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情人之吻(下) “这就是……我的忠诚……
巫萤晚回来的路上, 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蔺寒时的那句话。
她千方百计想得到红晶核,就是为了和骨凌刀结成同情共感的情契,从此可以互通心意, 一生羁定。
她总觉得,骨凌刀并不那么爱她。
可他们三个月后就要举行婚礼了。
很快, 她就会拥有属于她的孩子,属于她的小家,还有一个没有谎言和利用的丈夫。
巫萤晚笃信,这份建立在异能力基础上的情人之契,会比任何结婚信物都更有说服力。
她不允许有人来破坏她的未来。
尤其是诡计多端的蔺寒时。
过去已然成为过去,潘多拉的魔盒已经关闭。
未来, 她会选择更好、更适合自己的人,与他携手走完坦荡花路。
只差最后一吻又能怎样?
巫萤晚就不信, 蔺寒时还能不顾蔺氏一族的身份与荣耀,不顾自己披荆斩棘得来的高位, 罔顾礼法, 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她?
只要她不留彼此单独相处的空间,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靠近她?
退一万步来说, 即便蔺寒时真的能接近她,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只要她想, 他甚至不会有出手的机会。
巫萤晚很有信心,可以熬过清洗体内血液的这三天。
三天之后, 她必定在第一时间和骨凌刀结成情契。
……
宴会厅位于一座诞生于末日之前的古老建筑内。高耸的穹顶,在视觉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深邃感。
帝国三百年的光荣, 都凝结在这里。
这里盛大恢弘,仿佛连时间读秒的节奏,也会被稀释。
时间过得有些慢。
蔺寒时瞥了眼表, 有些不耐地整理了下腕间袖扣。
这腕下是他新生的一截小臂,重塑的筋骨、饱满的血肉、还有原模原样的腺体。
以及与他彻底融为一体的,时间晶核。
他略微有些不适应这全新的身体零件,偶尔会不自在地转一转手腕。
也许,以后他需要佩戴一块老式手表。他想。
越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凑过来,压低声音八卦道:“用了巫小姐的药,手上的伤怎么还疼呢?”
蔺寒时不承认也不否认,“老毛病了。”
台上,英姿勃发的霍荞,正代表霍氏一族接受帝国的表彰。
这张不久前为了抢夺晶核、而不惜残杀部下的美丽面孔,难免会勾起人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没想明白……”越星回忆起在祭祀场内的情形,脸上不由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蔺寒时原本低垂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来,“什么?”
他以为越星要问他,怎么会知道哪两枚是契灵系晶核?
只见越星谨慎地张望一圈,然后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可怜的小东西。
“你说……”他皱着眉,眼底满是清澈的智慧,“如果被这玩意儿咬中,会怎么样?”
蔺寒时瞥了眼躺在越星手心的、已经奄奄一息的赤隐蝶。
“会死。”他开玩笑的样子,也格外认真。
让越星瞬间脸色大变。
“啊?!”越星赶紧把赤隐蝶丢了,心有余悸。
蔺寒时淡淡笑了下,“殿下不是有治愈一切的能力吗?”
怎么还大惊小怪的。
越星立马要反驳,脱口而出:“可我的治愈系晶核,也救不了死人啊!”
蔺寒时听到这句话,眼神蓦地一凛。
他脑海中条件反射出现了一幕画面——在时间倒流之前,骨凌刀倒在他们几人面前,越星也脱口而出说了同样的话。
越星说完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句话我在什么时候说过似的……”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哈哈哈不会是我的记忆错乱了吧……”
蔺寒时不置可否。
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簇光。
巫萤晚进入了宴会厅主场。
和越星的对话还没结束,蔺寒时将视线从巫萤晚身上移开。
他换了个更为庄重的坐姿,神色不变,不知是在对谁说:“或许,是时间错了。”
——当时间错乱,他才有机会修正记忆。
很快。
赞歌悠扬,掌声热烈,授勋仪式即将进入尾声。
一切正如巫萤晚设想的那样,整场授勋仪式,蔺寒时根本没机会进入她二十米以内的范围。
可惜有一个时刻,他们避无可避——血族未来的继承人,巫小姐,要为在怪物抵御战中一战成名的蔺寒时,亲自授勋。
作为全场最尊贵的嘉宾,和当晚最闪耀的帝国之星,他们的授勋礼,被安排在仪式的最后一节。
全帝国的人,都为这一幕期待了整晚。
不容闪失。
经历过十数次仪式的侍女,为即将登台的巫萤晚戴上黑色硬质覆面,和一条重工精制的黑色颈链。
还不忘温和地提醒她:不可以在授勋仪式中取下覆面。
在传统规则下,就连巫萤晚这样神圣、尊荣的身份,也没资格在授勋时取下覆面。
她乖顺地点头,指尖轻握住黑色锁链下坠着的、金光闪闪的勋章。
这是属于蔺寒时的荣耀。
而荣耀的主人蔺寒时,早已站在万众瞩目的镜头中央。
“哗——”
随着乐章的激烈变调,所有镜头都不约而同从蔺寒时身上移开,转向鲜花满缀的门廊。
一列鸣奏着帝国颂歌的士兵,簇拥着矜贵圣洁的血族神女,正从那里,缓缓进入这些翘首以盼的镜头内。
随着巫萤晚的缓步行进,镜头再次转到会场中央。
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了今晚的两位主角。
他们的神情、眼神与肢体语言,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全世界的注目下。
任何含糊的传情达意,都有可能被解读出千万种注释。
这会是这三天内,他们之间唯一的近距离接触。
当然。
巫萤晚绝不信,蔺寒时会在这种情形下,对自己做出不可挽回的行为。
“准备好了吗?蔺将军。”巫萤晚来到蔺寒时身前,垂眸,温柔地望着正单膝跪在脚下的他。
蔺寒时缓缓抬起头。
可当灵魂来自现世的他,亲眼见到被覆面禁锢的巫萤晚时,他瞬间被这具象化的阶级压迫冲击到了。
被帝国奉作神明的巫萤晚,此刻脸上却覆着黑色的硬质面具,只能露出一双美丽、纯粹的眼睛。
她白洁纤美的脖颈,被一条重工精制、刻有帝国铭文的黑色颈链缠绕着。金色的帝国勋章则坠在其下,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上方。
——这是末日帝国的阶级文明中,充满规训色彩的一环。
覆面代表神秘与不可窥视。
黑色颈链下的勋章,则寓意着被禁锢的荣耀。
说来讽刺。
明明帝国权贵们也敬神,但巫萤晚却只能以这样屈辱的形式,才能完成血族的使命。
被禁锢的神明,多荒诞、多可笑啊。
四面八方都是摄像头,心神被震撼到的蔺寒时,却连微表情也要克制。
好在,这里没有收音。
“见到这样的我,很震惊吗?”戴着硬质覆面也有好处,起码巫萤晚可以随意说话,不用担心被解读口型。
她将侍女准备好的鲜花,恭敬地,用双手捧给蔺寒时。
嘴里却鄙夷道:“不用震惊。你本质上和我一样。我不是帝国第一位神女,你也不会是帝国最后一位的守护神。”
在灾难动荡的世界里,诞生最多的,就是英雄。
这句话,蓦地刺中了蔺寒时。
或许是为了安定自己微微动摇的心,他将视线久久停留在鲜花上,低语道:“谢谢……巫小姐。”
巫萤晚将颈间闪耀着幽光的黑色锁链,摘下来,然后躬腰,仔细地戴在他的脖颈上。
在这个视角下,蔺寒时能看到她藏在腰间的两枚红晶核。
小孤女的习惯没有变,她果然会将最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
巫萤晚垂着眼,目光落在金色的帝国勋章上。
蔺寒时的实力,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能获得这枚勋章,也是实至名归。
可谁能想到,蔺将军能从贫民窟的无名奴隶跻身帝国上流,有一半靠的是从小孤女身上哄骗来的力量?
更可笑的是,曾经被他利用的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此刻为他的荣耀加冕的帝国神女。
覆面之下,巫萤晚轻蔑一笑:“蔺寒时,你征服了那么多怪物,今日才有资格跪在这里。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今晚的授勋仪式,你才是被征服的那一个。”
蔺寒时额角一震,被这句话精准击中。
那些他本不愿深想的逻辑,在这一瞬顷刻间清晰起来。
这场万众瞩目的授勋礼,更像是一场公之于众的征服仪式。
高高在上的帝国权力者,赐予他权力和荣耀,也赐予他荆棘与枷锁。
被禁锢的,不仅是覆面之下的神女。
更是以家族荣耀之名、帝国神圣之名困住的,每一个微小的英雄。
但他有能力改变什么吗?
