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惊疑”
八月中旬,立秋已过。
薄暮时分,二人于几前对弈。
学了一个多月的围棋,寻真自觉进步不少。
然而,面对一个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对手,实在没什么游戏体验感。
又输了!
寻真将白子丢回棋
罐:“不玩了。”
谢漼眼中含笑,长指把玩着一枚黑子:“这回让真儿十子如何?”
让的越多,输了更丢人。
谢漼:“真儿若觉得与为夫下棋无趣。”
“不如,为夫找个与你棋力相当的人来陪你下?”
寻真:“……谁?”
谢漼:“恒哥儿。”
寻真沉默片刻,一时竟分不清谢漼是在认真提建议,还是在变着法儿地嘲讽她下得菜。
谢漼:“恒哥儿的棋也是为夫教的。”
“恒哥儿虽年幼,却颖慧过人,敏而好学。”
“如今已学棋半载,棋艺已胜过许多初学者。真儿可莫要小瞧了他。”
寻真:所以她还很有可能输给一个三岁小孩……
寻真:“我还是跟您下吧。”
谢漼望向窗外天色,道:“明日天气晴好,正宜出游。我便带真儿出府。”
“只是明日真儿不可再贪睡,我们需辰时三刻动身。”
“真儿今晚早些歇息,明日早些起身,可好?”
寻真:“好。”
寻真没想到谢漼来得这么早。
迷迷糊糊中,寻真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
睁眼一看,是谢漼。
寻真还以为自己睡过头,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谢漼轻笑,道:“真儿莫急,才卯时。”
“你若还想睡,再睡一个时辰也不妨事。”
寻真试图重新入睡,但被谢漼这么注视着,实在睡不着,就顶着一头炸毛起床了。
谢漼在一旁看着月兰为她梳发,待月兰在妆匣中挑选首饰时,谢漼叫她退下。
谢漼上前,微微俯身,拿起妆匣中的一支簪子。
正是谢漼送她的那支,流霞簪。
妆台上的镜子,是谢漼后来叫人送来的,清晰度与那立身镜差不多。
镜中,寻真看见谢漼扶着她的发髻,将那支嵌着红宝石的金簪缓缓插入发间。
接着,他又从妆奁盒中取出一支螺子黛。
轻唤:“真儿,来。”
寻真转过身,谢漼托着她的下颌,微微抬起。
找准角度,下笔描绘。
晨曦透棂而入,照亮了谢漼半边脸庞,若披金芒。
青年姿容清俊,似画中之人,缥缈兮不可方物。
眉上微微发痒,寻真闭上眼睛。
谢漼放下笔,捏着她的脸,端详片刻,道:“许久未见真儿妆扮,今日难得出府游玩。”
“不如由我为你施粉点唇?”
谢漼还会化妆?
虽然寻真不太相信这里的化妆品,但挺好奇谢漼的化妆技术。
就算有毒,难得用一次应该也没事。
寻真就点了点头:“有劳爷了。”
谢漼捣鼓着那些妆具和粉盘,用量不多,都是点到为止。
这里点点,那里画画,很快就结束了。
寻真看向镜子,皮肤白了不少,气色也看着更好了。
谢漼还在她额心绘了一朵梅花。
整体妆容淡雅清丽,的确是谢漼偏好的风格。
谢漼:“真儿觉得如何?”
