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手术 蔺寒时失踪
次日。
窗外的日头已升得老高, 卧室内一片光明敞亮。
巫萤晚是被阳光晃醒的。
她眯着眼坐起身，深吸口气，大大伸了个懒腰。
已经退烧了。
四肢百骸内, 也没了那种沉甸甸的感觉。
她现在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过，蔺寒时不在。
很快, 门外响起一个女侍者的声音，恭敬道：“巫小姐，您醒了。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食物，您待会儿下楼就可以直接用餐了。”
巫萤晚一看时间，原来已经过了用午餐的时候。
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大晌午。
想来, 女侍者是一直等候在门外。
她都不用猜是谁安排的：“蔺寒时呢？”
“巫小姐，您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可以让厨房再准备。”
巫萤晚以为她没听到, 又重复一遍：“随便吃点就好。我想问，蔺寒时人呢？”
“好的, 我这就去准备。”女侍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巫萤晚觉得莫名其妙。
用餐时, 她又向其他侍者问起：“蔺寒时人呢？”
可古怪的是，所有侍者都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三缄其口。
显然是被某人下过命令了。
这算什么意思？
巫萤晚想了想，自己好像还没蔺寒时的联系方式。
又作罢。
算了, 管他的呢。
既然身体已经恢复，她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她上楼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换一身干净衣服，便打算打道回府。
临走前, 巫萤晚突然发现自己的天之眼，被人动过了。
她尝试着启动天之眼，却被提示今日次数已用完。
这里是蔺寒时的地盘, 除了她，应该没哪个不要命的敢偷溜进来。
那看来，动过天之眼的人，就是蔺寒时了。
巫萤晚眼神一沉。
之前骨凌刀也向她提过，蔺寒时正在找天之眼。
他要用天之眼知道什么答案？
……
巫萤晚从蔺寒时那里离开后，她第一时间便去探望骨凌刀。
昨晚蔺寒时安慰她说，骨凌刀人没事，只是暂时昏迷，有越星守着他。
可谁知，他竟然到现在还没苏醒！
越星的治愈系晶核，不知是最近使用过度效果减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对骨凌刀竟然不起作用。
越星此刻也是面带愁容，“已经来了五拨不同的医生，都说他人没事，各项身体机能也完好无损，就是怎么也不见醒来。”
巫萤晚握着骨凌刀略显冰冷的手，眉心拧起。
她对越星恳切道：“殿下，你再将昨天的场景复述一遍，好吗？”
越星便一五一十地再细说一遍。
她听完，沉默，当下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别担心啦，你是没看到，昨天骨凌刀他……”
越星本想安慰她说，昨天骨凌刀那副样子，阴森残忍、狰狞可怖，简直像会吃人的恶魔怪物。这哪像是虚弱的病人样子？
但他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改口道：“昨天他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或许只是太担心你了，精神紧绷而虚脱了。兴许马上就会醒来了。”
巫萤晚知道他是好意，点点头，“谢谢殿下。”
这是自她认识骨凌刀以来，他唯一一次这么长时间昏迷不醒。
她说不忐忑当然是假的。
巫萤晚知道，再担心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多想想办法。
她问越星：“城内还有什么厉害的医生吗？我想去找找。”
可惜今天天之眼的提问次数已经被用掉了，不然她还可以找天之眼帮忙。
越星思忖两秒，为难道：“亚母林城最厉害的医生都来过了。不然，你去找找黑市的医生？死马当活马医呢。”
巫萤晚认真想了想，“也算个办法。”
“对了，你收到消息了吗？”越星突然想起来，“兰德失踪了。”
很快，他又换个了说法：“哦不对，是兰德被骨凌刀剜出来的心脏，失踪了。”
“那颗心脏，昨天和骨凌刀一起被送到这间医院。今天一大清早，我就听霍荞的人在外面一顿搜查，我一问才知道，是那颗心脏丢了。”
也失踪了？
巫萤晚沉吟片刻，问越星：“殿下，你今天见过蔺寒时吗？”
“没啊。昨天他将你抱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越星看起来不像说谎。
巫萤晚：“那你现在能联系一下他吗？”
越星照做，结果却是——蔺寒时的联络信号，彻底消失了。
他迅速吩咐手下定位蔺寒时，也是石沉大海。
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杳无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他也失踪了？”越星一头雾水。
巫萤晚将沉思的视线投向窗外，轻声却笃定道：“蔺寒时，是将自己藏起来了。”
“啊？”越星眼神困惑，“这节骨眼他躲起来，难不成是想逃我的单？”答应给他的钱还没给呢。
巫萤晚没有回答。
蔺寒时突然瞒着所有人消失。
兰德的心脏也不翼而飞。
她心底冒出一个强烈的直觉，这两件事，必定有某种关联。
可是巫萤晚想不通，蔺寒时躲着她做什么？
昨晚的记忆她都有，除了小孤女精神力幻影出现的那部分。
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难不成是他胡诌的那句“我们之间有个宝宝”，连他自己也觉得过于离谱，所以无颜面对她、故意躲着她？
算了。
巫萤晚摇摇头，晃走那些古灵精怪的念头。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人救凌刀哥哥吧。
她起身要走，“越星殿下，那麻烦你再照顾凌刀哥哥一天。我听你的，想去黑市医院看看。”
越星已经认了老妈子的命，点点头，“那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巫萤晚笑笑，“知道。”
城里有一群神出鬼没的流浪儿，什么活计都做。
上次骨凌刀联系代号S，也是靠这群神通广大的流浪儿。
巫萤晚打算通过他们，打探黑市医生的消息。
……
巫萤晚的直觉，是准确的。
兰德的心脏，就是蔺寒时偷的。
此时此刻，人间蒸发的蔺寒时，正躺在一间狭小破旧、充斥着浓郁消毒水味道、但勉强还算干燥明亮的手术室内，接受一场与众不同的手术。
这间手术室，是由一个废弃燃料舱改造而成的。
地点也十分隐蔽，位于城内的一条垃圾街上，后面就是恶臭熏天、满是工业废水的护城河。
外面的装潢平平无奇，是一间门头老旧、墙角长满青苔的老旧小店。
就是看不出来到底是卖的什么玩意。
这种地方，实在很难想象是用来治病救人的。
事实上，它的确也不是救命的地方。
而是要命的地方。
亚母林城有将近一半的黑市qi官交易，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在这个冰冷残酷的末日后时代，qi官交易是合法的，正规医院里就有相应手术流程。
但那些劣等基因人类的qi官，又能有多少用处？
那根本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所以，这里赚的，不是摘除或者移植qi官的钱，而是伪造基因的黑心钱。
蔺寒时偷了兰德的心脏。
兰德先生其实还没死。
兰德是智能人，只要他的心脏不死，就可以利用机械纤维重塑身躯，再“复活”过来。
蔺寒时带着兰德的心脏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要将自己体内的机械纤维，移植给兰德，进行躯干再造手术。
——他“复活”兰德。
但在亚母林城内，能进行躯干再造手术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名叫周四的怪医。
蔺寒时花了不少钱，才打探到周四的下落。
没想到，怪医周四，原来他早就见过了。
——就是五号街区东方大道那个黑市诊所里，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五号街区被封锁后，他也混在暴乱者的人群里逃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
五号街区现在是回不去了，他只能暂时先住这里。
最近不太平，周四老头也不想在这个风头浪尖上接生意。
但见到求医者是蔺寒时，他眼神微变，稍作思忖后，勉强同意了。
他已经查到了蔺寒时的身份。
周四老头本是不愿招惹帝都来的人。
但他记起那天晚上，天花板破开一个大洞，可怕的丧尸掉落下来，是蔺寒时出手救了他一命。
看在这份上，他勉强愿意帮蔺寒时一把。
“但我事先声明，费用翻倍，办完事了你就走。”
老头不想惹麻烦，便先下了逐客令。
蔺寒时表现得很爽快，“没问题。”
可一听完要做的手术内容，怪医周四脑袋一歪，眼镜滑到鼻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机械纤维？”
这可是智能人才有的东西。
他怎么会有？
周四老头眯起眼，从头到脚打量蔺寒时，“你到底是什么人？”