枷锁下鲜血横流的人,不在少数。
可在这个解构后又重组的末日时代,没有荣耀加身的人,更是无法独善其身。
在他这里,廉价的自由,并不比镶满宝石的黑色锁链更可贵。
仿佛是要为自己找到某种信念感,蔺寒时终于选择了回应,眼神笃定地告诉她:“我不介意,任何奉献与牺牲。”
巫萤晚一怔,简直想发笑。
得了所有好处的利益既得者,竟厚颜无耻说自己不介意奉献与牺牲?
她步步紧逼:“蔺寒时,你敢起誓吗?”
蔺寒时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当然。”
更何况,这本就是授勋仪式的一环。
“你和半个多小时前说要吻我的时候,一样自信。”巫萤晚美丽的双眸,仍保持着微笑的形状。
言语间,她的指尖有意无意掠过黑色覆面。
可眼神里的钩子,却傲慢地刮掠过他的唇角。
这是心照不宣的宣战。
蔺寒时避开镜头,他温和地垂下眼睫,身形却保持着一贯的坚毅、挺拔,像极了一头被驯服的猎犬。
他温柔地反击她:“覆面的传统,原来也是一种自保。”
言下之意,她借用覆面的方式,物理隔绝他的轻薄。
巫萤晚才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刺激到。
她微微俯身,替仍半跪在地上的蔺寒时,整理好颈间的黑色颈链,用自己的精神力为它加持力量。
金色的帝国勋章,在她眼皮底下泛着刺眼的光芒。
这一幕,看起来庄严而神圣,必然会被载入帝国英雄史册。
可覆面之下的巫萤晚,却几乎是在冷笑,道:“蔺寒时,你以为你起誓忠诚的对象是谁?我来告诉你吧,是比你更强大的阶级。”
蔺寒时呼吸一顿。答案其实已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而你,一个最低等的奴隶,一个假冒A属性的孱弱无能的O。每当午夜梦醒,我想你最恐惧的噩梦,应该就是被拆穿身份的那一刻吧。”
被踩中痛脚,蔺寒时低下头,恨不得捂住耳朵。
被所有镜头监视着,他不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可巫萤晚却仿佛故意要激怒他。
“还不敢承认吗?”锋利的字眼,仍不断从她妖冶的黑色覆面下穿透出来,重击着他的耳膜:“蔺寒时,你正忠诚于曾欺辱过、虐待过你的人。”
“这就是,你这枚帝国勋章的定义。”
她说完最后的结论,蔺寒时脑子里的那根弦也绷到了极点。
他不由地双拳紧握,被威严军装包裹的肌肉与骨骼,却开始控制不住战栗。
他迅速冷静下来,将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到新生的那半截小臂上。
——这里,在这血肉凡躯之下,蕴含着非人类的磅礴能量。
而他,则是这力量的主人。
猛然间,蔺寒时抬起头,直直与巫萤晚对视,只说:“谢谢……巫小姐的提醒。”
若她是想看他在千万人面前失态,或是想看他在她面前不堪一击、理智崩溃的样子。
那可真是有些遗憾了。
授勋仪式并没有结束。
宴会厅里很快响起了巫萤晚严肃的、充满力量感的声音:“蔺将军,我要你郑重起誓……”
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按部就班地完成仪式。
然而蔺寒时几乎没有听清她的誓词,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体内正在被唤醒的时间晶核上。
他只是张着嘴,机械性地跟读她庄严郑重的语调。
授勋仪式的誓词,他早就记住了:无论未来灾难何时降临,我都将以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忠诚于帝国,忠诚于人类。
严肃,却也简单。
但蔺寒时根本不在乎誓词的内容。
他暗暗催动时间晶核的力量,渐次已有几只赤红色的赤隐蝶,悄悄飞入宴会厅内。
一只、两只、三只……愈来愈多。
巫萤晚激怒他,又如何?
选择覆面自保,那也没关系。
他自有办法,打破她的防线。
然而就在下一瞬,比赤隐蝶潜入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誓词只宣读到一半,被千万双眼睛注视着的巫萤晚,突然打破被告诫无数次的传统。
她将黑色覆面摘下,重重丢弃在地上!!!
距离她最近的蔺寒时,俨然也被她出乎意料的举动震住。
她要做什么?
他抬头望向她,大睁着瞳眸,眼睫因过于用力而细细颤抖。
就连他那只正在操控赤隐蝶的手,也陷入了僵硬。
被操控的赤隐蝶,来势骤然一顿。
而巫萤晚。
她自矜、骄傲、且半分不在他身上停留的眼神,仿佛是在狠狠回击他那句“覆面自保”。
全场众人,包括镜头外的帝国子民,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陷入了几秒沉寂。
唯独巫萤晚,她并没有被全场的缄默打断节奏。
在所有人困惑、震撼、乃至微微愤怒的目光里,她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继续引导蔺寒时宣誓,声量越来越响:
“无论未来灾难何时降临,你都将以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忠诚于生命,忠诚于全人类……忠、诚、于、我。”
【忠诚于我。】
这四个字,让正在暗自操控赤隐蝶的蔺寒时,在霎那间脑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嗡鸣声。
赤红色的赤隐蝶,早已吸食了足够多的血液,在体内积蓄了充沛的时间单元。
然而它们的主人,蔺寒时,却仿佛忘记了召唤它们的本意。
因为巫萤晚的四个字,此刻他全身的神经末梢,仿佛都被联结了某种通路,向他的大脑不断传达着一个信号:去回应她、毫无回避地回应她!
重新冷却的理智,再次被蒸干。
他仿似失了心魂,目光明澈却空洞,喃喃反问她:“我忠诚的人……究竟是谁?”
巫萤晚没有回答他。
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重复念了一遍誓词。
一字一句的重复中,她用精神力凝成一道光刃,斩断了他颈间的黑色锁链。
金光闪闪的帝国勋章,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这声音就像某个信号,激得蔺寒时心神一震,从迷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可此时的他,却没去捡起那枚勋章。
如同被蛊惑般,蔺寒时将视线完全压缩成一个点,全然聚焦在她身上。
他当下并没有立刻跟着她起誓。
可跪在她面前、任由她疯狂的思想压迫着自己时那种危险、狂热、却不可控的感觉,却如刀刻斧凿般拓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蔺寒时不知道的是。
巫萤晚要的忠诚,远不止他一个。
她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所谓的激怒,不过是她挑战帝国权力的小把戏。
他的虔诚,不过是她顺手得来的附赠品。
而逐渐走向失控的蔺寒时,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她的誓词、她的思想。
想要回应她的冲动,彻底压过了他的理智。
那些通体赤红的美丽小邪物,如同一场暴烈的猩红色海雾,悄无声息地侵袭过往航船的航道。
目之所及,都快燃烧起来了。
而蔺寒时嘶哑而清晰的嗓音,是海雾弥漫中出现的一座灯塔,一道雾笛声。
他跟着巫萤晚起誓:“无论未来灾难何时降临,我都将以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忠诚于生命,忠诚于全人类……”
短暂的停顿,他藏着锋芒的眼神,坦坦荡荡投向巫萤晚。那双狭长而略有棱角的眼型,因为视线焦点过分集中,而显得有些许变形。
可就是这略显狰狞的面容,才是谎言者最真实、最无法自控的柔软内心。
“……忠诚于你。”所有誓词的末尾,都被一以贯之安排了最深沉的承诺。
这也是蔺寒时对自己的承诺。
话音刚落,他新生的臂间,骤然爆发出一阵蓝色的精神力光芒。
恍若一片冷酷的、沉郁的蓝海。
而蓝海的尽头,是沸腾着的赤红色热浪——
随着蔺寒时的精神力爆发,他杀死了那些被召唤而来的赤隐蝶。
它们在空中炸开玫瑰色的烟火,那是蓝海最挥霍的浪漫。
如同在祭祀场里那样。
他故技重施,通过杀死赤隐蝶、释出时间单位的方式,让这世界陷入了时间静止!
时间静止!!!
