你下去？”
蔺寒时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耳尖莫名有点发烫。
他不太自在地别过脸去，“不用。”
他是男人，哪有这么娇气？
思及此，蔺寒时又加重语气，强调一遍：“前两天还是我抱你。我哪有那么没用？”
说得好像也对。
巫萤晚顿时松口气。
但归根结底，蔺寒时还是一个天生体弱的O属性人类。
他肯定是嘴硬。
她是大猛A，又是宝宝的妈妈，理所应当要对孩子爸好一点。
以后她要多顺着点蔺寒时。
这样想着，巫萤晚抓住他的手，牵着他下来，“那你走慢点。”
眼神还牢牢盯着他的脚步。
“等等……”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弱，蔺寒时猝然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去。
“欸你——”
“我真没事。”
好吧。
巫萤晚窝在他怀里，双臂自然而然地抱着他的脖子。
她有点忧愁地叹了口气。
“我说真的，蔺寒时，你摸起来有点冷……”总觉得会冻着她的宝宝。
“闭嘴。”
不准说他宫寒。
“那你会孕吐吗？还有什么地方难受吗？我好像都没见你有什么孕期反应……”
蔺寒时当然会有孕期反应。
但他怎么可能被她看到狼狈不堪的一面？
他装作没听到，继续目视前方。
巫萤晚仍是锲而不舍：“蔺寒时，你看起来瘦了点，是因为怀孕所以胃口变差了吗？”
“哼。”蔺寒时冷嗤，算是默认。
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他阴阳怪气她：“毕竟我又不是你的未婚夫，你又不给我熬粥。”
“你确定要喝？”巫萤晚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熬的粥，喝的就只是那份心意。
就这也要竞一下？
蔺寒时斩钉截铁：“要。”
骨凌刀有的，他也要有。
“……”
巫萤晚安静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唠叨：
“蔺寒时，等亚母林城的事情结束，我给你找个信得过的医生，好好养胎。你也不要到处跑来跑去，不要生气，不要不吃东西，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蔺寒时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心中长久以来的怨恼和忐忑，仿佛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她甚至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
毕竟男人怀孕，哪怕是在这个世界，也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蔺寒时想笑，却故意板着脸说：“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自己怀孕，我心里有分寸。”
明明是在安抚她的紧张情绪，可这话落在巫萤晚耳里，却更像一句反讽。
讽刺她当甩手掌柜，干了坏事又玩消失。
巫萤晚急忙澄清：“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孩子负责的。”
蔺寒时精准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冷着脸反问她：“对孩子负责。那我呢？”
“……”
巫萤晚还被他抱着。
她不说话，稍稍换了下姿势，像黏人又怕生的小猫一样，脸往他怀里钻了钻。
亲昵的肢体语言，却是逃避回答的含义。
蔺寒时心里明白。
但他就是偏要她表态。
他用冷漠又古怪的腔调，说：“抛夫弃子，你就是这样负责的？”
巫萤晚抬起脸来，挣扎着，小声狡辩一句：“那我又不知道你怀孕的事……”
“知道，当时就不走了？”
巫萤晚：“……”
那还是会走的。
她不敢吭声，毛茸茸的脑袋又缩回去，软软搭在他的肩上。
嘴上煞有介事地安抚他：“你别生气，对胎教不好。”
“有话好好说。”
“不说也行。”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任由怀孕的蔺寒时抱着。
半点没有要下来自己走的自觉。
一直到被他抱着塞进车里，巫萤晚才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好像自己更像是揣着孩子、身体虚弱的那一个。
她有些心虚地说：“要不我来开车吧？”
蔺寒时瞥了眼车上的自动驾驶系统，皱眉。
谁来开，这有很大区别吗？
巫萤晚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只好抢智能系统的活，凑过来，硬要给他系安全带。
还振振有词说：“这个我会。”
蔺寒时往后一仰，随她。
让她有点当妈的参与感好了。
双臂半圈着他扣安全带时，巫萤晚只能佝着腰，上半身几乎都要贴到他胸膛上。
这倒也没什么。
但在这个角度，她的眼神，正好瞟到蔺寒时被外套包裹住的胸口。
巫萤晚突然想到。
既然他怀孕了，那以后岂不是还要给宝宝喂奶……
想象一下这画面，好奇怪。
她忽的便把眼神移开，接而露出一副略显迷茫、稍有困顿的表情。
蔺寒时敏锐地觉察到她的神情变化。
她在考虑什么？
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在纠结什么？”蔺寒时轻轻掐她的脸，非要刨根问底。
巫萤晚在心底斟酌一番后，好声好气和他商量：“蔺寒时，以后你能不能……不要亲自给宝宝喂奶？”
“？”蔺寒时眉心狠狠折起，垂眼盯着她。
刚刚她还信誓旦旦说会对宝宝负责，现在这是又反悔了、不想对孩子好了？
巫萤晚却贴过来，用额发轻轻蹭了下他的锁骨。
在蔺寒时看不见的角度下。
她忽然颓丧地垂下眉眼，莫名有点忧愁，徐徐道：“这里，只有我能用。”
“……你闭嘴。”
他又不是女人，哪有那种能力？
可巫萤晚却好似非常在意这个问题。
她强硬地掰过他的脸，赌气一般，执拗地要他应承下来：“你换别的方法。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蔺寒时撇开她的手。
他不太自在，耳圈泛红，同样也有些置气地反驳回去：“你这是拿什么身份来管我？别人未婚妻的身份？”
巫萤晚听到“未婚妻”三个字，突然抬起头，问他：“那你会和别人结婚吗？”
这个问题，让蔺寒时心头一凛，如同被一记软刀子刺中。
他对上她的视线。
她还在不停追问：“现在或许不会。我是说以后……以后，你会爱上别人吗？”
她的眼神很干净，纯粹又天真，极其认真地望着他。
期待着他的回答。
蔺寒时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猛烈的不甘心。
她之前不是才说。
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要他往前走吗？
现在又来他面前说这种话。
她到底是在担心，将来他会阻挠她和宝宝见面？
还是说，她只是想看他痛哭流涕，感恩她这点廉价的垂怜？
在这一刻，蔺寒时真的有些憎恨，巫萤晚这副云淡风轻，又冠冕堂皇的虚伪模样。
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却嗓音沙哑：“你很在意这个答案？”
不等她回答，又或许是怕自己会退缩。
蔺寒时直截了当，拆穿她的伪装：“巫萤晚，你根本就是喜欢我，对么？”
第77章 真心 蔺寒时做这么多，都是在为你铺路……
“巫萤晚, 你根本就是喜欢我，对么？”
这个没给彼此留余地的问题，让巫萤晚有片刻的怔愣。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是一根针。
轻微而无伤大雅的刺痛感, 可以让蔺寒时铭记她的存在。
可它不是一枚针，而是一块锋利的玻璃。
当她以玻璃为武器刺向他时, 也承担着割伤自己的风险。
“我……我不知道。”许久，巫萤晚只是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视线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
她知道的。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蔺寒时爱她。
也清楚自己的心意。
可她更明白，什么样的抉择，对自己来说才是最好的。
蔺寒时反而没有像方才那样，继续咄咄逼人。
他侧过眼来, 久久凝视巫萤晚的侧脸。
眼神晦暗。
“你会知道的。”留下这样一句话，蔺寒时毫不犹豫下了车。