蔺寒时装作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笑意不达眼底。
他不经意地露出自己的枪，嘴角含着一丝平易近人的笑意，回道：“应该是……能杀你的人吧。”
在亚母林城最管用的，一个是钱。
另一个，就是武器。
……
手术全程，蔺寒时没有用麻药，神志都是清醒的。
周四老头这里，用的都是效果差强人意的低劣药品。
用的麻药，对胎儿不好。
周四老头知道他怀有身孕，便随口提了一句。
但蔺寒时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这点痛，他能忍。
上次在祭祀场内，他也是生生砍掉一截小臂，才让赤隐蝶被机械纤维吃掉，与自己融为一体。
这么一场小手术，不过是从体内取出机械纤维，蔺寒时也能忍。
周四老头只是微微一愣，随他。
“机械纤维这么稀罕的东西，别人抢破了头，你倒好，还往外取。”或许是为了分散蔺寒时的注意力，减轻痛苦，手术中，周四老头故意和他闲聊。
手臂皮肉如同拉链般被划开，蔺寒时痛得满头冷汗。
但他仍是勉力稳着声音：“本来……就不是我的。你见过哪个A属性人类……有机械纤维的？”
周四老头冷哼一声，语气里半是试探、半是玩笑：“不是A属性人类的，我倒见过。”
他这里专做伪造基因的生意。
蔺寒时通过再分化而形成的假A基因素，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是吗？”蔺寒时忽然睁开眼，瞥向周四老头的面孔。
他因为切肤之痛而青筋暴起的太阳穴，微微鼓起，显得面容有些略微狰狞。
双眸是狠厉渗人的猩红色，如同带着嗜血的印记。
可眼神却是违和的冰冷。
如同兽类进食前注视食物的、那种冷静平淡的眼神。带着一丝上位者的稳操胜券和不屑一顾。
蔺寒时的语气，平静却森冷，评价道：“那是因为你活得久。”
他恍惚轻声一笑，又道：“我是说，你命大。”
听起来仿佛是句不着调的玩笑话，可周四老头背脊处，却狠狠窜起一股寒意。
他哈哈一笑，将视线移回来，识趣道：“年纪大了，老头子记不清事了。”
这个话题，便没有继续下去。
手术结束。
兰德的再生躯体没那么快生长好。现在的兰德先生，连脸都没有。
蔺寒时只能再等上一段时间。
周四老头替他包扎好伤口。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快点给钱，然后滚蛋。
老头才不想惹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可就在这时，紧紧封闭的破败前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周四老头眼神一紧。
又是什么人？
这地方，平时几乎是无人问津。那些来做生意的，都是提前联络、从后门进来。
今天来了这一位还不够，怎么又来一个不速之客？
蔺寒时摸到腰间的枪，身体前倾，下意识作出备战姿势。
直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有人在里面吗？”
那是巫萤晚的声音。
第72章 智能人 “她当真说，恨不得给未婚夫生……
刚做完手术的蔺寒时, 唇色很淡，面容透出几分虚弱。
听到巫萤晚的声音，他眉心结起。
她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难道是来找他的？
可他暂时不想被巫萤晚发现自己的踪迹。
敲门声还在继续。
蔺寒时朝周四老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便先行躲回后面的手术室里。
老头则自在地坐下来，闭目养神。
他才不想多管闲事, 等外头的人自己离开。
谁知，外边突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声音：“爷爷，开门呀……我是，小左。”
怎么是这个小结巴？
……
周四老头，最后还是开门见了巫萤晚。
他只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五号街区被封锁前, 他混在暴动者人群里，见过她。就在广场那里。
逃出来后, 周四老头还特意派人查过巫萤晚的身份。
他知道她是帝都派来的人，与使馆里那几位贵人来往密切。
这样的人物, 怎么寻到他这来了？
小左站在巫萤晚身旁。
他揪着她的衣角, 对周四老头殷切道：“这个姐姐，要找你。爷爷, 帮她。”
巫萤晚听了越星的建议。
既然全城最好的医院，都找不到骨凌刀昏迷的原因, 那不如找个黑市医生碰碰运气。
可周四老头放出消息，最近不接病人。
好在峰回路转。
一筹莫展的巫萤晚, 在路边碰上了迷路的小左，好心帮了他。
这小结巴还挺热心肠, 又爱和人聊天，见她面有愁容便主动说要帮她。
便领着她来到这儿了。
可巫萤晚刚想开腔，便被老头子先抢过话头。
显然是故意避开她。
“你这小笨蛋！”周四老头瞪一眼只有半人高的小左, 嘴角下撇，一副嫌弃的模样。
他教训的口吻倒不算严厉：“我都教你几次了，是不是又把后门密码忘了？”
小左害羞一笑，往巫萤晚身后躲了躲。
他确实不太聪明。
平时要找爷爷，都是去五号街区。
这边他来得不多，每次也都是跟老大来的，所以他总记不得后门密码。
小左和他那些一起流浪的小伙伴，都是周四老头的人。
这个小孩团的背后组织者，就是他。
孩子都是他捡来的。
都听他的话。
他们接的每一单任务，都会事无巨细报告给周四老头。
毕竟只是一群没有攻击能力的小孩，接的都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买卖，大部分是送送东西，带带路，给人找点小麻烦，或者使些坑蒙拐骗的小伎俩。
钱赚得是不多，但却给周四老头拼凑出了不少难得的情报。
亚母林城明里暗里的较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巫萤晚不想耽搁时间，开门见山：“你好，我是来求医的。”
佝偻着腰的周四老头，这才不得不用正眼看她。
“老头子最近身体不好，眼睛看不清。你回吧。”他婉拒道。
能让这等身份的人亲自上门求医的，必定是什么棘手毛病。
他才不想蹚这趟浑水。
巫萤晚很有诚意，“钱绝不是问题，我可以给您三倍，不，五倍费用！麻烦您跟我走一趟吧。”
“小姐真是高看我老头子了。您另请高明吧。”
巫萤晚不死心，言辞恳切：
“我的未婚夫不知为什么，昨天从五号街区出来便一直昏迷不醒。好几个医生都看了，都说身体机能没有问题，可就是不见苏醒。我打听过，您曾经也唤醒过类似病人……”
“是啊，”周四老头一副不屑的口吻，“不过那是个机械人，我给他充充电就醒了……”
“……”巫萤晚顿时被噎住。
她无奈地叹口气，用十分不忍的语气道：“那您只能受累一下了。”
周四老头冷哼，正想赶人走。
他半点没防备，一眨眼，便被敲晕了。
巫萤晚捆住他，直接带去医院。
吃软和吃硬，总要选一个吧。
不然她很没面子的。
巫萤晚走后，蔺寒时才打开手术室的大门，眉目沉思。
刚刚巫萤晚的话，他也听到了。
骨凌刀竟然还没苏醒？
蔺寒时原本以为，骨凌刀是机械人。
因为他不管受多大的伤都可以快速愈合，这些特征都符合机械人仿生组织的特性。
更何况，他已经验证过了，骨凌刀与他体内的机械纤维，是同出一源。
他甚至可以内化骨凌刀的仿生皮肉组织。
可陈玑那份基因报告却显示，骨凌刀的A属性基因，完全没有问题。
再加之骨凌刀突然爆发巨大的异能量，直接剜出兰德的心脏。
就如同当初小孤女在黄沙伏击中，为了救他而爆发出惊人的超S级精神力。之后便也是失控，昏迷了一天一夜。
难道骨凌刀他……
心头冒出这个念头，蔺寒时心神不宁。
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异响。
借由机械纤维而“复活”的兰德，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
他新生的身躯，尚且还不能动。
只不过刚刚巫萤晚的话，他也听到了大半。
兰德忽然幽幽道：“说不定……”
蔺寒时猛地一回头。
只见浑身僵硬地躺在手术床上的兰德，正费劲地，朝他侧过来一点视线。
那如野兽般令人悚然的绿瞳，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兰德一字一顿，继续说：“可能……他跟我一样，是智能人吧。”
蔺寒时被这个匪夷所思的说法击中，身形陡然一僵。
智能人和高级机械人，只有心脏不同。
机械人的心脏，是一台高智能高精度的控制器。
而智能人却和基因人类一样，拥有一颗柔软的、富有情感的、真实跳动的人类心脏。
蔺寒时迅速压下心头的愕然，朝兰德走近几步。
他现在若是要威胁兰德，甚至不需要用上武器。只需轻轻将手，放在提供他躯体生长营养素的仪器上。
兰德便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恭敬的意思。
兰德盯着蔺寒时的眼睛，他知道蔺寒时必有所图：“救我，你想要什么？”
蔺寒时面无表情，眼神里覆着一层叫人看不破的冷静感。
刚做完手术而略显虚弱的苍白面容，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愈发冷淡，简直比机械人还要不近人情。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说：“我想和你背后的人，谈一笔交易。”
……
很快，巫萤晚便将周四老头，带到了骨凌刀所在的医院。
小左也跟来了。
越星见到小左第一眼，差点就憋不住笑，对巫萤晚嗔道：“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个小东西，跟骨凌刀长这么像的？”