这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蔺寒时立起身。
毫不犹豫、不留余地,他紧紧抓住巫萤晚的指尖,送到自己嘴里咬破。
巫萤晚因他的碰触,而从时间静止中苏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她看到的,就是蔺寒时近在咫尺的面庞。
“你……”她已经意识到他会做什么。
可已经来不及了。
蔺寒时一手制着她被咬破的指尖,另一手则用近乎蛮横的力道压着她的后颈,将她茉莉般的唇瓣,送到自己鼻尖下。
接着,是几乎叫人缺氧的吻。
像绝望的礁石堕入深海,拼尽一切,去亲吻某年夏天来过的一条游鱼。
巫萤晚挣扎着想抽出被他死死扣在手心的五指,突然感觉到,手心里有种强烈的异物感。
一瞬间,她放弃了挣扎。
她知道,那是两枚代表情契的红晶核。
上面还染着来自她指尖的鲜血。
那是——融合了一半属于蔺寒时的血液,的鲜血。
这情况很糟糕。
两枚红晶核,彻底融合为一体。
和此刻的他们一样。
在蔺寒时制造的时间缝隙里,他们避开全世界的窥探,结成了同情共感、羁绊一生的契约。
海底晦暗,礁石冰冷。
自由的游鱼,被迫长出了寻找礁石的双腿。
亲吻间,蔺寒时将姿势改为双臂在她背后交叉,温柔而不容抗拒地环抱着她。
这是他最渴盼的拥抱,一家三口的相拥。
更美好的是,巫萤晚没有拒绝。
不知是契约起效了,还是潜意识里什么该死的记忆在作祟,巫萤晚反倒有种不恰当的、类似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就是……我的忠诚。”
她听到蔺寒时在她耳边的轻语,带着一丝丝得偿所愿后的雀跃。
彼时,他们正以恋人的亲密姿势,相拥在一起。
在这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时间缝隙里,一切恍若都没有变过。
可实际上,一切都变了。
第42章 易感期到了 她从没闻到过骨凌刀的信息……
时间静止之后, 一切恢复如常。
蔺寒时捡起了被巫萤晚割断锁链的帝国勋章,然后妥帖佩戴在胸前。
偶尔出格的帝国神女,仍会是人人爱戴的帝国信仰。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授勋仪式在涌动的掌声、与高亢的乐曲声中结束。
今夜的星空, 烟火不歇,欢歌此起彼伏。
让所有子民都不由自主地, 开始幻想帝国永恒、人类长存的那一天。
宴会厅内的人渐渐少去。
越星前脚丢了赤隐蝶,后脚就后悔了。
他打算去捡回来,卖给陈玑那个书呆子做研究。
可他找了一圈,那只赤隐蝶居然不见了。
“哪个穷酸鬼啊?这东西也捡……”越星嘀咕着,只能悻悻而去。
而这位“穷酸鬼”,此刻正在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 默默注视着蔺寒时离去的背影。
直到巫萤晚走过来,轻声唤他:“凌刀哥哥, 你在看什么?”
骨凌刀脸上是一贯的毫无表情,没有任何心虚, 或者心机。
他习惯性地脱下自己的外套, 披在她光裸的肩上。尽管宴会厅里温度宜人,她完全不会着凉。
“蔺寒时, 离开的时候,他盯着你看了1.8秒。”骨凌刀语气不疾不徐, 匀速的语调透着一种非人的理智感和冷漠感。
“今晚之前,在大庭广众下, 他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不会超过1.2秒。”他继续补充道。一只大掌轻柔地,将她的长发从衣领下撩出来。
巫萤晚眨眨眼, 第一反应是愣了愣。
她不明白骨凌刀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他在她的印象里,从不会在意除她之外的第三人的细微举动。
接着,她便听到骨凌刀笃定的声音:“在授勋时, 你们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是质问,也非试探。
他只是单纯地阐述事实。
可这句不带情感色彩的陈述句,却让巫萤晚莫名有些心虚。
她可是很少会心虚的人。
“呃……”巫萤晚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未婚夫解释,她不小心和别的男人结成了恋人之间的契约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
“晚晚——”骨凌刀突然打断她。
“你的心跳变快了。你在紧张。”他甚至没有触碰她的身体,仅是听着空气里属于她的浅薄的心跳声,就可以精准判别她的心绪。
巫萤晚从小就知道他能捕捉到自己的任何生理变化。
但在这种时候他用不着说得这么直白啊!
“凌刀哥哥,那不是紧张,我只是……”她还想给自己找个理由。
“晚晚——”这是骨凌刀第二次打断巫萤晚。
对他而言,这已经是一种反常行为了。
巫萤晚停下来,顺着这平静到略显冷漠的声源,她望过去。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掠过了一丝不同于基因人类的能量波动的痕迹。
可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骨凌刀的与众不同。
也习惯了骨凌刀从不说谎的预设立场。
然而此刻,她诚实可靠的未婚夫,这个伪装成A属性基因人类、且理论上不存在独立意志的机械人,独自陷入了宕机般的沉默。
许久,他突然露出一个如同普通人类般迷茫的眼神。
就连口中说出的词句,也充斥着庸俗的人类味道:“我好像……不太开心。”
“什么?”这让巫萤晚觉得震撼。
对,震撼。
骨凌刀上次说出这样带有自我情绪的话,还是在他将小孤女从蔺寒时身边带回来的时候。
他当时说的是:“你回来了。我觉得,很开心。”
直到肩上传来骨凌刀微微握紧的力道,巫萤晚才吃痛地回过神来。
“我从你身上,能嗅到蔺寒时的气息。”他继续分析着,像一台冰冷的高精度机器,“我能感觉到,你的体内,多了一股陌生的异能量。”
那是,她和蔺寒时结成的同情共感的契约的力量。
“晚晚,”骨凌刀将握紧她肩膀的双手,撤回来,“你在考虑,是否放弃我。”
巫萤晚没有作答。
……
蔺寒时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他并不与蔺家父母同住,而是独自一人,住在一处敞亮的高级复式公寓里。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显得脚步声异常喧闹。
蔺寒时原本是喜欢安静的。
可如今,也不那么喜欢了。
于是,他故意哒哒快步走到沙发前,脱下外套,用力一甩,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水,弄出一阵声响。
没喝。他根本不渴。
最后,蔺寒时只是在沙发上缓缓躺下去,任由寂静的气流声攒挤着耳膜。
这种虚幻的热闹,反倒会给他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实感。
他今晚心情不差。
这就是目前的蔺寒时,所能体会到的实感。
除了固定时间会来送餐和整理家务的手下,这里平时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他也不是每天都回来。
几乎有一半时间,他都直接在军区办公室休息,似乎是想用忙碌的工作,消解那种无法抵挡的无力感。
但回到这里,蔺寒时还是习惯性将全屋几台主灯都打开,还按开了沙发边上的落地灯,近乎偏执地增强屋内的光线强度。
——于是,他仍没发现那个从窗外飞进来的、比萤火虫还小得多的小光点。它正趴在落地灯的灯罩上。
那是从巫萤晚体内逃逸的一丝精神力。
以蔺寒时如今的身份,这处房产还是略显寒酸了。
不过当初他会选择买下这里,是因为弯弯喜欢这里宽敞自在的大露台,可以看到全帝国最美的星空。
后来她走了。
他本想过搬家,花了大半天时间收拾,却发现这里最多的,是她的东西。
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蔺寒时便不打算搬了。
他并不恋旧。
死过一次的人,会明白很多东西不是想留便能留住的。他更愿意往前看。
但他好像、好像……确实是在做一些,不会被她知晓的补偿。没什么意义的补偿。
比如,从贫民窟搬出来的时候。
为求保险,他一把火烧掉了那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那张一分为二的小床,销毁了属于奴隶蔺寒时的一切痕迹。
她眼睛红红的,抓着他的小臂,到最后仍是一个央求的字也没说。
蔺寒时知道她留恋过去,哪怕只是一束他带回来的野花。
可他要去寻求更好的未来了。那里会有盛大的花园,与华丽的楼阁。
而这一切,他将会与她一起分享,分享他所有的财富、权力,与荣耀。
他在心底对自己发誓。
行动上却只是沉默着、决然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