寻真:“挺好。”
两人并肩往谢府大门走去,一路上,寻真收获了不少仆人打量的目光。
寻真略有些不自在,还好头上戴着帷帽,得以挡住那些目光。
谢漼一直活在众人瞩目之下,对于旁人的注视,早已能做到完全忽视。
谢府门前。
谢漼牵起寻真的手,扶她上马车。
车厢宽敞,以香木打造。车内铺设着柔软的锦褥,四周挂着华丽的丝幔。
寻真一上马车,便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放到一边。
谢漼进来后,宽敞的车厢顿时拥挤起来。
平时也不觉得谢漼这么占地方。
寻真看看谢漼,他还是很大一只的。
谢漼个子大概一米九,但身形偏瘦,又常爱穿飘逸的衣服,走动间衣袂飘飘,会减弱几分厚重感。
但在狭小的空间,就很能显示出他的体量了。
寻真与他并肩而坐,中间仅留些许空隙,马车稍微颠簸一下,两人的肩膀便会碰在一起。
寻真顿时拘谨,竭力克制着不与谢漼碰上。
谢漼取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待马车行至大道,市井的喧嚣涌来。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马蹄嘚嘚声,还有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的沉闷轱辘声。
寻真撩开车帘,跪坐起身,好奇地向外张望。
马路一路驶出了都城大门。
出城门时,寻真特别留意了。
谢漼的马车一过去,守城官兵什么都没问,直接放行。明明前一个百姓,出示了一样什么东西,官兵还拿过细看,询问许久。
寻真心想,有可能是谢漼的马车上有家族身份的标识。又或者是马车的规制有等级规定,马车外形足以表明身份,因此无需出示物件,能直接出城。
寻真一直望着窗外。
谢漼看着寻真,心中暗道,出一次府,她竟如此欢欣。看来,日后要多带她出门才是。
寻真回过头,见谢漼已放下书,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寻真问道:“我们去哪?”
谢漼:“乐游原。”
马车行至崎岖之地,颠簸开始剧烈,寻真被颠得有些头晕了。
谢漼向外唤了一声,让驾车的小厮放慢速度。
话音刚落,马车便磕到一块石头,猛地向前一冲。
寻真低呼出声。
那小厮连忙勒住缰绳,待马车平稳后,在车帘前请罪道:“小的一时疏忽,未曾留意,爷与姨娘可安好?”
谢漼道:“无碍,你多留意路上的状况,莫要再出岔子,用心赶车。”
“放慢些,不必着急。”
小厮连连称是。
马车内。
寻真满脸红晕,整个人被谢漼圈在怀里。
方才她险些向前扑出去,谢漼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搂到怀里。
谢漼一手圈着她,一手拿着书,“此路崎岖,真儿安生些,莫要乱动了。若是摔了出去,伤着自个,就玩不成了。”
寻真:“……哦。”
谢漼:“真儿今日睡得少了,还有些路,不妨枕在为夫身上,稍作歇息。”说着,谢漼还轻轻拍起寻真的背来。
寻真本没睡意,被谢漼这样拍着,再加上马车颠簸,头渐渐发晕,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谢漼身上的香闻着能宁神,寻真睡得舒服,还做了个梦。
醒来时,马车已不再颠簸,停下了。
……这是到了?
寻真恍恍惚惚,睁开眼。
与谢漼的目光撞上。
谢漼正凝视着她。他此时已不再看书,两只手都环着她。一只手搂着她腰,另一只手圈着她的肩。
这姿势,有点像抱孩子。
寻真不禁脑补,平时谢漼都是这么哄谢璋睡觉的吧?
刚才拍背的频率那么专业。
寻真想着要从谢漼身上起来,目光一瞥,看见谢漼胸口处有小一片湿了。
她刚才就贴在那儿,那位置,正好是她的嘴……
寻真的脸瞬间臊红。
寻真弱弱地问:“……是到了么?”
谢漼松开了她:“嗯……一刻钟前便到了。”
寻真忍不住又朝谢漼胸前那处瞄去,决定不提醒他了。谢漼有洁癖,知道得嫌弃死她。
寻真:“爷怎不唤我一声?”
谢漼打开小抽屉,从中取出一块绣竹巾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胸口那处:“真儿睡得香,为夫怎忍心叫醒。走吧。”
谢漼先一步下了马车,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她,朝她伸出手。
“来,真儿。”
寻真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将手放入谢漼掌心,脚未踩到地面上,便被谢漼举着腰,稳稳地放下。
走出几步后,谢漼看看寻真,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妥,又折返。
寻真不明所以。
很快,谢漼取来寻真落下的帷帽,为她戴上。
“帷帽可遮阳,亦可挡沙。”
寻真只觉得这帷帽挡视野,十分不方便。
便说:“我觉得还好。我不怕晒,这帷帽戴着,头还很重,要不还是不戴了?”