那句开玩笑的“骨凌刀私生子”，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巫萤晚没闲心理他。
快速将骨凌刀的症状，再向怪医周四交代一遍。
越星那句胡言乱语，让周四老头多瞥了眼骨凌刀的相貌。
他眼神微微一变，这会儿倒也不推脱了，开始认真替骨凌刀检查身体。
既然在五号街区见过巫萤晚，他自然也认识骨凌刀。
昨天那些混乱情形，周四老头早就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他猜到就是这个昏迷的青年，剜掉了兰德的心脏。
便直奔他的胸膛查看伤口。
结果却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其余什么也看不出来。
越星解释道：“当时我只看到，有一团黑色的光，好像是从骨凌刀体内长出来那样，刷的一下直接刺出来。跟一柄开了锋的刀子似的，快得我都没看清，就把兰德的心脏割出来了。”
可眼下伤口处却完好无损。
周四老头眯起眼神，若有所思，意欲验证自己心底的猜测。
——借着替骨凌刀检查身体的机会，他指腹摸到骨凌刀的头顶，摩挲几下，终于找到了那个黑色的方形凸起硬块。
小左头上，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黑色方形凸起。
摸到这个硬块，老头子了然一笑。
原本紧绷的眼神，肉眼可见轻松许多。
巫萤晚和越星，在旁边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越星总觉得这老头是故弄玄虚、装模作样，悄悄对巫萤晚说：“怎么有医生检查病人情况，光靠肉眼看、靠手摸的啊？检查报告都不看一眼。”
“那你拿把刀来。”周四老头听到他的低语声，说。
越星一愣，“哦……啊？什么？”
刀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巫萤晚已经取了一柄刀，顺从地递给周四老头。
“刺啦”一声，是皮肉快速裂开的刺声。
只见他接过刀子，毫无犹豫，便割开了骨凌刀的胸口。
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漫出来，带着略微恐怖的刺目感。
“诶你……”越星想制止这老头子。
怎么还伤上加伤了？
却被周四老头一句话噎回去：“你不是说我看病只会看、只会摸？”
越星瞥向巫萤晚，她却是意外的冷静，眼神严肃地盯着骨凌刀的胸膛。
仿佛早就习惯了这开膛破肚的场面。
越星冷哼了声，决定去跟小左玩。
他觉得他们都有病。
周四老头用刀刃，挑开骨凌刀血肉模糊的皮肉。
他不拘小节得简直不像个医者，竟然直接伸出手指，往骨凌刀还在跳动的心脏上摸索着探弄。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巫萤晚却没有半分不忍的神色。
她甚至凑近几分，视线如同一台红外扫描器般，精准审视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周四老头提醒她：“知道了，可别后悔。”
顺着她的视线，他将骨凌刀心脏上隐藏的那枚晶核，彻底暴露给她看。
——那是一枚透着幽晦黑色光芒的晶核，体型偏小，寄生在骨凌刀的心脏深处，早已与他的心脏融为一体。
“他不是因为救你，而昏迷的。”周四老头幽深的目光，转向巫萤晚，“这小子突然陷入昏迷，是因为晶核被强行唤醒。异能量的猛烈爆发，让他失去了对这颗心脏的控制力。”
巫萤晚听懂了，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那就要看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对心脏的掌控力。”
巫萤晚目光移向周四，半是威胁半是试探，道：“你不是医生吧？”
区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关于晶核的秘密。
周四老头朗声一笑，“我从没说过我是医生。老头子我早就说过，是小姐您高看我了。我可不会救人。”
与那个怀有身孕、看起来四面楚歌的青年相比，他反而并不畏惧这位看似温和却能力超群、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美丽小姐。
他知道那个青年的软肋，这反而才是最危险的一点。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老头子轻敲自己的脑袋，“这小子，他不是基因人类。”
越星此刻正抱着小左打闹。
他只听到了这一句，顿时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
巫萤晚亲自送周四老头和小左回去。
巫萤晚：“周老先生……”
老头打断她：“叫我周四就行。周四老头也行。”
他从诞生便没有名字。
周四，是他的代号。
因为在那个地方，周四是他这一组序列的固定实验日。
“周四老先生，”巫萤晚取了个折中的叫法，“我想请教您一个小问题……”
“我不知道。”老头子脾气古怪。
他猜测巫萤晚是想打听，不是基因人的骨凌刀，究竟是智能人还是机械人。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巫萤晚只好把话咽回去。
但忍了半路，她实在憋不住，最后还是软着口气打听：“我就想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巫萤晚都要好奇哭了，不自觉撒娇：“我就是想知道，骨凌刀究竟有没有生育能力？您就告诉我吧。我求您了……”
周四老头皱眉，“就这？”
“嗯嗯！”巫萤晚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一亮，“我可以给您再加一倍费用！”
“……有。”
听到肯定的答案，周四老头见巫萤晚露出一副宽慰欢喜的表情，他被狠狠震撼到了。
他不可思议地低语：“你们都……这么喜欢生孩子？”
巫萤晚一怔，迅速捕捉到关键词：“都？还有谁？”
“是我的一个病人，孕夫。”老头子付之一笑，没打算多说。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不管男的女的，都热衷生儿育女？
男人挺着大肚子也要生。
什么世道啊这是！
那他捡到的那么多流浪儿算什么？
算他善良？！
巫萤晚也听得不专心，“哦哦。”
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
将周四安全送回垃圾街的铺面，巫萤晚便回去了。
蔺寒时还没走。
他自来熟地从里面走出来，往周四老头面前递了一堆钱。
明显远远超过约定的价钱。
他语气平静：“将你对她说过的话，都告诉我。这多余的钱，就是你的了。”
老头子对那些钱嗤之以鼻。
蔺寒时面无表情，又递出一柄泛着冷光的刀，神色淡淡。
“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杀了你，我也不算过分吧？”
周四老头绷着脸色，盯着蔺寒时。
那滑到鼻尖的镜片总是蒙蒙的，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老头子忽的笑了下，“像你说的，我老头子活得够久了。年轻人，别总拿刀子威胁人。”
周四徐徐挺起佝偻的腰，往日有些浑浊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犀利。
“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你可没机会站在这里，大声和我说话。”
蔺寒时蓦地一笑。
他语调上扬，尽是不屑：“机会……总是有的。”
话落，他推开手术室的大门。
骤亮的光线，映出躺在手术床上的兰德先生的模样。
周四老头离开前，他的面容还没复原完全。
可如今，兰德先生的身体虽仍旧僵硬，但外形相貌已彻底恢复。
他微微侧过脸来，笑眯眯望向自己的老朋友。
温和又毫无攻击性的嗓音，听在周四耳里，却如魔音般可怕至极：“周四……好久，不见。”
周四，是智能人阵营的叛逃者。
……
蔺寒时自己也没料到，事情会反发展成这样。
他不惜放弃机械纤维也要“复活”兰德，本只想将他当作与智能人领袖交易的筹码。
没想到，居然还有了周四这个意外收获。
“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周先生……”
“叫我周四就行。”老头子不悦地打断他。
他在心底怒骂。
帝都来的人，一个两个的，果然都这么虚伪。
“还有，我再重复一次，”周四老头义正言辞地大声申明，“我不是怕里面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东西。我答应与你合作，只是出于敬重蒙先生。”
蒙先生。
蒙晋。
智能人阵营真正的领袖。
也是兰德背后DL公司的真正主理人。
蒙晋，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
蔺寒时随便周四这老头子虚张声势。
他只管问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我再问你一遍。她当真说，恨不得给未婚夫生十个？”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时，蔺寒时甚至有种头晕眼花的错觉，眼前一片漆黑。
气得胎气都要动了。
第73章 霍荞示威 破防了
蔺寒时咬牙切齿：“她当真说, 恨不得给未婚夫生十个？”