孤冷的黑色身影, 迅速淹没在夜色之中。
……
巫萤晚最后是自己回去的。
夜已经深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久不能寐。
蔺寒时那个问题, 一直留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巫萤晚索性爬起身来, 取出天之眼。
她心中有诸多问题。
比如，她想知道, 蔺寒时到底偷偷问了天之眼什么？
为什么那晚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态度。
再比如, 从霍荞手里不翼而飞的、那片能控制人心的绿晶核碎片，到底在哪里？
又是谁偷走了它？
再比如, 兰德的心脏，究竟是不是被蔺寒时盗走的？
如果是蔺寒时，那他做这一切, 动机又是什么？
连巫萤晚自己也没意识到。
她所有疑惑与不解，都围绕着蔺寒时这三个字。
但启动天之眼后，巫萤晚却问了另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我想知道，周四的过往。”
天之眼接受感应，投出一面悬浮光屏。
画面中，依次出现周四的生平来历和人物关系网络。
上次周四便来找过巫萤晚。
他说，只要她能在蒙晋面前保他一命，就可以将他知道的秘密告诉她。
从周四的人物关系网中，她发现不仅有【蒙晋】、【兰德先生】、【小左】。
居然还有……【骨凌刀】。
只不过出现在画面中的骨凌刀，还是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
看起来与她初次见到骨凌刀时，年纪相仿。
天之眼展现的影像，都是真实存在过的画面。
所以说，骨凌刀小时候便与周四相识？
那他怎么会突然离开智能人阵营，来到她身边？
周四老头也见过骨凌刀。
但他却仿佛从不认识骨凌刀，没有暴露任何破绽。
天之眼的最后一个画面，停留在周四、蔺寒时还有兰德，三人相谈的场景。
巫萤晚第一反应并不是震惊蔺寒时与周四也有联系。而是眉心一紧，眼神微闪，却不动声色。
——这并不属于周四的生平来历。
天之眼作为高级智能的载体，不过是个巨大的超级引擎。
可此刻却像个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的狡猾人类，在向她展示各方势力隐于人后的分支脉络。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天之眼是在引导她，将目光转去智能人阵营。
……
第二天。
巫萤晚决定主动出击。
她仔细思忖过。
智能人的事，她不想掺和，但周四她还是有必要见一面的。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
那批机械纤维，现在还静静留在五号街区内。
里面到处都是丧尸与病毒。
霍荞暂时还没想到什么法子，可以安然无恙将机械纤维运出来。
巫萤晚来到使馆，亲自登门拜访霍荞。
“你要替我取出机械纤维？”霍荞目露疑色，视线紧紧攫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破绽。
巫萤晚点头，“对。”
巫萤晚阻截霍荞与智能人交易，本是受皇帝陛下的命令。
陛下曾答应她，只要她能摧毁霍家的“新人类计划”，便可以告诉她怪物朝微的下落，以及杀死彼此的方法。
可如今，骨凌刀已将杀死彼此的办法告诉她。
怪物朝微也亲自现身，找上了霍荞。
皇帝陛下散下的鱼饵，对巫萤晚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与其多个敌人，不如多个盟友。
“什么条件？”霍荞向来疑心重，她实在想不通巫萤晚为什么突然转性。
“条件？”巫萤晚忽然眯起眼，露出一个艳丽又危险的笑，“我要你，杀光亚母林城所有人。”
霍荞被这几个字震住，瞳孔骤然一抖，呼吸卡在咽喉中。
“你……你说真的？”
巫萤晚嗤笑，笑容愈发夸张，不置可否道：“你说呢？”
霍荞恼羞成怒， “你……”
巫萤晚及时打断她：“想个法子，救人吧。机械纤维我会替你弄出来。”
话音刚落，她招呼也不打，便离开了使馆。
打算前往医院。
骨凌刀该出院了。
巫萤晚答应了要去接他。
可她刚到医院门口，便遇上了正在守株待兔等她的越星，旁边还有一个腰背佝偻的老者，周四。
巫萤晚正打算要见见周四，没想到他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可算、可算见到你了。”周四老头在越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小跑过来，一副脸色苍白的焦急模样。
巫萤晚仔细一看，才发现周四身上带着点轻伤，外套也破了道口子。
她赶紧扶住他：“谁打伤您的？”
越星急性子，替说话不利索的老头子解释：“是我哥！”
“蔺寒时？”
“他也像兰德那样，被晶核碎片控制了！”
周四老头这会才喘匀气息，断断续续说：“那枚晶核碎片，就是他偷的……姓蔺的那小子，带着碎片来找我，结果他反被碎片入侵，还出手打伤了我……”
巫萤晚极少露出像现在这样紧张的神色，“那他人呢？”
“去、去五号街区了！”
越星也不理解，“他去五号街区干什么？”
周四老头叹口气：“那小子体内也有契灵系晶核，能量比这点碎片强大得多。所以他还不至于像兰德那样，轻易便成为碎片主人的傀儡。”
“那他怎么会打伤你？”
智能人对晶核的了解，比帝国基地科研所的研究，要深入得多。
周四将晶核碎片的来历，解释给两人听：
“那枚晶核碎片，并不是你以为的命契绿晶核。它其实是控制系晶核，它的能力叫吞噬。”
“吞噬异能的其中一项能力，就是控制。它可以控制相貌、思维、理智、记忆，甚至是能力……驭能者控制对方后，接下来，便能完全吞噬那个人……”
巫萤晚若有所思：“所以说，当初兰德先生被控制，如果不是骨凌刀剜出他的心脏，他的下场就是——彻底被晶核碎片的主人吞噬掉？”
“是，”周四神情凝重，点头，“那个人，最终会将兰德取而代之。”
“蔺寒时现在，是被吞噬晶核控制了理智。他这是失去常性了，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只能凭借本能行事，去做自己潜意识里做想做的事。完全不顾后果。”
越星越听越迷糊，“可这……跟我哥去五号街区有什么关系？”
周四迟疑一瞬，瞥了眼巫萤晚的表情，他这才将实话和盘托出：“那小子和我提过，说……想毁掉那些机械纤维。”
越星惋惜地啧一声，“毁掉机械纤维干嘛？那多值钱啊！”
一直沉默的巫萤晚，忽然开腔：“是为了我。”
周四老头如释重负，安心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既然你猜到了，那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
“蔺寒时带着兰德的心脏，和那枚吞噬晶核的碎片，找到我。他用自己的机械纤维，复活了兰德。是我做的手术。又通过兰德，联系上了整个智能人阵营。”
“他知道你要阻止霍家和智能人的机械纤维交易。但交易这种东西，没了这次，还有下次，谁还会嫌钱多？所以他想从智能人这边入手，帮你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巫萤晚一语中的：“他要找的人，是蒙晋？”
这些消息，其实她已经从天之眼中推测出来了。
周四老头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抖了下身子，才道：“对。蒙先生，才是DL公司真正的主理人。和霍家的交易，只有得到他的点头，才能继续下去。”
所以蔺寒时才想与蒙晋合作，彻底断了霍家的念头。
“他说，既然你不想霍家得到机械纤维，那他就替你全部毁掉。他甚至连自己体内的机械纤维，也不要了。”
周四老头一面说着，一面在观察巫萤晚逐渐松动的神情。
他不由地感慨道：“蔺寒时做这么多，都是在为你铺路……”
越星听完，也重重叹息一声：“哎，哥这是何苦呢？”
巫萤晚却只是无声沉默着，没有追问下去。
这些道理，昨晚看过天之眼，她便已了然于胸。
可如今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番心境。
巫萤晚形容不出心底的复杂感受。
只觉得有些窒闷，又带着些许得偿所愿后的痛快。
更多的，却是迷茫和无措。
如果蔺寒时对她，仍是百般利用和拿捏。
那她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报复回去。
可如今他非要掏出真心来给她，这反倒让巫萤晚难以招架。
为了维持超S级精神力，她不可以有任何会产生软肋的人类感情，必须是一个天生冷血、情感淡漠的“怪物”。