没有说出口的承诺,往往都会随着时间迁移而逐渐贬值。
从未吐露过的真心,与无数次宣之于口的爱意,其实一样廉价。
所以,小孤女离开这里时,并没有留恋他。
蔺寒时也没有搬离这里,却无甚意义地留存着,所有属于她的东西。
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吧。
思绪停在这里,忽的,蔺寒时脑海中飞掠过一个念头,他突然从沙发上弹坐起身。
沙发靠枕因为他突然的大幅度动作,而掉到了地上。这一声响,惊得一旁静静伏趴在落地灯灯罩上的小光点,猛地一震颤。
光点黯淡了一瞬,眨眼间又恢复原样,悄悄隐没在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中。
蔺寒时突然开始整理家里的东西。
莫名其妙地,把属于小孤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然后又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在光脑上不断翻查某些资料。
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小光点围着光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消失了。
……
这一夜,巫萤晚睡得十分不安稳。
虽然记不清逃逸精神力所见到的画面,但因为骨凌刀的那番话,她难得有了心事。
她做了一整晚的梦。
各种熟悉的陌生的、恐惧的兴奋的回忆,不停地在她梦里重现。
梦里出现的人,不断变换着面孔。
有时是模糊的爸爸妈妈,有时是那个曾被她视为母亲的怪物,有时又变成了族长大人的模样。
有时是骨凌刀,有时又是蔺寒时。
她在梦里无力地嘶吼、尖叫,竭力抓住那些充满诱惑力的假象。然后在触碰到那些幻影时,再眼睁睁看着它们变成泡沫飘走。
她目睹着他人的生离与死别,如同巷角阴暗的枯枝,内心可怜着那些多愁善感的人类,再被他们一脚踹断干枯的颈骨。
枪口与拯救,围猎与膜拜,是共存于同一件祭祀礼器上的黑色铭文。
满月的那一天,机械怪物降下的红日,会吞吃不够完美的月亮,彻底杀死人类对黎明的幻想。
她梦见逃出禁地的公主,也梦见被献祭在神坛上的少女。
梦见身后寸步不离的影子与她割裂,也梦见眼前不具象的风霜雨雪,变成温暖包容的煦日晴光。
巫萤晚甚至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属于她自己,还是属于那个怯懦柔软的小孤女。
也许是那枚契定的红晶核在发挥作用,亦或是炼化晶核让她透支了部分能量。
本该勇敢、坚韧、无坚不摧的帝国神明,在幽晦潮湿的梦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心力俱疲的感觉。
巫萤晚其实很少做梦,从不将心事带到床上。
族长大人总说她天真明朗、自由快活,是因为她天生冷血、情感淡漠,对任何人或事都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发挥超S级精神力的最大潜力。
甚至为了避免她因情绪波动而出现精神力衰退现象,族长大人刻意削弱了她对于情感的感受力。
可巫萤晚却不这样认为。
她只是太了解自己的目标,才自动降低了对其他人与事的关注力。
第二天天刚亮,被噩梦折磨一宿的巫萤晚便醒来了,浑身乏力,心情不畅,看什么都像灰蒙蒙的。
哑着嗓音叫了一句骨凌刀,他没在下一秒立即出现。
巫萤晚瞬间产生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这下,她总算找到了自己噩梦一宿、神经脆弱的原因。
——A属性人类最为躁动、也最为脆弱的易感期,到了。
巫萤晚的易感期,周期并不稳定。
因为个体体质不同,绝大部分A属性人类的易感期周期,都在3-5个月左右。
然而她在族长身边这么多年,也只经历过不足五次易感期。倒是流落贫民窟那段时光里,她的易感期发作得比较频繁。
尽管巫萤晚的易感期频率低,但每次都来势汹汹,严重影响她的身心状态。
那些普通A使用的抑制剂,对她来说几乎没什么效果。
最该死的是,她的易感期最快也要七天才结束。
族长大人早前已命人研制了一类巫萤晚专用的安抚剂,但效果也只是将七天的周期缩短到五天而已,并不能缓解她的易感期症状。
族长大人也不是没给她找过背景干净的O,什么信息素味道的都有。可就是没一个有用的。
每次易感期,巫萤晚都是靠骨凌刀的陪伴和自己的意志力,强撑过来的。
当然,主要是靠自己的意志力。
但她非常贴心地没告诉骨凌刀,只是在14岁那年第一次易感期结束后,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找到了帝国最负盛名的基因人类学教授。
教授大半辈子都在研究ABO基因人类,巫萤晚就是他最重要的研究样本。
她让教授将骨凌刀改造成能够安抚自己的O属性人类,方便她以后度过易感期。
但修改ABO基因的行为,在帝国是被明令禁止的。像蔺寒时那样通过“再分化”伪装成A属性,一旦被发现,更是会被处以极刑的。
教授和颜悦色地拒绝了巫萤晚,并且通知了家长。
最后,族长大人翘着胡子冷着脸,把俩孩子提溜了回来。俩人的晚餐也被取消了。
接下来半个月,巫萤晚都被勒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潜心背诵帝国基因伦理法,直到通过族长大人的测试,以作惩戒。
自那之后的易感期,巫萤晚便老老实实忍过去。
作为A属性的骨凌刀,大约就起到了一个心理上的陪伴作用。
说起来,A属性人类也会释放信息素。除了用于吸引O外,实力强悍、能自由控制信息素收放的A,甚至可用信息素来压制同类。
比如巫萤晚的信息素,便潜藏着极高的攻击性和侵略性,会令人觉得恐惧和被压迫。这并不符合她宽和慈悲的神明人设,所以她会刻意隐藏自己真实的味道。
但奇怪的是,巫萤晚从没闻到过骨凌刀的信息素味道。
一次也没有。
信息素无法匹配,这意味着他们很难有实质性的安抚行为。
按照传统,这样低匹配度的两个人并不适合结婚。
但在灾难随时可能降临的末日后时代,完全的生理本能,在能够摧毁一切的绝对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在帝国的特权阶级中,身份与力量,才是婚姻契约的真正门槛。
信息素匹配度,甚至相爱与否,都是可有可无的补充条件。
因此在帝国的贵族家庭中,最多的是AA恋,或者一A多O型婚姻。
当然了,处于易感期的A,该难受还是得难受。
所以他们一般也会有固定的O属性情人。
只要不涉及财产分配、不侵犯合法伴侣的利益,就不会有人跳出来多管闲事。
这是一条人人心照不宣的不成文规矩。
直到现在,族长大人还没放弃要给巫萤晚物色几个听话的、干净的O,以便哪天能派上用场。
那些O就被安排在教授的实验室工作,委托他筛选和养护。
教授姓谭。
算起来,巫萤晚刚被族长大人送到这个世界时,她第二个见到的人,就是谭教授。他和族长大人,关系不错。
任何关于巫萤晚的软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每到她的易感期,族长大人都让骨凌刀送她去实验室。
这次也不例外。
第43章 朝微 巫萤晚也因此拥有了第二张脸。……
谭教授的实验室。
“算了, 这十个O也不合适,我在里面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巫萤晚拉着骨凌刀的手,小声抱怨, 一脸虚弱但掩不住烦躁的表情。
意料之中。
骨凌刀将她揽在自己肩头,让她有个卸力的依靠, 一只手轻轻揉她的手心,“嗯。别说话,先好好休息。”
巫萤晚顺势胳膊一圈,软软抱着他的腰。
她把脑袋窝在他的颈侧,嗓音闷闷的:“你怎么老是这么冷淡?”易感期让她格外敏.感,好像一点点小事就能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
骨凌刀没听懂, 愣了愣,“接下来这几天, 我会……多说些话。”
要不是易感期到了,平时他们并不会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密。
这一幕, 正好被跟着出来的谭教授看到。
他推了下眼镜, 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才笑眯眯走过来, 将手里的安抚剂递给骨凌刀,“先给她用上吧。”
能将易感期从七天缩短成五天, 也是好的。
“晚晚,我发现你的体内多了一部分陌生的异能量, ”谭教授没有迂回打听的意思,“具体是什么, 不用和我解释。这股力量,应该就是你突发易感期的主要原因。”
巫萤晚大致也猜到了。
每次进入易感期的契机,都是她身心状态产生巨大波动的时候。
不怕, 忍个五天就好了。
不过看谭教授的脸色,似乎要捱过这五天并不容易。
他瞥了眼骨凌刀,转而又眼神慈爱地望向巫萤晚,明知故问道:“听族长大人说,你们三个月后就要结婚了?”