周四老头听出他在意，更是煽风点火：“那还有假？你是没看见，看着未婚夫昏迷不醒, 她守在床边，哭得不知道有多伤心！”
蔺寒时听得心中酸涩。
他不得不屏气敛息, 稳住心神，换个话题道：“那男的，为什么一直没醒？”
那男的。骨凌刀。
周四老头对他如实交代，却故意不提骨凌刀不是基因人类。
谁知蔺寒时却眼神一冷，阴沉沉盯着他，直截了当：“他是智能人吗？”
老头子神色一顿, 不置可否：“我剖开了他的胸膛，看到他有一颗真实的心脏。其余的, 我不知道。”
智能人与机械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颗能产生真情实感的心脏。
周四这话, 几乎已经明确骨凌刀的真正身份——智能人。
——甚至, 他还是一个拥有晶核异能力的智能人。
没想到，巫萤晚身边藏得最深的人, 居然是这个被认定不会说谎的未婚夫。
蔺寒时静静坐在那里，沉眉敛目, 陷入沉思之中。
他想不明白。
之前他拿机械人这个秘密威胁骨凌刀时，他完全没有反驳过。
似乎连骨凌刀自己也不知道。
他的真正身份, 是比机械人更完美、更聪慧与强大的智能人。
还有。
为什么他的机械纤维，能内化骨凌刀这个智能人的皮肉组织？
如果骨凌刀连机械人都算不上的话, 又何来与机械纤维同出一源的说法？
他思忖间，厨房方向，忽然传来窸窣细响声。
蔺寒时警戒心起, 按着枪，小心翼翼走去探看。
结果，发出动静的竟是小左。
巫萤晚将他们俩一起送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这小家伙已经走了。
没想到，这小笨蛋居然没走，躲在厨房偷吃。
蔺寒时见到小左的相貌，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提着小左的衣领，将小家伙拎鸡仔似的，提到周四面前。
“这小结巴，也是智能人？”
周四老头沉默几秒，点点头：“对。”
兰德先生的新生躯体还很僵硬，但他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转动脖子了。
闻声，他徐徐看向这边，绿眸扫到小左惊恐的脸上。
然后豁然一笑。
这孩子，是被遗弃的智能人实验体。
与这孩子相貌相似的骨凌刀，自然也是。
然而，就连主持实验项目的兰德本人，也对一个问题茫然不解。
为什么这孩子还是稚龄模样。
而骨凌刀，却已经是个身材匀称的成年男性模样？
……
【那就要看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对心脏的掌控力。】
巫萤晚回到医院后，将周四老头的话，全部转述给越星。
越星脑中闪过一个天马行空的推测。
他犹豫着才说出来：“既然骨凌刀爆发晶核异能量的节点，是在目睹你即将受伤的时刻。那说不定……当你再受伤一次，骨凌刀再次被刺激，就能恢复对心脏的掌控力了？”
反正他们晶核异能，多半都是在身体机能被挤压到极限时，骤然爆发出来的。
但他忽略了，骨凌刀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连外界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还能怎么刺激他？
然而，巫萤晚听完越星的话，漂亮的双眼瞪得直直的。
大为震撼。
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越星殿下，你好聪明！”
这么离谱的想法，也只有巫萤晚会认可。
“越星殿下，你来打我。”
霍荞刚推开病房门，听到的，就是这句令人咂舌的话。
“？”
“霍小姐？你来得正好！”巫萤晚见到她，反倒是双眸一亮，分外热情地来拉她的胳膊。
她一本正经道：“霍小姐，你比殿下强，换你来打我。”
“？？”霍荞此刻真的很无助。
她今天是来巫萤晚面前耀武扬威的，不是来跟她叙旧的啊喂！
能不能别这么热络？
听完越星的解释，霍荞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尽量克制住对皇子露出鄙夷眼神的念头。
她说：“可是骨凌刀现在还在昏迷，他好像，根本意识不到巫小姐会有危险……”
“……”
“……”
巫萤晚顿时泄气，萎靡地坐下来，叹气道：“那怎么办啊？”
霍荞深沉的眼神，在面无血色的骨凌刀脸上停留两秒。
她倒是有了个法子。
霍荞：“也许，我可以试试看。”
越星忽然将脑袋探过来，横插进霍荞与巫萤晚之间，表情夸张嘲讽道：“你？你又不是医生！”
“难道你们忘了？”霍荞轻哼。
她将目光定格在巫萤晚的脸上：“我有五感系晶核，可以成百上千倍强化人体的五感知觉。”
巫萤晚听懂她的弦外之音，灰败颓唐的眼神，瞬间被添了一笔亮色。
她有些兴奋：“所以你可以增强凌刀哥哥的五感知觉，然后，让我唤醒他？”
虽然骨凌刀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
但巫萤晚确信，只要他能听到她说话，他的潜意识一定会想尽办法夺回对心脏的掌控力的。
越星拉拉巫萤晚的衣角，挤眉弄眼提醒她：“霍荞哪有这么好心？你别被她骗了。”
巫萤晚冷静下来，蹙眉不语。
霍荞倒是坦率，直言：“那我当然会有条件。”
其实巫萤晚心底很清楚，只要能让骨凌刀苏醒过来，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但……前提是，不可以影响她的计划。
越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他思索着刚刚霍荞的话，走到骨凌刀的病床旁，认真钻研起病房内唯一一个“病人”来。
“怎么？”霍荞见她犹豫，故意嘲弄，“帝国神女巫萤晚，不是连五号街区里那些无亲无故的贱民也要救，怎么现在却不救自己的未婚夫了？”
巫萤晚懒得跟她逞口舌之快，直截了当道：“机械纤维现在就在五号街区，霍小姐不怕那些丧尸的话，直接去取就好。”
霍荞脸色一沉，“我的条件就是——要你替我把机械纤维，弄出来。”
霍荞原本并没有这个筹划，谁知，突然送上门唤醒骨凌刀这个软肋。
近来，接二连三的峰回路转。
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比如那日收到皇帝的密令通讯后，她本打算破罐破摔拼一把，却意外得到了一个神秘人的助力。
——神秘人告诉她：机械纤维就藏在代号S的酒庄里。
她这才抢占先机，没让巫萤晚彻底毁掉她的计划。
巫萤晚眼神一转，也与霍荞想到了同一件事：“昨天五号街区被封锁后，霍小姐率人偷袭代号S的酒庄。你是怎么知道，机械纤维藏在那里？”
霍荞挑高眉毛，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她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我说有高人相助，你信吗？”
其实霍荞的嗓音很好听，也极其女性化，娇媚婉转，却因为她总是满腹算计和高高在上的言语，而变得有些刻薄和刺耳。
巫萤晚懒得跟她推拉，开门见山：“我当然信。兰德先生突然失去常性，突然如同傀儡般冲进五号街区，想必也是霍小姐的手笔吧。”
她现在后知后觉回忆起来。
在她第一次催动晶核，将101号监狱和脱/衣舞厅进行空间交换前，她曾去找过蔺寒时。
当时，霍荞正跟他在交谈些什么。
霍荞的心腹忽然来传话，附在霍荞耳边说了什么，她听完便脸色微变，匆匆离开。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变局便已经出现了。
那又会是谁，在背后帮霍荞？
难道是皇帝陛下？
可她明明故意掩去了机械纤维真正的藏身之处，陛下又是如何得知它们藏在代号S的酒庄，并且还告知霍荞？
又或是智能人？
可机械纤维他们想要多少，便能造出多少。又何必多此一举，绕这么一大圈来戏弄他们？
霍荞见巫萤晚脸色沉郁下去，她心中便愈发畅快。
她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巫萤晚，轻慢道：“别猜了，你肯定猜不到。”
话音刚落，霍荞单臂一挥，在空中投影出一张高清大图。
那赫然是一张帝国通缉令。
上面的美丽女人，乌发红唇、冷艳锋利——居然是通缉犯A0001，朝微。
巫萤晚不明就里地眨眨眼，语气微微窘迫：“帮你的人，不会就是她吧？”
她现在甚至不敢肯定，霍荞是不是在诈她。
不然怎么会拿出一张她的照片，然后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谁知，霍荞骤然露出一副狐假虎威般的嚣张模样，眼尾上挑，嘴角勾起。
她冷冷嘲讽巫萤晚：“原来帝国神女巫萤晚，也会有害怕的人？不过我承认，她的确很厉害。”
巫萤晚：“……”
好吧。
其实她也这样觉得。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话，都算在恭维她本人吧。
巫萤晚踟蹰着，向霍荞再三确定：“真的是这个女人，在背后帮你？霍小姐，你当真见到她本人了？”
她本人，自然没有去找过霍荞。
但假若霍荞没有撒谎，那便只能说明——真正的“朝微”，怪物朝微，终于出现了。
蔺寒时先前也向她提过。
在控制兰德的那件信物中，找到了命契绿晶核的碎片。
结合来看，霍荞的话可信度极高。
巫萤晚一直都在寻找怪物朝微的踪迹，却遍寻无果。
她之所以要冒用朝微的面孔到处惹是生非，也是为了借助其他力量，来搜捕朝微的行踪。
——没想到，她居然当真在亚母林城现身了。
“你什么意思？”霍荞被巫萤晚说得，有些恼羞成怒。
都说了她今天是来炫耀战果的。
怎么巫萤晚一点忧心忡忡、畏惧胆寒的表现都没有？！
巫萤晚是不是还没意识到，那位通缉犯A0001有多厉害？！
她随手交给自己的那枚绿色碎片，就可以轻易操控像兰德那种精明而顽固的老东西。