说着便要摘下。
谢漼抬手挡了一下,望了望天边的云,道:“等会儿风便大了,此地风沙重,真儿你平日少出门,肌肤娇嫩,若无帷裳蔽体,易致肤疾,小心为上。”
寻真忍不住心里蛐蛐他,自己不带,却让她戴。
被风吹一吹就肤疾了?她有那么弱?
还有,他怎么知道等会风会大?
谢漼看了她一眼,又道:“天际现卷积云,形如鱼鳞,又似波纹。”
“顶部隆起,云底平整,且行速极快,此乃风起之兆。”
寻真:哦哦哦。
巳时,天空高远,阳光柔和。
乐游原上的草地大多已染上秋意,呈现出一片黄绿相间之色,草丛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
此处人来人往,有寻常百姓,三两成群,漫步赏景。亦有文人雅士,吟诗诵词,挥毫泼墨。
寻真与谢漼并肩走了一会。
便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声呼喊。
“五郎!谢五郎——!”
寻真一开始还不知道是在唤谢漼,见谢漼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才反应过来。
“缮之——!”
那身影很快便到了近前。
寻真被谢漼拉到身后。
谢漼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寻真的视线。
潘竞探着脑袋张望,可惜那女子被谢漼护得严实,瞧不见,而且那女子还带着帷帽。
第一次撞见谢漼带女子出门,潘竞心中满是好奇,想瞧瞧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难不成是谢漼的妻子?亦或是新纳的姬妾?
当然,最大的可能便是从栖霞阁赎回来的那位。
谢漼:“好巧,子尚今日也来此赏秋?”
潘竞点头,正猜着谢漼身后是何人时。
谢漼身后,悄悄地探出一个脑袋。
透过帷帽的缝隙,潘竞隐隐瞧见了此女的容貌。
潘竞早年见过,后来又因范岂的一幅画加深了印象。
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谢漼注意到潘竞的视线,侧头看去,寻真被抓个正着,连忙站直了。
潘竞:“我独自前来,正觉游玩无趣。缮之不如与我结伴同游,共赏风光?”
谢漼:“子尚也看到了,我携内眷出游,今日实在不便,改日相聚可好?”
果然被拒了!
潘竞笑道:“好好,缮之既有佳人相伴,小弟便不打扰了。告辞。”
潘竞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见谢漼站在原地,略低着头,不知在与那女子说些什么。
瞧那神色,倒像是在训人呢。
潘竞摇了摇头,笑着,大步往相反方向去了。
谢漼的语气中确实带着几分不赞同:“方才真儿做了何事?”
寻真心想,不就看了一眼,至于么?
谢漼:“真儿日后在外,还需端庄持重些,这般天真小儿态,实在不妥。”
又来了,又来了……
寻真揉了揉耳朵。
谢漼:“真儿都二十了,怎的有些时候,还如同恒哥儿一般。”
二十咋了?
二十就不能是个宝宝了?
谢漼:“为夫并不是拘你,真儿须知,你已为人妇……”
寻真知道谢漼又要开始输出了,还好这里开阔,寻真直接向前跑去。
谢漼的手拦了个空,便加重语气唤道:“真儿!”
谢漼见她撒欢似的跑开了,叹了一气。
罢了,她难得出来一回,便纵了她这一次吧。
寻真登上高坡,俯瞰而下。
风吹开帷帽的轻纱,视野豁然开朗,周遭景致一览无遗。
整个东都城尽收眼底,街道纵横交错,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远处的城墙巍峨耸立,城门半掩,行人如织,络绎不绝。
风声渐起,卷起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寻真抬眼望去,果然如谢漼所说。
天边云层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动。
寻真:难道谢漼真是个行走的天气预报机?