蔺寒时这三个字，本就是她的软肋。
而为她怀孕、为她折下头颅的蔺寒时，更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脑海中的千头万绪，如同被禁锢在玻璃杯的一只虫子，横冲直撞，撞得巫萤晚头晕脑胀。
猛然间，她回忆起兰德被控制后的样子，根本就是一台人形机器，悍不畏死。
每一步都冲着最危险的境地而去。
五号街区内到处都是丧尸与病毒感染者。
蔺寒时还怀着孕！
巫萤晚的面颊肌肉，不受控制般变得紧绷。
眼神结冰，眼底泄出一丝不再刻意压抑的狠厉感。
就在这时，她的通讯器响起。
骨凌刀见她迟迟不来，向她发起联系。
巫萤晚却直接切断了信号。
她转身就走，只抛下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殿下，麻烦你转告骨凌刀，就说我晚点来。”
巫萤晚现在，要去五号街区。
……
五号街区内。
很快，巫萤晚便找到了失去常性、杀红了眼的蔺寒时。
该说不说，她觉得失去常性的蔺寒时……没有平时精明。
都这么老半天了，他还没找到机械纤维，居然还在五号街区的边边角角打转。
五号街区的天空，历经摧折与蹂/躏，从红雾漫天，变为灰蒙蒙的一片。
恍若一片被污染的海面。
巫萤晚费力地眯起眼，极目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几只飞舞着的赤隐蝶的身影。
只不过古怪的是，这些赤隐蝶的颜色……有点怪。
没嗜血前的赤隐蝶，是通体雪白的。嗜血之后，是赤红色的。
可这几只赤隐蝶，却是淡黄色的！
巫萤晚眉心狠狠一压。
她的第一反应是，蔺寒时不会也被丧尸咬中了吧？
但下一瞬她亲眼目睹，蔺寒时赤手空拳杀死了一个袭击他的丧尸后，她果断松了口气。
战斗力没被吞噬，看来他还不至于会被丧尸咬中。
巫萤晚不再耽搁，上前制住蔺寒时的动作。
隔着雾蒙蒙的空气，双眸赤红、失去常性的蔺寒时，条件反射便要朝她击去。
周四老头就是这样被他打伤的。
“蔺寒时！是我！”
她的出现，犹如水雾弥漫的海面上、指引迷航船的信号灯。
这熟悉的嗓音，仿若灯塔里射来的一束光。
带着某种明亮而坚定的信念，摧枯拉朽地，破开蔺寒时周身那些、带着血腥味的灰色空气。
一瞬间，便唤醒了他迷途的理智。
蔺寒时赤红的眼，陡然间变回温柔宁静。
他好像等了她许久，嗫喏着说：“你来了……”
“嗯。”
隔着层层灰暗的雾气，听到她的声音，蔺寒时终于如释重负般，晕了过去。
巫萤晚赶紧展臂揽住他。
仔细一看，她才发现。
蔺寒时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又多了一些被赤隐蝶噬咬过的痕迹。
……
巫萤晚把昏迷的蔺寒时，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骨凌刀接到越星的通知，已经先行回来了。
他知道巫萤晚突然失约，必定是有紧急状况，便先做好她喜欢的晚餐，在家等她。
骨凌刀也一口没动，等她回来一起吃。
结果等来的，不仅有在外辛劳一天的巫萤晚。
还有一条昏迷的“死鱼”，蔺寒时。
第78章 承认 “是啊，我喜欢你。”……
巫萤晚把蔺寒时安顿在上次的客房。
他还没醒, 发丝微微凌乱，唇角紧抿，在昏迷状态中仍折着眉心。
一副不甚安稳的模样。
略显惨白的脸上, 还溅着几滴不属于自己的血珠。
巫萤晚弄了块干净的毛巾，仔仔细细替他擦脸和擦身子。
骨凌刀就站在旁边, 冷眼瞧着。
他语气不冷不热：“人怎么了？”
巫萤晚视线专注于蔺寒时，没看他，只答道：“蔺寒时被晶核碎片控制，失去理智，跑到五号街区想毁掉机械纤维，结果却被袭击, 受伤昏迷了……”
理顺了逻辑，她的语速越说越慢, 眼神也不由自主移到蔺寒时双臂那些浅浅的伤口处。
这是被赤隐蝶嗜咬过的痕迹。
巫萤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骨凌刀虽然已经恢复了智能人的记忆，但仍保留着许多机械心智的行为习惯、与机械能力。
他那如同高精度红外扫描仪般的视线, 分毫不落、步步紧逼般, 将蔺寒时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而后轻蔑一笑。
果然，蔺寒时还是这么卑鄙。
“晚晚, 我来照顾他吧。”骨凌刀换了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闻言，巫萤晚这才向他分来一点注意力。
她移过视线, 眼底微微讶然，有些不信任地望着骨凌刀, “你不会……偷偷打他吧？”
自从骨凌刀苏醒后，巫萤晚便莫名生出一种与他有了隔阂的感觉。
比如, 此刻落在他脸上的、温柔和悦的微笑，反而令她不甚自在。
还是以前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比较可爱。
骨凌刀却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睛, 看穿她的心思。
他很快收敛起这伪装的笑面，复而露出一张令她心安的冷冰冰面容。
他说：“忙了一天，你先去吃点东西。再请医生过来看他。”
巫萤晚想了想，也对。
万一他也和先前的骨凌刀一样，昏迷不醒怎么办？
骨凌刀有理有据：“蔺寒时为什么要去销毁机械纤维，我听越星殿下提过。他帮了你，我不会对他怎样的。”
“那好吧，”她点点头，“麻烦你了，骨……凌刀哥哥。”
一进一退间，巫萤晚便被他哄着先离开了。
骨凌刀将房门反锁。
这才背过身来，不疾不徐地走回来。
噔噔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房内，仿佛每一步都压迫在耳膜上。
床上的蔺寒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走到蔺寒时床边，骨凌刀的动作一气呵成，捞起一个枕头便压在他脸上，用上八成力，不死不休地往下摁。
灭顶的窒息感从头顶灌下来，装晕的蔺寒时，终于开始反抗。
他弹起身，奋力给了对方一拳。
骨凌刀嘴角被击中。
他却不生气，眼神平静，徐徐揩去嘴角的血，冷笑道：“怎么不继续装了？”
巫萤晚不在，蔺寒时也没必要在骨凌刀面前扮昏迷。
“还算你有点能耐。”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抽过几张消毒纸巾，仔仔细细将打过骨凌刀的那只手，每根手指都擦拭一遍。
骨凌刀以一种野兽对峙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他戳穿蔺寒时的小伎俩：“区区几个丧尸，就能让你陷入昏迷，那你也太不中用了点。还有什么晶核碎片，我方才精准扫视过你的身体，压根什么碎片都没有。”
蔺寒时就是装的。
连周四老头都是他串通好的。
面对骨凌刀铁面无情的拆穿，蔺寒时倒是不甚在意。
他挑衅般看向骨凌刀，挑眉，眼神很亮、却阴森悚然。
而后唇边笑意愈发明显，说：“你看不出来吗？她这是关、心、则乱。”
还特意强调了“关心”两个字。
骨凌刀停顿一瞬，“不怕我告诉她？”
“当然怕，”蔺寒时嘴上说着害怕，可那副洋洋自得的傲慢口吻，却是藏也藏不住，“但不管我是真晕假晕，起码，我是真真切切去了五号街区啊。”
“我是为了替她销毁机械纤维、为了帮她，才受的伤。”
“我还怀着她的孩子，以身犯险。”
因为怀孕，巫萤晚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万无一失，一举上位。
骨凌刀，是他最大的阻碍。
说到这里，蔺寒时倏然收回视线，好似在骨凌刀身上停留多半秒都算浪费。
骨凌刀被他这个散漫、轻蔑的眼神，戳中痛处。
他知道自己比不过蔺寒时。
气势上被压了一截的骨凌刀，只能将目光紧紧钉在他脸上。好似想用这种方法，逼迫他坦白：“说吧，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蔺寒时轻声嗤笑，笑他的愚钝，“我刚刚不是说了？我是为了帮她啊……”
说到这里，蔺寒时忽的将视线移开。
也不知是在对谁回应，他低声喃喃，又重复一遍：“我做的任何一切，都是为了帮她……”
“帮她？”
骨凌刀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他突然一反常态，浮夸地笑出声。
“蔺寒时，利用她最多的人，不就是你么？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可哪件事，你没占到好处？”
“你这是恼羞成怒了？！”这话踩到了蔺寒时的痛脚，他才是真的恼羞成怒。
蔺寒时脸色突变，眼神顷刻变得异常凌厉。
可骨凌刀并不打算相让，字字句句戳蔺寒时的肺管子。