然而巫萤晚的发应就只是：
先是眉心紧促，沉默思忖良久后，忽然松了口气，然后甚至还面带微笑地，对霍荞平静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太好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消息，得来却全不费工夫。
这还不好吗？
可霍荞闻言，却瞬间怒目。
她在心底崩溃。
自己找到了如此强大、如此恐怖的外援，巫萤晚居然说“太好了”？！
霍荞绷住神情，眼神复杂地盯着她：“不瞒你说，我跟她交过手，她的精神力能量，绝不在你之下。”
巫萤晚抿唇一笑，“是吗？”
那也没在她之上呢。
霍荞的眼神，肉眼可见有些破防。
她拔高音量，示威一般大声道：“她已经答应与我合作，之后还会与我联络。如此强悍的人物，将会成为我的臂助。”
“巫萤晚，你当真不害怕吗？”
巫萤晚听到这里，双颊浮红，迫不得已垂下头去。
她快憋不住笑了。
既然霍荞这么期待。
那她晚些时候便换上朝微的脸，去诈一诈霍荞好了。
巫萤晚冷却许久，才压下笑意，抬起眼来。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谢谢霍小姐提醒，我会小心的。”
霍荞：“……”
她这副云淡风轻、恣意随性的态度，让借着朝微助力才能成事的霍荞，愈加无地自容。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副自尊自傲的要强性子。
父亲不看好她接任家族位置，将栽培重心放在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可她照样凭着聪慧、果断，还有一股不服输的顽力，走到如今这荣耀加身的位置。
她本是帝国最瞩目、最受人敬仰的女A，可自巫萤晚横空出世，她霍荞便只能屈居第二。
霍荞本可以用“血族神女不过是帝国吉祥物”、“巫萤晚不过是帝国旗帜上的完美图腾，可她却是未来的插旗人之一”这类话术安慰自己。
可昨天五号街区那一战，所有舆论风向都变了。
封锁和暴乱的消息早已传到帝都，传遍全帝国的网路与平台。
如今，巫萤晚是强大而悲悯的帝国第一战力，挽救无数无辜者于濒危之际。
而她霍荞则是恶贯满盈、不择手段的屠城者、刽子手。
可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霍荞并不是为自己的恶名而喊冤叫屈，也不是嫉妒巫萤晚被人众星捧月，万人膜拜。
要真说嫉妒。
她更嫉妒巫萤晚的悲天悯人、泽深仁厚。更嫉妒巫萤晚的奋不顾身、孤注一掷。
在授勋晚宴那天，父亲当众鞭责她失职，在大庭广众下要她下跪受罚。
可巫萤晚却会替她求情。
她从不厌恶自己的残忍狠厉、不择手段。
直到她见识过，真正的赤子之心、璞玉浑金。
从此，霍荞便记住了一种全新的感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她今天，就是特意赶来嘲讽巫萤晚的。
她就是要把握住任何机会，将她踩在自己脚下。
霍荞冷起脸，将视线从巫萤晚脸上移开。
她冷蔑一声，“你想笑就笑吧。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说着，霍荞从身后取出一只黑色的方盒，递到巫萤晚面前。
“这里面放着的，就是那片控制人心的绿色碎片，”霍荞作势打开方盒，“为了万无一失，我一直随身带着……东西呢？”
方盒里，早已空无一物。
越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句：“万无一失？”
巫萤晚也跟着噗嗤一笑。
霍荞被气得脸色煞白。
她骤然回忆起，蔺寒时一大清早便来找自己，说是在兰德的心脏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本来聊得好好的，他人却突然变了口风。
自己的思维也跟着一僵，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冻结。
等她再恢复过来，蔺寒时人已经不见了。
霍荞尚且还不清楚。
那是蔺寒时利用时间静止，偷走了她万无一失的绿晶核碎片。
“啪”——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耳光声。
巫萤晚和霍荞同时循着声源望去，是在病床旁边。
巫萤晚大惊失色：“殿下，你在做什么？”
越星怎么无缘无故，扇了骨凌刀一巴掌？
可最离奇的是——因为越星这竭尽全力的一巴掌，昏迷一天一夜的骨凌刀，居然徐徐睁开了眼？
第74章 我来自未来 为了救她
蔺寒时打算就呆在周四老头这里。
等蒙晋来。
“是吗？醒就醒了。”蔺寒时没看周四, 顾自忙活着手上的晶核碎片。
老头刚去看过骨凌刀。
是巫萤晚派人来请的。
骨凌刀醒了，但……情况有点奇怪。
她便找到周四老头，请他再替骨凌刀看看。
周四眯起眼, “你不好奇？”
蔺寒时：“他若是死了，我应该会比较好奇。”
“呵, ”老头子一声冷哼，“那小子心脏上的黑色晶核，是控制系晶核。他的异能力是——掠夺。”
“？”蔺寒时动作顿住，显然是等着他说下去。
周四老头是智能人阵营的叛逃者。
他和兰德先生一样，本也是蒙晋的心腹。
兰德负责对外事宜，等同于蒙晋的代言人, 包括成为DL生物科技公司明面上的主理人。
而周四则负责幕后科研与实验工作，对怪物晶核也颇有研究。
周四娓娓道来：“掠夺晶核的驭能者, 可以掠夺其他人的任何东西，基因、记忆、情感……不过也有限制, 同一个对象身上, 他的掠夺异能，只能奏效一次。”
蔺寒时听到这里, 眉尾一挑。
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骨凌刀的基因报告查不出问题。
——看来是他掠夺了某个A属性人类的基因，所以拥有了A属性人类的基因特征。
蔺寒时联系起骨凌刀异能爆发的情境, 推测道：“所以兰德先生的心脏，等于是……被骨凌刀用异能掠夺出来的？”
“没错。”
蔺寒时忽的勾了勾唇, 无声一笑，“真没用。”
不过是爆发一次异能, 就昏迷了这么久。
看来骨凌刀的实力，也不怎么样。
周四老头也跟着古怪一笑，提醒他：“你别忘了, 他的能力是可以掠夺任何东西，也就是说……他也可以掠夺其他人的异能。”
蔺寒时不由地眉心蹙起，他终于转过脸来，正眼望向周四。
他猜到周四想说什么，几乎是笃定的口吻：“骨凌刀身上，有掠夺过其他异能的痕迹？”
老头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倒也算聪明。”
“是什么异能？”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四老头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我要你在蒙先生面前，保我一命。”
他是智能人阵营的叛逃者。
而蒙晋是个面慈心恶的伪君子，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
周四必须要给自己找个靠山，留条退路。
当然，也不一定是“一个”。
蔺寒时并没有直接答应。
他压下眼睫，神色莫辨，只说：“这个消息还没重要到，需要我用自己的命来冒险。”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时间晶核的驭能者吧。”
周四老头皮笑肉不笑，“如果那小子身上，有掠夺过时间晶核的痕迹呢？”
听到这里，蔺寒时倏然抬起眼，望向老头子。
他不信任任何人，所以答得似是而非：“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拥有时间晶核？
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骨凌刀掠夺了时间晶核？
周四老头叹口气，摘下老旧掉漆的眼镜，完全露出那双略显浑浊、却眼神复杂的眼睛。
他说：“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全部告知你。只要你答应，在蒙先生面前保我一命。”
……
骨凌刀已经醒了，医生也来做过详细的全身检查，确认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巫萤晚仍是不太放心，便说再在医院观察一晚，骨凌刀也同意了。
越星的一巴掌，把骨凌刀扇醒了。
他的理由是：反正霍荞的办法也是通过强化骨凌刀的五感来刺激他，那何必搞那么多麻烦，直接身体刺激好了。
没想到，还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给越星撞上了。
但令巫萤晚觉得不对劲的是，骨凌刀苏醒后，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对越星殿下下手。
尽管确实是越星先对他“下了手”。
要不是有巫萤晚及时叫住他，骨凌刀可能已经折断了越星的脖子。
而他看到巫萤晚面容时的眼神，也很……耐人寻味。
明明是相识多年的青梅竹马，但骨凌刀醒来后望向她的第一眼，居然隐约透露出一股……新鲜感十足的浓浓兴味。
那种眼神，就像在抽屉中翻到了一封陈旧泛黄的信。
打开信封、见到尘封多年的老故事，人才会露出那种兴致盎然、对曾经的记忆满怀期待的眼神。
巫萤晚对骨凌刀旁敲侧击几句。
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很正常，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变故，也知道兰德被自己剜出心脏。