“是啊,您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好,”谭教授突然望向骨凌刀,眼神高深莫测,“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他说的是“你”。
……
两人从长廊离开时,正好碰见助理带着两位贵客,从另一头走来。
他们都是提前预约好的,已经在候客区等了一个小时了。只不过谭教授一听说巫萤晚易感期到了,便安排先见她。
巫萤晚仍保持着被骨凌刀半搂在怀里的姿势,视线偏向他那一侧,没看清对面两人是谁。
但骨凌刀是看清了。
脚步却不停。
“晚晚,好巧啊。”迎面而来的霍荞,最先打了声招呼。
巫萤晚这才徐徐转过视线来,第一眼就看到,蔺寒时那张散发着低气压的脸。第二眼才看到和他并排而行的霍荞。
“霍小姐,你好。”她轻声回应,嗓音轻柔,视线很快移开。像怕生的小猫一样,躲回骨凌刀怀里。
明明昨天还为了抢夺晶核而大打出手的两人,现在都像没事人一般,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
完全被忽视掉的蔺寒时幽幽盯了她一眼,没超过1.2秒,也不冷不热地叫了她一声:“巫小姐。”
其实蔺寒时表现得很正常。
但巫萤晚听到他的声音就难受,浑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
她暗暗抓了下骨凌刀的手,不耐烦极了,小声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骨凌刀安抚性地轻拍她的手背,“嗯。”
两方四人背向而行,擦肩而过。
霍荞觉得奇怪,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巫萤晚,转而又看好戏似地瞥了眼蔺寒时。
“她好像在躲着你。”她想看蔺寒时不痛快的表情。
但她没能如愿。蔺寒时面不改色,看起来不甚在意。
悠长的廊道尽头。
走出老远的巫萤晚,此刻仍是心有余悸。
她双腿有些发软,额角渗出一点点细汗,心跳也异常的快,只能用力抓紧骨凌刀揽着自己的一条胳膊。
好险。
刚刚,她差点就想冲上去抱住蔺寒时了。
霍荞知道蔺寒时是装的,故意恶心他:“他们俩,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蔺寒时突然笑了下,侧过视线来看她。光线从他头顶投下来,将他的眼神带出一片阴影。
他沉默了两秒,仿佛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我不觉得。”
霍荞白了他一眼,“像你这么自信的O,死在我手上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了。”
蔺寒时想起在时间倒流前,自己用飞刃斩杀霍荞时的痛快爽感。
他冷冷一笑,道:“或许……是你死在我手上。”
霍荞轻蔑一笑,“如果我将你的O属性身份宣扬出去,要杀你的人,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拿捏住了这个最大把柄,她认定蔺寒时说什么都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蔺寒时倒是镇定,“在我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前,我想,霍小姐是不会贸贸然拆穿我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霍荞不置可否:“那你最好能永远保住自己的利用价值。”
前面就是谭教授的办公室了。
“马上就到了,”霍荞压低声音,“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我的朋友。”现在,蔺寒时可是她的盟友了。
霍荞以为他们已是敌人,没想到,蔺寒时这次却主动上门来求合作。
为表诚意,他交出了炸毁四号仓的凶犯的照片,答应可以帮霍家抓到、这个毁掉霍家所有抑制剂的女人。
并且还可以对霍家提供经济支持。
蔺寒时查到,霍其沣本要将这批抑制剂,卖给一位神秘的地下买家,代号S。
可抑制剂仓库被毁,无货交易,霍其沣不仅面临着巨额赔款,甚至还可能会被眼红霍家的政敌,捉到他私下贩卖抑制剂的把柄。
霍家为“新人类”计划,已消耗了巨大的财力物力。这笔巨额赔款,会影响接下来霍其沣的交易行动和布局。
因为他要用倒卖抑制剂的巨额财富,向智能人类求购机械纤维。
在他的“新人类”计划中,机械纤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哪怕是冒着通敌的风险与智能人类交易,他也在所不惜。
霍家与代号S的交易,就在三天后,不,现在应该说是两天之后。
霍荞正头疼该拿什么交货,蔺寒时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雪中送炭。
他主动找上门,表示不仅可以帮她抓到炸毁四号仓的女人,他还愿意帮霍家解决代号S这个麻烦。
但条件是——要霍荞带他去一趟谭教授的实验室。
因为霍荞早逝的母亲,是谭教授的姐姐。
当然不是直接杀掉代号S这种蠢办法。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霍荞也不用头疼了。
代号S能在地下黑.市经营多年,并且完全没暴露身份,必有他的厉害之处。
她可不想因为黑吃黑这种烂事,而得罪一个大客户。更何况代号S背后还有一整个黑色产业链,说不定代号S将来会成为霍家的座上宾。
总之,霍家的“新人类”计划一天未成,霍荞就不会掉以轻心。
她当然不会相信,蔺寒时就这样轻易地与霍家结盟了。
但她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绝一把趁手的工具。他能解决代号S这个麻烦,对她来说完全是百利无一害。
越是千辛万苦、披肝沥胆爬到顶峰的人,便越是小心谨慎、害怕枉死。
霍荞有这个自信,只要她一天没拆穿蔺寒时的O属性身份,他便一天不敢轻举妄动,都要被她拿捏在手中。
蔺寒时是以霍荞随从的身份,被她带进来的。手里还毕恭毕敬地拿着她的东西。
“舅舅,”霍荞面对谭教授,很快换了一副语气,“好久不见了,我来看看您。”
“究竟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
“当然是来看您的!”霍荞上前去,抓住谭教授的一只胳膊,将他往蔺寒时的反方向带。好给蔺寒时偷溜进档案室制造机会。
霍荞当然猜到了他要来这里的意图。
谭教授作为帝国最负盛名的基因学教授,又和霍元帅、和族长大人私交不错,他的实验室不仅拥有最顶尖的科研设备和科研环境,还留存着全帝国所有基因人类的基因档案。
霍荞猜测,蔺寒时是想趁机盗出自己那份基因档案,以免更多人发现他的基因样本有问题。
蔺寒时身手很好。霍荞和谭教授的寒暄还没结束,他便已安然等候在原地。
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了。
从实验室出来,蔺寒时马不停蹄,又去了趟陈玑家中。将偷龙转凤得来的基因样本给他。
“这件事,烦请陈先生不要泄露出去,”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如果被幕后操控的智能人发现,你我会有生命危险是小,帝国倾覆才是最可怕的。”
陈玑闻言,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镜片后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正义的光芒。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誓死守住这个秘密!”他不自觉握紧拳头,热血沸腾,“如果这个样本的主人不是基因人类,我一定会协助您抓到他!绝不会这些异种人威胁到帝国安危!”