仿佛要将这些年来对他的嫉妒与愤恨，都化为无形的刀刃，一刀一剑，割在蔺寒时的皮肉上。
“蔺寒时，满口谎言、朝三暮四、卑鄙无耻，形容的不就是你这种既要又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利己主义者？”
“没有她，你现在还是个过了25岁就在等死、万人践踏的奴隶O！你别以为帮了她几次，为她怀了个孩子，她就该跟你在一起……我告诉你，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你应该的，是你应该报答她！”
残忍锋利的字句，落在蔺寒时耳中，仿佛有了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蔺寒时喉头发紧，根本无力反驳。
他最后只能揪着骨凌刀的衣领，红着眼怒目相视，低声喝道：
“骨凌刀，你凭什么立场在指责我？未婚夫这个名头么？你不过是血族族长为她挑选的一条狗！”
骨凌刀的身份，在血族也有些尴尬。
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为帝国神女量身定做的“童养夫”。
抛开这层身份，没有任何人会尊重一个一无所有、依附于强A而存在的骨凌刀。
更何况，现在他连基因人类都算不上。
“我没立场？”骨凌刀无奈淡笑，嗓音带着一丝喑哑。
也不知是在笑气急败坏的蔺寒时，还是在笑沉默迟钝的自己。
“她逃离血族庄园，是我亲手送走的。”
“她受伤失忆遇到你，是我安排的。”
“你曾经抛弃过她一次，用尽办法逼她自己走两次。后来为了救她，受了三次伤。每一笔账，我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当她想离开你时，我又恰好出现。蔺寒时，你以为，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一切，都在族长大人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什么？
蔺寒时被这些莫名其妙的真相，砸得头晕目眩。
他几乎克制不住错愕、失控的眼神。
血管在体内激烈膨胀，肾上腺素狂飙。浑身肌肉也在不由自主地轻颤。
心脏仿佛被人捏在手里，毫无章法地在狂跳。
蔺寒时挣扎着想要跳出这个陷阱。
可越反抗，却只是陷得越深。
最后他只能无力地撕扯着，那个将他的心脏攥在手里的人：“骨凌刀，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想说什么？”
骨凌刀终于在蔺寒时脸上，找到一丝落败者的颓唐、与无力的愤怒。
这让他痛快不已。
“你随便捡到个受伤的小孤女，就是与你基因完美匹配、天生一对的女A。你不觉得，你这条奴隶O的贱命，未免也太幸运了点吗？”
骨凌刀忽的扯起嘴角，漫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可眼神却是苦涩的。
这样生动和鲜血淋漓的表情，是曾经的骨凌刀无法拥有的。
可如今他恢复记忆，恢复了智能人的身体支配力，他才真正理解，这一刻是何等的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蔺寒时，我告诉你这些真相，并不是出于嫉妒或者厌恶你，更不是为了炫耀，或者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她从始至终，都不是可以被你以爱之名困住的鸟。”
“你可以爱她、护她、帮她，但你只能是她脚下的一块垫脚石。在族长眼里，你充其量不过是磨砺她、成就她的一场试炼——”
真相难堪，也让骨凌刀喉头收紧。
他停顿半瞬，调整心绪，才冲蔺寒时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只有在她眼里，你才是她的爱人。”
剖心泣血的话语说到最后，却是意外的冷静和理性。
骨凌刀几乎是在恳求他：“蔺寒时，无论你要以爱她的名义为她做什么事，但我求你，绝不要——阻挡她。”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正面回答蔺寒时那句——“你凭什么立场在指责我”。
恢复智能人心智的骨凌刀，心思剔透。
他明白蔺寒时说得对，自己确实没有立场指责他。
可那不是因为，他不及蔺寒时对她好。
而是因为——巫萤晚永远不会像爱蔺寒时那样，喜欢他。
……
巫萤晚重新回到房间。
对眼前这一幕堪称诡异的画面，她内心大为震撼。
蔺寒时这会儿，已经光明正大“醒”来了。
不过仍稍显虚弱地，靠在床背上。
而骨凌刀则垂腰站在他身旁，眼神和善地，替他倒了今晚第五杯水。
两个人正不尴不尬地、聊着没有营养的天。
“还想喝水吗？”
“不想。”
“喝吧。”
“不想谢。”
巫萤晚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退出去，重新再打开一次房门。
居然是真的！
她用眼神质疑：“？？”
“我没病。”
“我没病。”
两个人笑容古怪，却异口同声道。
巫萤晚走近，仔细观察一番。
当看到骨凌刀嘴角微微肿起、蔺寒时的床上也凌乱了许多，她便猜到他们已经打过一架。
巫萤晚长长舒了口气，嘴上却装模作样说：“没打架就好。”
蔺寒时精准捕捉到她瞥向骨凌刀嘴角的眼神。
他露出一个用力的假笑，先发制人：“你的未婚夫，人真好，刚刚非要给我擦身子。可惜我怀着宝宝，最不能忍外人碰我的肚子，所以刚刚就一个条件反射……”
话音刚落，蔺寒时突然一个爆锤，又在骨凌刀另一侧嘴角揍了一拳。
好在，他只用了一半力道。
“就像这样，一不小心就打伤了你的未婚夫。”
蔺寒时换上一副可怜兮兮试探的语气，可眼神却半点没有心虚的意思。
他对巫萤晚茶言茶语：“医生说，怀孕的人比较容易受惊。你不会怪我吧？”
巫萤晚狠狠揉眉心：“……”
一旁，又一次默默吃暗亏的骨凌刀，这次倒是不甘示弱。
他偏过视线，意味深长盯了蔺寒时一眼。
咬牙，闷哼半句。
巫萤晚恍惚听到“咔嚓”一声。
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声。
接着，她便听到骨凌刀用微微轻颤的嗓音，说：“晚晚，你别怪他。我没事……”
边说着，骨凌刀边抬起一条手臂，朝巫萤晚的方向，状似不经意地甩了甩。
可他的手腕，却是完全脱力的。
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巫萤晚快步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惊呼道：“凌刀哥哥！你的手怎么断了？”
“没事……只是蔺寒时因为受惊，力气大了点。”
言下之意，他的手，是蔺寒时折断的。
被泼了脏水的蔺寒时，瞬间眯起双眸，用目光狠狠剜向骨凌刀。
这个智能人，真够狠的。
为了装苦肉计，居然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手。
虽然他的身体可以迅速恢复任何伤口，但断手之痛，却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蔺寒时一面感慨，一面暗自不甘心。
要不是他现在没了机械纤维，他也做得到！！
“疼，我肚子好疼……”蔺寒时也不肯落于人后，捂着腹部，装出一副面色痛苦的凄惨模样。
怀孕就这点好。
只要他稍微一喊痛，巫萤晚就会来心疼。
“啊～”巫萤晚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急得团团转。
还好，她的救星马上就到了。
……
骨凌刀的提议，巫萤晚听进去了。
她派人将越星殿下和周四老先生，都请了过来。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可诡异的是，等巫萤晚火急火燎地拉着两人过来。
蔺寒时和骨凌刀，又都全须全尾地坐在那里，各忙各的，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个手也好了。
那个也不喊着肚子疼了。
越星眨眨眼，歪着脑袋看向巫萤晚，“巫小姐，叫我来，可是要给钱的……”
她还说什么人命关天，结果一个两个都活蹦乱跳的。
谎报军情的巫萤晚，此刻也觉得有点尴尬。
她索性将蔺寒时往越星面前一推，“殿下，他已经好了，你快把他带回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蔺寒时，蹭的站起来。
他大声强调：“我没好！”
怎么这就要他回去了？