站在乐游原的最高处,风势愈发强劲。
寻真忽然想起某个影视场景,心念一动,便张开双臂。
闭上眼睛,任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感受着风掠过身体,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这片天地之间。
似乎有人唤了她一声,但那声音转瞬便被风吹散。
寻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腰间突然一紧——
她被一股力道卷入一人怀中。
寻真抬眸,对上谢漼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第82章 第82章“汗珠”
谢漼这是怎么了?
寻真见他这反应,心中莫名。
谢漼将她从高坡上抱下来,放平地上。
寻真看到他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怎么了?”
谢漼:“那处地势险要,实在危险,真儿还是在这平地上游玩,为夫才放心。”
草地上,小厮将青毡铺开,又摆好两张月牙凳,放上矮几,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食物一一取出摆好。这些皆是谢漼提前叫人备好的。
小厮布置好,便退下了。
谢漼:“真儿许久未进食,腹中想必饥饿,先用些餐食吧。”
寻真确实有些饿了,扫了一眼。
不少她爱吃的,有桂花糖蒸栗粉糕、羊奶酥饼、金乳酥等。
寻真拿起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边吃边看向谢漼,刚才他行为好反常。
明明那个地方挺安全的,突然就把她抱下来了。
谢漼已恢复如常,面色平静,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寻真面前。
“真儿这么看我作甚,可是这吃食不合你心意?”
寻真摇摇头:“……都是我喜欢吃的。”
谢漼:“真儿可要与我对弈一局?”
寻真:“也好。”
寻真:围棋他都带来了?
谢漼抬手一招,不远处候着的小厮立刻跑上前来,吩咐一句,小厮便忙跑去取围棋了。
不多时,小厮双手捧着围棋赶来。
寻真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爷,我知道另一种下法,比围棋要简单许多,你可想与我一试?”
谢漼:“真儿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寻真简单讲了五子棋的规则:“……只要五子连成一线,便算赢了。”
谢漼颔首,伸手示意:“真儿先行。”
风渐渐停了下来,四下一片寂静。
草地上野花摇曳,耳边鸟鸣婉转。
寻真边吃糕点边下棋,一连输了五把后,顿时没了胃口。
她捏瘪了咬了一半的金乳酥。
跟谢漼这种外挂玩什么都不会有意思的!
谢漼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未抬头,语气却含着笑:“真儿怎如此在意胜负?”
“下棋之趣,便在于落子过程。”
“布局间纵横捭阖,变化万千。此乃心智较量,谋略博弈,纵最后输了这棋局,又有什么要紧?权当是一场消遣,莫要太过介怀。”
寻真:“还是下围棋吧……”
输得慢一点!
二人又下了一会儿围棋,之后,四处走了走。忽然又起了阵风,谢漼抬眼看看天色,“怕是很快便要下雨,且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寻真跟着谢漼往回走,仍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望。
谢漼:“真儿若是想出来玩,日后只要为夫得空,便都带真儿出来?”