他看起来，似乎对掠夺兰德心脏这件事毫不意外。
巫萤晚找人请周四来，可这老头子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
她悄悄避开骨凌刀。
周四老头心领神会，俨然是一副要与她交换条件的意思。
送走周四，已至夜幕四合。
巫萤晚轻拍骨凌刀的手背，温声细语道：“凌刀哥哥，我回去给你做点清淡的晚餐，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他突然反手抓了下她的手心，才松开。
巫萤晚眼神移到他抓着自己的手。
这个多余的小动作，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强势意味。
骨凌刀好似根本没发现她眼底的异样，又强调一句：“你早点过来。”
带着要求意味的口吻。
这和以往一贯沉默、被动、甚至有点逆来顺受的骨凌刀，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变化，说不上好，更谈不上差。
巫萤晚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
巫萤晚走后，迟迟未归。
一位不速之客，却先来了。
是蔺寒时。
他没从正门进来，而是避开所有人，从阳台窗户翻进来的。
显然是有什么话，要单独与骨凌刀说。
谁知，骨凌刀早已料到了蔺寒时会来造访，已恭候多时。
“我早就支开了人，”他半靠在病床上，闭着眼，一副悠游自在的口气，“你比我预计的，来晚了半小时。”
蔺寒时走过去，手里还握着枪，“看来，今晚是你想找我。”
“是啊，”骨凌刀骤然睁开眼，“拥有时间晶核的人，不就只有你蔺寒时吗？”
异能爆发，让骨凌刀意外恢复了一段被抹去的记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迟早会告诉巫萤晚的。
他知道，周四发现了他身上掠夺过时间异能的痕迹。
也发现了巫萤晚与周四老头之间的暗里交锋。
唯一的利益相关者，就只有——蔺寒时。
所以今晚，他一定会来。
要么，蔺寒时今晚是来求他的，要么——就是来杀他的。
他猜对了。
蔺寒时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来历。”
他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骨凌刀的眉心，眼神坚定而凛冽。
“骨凌刀，你能在这个时空活着，是因为你掠夺了我操控时间的能力。”
骨凌刀望着他，骤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往日寡言冷酷、甚至有点迟钝的机械体，是绝不会露出这种阴沉的、复杂的神情。
智能人向来以聪慧灵敏、狡猾自利为种族底色。
骨凌刀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智能人。
还是一个拥有暗黑异能力的智能人。
他忽然抓住蔺寒时的枪口，拉近，抵住自己的眉心。
然后笑着拆穿他：“蔺寒时，你根本不敢杀我。”
“你应该知道了吧？”骨凌刀大方地，将自己的秘密也告诉蔺寒时，“我来自未来。”
未来的骨凌刀，掠夺了蔺寒时的时间能力。
将自己送回到了这个时空。
蔺寒时执枪的五指，不知不觉间加重力道。
用力到指节泛白。
这个秘密，尽管周四老头已全然告知过他，但此刻听到骨凌刀亲口说出，蔺寒时仍是震撼不已，呼吸频率也跟着加快。
骨凌刀却顶着他的枪口，徐徐站起身来。
仿佛是他以性命为枪，指着蔺寒时的命门。
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骨凌刀唇角笑意扩张，愈来愈刺眼。
可嗓音却压得又轻又淡：“我从未来的时空回来，是为了……救她。只有我知道，怎么救她。”
她。
此情此景，谁都猜到这个“她”是谁。
蔺寒时眉心下压，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心底压抑着的那个名字，几乎要化为利刃，破体而出。
骨凌刀却在这时抬起手，锢着蔺寒时执枪的五指，拇指紧紧扣住扳机。
只要他轻轻一压，就等于是——蔺寒时亲手“杀”了他。
骨凌刀用气声吐出一个冷笑，眼神却狂悖邪狷，故意刺激他：“蔺寒时，你知道她是谁吗？”
蔺寒时压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
他一脚将骨凌刀踢在地上，踩着他的膝盖，面容冷峻。
他手里的枪已然移开，这次，对准了骨凌刀的心脏。
蔺寒时居高临下，音量也不自觉拔高几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一边面无表情说着威胁的话，他一边加重脚下的力道，如同碾灭烟头那样，碾着骨凌刀的膝盖。
“骨凌刀，别那么自以为是，想靠这招刺激我。”
骨凌刀无非是想用这点招数，挑拨他和巫萤晚的关系。
蔺寒时才没那么冲动无脑，就这样落入他的圈套。
他收敛起满脸的杀意，枪口却没从骨凌刀的心脏处移开。
他一副了然的语气，隐隐透出一丝不屑：“骨凌刀，我知道你是智能人。你和兰德一样，只要心脏不死，便可以重生复活。”
骨凌刀虽拥有强悍的伤口复合能力，但却也是有痛觉的。
他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痛处，呵地一声嗤笑，自顾自说道：“她啊，是巫萤晚。猜中了么？”
“她，还是我的未婚妻。”
话音刚落，骨凌刀忽的扬起手臂，朝病房门口猛力一挥。
病房门乍然被打开，露出门外的巫萤晚的脸。
她早就回来了，故意站在门口。
将他们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全部听在耳里。
蔺寒时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松开脚下，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对骨凌刀出手的画面。
而骨凌刀则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冷静地望着巫萤晚。
他早说了，这一切，他并不打算瞒着她。
只不过是故意借这个机会，在蔺寒时面前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骨凌刀拍掉膝盖上的灰尘，这才一瘸一拐地，走到巫萤晚面前。
他主动去牵她的手，然后紧紧握在手心。
尽管他的眼神里，仍是小心翼翼的爱惜，可比之从前，却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亲密感和侵略性。
这让巫萤晚心头，微微荡起涟漪。
她也说不上是不喜欢。
只是还不太习惯，骨凌刀用这副颇显强势的姿态，来对待自己。
尤其是刚刚在门外，她将骨凌刀对蔺寒时说的话都听在耳里。
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凌刀哥哥，太过陌生。
骨凌刀身上那份恒定的、一直伴随她左右的安全感，仿佛被注入了其他不明物质。
让巫萤晚产生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骨凌刀和诡计多端的蔺寒时不一样。
她与骨凌刀青梅竹马、一道长大，彼此知根知底。
很多连族长大人都不知道的事，她也从不对骨凌刀有所隐瞒。
包括自己的身世、异能，还有与怪物朝微的结契。
从骨凌刀当初带她逃离血族起。
巫萤晚便认定，他才是自己真正可以交付信任与后背的人。
可忽然之间，她发现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竟也对自己藏着诸多秘密。
原来他并非从不说谎。
只是以一种留有余地的姿态，对她坦诚。
巫萤晚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骨凌刀。
“凌刀哥哥，你的脚没事吧？”巫萤晚转移话题，作势要去查看他的膝盖。
骨凌刀止住她，只似笑非笑道：“不是说好，要早点过来？”
这话，有点嗔怪她的意思。
可听在蔺寒时耳里，却更像一句亲昵的打情骂俏。
他听不下去，大步流星走过去，直接将骨凌刀的手掰开。
一副义正言辞的口气：“说正事。”
巫萤晚正好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切入正题：“我刚刚，去见了周四老先生。”
蔺寒时和骨凌刀，忽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难怪她会突然出现在门外。
难怪她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
蔺寒时解释道：“周四那老头，是从智能人阵营里逃出来的。”
“我已经知道了。”巫萤晚面无表情。
她眼神冷淡而镇定，扫向蔺寒时，“周四说，只要我能保他一命，就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我。”
蔺寒时轻声一嗤。
这老头子，居然对巫萤晚也是这番说辞。
一旁的骨凌刀，也不动声色地一哂。
因为周四那老小子，在暗地里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恢复记忆的骨凌刀，当然认识周四。
——因为，他们同是智能人阵营的叛逃者。
第75章 我怀孕了 当着骨凌刀的面，用力吻住巫……
巫萤晚给骨凌刀亲手做的清粥, 也带来了。