而在另一个角落的骨凌刀，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巫萤晚也想起他来，又冲周四指了指骨凌刀，“还有这个，麻烦您带回去。看看他体内的掠夺晶核怎么样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凑近周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耳语：
“自从骨凌刀醒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反正他也是智能人，您带回去瞧瞧毛病，用你们智能人的办法治治。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嘴里说着玩笑话，巫萤晚心底的真正意图，却是想给骨凌刀和周四制造单独见面的机会。
或许只有她不在，他们才能以真实身份相认。
听到自己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骨凌刀的笑意，瞬间冻结在脸上。
蔺寒时斜眼瞪他。
看骨凌刀不痛快，他顿时就痛快了。
……
送走四位大佛前，巫萤晚留住周四，与他单独聊了一会儿。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很快。
蔺寒时和骨凌刀，分别被带走了。
就像幼儿园里吵闹掐架的小朋友，到放学时间，就被各自家长领回去。
巫萤晚松口气，浑身轻松。
这下，她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然而她人才刚躺下，就收到了骨凌刀的视讯消息。
幸好，只是些惯常的晚安问候。
但是今晚的骨凌刀，仿佛格外啰嗦，东拉西扯说了一堆鸡零狗碎的小事。
临挂断前，他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别别扭扭地，向她解释：“我和蔺寒时都有分寸，你不要……因为我们两个，而不开心。”
原来就为这个啊。
巫萤晚心中一暖，认认真真安慰他：“我当然不会当真。凌刀哥哥，你不要多想啦。你相信我，我有处理三人矛盾的能力。”
挂断视讯，巫萤晚打算继续睡下。
阳台外突然一阵窸窣作响，紧跟着，堂而皇之翻进来一个黑影。
又是什么情况？
巫萤晚定睛一看，居然是——蔺寒时。
他走进来，自然而然地脱下外套，坐到她的床边。
褪去和骨凌刀争风吃醋时的稚气，他眼下只是沉眉敛目，静默着，久久与她对视。
尽管脱了外套，但蔺寒时身上仍带着夜晚的凉意。
月色也是霜白色的，倾在他半明半暗的脸上，无端让他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巫萤晚知道他突然去而复返，必定是有重要的话，要单独对她说。
她也没打算破坏温和的氛围。
耐心等着他开口。
蔺寒时却仍是一言不发。
又不知过了多久，孤冷的月色，已经漫到她的半边面颊。
蔺寒时这才牵过她的手，指腹摩挲她的手背，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腹部。
“宝宝没事，它很好。”他说。
巫萤晚点点头，眼神温柔似水，“我知道。还有吗？”
“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冲动鲁莽，才会被晶核碎片控制，差点连累到宝宝。让你担心了。”
“道歉我接受。”她从善如流地顺着他说。
又仿佛忽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
她郑重其事地表示：“不止是宝宝，我也会担心你。蔺寒时，你也要安全。”
她一句“担心”，让情绪紧绷整晚的蔺寒时，骤然卸下心防。
心中的酸涩与凄苦，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激荡的爱意，双眸漫红，抓紧她的手。
然后迫不及待地，要证明自己的结论：“巫萤晚，你担心我，你根本就是喜欢我。你骗不了我，更骗不了你自己。”
巫萤晚犹豫与沉默的时间，很短。
这次，她没有像在昨天那样，用含糊其辞的回答逃避他的质问。
她淡然笑着，坦率告诉他：“是啊。我喜欢你。”
爱意被承认的这一刻，蔺寒时只觉得心中畅然、万事无忧。
好似未来任何苦难，他都愿意欣然接受。
苦尽甘来，形容的大概就是这种感受吧。
可不等他回应，巫萤晚猝然又打开一个新话题：“送周四老先生离开时，你知道我和他聊了什么吗？”
蔺寒时摇头，不明所以。
“我问他，”巫萤晚直视他的眼睛，“结成情契后，我会在晶核的影响下，爱上那个人吗？”
蔺寒时头发发麻，身上却在不住发冷。
巫萤晚用温柔、豁达、又理所当然的语气，破开了他以爱之名的围困：“他说，当然会了。蔺寒时，我的喜欢，你现在明白了吗？”
她要告诉他——自从结成情契后，她对他所表现出的矛盾的、混乱的、反复撕扯的爱意，都是源于晶核的影响。
窗外的月光，已经漫到她的另一半脸。
她恬静而怜悯的面容，全然袒露在淡漠、冰冷的月色里。
像极了教堂里那些富有神性、却无情无欲的天使雕塑。
巫萤晚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蔺寒时。
将他逐渐碎裂、爱意崩坏的眼神，拓印在自己的瞳孔内。
她很清楚，周四没必要说谎。
但她自己，说谎了。
在骨凌刀和蔺寒时之间，她只会选择骨凌刀。
……
蔺寒时后来，独自回去了。
或许是因为解决一桩心事，巫萤晚这夜睡得格外香沉。
等一觉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整个人精神焕发，神清气爽。
可听到霍荞那边送来的消息后，巫萤晚瞬间就不舒爽了。
霍荞的消息，一共有两个。
其一，机械纤维不用辛苦巫萤晚替她去取了，她们之间交换的条件，也正式作废。
其二，霍荞已经得到机械纤维。是蔺寒时送给她的。
正是昨天他以身犯险，进入五号街区，说要替巫萤晚销毁掉的那一批。
第79章 得到她 “我这样做，是为了得到她”……
巫萤晚想要得到事情的真相, 最快的办法就是求助天之眼。
天之眼实际上，是一台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的超级引擎，无所不知、无孔不入。
它可以监控世界上任何一个隐秘角落, 调取过往画面与人物资料。
可她刚取出天之眼，还没来得及启动, 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造访。
是越星殿下。
“殿下怎么来了？”
越星一脸无奈，“当然是给那个姓蔺的跑腿。”
说话间，他瞥见巫萤晚手里的天之眼，漫不经心道：“上次我就想说了，你手里这个黑色戒指，好眼熟啊。哪里来的？”
巫萤晚眼神微变, “殿下见过？”
越星绞尽脑汁想了想，灵光一现, “想起来了，应该是在父皇宫里！不过他那里宝贝多的是, 有什么奇珍异宝, 也不稀奇。”
天之眼，本就是凭借皇帝陛下的全知异能, 才找到的。
与陛下有关联，也还算说得过去。
但这个小插曲, 让巫萤晚打消了向天之眼打探消息的念头。
她收起天之眼，看向越星, “殿下，反正你来都来了, 麻烦帮我把这个交给蔺寒时。”
越星一看，是个食盒，“什么好吃的？有我的份没？”
巫萤晚赶紧压住他的手, 神情尴尬，“殿下，还是算了吧。下次我请您吃大餐！”
她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自知之明。
没必要害了无辜的人。
不过上次蔺寒时都那样酸溜溜地说了。
她也就满足他吧。
他现在怀孕了，无理取闹点，也正常吧。
巫萤晚又拿出其他的，往越星面前一堆，“还有这些药，都是安……都是对他身体有好处的，麻烦殿下也替我转交一下。”
都是些安胎药。
“你对他那么好干嘛？”越星嘴里轻轻切一声，替她不值。
“我也是才知道，姓蔺的背地里都站到霍荞那头去了。他还骗了你，把五号街区那批机械纤维都送给霍荞了。他明明就知道，你为了留住那些机械纤维冒了多大的风险……”
巫萤晚倒是不以为意。
事实上，无论蔺寒时在皇帝与元帅之间选择哪一方结盟，她都不在乎。
她之前替皇帝陛下做事，也不过是为了利用陛下的全知异能，得到怪物朝微的行踪，以及杀死彼此的办法。
——如今，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需要陛下的助力。
也没必要再掺和进皇帝与元帅的明争暗斗中，再当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所以对蔺寒时的突然倒戈，她并不愤怒。
至于他串通周四蒙骗她、要销毁机械纤维这件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利用，巫萤晚已经接受良好了。