蔺寒时微微勾了下唇,一本正经道:“嗯,辛苦陈先生了。”
霍荞猜错了。
他偷的,是骨凌刀的基本样本。
……
蔺寒时和霍荞的结盟条件,是上午答应的。
下午,那个炸毁抑制剂四号仓的女人,便登上了帝国重犯通缉令的头版位置,照片传遍了整个帝国光网。
还怪漂亮的。
乌发红唇、冰肌雪肤、五官立体,面部线条尖锐凌厉,是一副类似蛇蝎美人的美艳皮相。让人隔着照片,也能看出她眼神里的贪婪和侵略性。
只不过她的罪名却是——故意传播病毒致使多人死亡的危害公共安全罪。
巫萤晚和骨凌刀看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一愣。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犯了这么个罪啊。
骨凌刀一边快速查找相关资料,一边平静地分析:“通缉令上只有照片,仅用A0001代称,说明他们查不到朝微的任何资料。应该是有人故意诬陷,想逼你现身。”
巫萤晚撇嘴,有些无语:“我都没去过这个什么……亚、亚母林城。”
亚母林城,就是通缉令上写着的作案地点。也就是这次病毒感染最严重的地区。
“算了,这样也好……”她不甚在意,“反正我也想找到真正的朝微。”
A0001,就是朝微。
就是巫萤晚的第二张脸。
而这张脸真正的主人,是那个曾与她结成命契的怪物。
结成命契的两人,将会共享彼此的生命与力量,同生共死、不死不休。
异形能力,是那个怪物的力量。
巫萤晚也因此拥有了第二张脸。
两人说话间,有皇宫的近卫来传消息,说是皇帝陛下要召见巫萤晚。
事情就是这样巧。
皇帝要派她去一趟亚母林城。
第44章 五号街区 不像是筑巢,更像是在做标记……
蔺寒时将手里的融合晶核,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依然没什么头绪。
两枚红晶核被契定之后,融合成了一块,体积缩小到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 看起来更像一枚造型奇特的吊坠。
它质地剔透,触感偏冷, 通身泛着暗红色的幽光,倒是有种邪魅、妖冶的吸引力。
蔺寒时干脆将它跟自己的硬币项链嵌在一起,贴身戴着。
尽管已经和巫萤晚契定了同情共感的情契,但是对这神秘的力量,蔺寒时知之甚少。光网上也找不到有价值的公开资料。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要不然在实验室时,她见到他和霍荞走在一起, 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甚至更冷淡了呢。他咬牙切齿地想。
蔺寒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打算找个机会告诉巫萤晚, 自己肚子里正怀着她的孩子。
虽然重逢不久,他对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失忆了的帝国神女还不算很了解。
但当他产生要告诉她怀孕的这个念头的同时, 随之而来的, 还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直觉——她会来去父留子这一套。
因此,他并不着急告诉巫萤晚怀孕的事。
当务之急, 是要先处理了骨凌刀,断了她的后路。
趁着来到陈玑家中, 蔺寒时使了点伎俩,入侵了他的光脑, 盗取了关于晶核研究的机密资料。
但因为蕴藏着异能量的晶核实在稀少,又是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香饽饽, 各方都恨不得藏着掖着。所以就连陈玑所服务的基地科研所,对晶核的研究也并不深入。
蔺寒时能追踪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并不多。
但在数量繁杂的信息中, 他发现了一个不起眼却可能至关重要的线索——亚母林城。
机密资料里用客观谨慎的语言记录了:这个末日后时代发现的第一枚晶核,就在亚母林城。
“发现”,这个用词说明,第一枚晶核并不是从怪物残躯中炼化出来的。
它是本来就有的。
可文件中并没有提及这枚晶核中是否蕴含异能,又是什么样的异能,甚至根本没有提及这枚晶核的下落。
但从这枚晶核被发现的时间节点往后推,亚母林城横空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传说。
传说在这座遗留着东方文化印记的古城中,有一个神秘的天之眼。只要找到它,就可以得到任何问题的答案。
这听起来很诱人。但并没有人见过天之眼。
或者说,没有活人见过天之眼。
也许,天之眼可以解开自己的困惑。他想。
就在蔺寒时纠结,要不要去亚母林城碰碰运气的时候,霍荞给他发来了消息。
是那则关于朝微的通缉令。
通缉令这招,也是蔺寒时出的主意。
他在巫萤晚制造的空间里,见到了她沉睡的记忆。他清楚记得,里面那个与她结成命契的怪物,便是这张魔鬼面孔。
他之所以利用霍荞的势力发布通缉令,是因为他想替巫萤晚找到这个怪物女人。
“霍荞,我可没说,要安这么条罪名。”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故意传播病毒危害公共安全可是重罪,这女人的头号通缉犯的名头,算是闹大了。
霍荞的傲慢,隔着电话的电磁波也掩不住:“不管是什么罪名,总之得罪我们霍家的,都要死。”
蔺寒时无声一笑,“那我祝你,马到功成。”
霍荞一顿,突然阴沉道:“不是我,是我们。”
“蔺寒时,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结盟。你说过,要帮我解决代号S这件事。”
霍荞没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父亲已经向皇帝陛下请旨,派我追踪A0001头号通缉犯,并前往亚母林城解决病毒感染事件。而你将会以蔺家的名义,协助我解决感染事故,同我一并前往亚母林城。”
也是亚母林城?蔺寒时心头一凛。
这是此次病毒肆虐的地区,目前已经出现不少感染者。
从通缉令上显示,这个女人正藏身于亚母林城。
当然,这点是霍荞杜撰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和藏身地点。
霍荞挂断通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两日后,我霍家与代号S的交易,就在亚母林城。”
蔺寒时串联起前因后果,很快便反应过来。
抑制剂被毁的消息,霍家已严格对外封锁。但要发布帝国通缉令,又必须要找个由头。
病毒横行导致部分基因人类失去常性,并不是这一两天才发生的事。
现在看来,霍家早就布局好了这一切。
——所谓的通缉令,必须是在亚母林城。霍家应该早就计划好了,要利用解决病毒感染事故,前往亚母林城与代号S进行交易。
说不定肆虐于亚母林城的奇怪病毒,就是霍家自导自演的手笔!
不论是他蔺寒时,还是这个被通缉的女人,也许都是霍家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只不过恰好在这时候,被送到了霍荞手里。
蔺寒时先前也了解过一些关于病毒的资料。甚至亲身经历过——就在那台记忆修改器中,他进入自己的记忆世界,在智能人医院中被一群感染者攻击。
这种病毒被命名为strayer,意为迷失者。
被strayer病毒感染的人类,如果没能及时得到救治,到最后会变异成面目狰狞、丧失理智的丧尸。
strayer病毒原本只出现在智能人聚集的城市,后来不知何种缘由,基因人类中也出现了小部分感染者。
目前帝国统治者的救治办法就是,在感染者变异前先杀掉他们。
尽管这办法听起来残酷甚至暴虐,但不得不说,这也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延缓了病毒蔓延的速度。迄今为止,帝国统治城邦内,也只有亚母林城被病毒侵扰过。
这样一联系,蔺寒时更加怀疑,亚母林城的strayer病毒就是霍家所为。而霍荞口中所谓的“解决”,大概就是直接解决掉那些感染者吧。
不过无论事实如何,这趟亚母林城之行,他是不得不去了。
霍荞特意向皇帝请旨,要他以蔺家的名义一同前往,说白了就是要将他与自己栓在一条船上,要拉整个蔺氏一族共沉沦。
代号S的事,他必须做得漂漂亮亮。
……
时间紧迫,当天晚上霍荞便联同蔺寒时,带着一队人马,顺利抵达了亚母林城。
跟着他们一起开拔进城的,还有数不清的医疗物资,以及伪装成医护人员的霍家心腹亲卫。
医疗物资的队伍里,还藏着——那些明明已经被毁掉了的“抑制剂”。
这是霍荞和蔺寒时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霍家的人马,下榻在城内最豪华的使馆,所有政府官员都被勒令出城迎接霍家的队伍。
可以说高调极了。
相对来说,巫萤晚和骨凌刀就显得低调多了。
霍荞前脚刚进城,他们后脚也到了亚母林城,住的是执政官的一处私宅,并未惊动太多人。
这就是帝王之术。
前脚刚答应霍家追杀A0001头号通缉犯的请旨,后脚又派血族的巫萤晚前来救治,还让她带上了身藏治愈系晶核的越星。
一手放,一手抓。
任谁都看得出来,霍荞最后必定会大开杀戒,不仅是A0001通缉犯,还会将所有感染者一次性解决。
可皇帝陛下偏偏又安排了巫萤晚这枚棋子,不仅会阻挠霍家的布局,又为皇帝赢得了仁君的美誉。
无论哪方压过另一方,皇帝陛下都是坐收渔翁之利。
巫萤晚受皇帝所托,前来救治这里的感染者,并且追查病毒爆发的根源。
为了保护她,陛下非常体贴地将越星送给她用了。
越星的治愈系晶核,可以确保她不受病毒感染。
巫萤晚觉得没什么必要,小小病毒根本伤害不到她。
但一听说越星是O属性人类,她爽快就答应了。
万一这也是她的真命天O呢。
多一个又不多。
路上,巫萤晚非常礼貌地,向越星表达了自己想闻闻他信息素味道的愿望。并且她也表示如果信息素不匹配,她就不咬、不标记了。
但越星直接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一头嚣张的银发顿时没了气势,手指发颤地喝止她:“你、你别过来!”