现在谁也顾不上吃，就静静放在一旁。
骨凌刀让巫萤晚坐在病床上，自己则像照顾病人那样, 自发地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晚晚，那天异能爆发后, 我的大脑里多了一段记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想瞒着你。”
骨凌刀要将自己的秘密，以及巫萤晚未来的命运，全部告诉她。
但他刚一张嘴，就瞥见蔺寒时那个碍眼的样子。
这家伙居然还没走。
正站在床尾，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和巫萤晚。
蔺寒时不走, 他也要听。
周四老头只能告诉他，关于骨凌刀的身份和来历。
周四并不知道, 未来的时空里，他们会何去何从。
蔺寒时很想知道, 未来……会否就是他在预知画面中见到的那样。
骨凌刀削完苹果, 直接将手里的水果刀，朝蔺寒时甩去。
他冷言冷语：“房内怎么还有只苍蝇？”
蔺寒时灵敏一避, 躲开他的飞刃。
“你们要避着我，也行, ”他眼神瞄向巫萤晚，死皮赖脸道, “那我就一次次将时间倒流，看你们怎么说。”
骨凌刀也不相让：“信不信我再掠夺一次你的能力？”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的能力，在一个人身上只能用一次。省着点用，别哪天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是周四老头告诉蔺寒时的。
“哼, 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你每次操控时间，就会消耗你自己体内的时间单元。很快你就是个直不起腰的老家伙了！”
“……”巫萤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人都好幼稚。
要不然，她重新考虑一下婚约算了。
巫萤晚就着骨凌刀递过来的手，咬了口他切好的苹果块，不耐烦道：“你们两个，不许吵了！”
“现在我来问，你们答！”
她只需要知道，她想得到的答案就好。
“好。”
“行。”
巫萤晚看向骨凌刀，一本正经道：“骨凌刀，你刚刚说从未来时空回到现在，是为了救我？”
“嗯。”
她眼底毫无波澜，“所以，未来我一定会死。对吗？”
骨凌刀的眼神倏然变黯。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没法瞒她：“对……”
曾经的机械心智骨凌刀，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任何抉择、任何命运。
可现在他恢复了智能人的感知力，他没法释怀她破败、凄苦的未来。
骨凌刀不忍地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星空。
璀璨星辰，布满天穹。
那般辉煌壮丽的浪漫，是用她的献祭成就的。
三百年前，天穹出现一个恐怖的黑洞，无数怪物由此来到蓝星。
开始了对原生人类的征伐。
原生人类被迫进化为ABO基因人类，浴血奋战，将怪物阻截在这最后一片人类大陆之外。
基因人类在这末日大陆重建帝国，将人类火种，风雨飘摇地再延续三百年。
而三百多年后，在未来的时间线上——当天穹再次出现那个骇然的黑洞时，由怪物朝微领导的新一轮怪物侵略，便又开始了。
这一次，基因人类来到生死存亡的关键节点。
巫萤晚作为帝国神女，更拥有与怪物朝微完全相同的能量，最终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斩杀怪物朝微。
终结了基因人类与怪物之间的战争。
——同生共死，也代表着同归于尽。
这就是【殉道者】巫萤晚的宿命。
天穹的黑洞，重新弥合。
而巫萤晚，也与怪物朝微一同，死在了星辰永恒燃烧着的尘埃里。
巫萤晚面色微怔，像是出神地在听一场无关紧要的讲座。
听到骨凌刀的回答，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意外。
这个结局，从她被族长大人召唤来到三百年后的世界那一天起，便每夜都在她的噩梦里上演。
她也曾迷惘过，不明白自己生于这世间的意义。
也曾恐惧过。
只不过她恐惧的，并不是死亡。
而是没有结局的永生。
只要怪物朝微一天不死，她便会一直这样，无止境地在这个世界漂游下去。
她会眼睁睁看着，身边许多人死去。
病死、战死、老死……
偶尔她也会问自己：自己当真不舍他们死去吗？
不是的。
她本来就是个在实验室里长大的、不通人伦的“小怪物”。
她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的死亡。
就像当初“误杀”自己母亲时那样，她只是从中学习到了“这个举动会引起父亲的愤怒和惩罚”这个结论。
真正令巫萤晚不安的，是“失去”。
像她这样天生冷漠、共情能力低下的怪物，也会有恐惧和畏怯的软肋——她不想承担任何“失去”的风险与后果。
不想失去一些生命的离开。
不想失去基因人类对自己的赞美与崇拜。
不想失去瑶瑶这个她以为的“朋友”。
不想失去真实的自由和自我。
不想失去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心。
不想失去蔺寒时扭曲又清纯的爱意。
不想失去骨凌刀绝不可能背叛的忠诚与稳定。
还有，她不想失去这个由她而生的、延续着她的ABO基因的，末日后人类世界。
——为了维系这份“不想失去”。
巫萤晚宁可失去自己的生命、失去自己的永生。
这的确有点矛盾。
但确实如此。
巫萤晚既害怕永恒不变的永生，却又近乎变态地迷恋着“不存在失去可能性”的稳定性质。
——所以她在骨凌刀和蔺寒时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从不说谎的骨凌刀。
忠诚与稳定，是她最热衷、最重视的品质。
在任何层面，都是。
蔺寒时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巫萤晚的侧脸。
映着她面容的瞳孔，微微颤抖。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克制住，不让自己显露出任何破碎的心思。
——骨凌刀所说的一切，蔺寒时都知道。
那次在五号街区外，他催动时间晶核，为巫萤晚静止了外面的时间。
如此巨大的能量消耗，让蔺寒时又出现了被赤隐蝶咬中后的副作用——他能预见到一些未来的片段。
可那些支零破碎的画面，一幕幕，都关联着巫萤晚的死亡。
如果不是那些令他震撼又悲痛欲绝的画面。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像巫萤晚发烧的那夜那样，向她道歉，真心实意地祈求她：“可不可以也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好一点？”
蔺寒时其实并不敢全然相信，这个末日后时代最强大的帝国神女，需要以自戕的方式来挽救全人类。
本来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可骨凌刀刚刚那番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这让蔺寒时愈发坚定了，内心那个愤怒又狂热的决定。
而作为当事人的巫萤晚，却只是神色淡淡。
“然后呢？”她向骨凌刀追问，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好奇，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不是说，只有你知道，要怎样救我？”
骨凌刀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他皱着眉，视线不自觉移到别处。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将这个办法告诉她。
巫萤晚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
她直截了当问：“是不是根本就没法救我？”
蔺寒时也跟着看向骨凌刀，厉声道：“说！”
“有的……”骨凌刀目光攫住巫萤晚。
许是在替自己壮胆，他拔高音量，掷地有声道：“我就是，命契的新主人。我可以与你结成新的命契，这样你就不用与她同生共死了。”
从祭祀场出来，巫萤晚得到了两枚契灵系晶核。
一红一绿。
红色的情契晶核，她已经与蔺寒时结契了。
还剩一枚绿色的命契晶核。
只要她结成新的命契，就可以自动解开与怪物朝微同生共死的契约。
这样，她就不用承受与怪物朝微同归于尽的悲惨命运了。
蔺寒时目光在巫萤晚和骨凌刀之间流转。
他没有插嘴。
他心底明白，如果骨凌刀当真能救巫萤晚，他根本没资格横插进他们之间。
巫萤晚沉默小半晌，忽然道：“骨凌刀，你又说谎了。”
“我没有！”骨凌刀倏然脸色大变。音量也因为心虚，而不由自主提高几分。
他迫切地解释：“这些都存在我的记忆里，我才刚刚想起来！晚晚，我没理由要骗你，我不可能会骗你……”
巫萤晚盯着他冰蓝色的眼睛，嘴角含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微笑：“你当然会骗我。会为了救我，而欺骗我。”
根本不存在什么拯救巫萤晚的办法。
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若要她活着，全人类都会灭亡。