她反倒安慰起越星来：“殿下，别这样说。蔺寒时会选择跟霍小姐站在统一战线，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越星说到气急，“不就是霍荞知道他的O属性身份么？！那他也用不着卖队友啊！”
“？”巫萤晚转过来，眼神复杂地打量他。
她极少露出这种将信将疑、犹豫不决的复杂眼神。
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是该试探越星，还是该直接杀了他。
越星被她看得心底发毛，挺胸壮了壮气势，说：“我早就知道他是个O，还是个出身于贫民窟的底层奴隶。你放心，我要想靠这个秘密谋利，早就告诉父皇了。”
巫萤晚听完，莞尔一笑，显然是不信任他：“殿下的人品，不是有钱就可以收买的吗？”
“这是什么话？!”越星不服气地反驳，“就不能是……我有什么把柄，落在蔺寒时手里了，才不敢拆穿他的身份吗？”
巫萤晚一针见血：“那他早就借着你的身份往上爬了。”
“……”
越星干脆也坦白了：“我小时候贪玩，偷溜出宫去，差点被当成奴隶卖掉。是他救了我。”
所以他才会对蔺寒时与众不同，才会一直偷偷帮他。
“哎呀，”越星猛一敲脑袋，“不说这个了，我差点忘了正经事。”
他今天是来替蔺寒时跑腿的。
“姓蔺的说了，你最想要的东西，就在霍荞那里。你要是信他的话，今晚就去这个地址见霍荞。”
越星说着，将一张纸条递过来。
上面写着一处地址。
巫萤晚接过扫一眼，眉心渐渐收紧。
她最想要的东西？
那不就是那枚关于命契的融合晶核吗？！
她戒备心仍不减，反问：“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清楚，”越星挠挠头，“不过他说，骨凌刀也知道。”
那就是融合晶核了。
见她神情踌躇，越星解释道：“姓蔺的还说，这个消息，只有我这么可靠的人来说，你才会放心。”
巫萤晚忍不住干咳一声。
怕是蔺寒时不敢直接面对她，才会让越星跑这一趟吧。
……
巫萤晚决定赴约。
但她换上了朝微的面孔。
先前霍荞向她炫耀，得到了真正的朝微的臂助。
巫萤晚正好借这个机会，诈一诈她。
她提前半小时抵达约定的地点，小心谨慎将周围环境检查一遍，并无异常。
到了约定的时间，霍荞出现了。身旁还跟着个穿黑色风衣的青年。
他一路直视巫萤晚的方向，浸在阴影中的眼神尤为冷漠，仿佛只是在看着某个陌生人。
——那正是背刺她的蔺寒时。
作为“朝微”的巫萤晚，自然不能表现任何异常的神色。
她假装不认识蔺寒时。
却不料，蔺寒时朝向霍荞，抢先一步开腔：“霍荞，我说过她与我是盟友，现在你该信我了吧？”
顶着朝微脸的巫萤晚，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便恢复自若。
她顺着他说：“对。”
真是大意了。
她居然被蔺寒时耍了。
看来今晚的见面，是蔺寒时故意设的局。
他想利用朝微这张脸，替自己在霍荞面前多拿些谈判的筹码。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朝微”就是巫萤晚本人。
至于什么命契的融合晶核，估计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可蔺寒时的戏台都搭好了，巫萤晚也登台了。
她这时再想拆了台下去，自己与他，都会被倾倒的戏台压得粉身碎骨。
说到底，巫萤晚还是不相信，蔺寒时会拿她的安全来冒险。
霍荞半信半疑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游移。
然而实际上，从朝微这张脸出现那一刻起，她心底对蔺寒时的猜忌和质疑，便已经消退了一大半。
怪物朝微与她的联系，向来是单向联络。
每次都是她主动来见自己。
没想到，蔺寒时一个简单的消息，就可以让她亲自现身！
霍荞仍心存疑虑：“既然你们是盟友，那蔺寒时你之前，为什么又要我追捕她？”
巫萤晚眼神一滞，她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蔺寒时倒是面不改色，指着她，一脸坦荡地说：“因为她发现了，我身上最大的秘密。”
霍荞嗤之以鼻，“那我也知道。”
不就是他O装A的事么？
“我怀孕了。”
“哼，这秘密……嗯？你说什么？”霍荞陡然间睁大了眼。
怀孕？
男人怀孕？！
一旁顶着朝微面孔的巫萤晚，也同样被他的话震得杏目圆睁，嗫喏道：“这……这也是能说的吗？”
蔺寒时全程没有分她半个眼神。
他对上霍荞惊恐到瞳孔微颤的双眸，一字一句肯定道：“你没听错，我说——我怀孕了。是巫萤晚的孩子。”
霍荞眉心猛跳，头皮发麻。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甚至让她产生了脚下虚浮的错觉，整个大脑都轻飘飘的。
她的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蔺寒时身上宽松的风衣。
怪不得他近来总穿成这样，看来是为了掩饰轻微鼓起的孕肚。
其实当蔺寒时背弃巫萤晚，暗中来找她寻求合作时，她还以为……以为自己会有机会。
没想到，他居然怀孕了？
这让不小心自作多情的霍荞，有点恼羞成怒。
蔺寒时直接无视霍荞难看的脸色。
他继续解释：
“朝微发现了我怀孕的秘密，所以我必须抓住她。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你也看到了——巫萤晚根本就不信我，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哪怕我怀着她的孩子……”
霍荞顺着他的逻辑，接过话茬：“所以，你想用和朝微结盟的方式，来……毁掉巫萤晚？为此甚至不惜投效我、与我合作抢走机械纤维？”
“？”当事人也在现场，但巫萤晚插不进话。
“不——”蔺寒时提声否认。
他忽然直勾勾盯向巫萤晚，目光灼灼。
似乎是在向这副虚假皮囊下真正的巫萤晚，宣战：“我从没想过要毁掉她。恰恰相反，我这样做，是为了——光明正大得到她。”
巫萤晚干笑两声，“那她还蛮意外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朝微小姐，你说对呢？”蔺寒时好似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语气和那些狂妄自负的A们，如出一辙。
犹如角斗场里那些穷途末路的奴隶，唯有抵死抗争，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蔺寒时偏执地陷在某种自我妄想里，也不知是在挑衅她，还是在自我催眠：
“巫萤晚不是等着和骨凌刀结婚吗？那我就要站得比她更高，高到可以任何摆弄她的一切，亲友、伴侣、自尊，还有生死……然后——亲手折断她的念想。”
或许是幻想太过迷人，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亢奋。
原本深沉浓重的瞳仁，稍稍收缩，狭长的眼型轻微变形，衬得他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有些扭曲与惊悚。
巫萤晚突然，便没了与他争辩下去的欲望。
“神经。”她忍不住唾骂蔺寒时。
接着，也不管其余两人是什么表情，巫萤晚毫不犹豫背过身。
径自离开了。
为了所谓的“得到她”，蔺寒时居然向霍荞暴露自己怀孕的秘密。
她跟这种杀敌八百自损八千的疯子。
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她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找到自己要的晶核吧。
“朝微”离开后。
霍荞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愣愣道：“她……她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刚刚蔺寒时说的，不是巫萤晚吗？
但“朝微”看向他时，为何会露出一副他无可救药了的同情眼神？
闻言，蔺寒时瞬时收敛神色。
对上霍荞，他又是一副淡漠冷酷的表情，平静回道：“她对我，爱而不得。”
“……嗯？”霍荞猛地抬眼望着他，眼神堪称惊恐，呼吸也不由自主暂停。
这个消息，比蔺寒时怀孕，更令她难以置信。
“绝不可能！”霍荞出离的愤怒，双唇轻轻颤抖。
她连声音都是嘶哑的：“像朝微那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情小爱，就如此失态？！”
蔺寒时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打量她。
他还真没想到，霍荞居然是朝微的死忠粉。