一进亚母林城,越星就从巫萤晚的队伍里溜了出去。
他要去找蔺寒时。
和钢铁一样的直男A在一起,总比和这个觊觎他的魔鬼女A在一起安全吧。
不过这位魔鬼女A,和越星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实在忍得难受,身体里好似有无数只虫子,在疯狂啃噬她的理智。
好想闻闻蔺寒时的信息素味道啊。
易感期不会直接削弱她的力量。但会通过影响她的情绪波动,通过她脑海中无数个消极念头的形成与壮大,来间接影响她的生理状态和精神力能量。
所以,为了能保持高水平精神力状态,巫萤晚绝不能让自己难受。
她催动空间晶核,瞬移到了霍家人马下榻的使馆,然后悄悄溜进了蔺寒时的房间。
他人不在房里。
衣架上挂着一件米白色外套。
正处于易感期的巫萤晚,瞬间便敏锐地从外套上闻到了属于他的味道。
大晚上的,他换了外套明显是要出去。他想做什么?
指腹轻轻摩挲几下外套面料,巫萤晚的心思,逐渐被吸引过去。
这是蔺寒时的衣服。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一联想到这个名字,她体内那些因为易感期而暴躁不安的细胞与神经,仿佛都温顺了不少。
或许是被潜意识里某种可怕的习惯所驱使,鬼使神差地,她将蔺寒时的外套披到了身上。任由他的味道,将她严丝密合地包裹住。
“包裹”,这个词对崇尚自由的巫萤晚来说,更多的是代表束缚感和无力感。但这一刻,这具肉.体仿佛产生了独立意识,她莫名其妙就接受了这个不够自由的设定。
那个瞬间很神奇,巫萤晚脑海中,反复激荡起一种被他珍而重之地拥在怀里的幻觉。
她没有感觉到压迫带来的抗拒,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稳重的安全感。但安全感这种东西,她从来都是自给自足的。
欲望和直觉,先于理智做出了行动。
等巫萤晚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抱着蔺寒时的衣服,神经质般闻了好几个来回,上面仿佛都染上了属于她的体温。
她瞬间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居然也会轻易被易感期控制。
但转念她又觉得不该责备自己,她明明应该责备那个不在房里的男人!
最该死的是,这房间他还没睡过,属于他的味道实在太少了。
简直是把她的心高高吊起,可肾上腺素还没飙到顶点,便又被不痛不痒地放下。
心中怨念的巫萤晚,不甘心地把他的房间全扫荡了一遍,将他所有私人物品都翻出来,每一件都用了用。哦,除了牙刷。
按照常理,绝大部分A,在易感期都会出现筑巢行为。因为格外依赖自己的伴侣,所以会在伴侣不在身旁时,用伴侣的衣服将自己围住,仿佛是用伴侣的味道裹住自己。
曾经的小孤女也是这样的。
奴隶蔺寒时一整天几乎都在外面工作,她在易感期只能靠这种办法缓解痛苦。
等他晚上回来,她也只会哭着亲亲他的脸颊。
然后像饿了两天的可怜小猫一样,喉间发出呜呜的细声,闭着眼,迷恋般在他手腕的腺体上来回轻舔,让他的掌心不断摩擦自己的耳骨、面颊、唇角,和内心潮湿热烈的欲望。
也许弱者的爱意,总会流露出一丝不自知的媚态。
她的每次易感期都是尽兴的。因为独属于她的奴隶O,总会被她引导出一些发热期才会有的反应。
她将这建立在脆弱生理反应上的默契,视作自己得意的作品。
但这恰恰让她落入了猎物的陷阱,沦为他的战利品。
他不说痛苦,也不说难耐。他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在抗拒不想听到的答案,但又堂而皇之地反问她:“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在一起多久,一个预设了分离的悲情式提问。哪怕提问题的主人,脸上并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
然后,她当然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想听到的答案:“很久很久,像永远那么久!”
接着,是很绵长的吻,和很漫长的潮热夏夜。
极偶然一次占了上风的奴隶,毫不克制地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和那些正处在兴致高昂时的A一样,做出一些自大的、又无法自控的行为。
后来,当小孤女决定和骨凌刀离开时,才终于想明白这个狡猾奴隶,真正想问的问题。
他想问的,并不是【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而是【你会离开我吗?】
会的。
这是巫萤晚的答案。
现在的巫萤晚,仿佛也成了那种自大的A。
她现在的行为,不像是筑巢,更像是在做标记。
她要蔺寒时的每个生活细节里,都打上属于巫萤晚的记号。就像他们之间的AO标记一样,性质稳定的、绝对压制的、无法违逆的契约。
从蔺寒时房里离开前,巫萤晚带走了他那件米白色外套。
顺便还给霍荞送了一份小礼物。
她把蔺寒时的一只袜子,偷偷放到了霍荞房里。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偷偷翻乱他房间还偷走他外套的人,是霍荞啦。
谁叫霍荞老缠着她的O!
易感期的A暴躁、敏感、心灵脆弱,会对自己的O表现出极强的占有欲,且对其他A属性人类有强烈敌意。
果然不假。
……
来都来了,巫萤晚也没忘记办正经事。
她顺便去查了查,那些跟着霍荞一起进城的“抑制剂”。
抑制剂明明已经全部被她炸毁了。这么短时间内,霍其沣不可能重新制造出一批新的抑制剂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抑制剂”,都是假的。
难道霍荞是想用这些假货跟代号S交易,想蒙混过关?
但这样做成功的概率极小。在黑市暗网上赫赫有名的代号S,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欺骗?
这时候,骨凌刀给她发来消息:
【那边说,让你去五号街区,找张扬威。】
后面附着张扬威的个人资料,以及亚母林城内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机密信息。
五号街区,是亚母林城最龙蛇混杂的一块地盘。
各方势力,都在这里叫卖见不得光的生意。迎来送往的客人里,有手眼通天的军火大佬,也有不入流的赌徒与嫖客。
巫萤晚决定去闯一闯。
她套上了蔺寒时的外套。
尽管她穿着很宽大,但他的味道可以帮她稳定易感期的生理状态。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把事情闹大,她特意用了朝微的脸。
而另一头,大晚上不在房里休息的蔺寒时,此刻正趁着夜色,身着一件低调的黑色外套,拉高衣领,独自前往一家掩藏在五号街区深处的私人诊所。
一进亚母林城,蔺寒时便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腹部隐隐作痛。
担心孩子会有问题,他只能冒着风险,去找个黑市医生看看。
这家私人诊所,位于五号街区东方大道一座老旧的唐楼内。平时接待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身份的亡命徒,看的病也是五花八门。
但患者只要钱够多,或者人够狠,反倒不容易泄露行踪。
自从怀孕以来,蔺寒时都是独自处理这件事。
他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普通的安胎药,他什么化学成分都不碰,全凭自身过硬的体质捱过孕期前几个月。
不过之后,他或许需要物色一个值得信赖的医生。蔺寒时心想。
第45章 楼上楼下 甚至……她还穿着他白天穿过……
街灯霓虹闪烁, 五号街区东方大道一座老旧的唐楼内。
【八楼。脱/衣舞厅。】
拥挤局促的舞厅中央,却悬坠着巨大的激光灯球,犹如一只惺忪的睡眼, 散出迷离而颓懒的光线。
这里烟雾缭绕,看不清几米外陌生人的表情。
台上的舞娘、舞男麻木地扭动, 简直比机械人还像机器。
唯一会令人亢奋的,是各种混杂在一起的信息素味道。
顶着朝微那张冷艳面孔的巫萤晚,被这些难闻的味道熏得快要窒息了。
难受,委屈,暴躁,她干脆直接把舞厅老板给绑了。
舞厅里的人尖叫着、嘶喊着, 顷刻间都逃了出去。
那十几个像堵墙般结实的打手,根本不是巫萤晚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就被撂倒了,连滚带爬地朝舞厅后面逃去。
其中一个又瘦又矮的手下, 躲在舞台边上, 迅速联系了那边的人。
巫萤晚将视线转到他身上时。
呆头呆脑的瘦子,站在原地眨眨眼, 和她对视了两秒。他顺手就把头顶那个巨大的、散发出暧昧光线的激光灯球,给关了。
巫萤晚挺客气的:“开两盏吧, 方便说话。”
瘦子便又把光线强烈的普通吊灯打开了。
【七楼。私人诊所。】
与一片混乱的八楼相比,这里空荡冷清, 门可罗雀。
在空间逼仄、散发着陈年霉味的诊室里,蔺寒时看着磨磨唧唧给自己拿药的医生老头, 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破落老旧的唐楼,天花板脆得很,隔音效果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头顶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蔺寒时当然听到了。但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不想多管闲事,便当作无事发生。
医生老头佝偻着背,走路很慢。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明明刚从药房出来,突然嘴里嘀嘀咕咕,又掉头返回药房去。
要不是担心自己去外面买,会惹人怀疑,蔺寒时早就走了。
“告诉我药名,我自己找。”他怕被霍荞发现,不想耽搁太久。
“还是老头子来吧。”医生老头嘿嘿一笑。
缺了一条腿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索性直接摘了。这下好了,对着满墙的瓶瓶罐罐,他看得更迷糊了。
蔺寒时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说什么,便听到背着他的医生老头幽幽道:“万一你拿错了毒药,把小娃娃毒死了,那我可就罪过了。”
闻言,蔺寒时把不耐烦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看得出来,老头子应该是真有些能耐的。否则也很难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五号街区安然立足。
刚进诊所,蔺寒时没直说自己怀有身孕。
但没两分钟,老头自己就看出来了。
老头倒没什么震惊的表情,只说很久以前也遇上过一两次这种情况,后来还是他接生的呢。
然后便按部就班替他看诊。
说到这,蔺寒时就知道,这医生老头是个精明的。
男人怀孕这种怪事,只可能是再分化后的结果。凭他的本事,显然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啊……”楼上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蔺寒时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老头子这时倒是耳聪目明的,漫不经心道:“楼上啊,是个脱]衣舞厅。一天到晚什么声响都有……你要是等得烦了,也可以先上去看会子。”
蔺寒时不接话。
若非必要,他不想多说一个字。
假若他此刻上了八楼,就会看到那个他一心要抓的女人,正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八楼。舞厅。】
“大小姐、姑奶奶、女菩萨,您饶了我吧……”被五花大绑的舞厅老板,现在很想跪下来,但身子被捆得像个马上要被宰了的生猪,他只能哆哆嗦嗦卖口乖:“您想要什么,不管多少钱,我都给!都给!”