“骨凌刀，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救我的办法吧。你只是为了骗我，用绿晶核解开身上和朝微同生共死的命契。”
不知为何，她现在对着这个满嘴谎言的骨凌刀，再也叫不出“凌刀哥哥”这四个字。
骨凌刀被说中心思，止不住佝着腰，背脊轻颤，终于流露出悲伤绝望的神色。
他从未来时空回到现在，就是为了——阻止巫萤晚赴死。
可这个时空的她，与未来的她一样固执，都一意孤行要选那条不归路。
这反衬得他的私心，是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巫萤晚用几近痛心的眼神，望着骨凌刀。
卑劣地耍弄着道德绑架的花招。
“凌刀哥哥，一直以来我都在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为什么现在连你，也不肯成全我？”
骨凌刀缄默不语。
多年相处，他太明白她的坚定与勇敢，也清楚她的目标与归宿。
可这才更让他心如刀绞。
他不忍心，看着巫萤晚死在眼前第二次。
“你恢复记忆之前，不是什么都顺应我的心意的吗？”
“你不是说，会对我永远忠诚、永不背叛的吗？那你现在这样欺骗我，不算背叛吗？”
听到沉重的“背叛”两字，骨凌刀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眼皮来，直直望进她明亮的瞳仁里。
他仿佛能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如同剥裂脱落的墙皮，正在一点点碎裂、一点点变成狰狞与丑陋。
骨凌刀接受不了，自己在她眼里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
巫萤晚看穿他的动摇。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恳求骨凌刀：“凌刀哥哥，告诉我吧。到底怎样才能杀死朝微？或者说，杀死我自己。”
一直以来，她做的任何看似荒谬的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巫萤晚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或死。
也不在意任何权与利。
无论这个世界的掌权者是谁，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血族本不插手皇帝与元帅之间的明争暗斗。
但她仍瞒着族长大人，替皇帝陛下拿到了抑制剂的配方与晶核，又替陛下来到亚母林城，阻截霍荞的交易。
一切动机，都是为了从皇帝陛下那里，得到怪物朝微的踪迹，以及杀死她的办法。
因为皇帝陛下的异能力，无人能比。
——他的晶核异能是，全知。
巫萤晚想要的答案，只有皇帝陛下才能给。
可现在，骨凌刀也成了解开这个谜团的另一把钥匙。
没有恢复未来记忆之前，骨凌刀便知道巫萤晚的目的。
眼下，他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下去，她的信念比他以为的更坚定。
——骨凌刀只能坦白告诉她：“只有两枚绿晶核结契后形成的融合晶核，才可以杀死彼此。”
说出这个秘密时，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尘埃落地的轻松感。
这本就是未来的巫萤晚，交托给他的秘密。
命运就像一个莫比乌斯环，在交错的时空中，这个秘密又透过他之口，回到了巫萤晚这里。
巫萤晚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小半晌后。
她是真心实意感激骨凌刀：“谢谢你，诚实告诉我这些。”
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用受制于皇帝陛下。
不必再介入皇帝与元帅之间的斗争。
而他们之间的第三者——蔺寒时，他全程只是冷眼旁观地听着这一切，出乎意料的冷静。
那种冷静是从骨子里滋长出来的，是带着骨血相融的熟悉感的。
明明是他最爱的人，被盖棺定论了必死的命运。
可他此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撕心裂肺、痛断心肠。
不知从哪个瞬间起，蔺寒时好像突然便接受了——巫萤晚是在向死而生这件事。
他形容不出内心复杂的感受。
那些无法名状的痛苦、焦虑、悲痛、释然，甚至是狭隘的愤怒和憎恨——愤怒于她对未来的预设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憎恨于她的冷漠无情。
在巫萤晚未来命运得到确定回答后，那些复杂感受，仿佛一瞬间都化为了轻飘飘的雾气。
什么都不重要了。
蔺寒时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在小孤女身上感受到浓烈的宿命感。
不仅仅是相依为命和彼此取暖。
更是因为，他和巫萤晚本质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不属于这个末日后时代，都是一缕异时空孤魂。
死亡，对他们而言，从来不是最可怕的。
他们最恐惧的，是“失去”。
他不想失去尊严，不想失去健康。
不想失去曾经拥有过的、独一无二的爱意。
这份对“失去”的畏惧，就是支撑蔺寒时一路走到现在的动力。
骨凌刀仍在向巫萤晚保证：“晚晚，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蔺寒时没有说话。
在角落，沉默得如同一颗不起眼的尘埃。
巫萤晚突然叫他：“蔺寒时，你拿我的天之眼，问了什么问题？”
蔺寒时一怔，却恍若未闻，他转而问起骨凌刀来：“那我呢？”
“什么？”
他眼底透出一丝真实的茫然，“骨凌刀，未来的我呢？我在哪里？”
蔺寒时想到，自己不过是一缕异世界孤魂。
这个末日后时代的时空里，真的还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你？”骨凌刀眼底露出几分讥诮，“你早死了。”
骨凌刀如同在念一幕剧本的最后一句，语调平静：“蔺家与怪物一战，蔺氏父子一并战死。”
“还有，我掠夺来的时间能力，不是你的。在未来时空，蔺寒时这个名字，和晚晚、和我，几乎没什么交集。”
蔺寒时静默几秒，空洞的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巫萤晚脸上。
她也正望着他。
都是些令人绝望的结局，可谁也没有悲伤的神色。
蔺寒时忽然如释重负般，无声一笑。
他瞥了眼骨凌刀，又冷下嗓音，“骨凌刀，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骨凌刀似是而非地一笑，“我说的假话，还能有你多吗？”
“谁不知道，你们智能人生性狡诈、善于牟利？”蔺寒时反讽回去。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巫萤晚及时叫停他们：“我要回去了！”
她今晚既不想留在医院陪骨凌刀。
也不想看着蔺寒时在眼前晃悠。
巫萤晚宁可一个人去躲清净。
“我送你！”
“我送你！”
两人异口同声。
巫萤晚狠狠掐了下眉心，“不需要，我一个人能回去。”
骨凌刀心道，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讯息也正常。
他也不想勉强巫萤晚。
“外面冷，别着凉。”骨凌刀走过来，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巫萤晚这时终于在骨凌刀身上，找回了一点“凌刀哥哥”的体贴感和安全感。
她点点头，没打算拒绝他的好意，“谢谢。”
巫萤晚的眼角余光，仿佛瞥到蔺寒时死死盯着自己的、不太和善的脸色。
但她才懒得管他。
转身就走。
“砰”的一声，病房门被大力关上。
没过一分钟，大门又被人从外面猛力打开。
是巫萤晚。
看到眼前这两个扭打在一块、此刻同时对她目瞪口呆的男人。
她真的很无语。
“就知道你们两个要打架……”
所以巫萤晚故意折回来，看看情况。
果然不出她所料。
蔺寒时和骨凌刀见状，迅速分开，站在巫萤晚两侧，垂丧着脑袋不吭声。
隔着老远，两人还要互相用眼神挑衅对方，针锋相对。
刚刚较量了一下，两人皆是一副狼狈挂彩的模样。
巫萤晚无奈叹口气。
她替这个整理一下被扯掉纽扣的衣服，又替那个捋一下凌乱的额发。
像个谆谆教诲的小老师：“你们两个能不能友善一点，好好相处？有什么问题，就心平气和解决，好不好？”
“不好。”
“不好。”
总是在一些无法调和的矛盾上，拥有一些格外统一的答案。
多了一段记忆的骨凌刀，仿佛变了个人。
他不再那么沉默无趣，如同影子般，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巫萤晚现在算是想明白了。
以前他和蔺寒时碰上还能相安无事，真的是因为他善良。
骨凌刀眼角瞥见桌上的食盒，那是巫萤晚亲自为他做的清粥。
他瞪一眼蔺寒时，阴阳怪气中又带着一丝幼稚的炫耀意味：“晚晚给我熬的粥，我还没喝。刚好有点饿了。”
巫萤晚觉得他这话，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果然下一秒，蔺寒时反唇相讥：“她前两天发烧时，还在喝我做的粥呢。”
巫萤晚倏地扭过脸来。
“欸蔺寒时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捅啊。
可下一瞬，巫萤晚只觉得胳膊一紧，身子跟着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