“说正事，”担心再说下去自己会露馅，蔺寒时适时转移话题，“霍荞，现在，你可以让我加入新人类计划了吧？”
第80章 拯救晶核 他就是要证明，自己比骨凌刀……
蔺寒时回来时, 越星已经等他好一阵了。
巫萤晚托他送来的食盒，还有各种安胎药和补充能量的东西，包括一些孕妇爱吃的小零嘴, 满满当当都堆在桌上。
“大忙人可算回来了，”越星伸个懒腰, 下巴一抬，示意他看过来，“快把账结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蔺寒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他敷衍地扫过来一眼，“我可没说要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以为是越星自作主张给他买的。
越星冷哼一声，“巫萤晚托我给你拿来的, 你爱要不要。”
听到巫萤晚的名字，蔺寒时洗手的动作一僵, 终于向他投来一个略显意外的眼神。
他再确认一遍：“当真是她送的？”
“不然的话，难道还是我送的？我才不给背叛咱们的人送东西……”越星现在对蔺寒时没什么好脸色, 狠狠翻了个白眼。
蔺寒时对这嘲讽的话, 置若罔闻。
他满心满眼，都是巫萤晚给自己准备的东西。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蔺寒时顺便还把越星从桌旁扯开, 自己坐了过去。
正要揭开餐盒，他忽然发现手还没擦干, 便又急忙先擦手，这才小心翼翼掀开餐盒盖子。
是一份温着的胡萝卜鸡丝粥, 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点心。
越星凑过来瞄一眼，皱起眉, 不好意思直说。
好丑的小鼻嘎。
还有这碗黏糊糊的红色料理，看一眼都没食欲。
蔺寒时看到胡萝卜粥时，同样眼神微微一变。
他讨厌吃胡萝卜。
他心底清楚, 巫萤晚肯定记得。
蔺寒时问越星：“她有没有说什么？”
“还真有，”越星没好气地答，“她说让你保重身体，别有事没事就往危险的地方跑，遇到问题先保全自己。”
“说等你们都回到帝都，再和你好好聊聊。亚母林城这边的麻烦，她会自己解决。叫你不用插手，更不用担心。”
“还有……她让你把东西都吃完。”这句是越星自己加的。
他故意想看蔺寒时犯难。
谁知蔺寒时听完，当即便端起小碗，面无表情地将那份黑暗料理咽了下去。
喝完他就吐了。
越星悄悄抠手，心虚道：“虽然看起来就很难吃，但……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没事。”蔺寒时摇摇头，神情勉强。
他吐得狠，脸色泛青，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难吃倒还好。
只不过他不能吃胡萝卜，闻到那股味道就会泛起生理性恶心。
加上他怀有身孕，对味道愈发敏感，简直恶心加倍。
正常孕妇也就前三个月会有孕吐症状。但他四个多月了，仍时不时还有症状。
越星还是不忍心，“吃不了就别硬撑嘛。”
“吃得了。”蔺寒时纠正他。
“哼，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越星戳穿他的小心思，“不就是巫萤晚亲手给你做的一碗粥，你至于那么拼命嘛？”
“不行……”蔺寒时义正言辞地拒绝，眼神却微微闪烁。
他恍惚半瞬，脑中像是宕机般一片空白，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的：“骨凌刀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这么难吃的东西。
凭什么骨凌刀咽得下去、他就不能？
蔺寒时就是执拗地要证明，自己处处都压骨凌刀一头，自己比骨凌刀更配得上她。
越星盯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突然正经道：“蔺寒时，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她，就不要和霍荞合作了。”
“这种原则性问题，不是你捏着鼻子自虐一样喝碗粥，巫小姐就会原谅你的。你在这里自己演深情戏码，其实根本就没人在意。”
水声哗啦，蔺寒时正在清洗餐具。
他好似压根没听到越星的话，只垂首低眉，心无旁骛般将餐具一个个擦干。
再一丝不苟地，收藏到保险柜里。
越星看他这异乎常人的举止，默默叹口气。
他出去，和巫萤晚发了个消息。
两人聊了没几句，越星便回来了。
这次，他望向蔺寒时的眼神，无端带着些可怜的意味。
巫萤晚说，那碗胡萝卜粥是她不小心拿错了，本来是给骨凌刀准备的。
她根本没有借机报复他的念头。
越星也拿不准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干脆什么也不说。
等蔺寒时将所有餐具都收好，再将巫萤晚送来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归置好，越星已经离开了。
他这才如同一条被泄了力的皮筋，松懈般坐下来，双眸失神。
不知在思索什么。
通讯器骤然响起，在空荡的房内显得异常渗人。
蔺寒时瞬间恢复戒备状态，眼神清明。
他将通讯器按开，对方是——蒙晋。
周四老头听到名字便心生畏惧的蒙先生，从表面上看，却是个眉眼温和、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他常年一身矜贵得体的手工西装，身上每个细节都完美到挑不出一丝毛病，待人处事，也总秉持一副温和豁达的好脾气，贵气又儒雅。
他甚至还是个素食主义者，连鸡蛋也不吃，长期以来都靠营养液摄入身体所需营养成分。
蒙晋的仁慈宽容、与人为善，并不是假的。
他从未掠杀过任何生命体。
哪怕一草一木。
因为他的晶核异能叫作——拯救。
拯救晶核，同为控制系晶核中的一种。
它的能力是——可以使一定范围内的其他异能与精神力，暂时失效。
巧合的是，拯救晶核也与另一枚晶核，是一核双生、一体两面。
那便是——掠夺晶核。
早在多年前，蒙晋便得到了【拯救】和【掠夺】这两枚晶核。
他是拯救晶核的驭能者。既可限制他人，却也倍受掣肘。
蒙晋需要一把趁手的刀。
代替自己，掌握更为凶悍的掠夺晶核的力量。
为了寻找掠夺晶核的驭能者，为己所用，蒙晋培养了一批完美基因的实验体。
并为这批实验体植入了机械纤维的源基因。
这批实验体相貌相似、体质相仿。
他们每一个，头顶都有一块小小的黑色方形印记。
蒙晋在这些如同多胞胎般的孩子们中，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实验体M0331。
可惜那个孩子，某一天，忽然人间蒸发了。
——连带着那枚掠夺晶核，彻底消失在这个末日后三百年的时空里。
智能人科技水平远超基因人类，可哪怕如此，却至今没有找到实验体M0331的下落。
实验体M0331的失踪，也动摇了一部分实验体的忠诚。他们本就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智能人，而非对蒙晋绝对服从的机械人。
有个别实验体效仿M0331，可惜均被主持实验项目的兰德与周四所识破。
宽容良善的蒙晋，并没有毁灭这些“不听话的孩子”。
只是剥夺了他们的智力、体力、生长能力、与认知功能，将他们驱逐出智能人阵营，任由这些不听话的小东西自生自灭。
这是蒙晋多年来的心病。
好在，趁手的刀子，他多的是。
周四老头是。
兰德也是。
眼下看来，这个名叫蔺寒时的野心勃勃的青年，很快也会变成他挥向基因人类的一柄利刃。
蔺寒时对视讯影像虚虚一笑，开门见山道：“蒙先生主动找我，是答应与我合作了？”
对面的老狐狸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只说：“是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蒙先生亲自告诉我，看来是有备而来。”言语间，蔺寒时敛住心神，全神戒备。
他心知，这份“礼物”必定颇有分量。
否则蒙晋不会亲自来与他卖弄关子。
蒙晋仿佛隔着视讯影像，也能看穿他的心思。
他呵呵一笑，说：“年轻人，别这么紧张。我是真心实意想送你一份大礼。”
“若是大礼，便受之有愧。”蔺寒时垂眸，移开视线。
他担心蒙晋会给他设什么圈套。
蒙晋似笑非笑，他并不认为蔺寒时能抵住这个诱惑：“你要找的那枚命契晶核的消息，也不敢受吗？”
果然，听到这句话，蔺寒时猛地掀起眼来，用一种类似野兽寻求援助时的打量眼神，久久凝视着蒙晋。
似乎是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假。
蒙晋知道，蔺寒时心动了。
……