舞厅老板是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一双看着精明的三角眼,长得肥头大耳,皮肤粗糙又油腻。但一口牙齿倒是意外白净,看来并不抽烟。
他身上没什么攻击性,应该是个最普通的B。
他刚刚才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砍了一只手,还没逮住人,现在又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五花大绑捆在舞台的钢管上。
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巫萤晚手里把玩着一根香烟,烟蒂上还有一个黑色的英文logo。她慢条斯理道:“放心,我不要钱……”
“诶这……”胖老板脸皱得像个毛线球。
不要钱的人,才不好办呐。
巫萤晚将指尖的香烟点着,送到胖老板嘴边,“别紧张,先抽根烟。”
胖老板似乎很抗拒抽烟,缩着脖子往后仰,“不用不用……”
巫萤晚无害地笑了下,把燃着的烟头摁在他的脸颊上,烫得他瞬时整张脸都充血、发红。
还没等胖老板缓过来,她又点了一支新的香烟,塞进他的半截断肢里。
燃烧的烟头,将那些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烧得一股焦味,痛得胖老板五官扭曲,连连哀嚎。
巫萤晚扫了眼他的断肢,打趣般评价:“还是新鲜的,你仇家不少。”
“不知道……是哪个狗杂种……”双重剧痛叠加在一起,让胖老板看起来面目狰狞。
干他们这一行的,有仇家再正常不过了。
可没想到,他一晚上连遭两次大祸!
再忍忍,他的手下已经找那边的人来救他了。
等脱身,他一定要把这两个狗杂种抓回来,千刀万剐!!
【七楼。诊所。】
“男人怀孕,可比女人怀孕辛苦得多。看你的长相穿着,不像是苦孩子,却非要吃这个苦,必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总之,记着好好保护自己,别让肚里的孩子跟着你受罪。”
老头子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听起来倒真有几分医者仁心的意思。
蔺寒时拿药的动作一顿,低着眉眼,沉默。
这些话,没有其他人对他说过。
“我检查过了,胎儿没什么问题,腹痛可能是你太紧张了。”
“孩子有四个月了,但很小,所以你还没怎么显怀。男人怀孕比较特殊,整个孕期肚子都不大,你以后记得换宽松些的衣服,别给人看出来。”
老头子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孕期的注意事项,还不忘提醒他:“虽然已经过了前三个月,但最好还是要禁一下夫妻事。对方骑你时万一压到胎儿……”
“收诊金。”蔺寒时打断他。被高高竖起的衣领遮住一半的耳朵,微微泛红。
桌上摆着一沓,远超正规医院诊金的现金。
还有……一只属于男性的、略显肥厚的手掌。
很显然,这是张扬威的断肢。
怪老头定下规矩,上门求诊的,除了要支付高额诊金,还要带上一只手。
什么人的手都行。
好人、坏人,亲人、仇人,老人、小孩……都可以。
妙手仁医,却最爱铜臭味和血腥味。
这就是五号街区的赛博生存法则。
蔺寒时并不认识胖老板张扬威。
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止是一只手了。
他只是在来的路上,偶然在五号街区某个霓虹灯招牌下,撞见张扬威在逞恶行凶。
这个满脸横肉、一身蛮力的胖子,随手就打晕了一个躲在角落里、身材单薄的奴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这个命运可怜的奴隶,丢进了他那辆厢式车的后车厢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奴隶车笼。
深灰色的钢铁骨架、高耸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栅栏、碰撞间会发出又沉又嘶哑声音的铁锁。
一切都是那么原始,充斥着毫无粉饰的野蛮。
就像人类对待牲畜那样,行使着理所当然的支配权。
就像A属性人类对O那样,就像上流阶级对待奴隶那样。
蔺寒时不是正义使者。
但只要邪恶的反派,和正义凛然的大人物一样强大,他想捏死哪只蚂蚁就捏死哪只。
五号街区的赛博生存法则,他会好好遵守的。
不过邪恶的反派,似乎不止一个。
【八楼。舞厅。】
下马威也下够了,巫萤晚进入正题:
“张扬威,一个普通B,出身底层,没钱没权没背景。你凭一家小小的脱[衣舞厅,就能在亚母林城横行多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背后肯定有个大靠山吧。”
被称作张扬威的胖老板,脸色明显一变。
巫萤晚掏出一把短刃,刀尖对准他脸上被烟头烫伤的焦洞,晃了两下。
她说:“是智能人,对吧?”
“城内的病毒,也是智能人让你故意散播进来的吧。”
锋利的刀尖,再靠近一分。
“让我猜猜,你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开一间跳得跟机械人一样的脱/衣舞厅,根本赚不了几个钱。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给智能人收集各路消息吧。”
“我那都是被智能人逼的啊……姑奶奶,您饶了我吧……”张扬威已经完全变了脸色,慌乱不已,“您到底想知道什么,我一定都告诉您!”
“那好,”巫萤晚收了冰冷的短刃,“我问你,病毒的源头,在哪里?”
“在……城东的自来水厂。毕竟谁都要喝水,这是最方便传播病毒的办法。”
巫萤晚眯起眼,看不出她究竟信了几分。
她又问:“现在城内还有什么地方,在偷偷种植结缘花?”
病毒感染者,并不是马上就会异化成丧尸的。
结缘花的味道,尤其是混合了血液的结缘花花香,是感染者异化的催化剂。
所以当城内出现第一批异化的感染者后,政府便下令将全城的结缘花都挖出来,集中化学销毁。
但哪怕是这样,也仍会漏网之鱼。
更何况,制造亚母林城混乱的幕后操控者,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早就在黑市网络上,以高价收购结缘花。
在这资源匮乏、混乱厮杀的末日后世界,总有亡命之徒为了钱而铤而走险。
张扬威哆嗦着和盘托出:“城东那里有片隐蔽的农田,结缘花就种在那里。”
“是吗?”巫萤晚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烟蒂上的那个黑色英文logo,在她纤细白皙的指尖下,分外显眼。
张扬威的眼神,不时地瞥向她手里的香烟。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隐瞒:“我想起来了……我的舞厅后面,现在就有结缘花!姑奶奶您不信的话,就叫那个呆头鹅瘦子去拿!”
一直被忽略的瘦子,闻言,终于想起来要往舞厅后面跑。
然后,他真的捧着一束结缘花回来了。
巫萤晚轻声一笑,眉尾跟着挑起。看起来,她似乎很满意这个情形。
她将烟盒里剩余的香烟,全部点燃。
大约有十几支。
“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回答,”她好心提醒张扬威,“代号S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