铩羽而归的巫萤晚，决定自己去寻找融合晶核的下落。
关于那枚命契融合晶核，她曾经也见过。
只不过结成命契后，它便被怪物朝微夺走，贴身收藏起来。
巫萤晚当时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哪里还会记挂这些？
但她能感应到融合晶核，也一直依赖它，来感知怪物朝微的存在。
哪怕是被族长大人带来三百年后的时空。
巫萤晚也仍能感应到融合晶核的存在，借此来判断怪物朝微的存在和能量状态。
可突然有一天，毫无征兆地，巫萤晚丧失了对融合晶核的感应能力。
从此，她也失去了关于怪物朝微的行踪。
族长大人勃然大怒。
她的厄运，也从这一天正式降临……
迄今为止，巫萤晚也不曾恢复对融合晶核的感应力。
所以才有了她借助皇帝陛下的全知异能，来追踪怪物朝微行踪的故事。
不过蔺寒时今晚这招借力打力，反倒点醒了她——这世上最在意的命契融合晶核的人，除了她，那便是怪物朝微。
怪物朝微，要么一直收藏着融合晶核，要么也在千方百计寻找它的下落。
既然霍荞透露过，她曾在亚母林城出现。
那融合晶核，说不定也在这里。
巫萤晚凝神静气，尝试着再次感应融合晶核的位置。
但她试了几次后，都毫无反应。
哎，要是能增强这种奇特的感应能力，那就好了。
强化感应能力？
这不是霍荞的异能吗？
巫萤晚灵光一闪，脑中掠过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这就是怪物朝微找上霍荞的原因？
如此一联系，她越想越觉得这个逻辑无懈可击。
事不宜迟，巫萤晚当即便安排人，调查霍荞在亚母林城这段日子的行踪。
很快，结果出来了。
霍荞这阵子在亚母林城的活动范围，大部分没什么可疑。
但巫萤晚敏锐地发现，霍荞也曾到过代号S的酒庄。
并且不止一次。
而且每次霍荞都是孤身一人造访，什么心腹也不带。
代号S的酒庄，布防了严密的监控警报，当时连蔺寒时也逃不出去。
追查线索，只能中断在酒庄外面。
霍荞进入酒庄后发生了什么，她无从知晓。
难道怪物朝微是约霍荞，在代号S的酒庄见面？
这合理吗？
巫萤晚不自觉皱起眉，下意识自言自语：“会不会是……怪物朝微和代号S，存在某种联系？”
她话音刚落，被冷落在一旁的天之眼，忽的闪起一阵白光。
这让巫萤晚不得不注意到它。
没有接收到启动信号，天之眼却“主动”向巫萤晚展示起，霍荞进入酒庄后的实时影像资料。
但仅仅只有一个画面。
——霍荞进入代号S的酒庄后，倏然摇身一变，幻化成了朝微的面容。
巫萤晚骤然记起，怪物朝微，才是真正拥有异形能力的人。
自己不过是通过命契的限制，共享了她的这项异能。
也就是说……
“如今在亚母林城的这个霍荞，也许……根本就是怪物朝微异形成她的模样，取而代之？”
巫萤晚向天之眼发问，谨慎的目光，牢牢钉在它如同一只眼睛般的晶石上。
天之眼作为高级智能的载体，本体就是那颗晶石。
经历一段如同人类般的缄默时间，天之眼传来一阵机械音，语气板正，却又如同狡猾的人类那样，充满试探意味地说：
【“或许，酒庄内的代号S，才是怪物朝微。”】
这个大胆惊人的推论，让巫萤晚瞳孔猛地一闪，眼神从冷静转为复杂，又迅速恢复如初。
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非常合乎逻辑。
正好可以解释代号S为什么会知道，她能够变幻成“朝微”模样的秘密。
但是——
巫萤晚脸上已看不出异色，她貌似已经完全进入天之眼的预设答案里。
“我想起来了！”她后知后觉般惊呼出声，“我曾经接触过代号S，在他身上闻到过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什么味道？”】
“那是一种类似于……烂苹果的味道。”
【“？”】
巫萤晚仿佛突然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哀怨，小声道：“那是朝微妈妈身上的味道……”
天之眼倏然熄了白光，彻底不再说话。
巫萤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人工智能藐视了。
她捡起天之眼，用力甩了甩，嘟囔道：“喂！天之眼！你怎么不说话了？”
今天说得还不够多吗？
天之眼的限制是，一天只能问一个问题。
但刚刚，它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不知不觉间与巫萤晚完成了几轮问答。
并且还企图引导她，将调查矛盾转向代号S。
巫萤晚盯着手里的天之眼，徐徐露出了一个兴味的笑。
……
也许就是这样巧。
没过多久，巫萤晚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融合晶核出现在代号S的酒庄。
这是皇帝陛下亲自告诉她的。
视讯影像中的皇帝陛下，温和宽仁，慈眉善目。
他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机械纤维又回到了霍荞手里。
他笑着安慰巫萤晚：“没关系，机械纤维霍荞拿就拿去了。霍家的新人类计划，仅凭一个机械纤维也成不了气候。咱们以后还有机会。”
巫萤晚也跟着笑笑，没有应声。
鬼才跟你“还有机会”。
可皇帝陛下这次，却一反常态，主动提起与巫萤晚交易的条件：
“晚晚，只要你听我的话，以后乖乖帮我的忙，阻止霍家的新人类计划。那我之前答应你的事，还是可以作数的。”
巫萤晚露出柔软而纯净的眼神，用一副全然信任对方的口吻，惊喜感慨道：“太好了！谢谢陛下！”
她趁热打铁，追问：“那陛下可以帮我一个忙，找到一颗晶核吗？您只要告诉我位置就可以。我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非常需要这个答案。”
见她毫不遮掩自己的真实目标，皇帝眉头皱起，又缓缓舒展开，心底稍稍放松了一丝警惕。
“天之眼倒是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我必须得到更精准的结果，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或许是担心他不答应，她乖乖解释一番。
这让皇帝陛下愈发心软了，忍不住弯起唇角，心中那条戒备底线一降再降。
这孩子，真是可怜。
在他眼底，晚晚可一直是个听话又能干的好孩子。
他真是不忍心不帮她。
陛下虚伪地笑笑，用一种宠爱晚辈的语气，说：“好，既然晚晚想知道，那我就用全知异能帮你查查。”
巫萤晚几乎是喜极而泣，“陛下，真是太感谢您了！”
“傻孩子，你听话就好。”
皇帝陛下在巫萤晚面前，总是平易近人地自称“我”。
可他每次向她提出请求时，总透露出一股大人用糖果哄骗小孩的无耻味道。
总是以一副大公无私的高尚者姿态，诱导着她，义无反顾跳进他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比如，陛下让她偷到抑制剂配方、并且毁掉抑制剂仓库时，说的是“我们应该让更多平民，也能得到使用抑制剂的权利。”
比如，陛下让她以祭眼的身份，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进入祭祀场、炼化晶核时，说的是“不能让霍家得到这些异能晶核，帝国时刻面临着大陆外围怪物入侵的威胁，短时间内，根本经不起怪物侵扰和元帅谋逆的双重战乱。”
再比如，陛下命她来到亚母林城、阻截霍荞的机械纤维交易时，说的是“霍荞心狠手辣，为了完成任务势必会屠城，以绝后患。你带着越星去，多少可以挽救一部分无辜的平民。”
对这一切，巫萤晚其实心知肚明。
皇帝陛下和元帅，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高高在上、唯利是图的弄权者。
她从不否认自己的私心。
战争总是要流血的、总是有人要先牺牲的。
可如今，一切已经时移势迁。
她凭什么，还要听一个弄权者的话？
……
皇帝陛下告诉巫萤晚，那枚晶核就在代号S的酒庄内。
这与天之眼引导她发现的信息，不谋而合。
巫萤晚很快便开始着手准备，打算进入酒庄寻找晶核。
尽管代号S的酒庄内布满监控警报，但对她来说，这也不算什么难事。
她用空间晶核，直接瞬移进去就行了。
但意外出现了。
——巫萤晚进入酒庄后，突然无法催动空间晶核。
她仿佛落入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房。
明明光明通透，毫无异常，实际上却是一个诡异的封禁空间。
在这里，所有的晶核异能和精神力力量，统统都失效了。
而在同一时刻，同一个酒庄内。
蔺寒时带着蒙晋的“大礼”——那枚正在发挥作用的拯救晶核，手起刀落，利落地杀死了代号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