寻真:“……好。”
果不其然,刚坐上马车,细密的雨丝便落了下来。
骤雨来得急。
马车驶过西市时,雨珠把车辕敲得铮铮作响。
寻真扒着窗隙看外面。只见行人匆匆忙忙避雨,小摊贩们手忙脚乱收帐,屋檐下站满了躲雨的人。
凉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
寻真打了个喷嚏。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条柔软的毯子裹住她的后背。一双手从她肩膀绕过来,将她往怀中拢了拢。
寻真瞬间被温暖包住了。
“莫要看了,若是被风吹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
“为夫答应你,下次还带你出来。”
寻真坐好,谢漼倾身将两边的车窗合上,坐回来时,自然地伸手将寻真揽入怀中,像是习惯性地轻轻抚了两下。
谢漼又拿了帕子,轻柔地将她脸上的雨水擦干。
寻真靠在谢漼肩上,马车一颠一颠,又给她颠困了。
谢漼:“莫睡,外头冷了,你若睡过去,等下车走动,怕是要着了凉。”
“真儿忍一忍,回去再睡。”
寻真嗯了一声。
寻真有些出神地望着车帘上的花纹。
雨滴愈发密集地砸在车顶上,风刮着窗,发出细微的震颤声,只有几丝寒意透进来,可还没卷到寻真面前,便被温暖的毛毯阻隔在外。
耳边传来行人急促的脚步声,寻真不禁猜想,许是那些在檐下躲雨的行人,见雨势越来越大,等不下去了,便直接冲进雨中。
行人踩在水洼处,水珠溅起,在外衣上溅出泥点子。
马车外,潮湿、寒冷,众人为生计奔波,为这突如其来的雨而发愁。马车内,温暖、安宁。寻真呆在谢漼为她打造好的安全空间内,所有风雨都被挡在外面。
仿佛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这样的温暖熏得人逐渐失去了警觉。
让人沉溺,让人麻木。
寻真眼皮眨动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忽然,有一道如蝶翼般的重量落在头顶左侧的位置。
寻真恍恍惚惚,抬头。
与谢漼碧潭似的眸子对上了。
那重量极轻极柔,慢慢地,在她眉心印下。
谢漼甫一回到院子,承安前来,禀明他办事的进展。
承安报了几处选址,都是他亲身实地考察过的,一一详细解说:“朱雀门附近那处宅子,仅有三进,然而离东市、西市极近,平日里若想去逛逛,即便步行,一刻便能到了。”
“至于含光街那处宅子,有四进,院子大得很,还有一栋藏书楼,原主人是江南的富户,因家中突遭变故,急需银钱,这才急着将宅子转手……”
谢漼颔首:“过几日我去瞧瞧。”
而后又吩咐了几件事,承安一一应下,便退下了。
承安已跟了谢漼十一年,自然明白谢漼此举的深意。
心中不禁讶异,爷居然已打算外出立府了。
若是选现成的宅子,便不用等,可直接入住。但若要新建府邸,以爷那性子,定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施工起来,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甚至更久。
自己往后可有得忙了。
不过,一旦爷单独立府,承安便不用再与其他院的人打交道,做事也会省心许久。
这么一想,承安反倒十分期待搬出去的日子了。
谢漼晚上无事,本想去清挽院,可又念及她今日早起,在原上跑了许久,定是累极,便打消了念头,在书房中作起画来。
画至中途,谢璋端着一盘点心走进书房。
“多谢恒哥儿。”
谢漼将谢璋抱起来,给他看画了一半的画。
谢璋:“爹,这是哪里?好漂亮。”
谢漼:“这是日后我们要住的地方。”
谢璋哇了一声,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眨了眨,问道:“什么时候搬过去?
谢漼:“新宅还未买下,恒哥儿想要个什么样的住处?爹让人按你的心思建。”
谢璋:“什么样的宅子我都喜欢,只要有爹,还有……”
谢漼含笑问:“还有什么?”
谢璋扯着谢漼的头发:“还有真儿。”
谢漼曲指,敲了下谢璋的脑门。
谢璋嗷呜一声,捂住了额头。
谢漼:“恒哥儿如此不懂礼数,你说你娘怎愿见你?”
谢璋瘪了瘪嘴,眼中涌起一丝委屈,鼓着脸颊,气气地哼了一声,跑开了。
谢漼摇了摇头,失笑,继续作画。
夜深就寝,谢漼今日入睡得很快。
谢漼做了个梦,白日的情景再度浮现。
她立在高坡之上,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双臂展开,整个人仿若与天地融为一体。
下一秒,似要乘风飞去。
谢漼仰头望着,明明不过几步之遥,头一回,竟觉得她离自己无比遥远,仿佛隔了一道天堑。
他疾步上前,想将她抓在手中,牢牢箍在怀。
手却扑了个空,定睛再看,人已完全消失了。
……
谢漼惊醒,一身冷汗。
心跳急速,心脏仿佛要从喉咙口蹦出来。谢漼急喘几声,盯着漆黑的床顶,许久,他下了地。
披着夜色而行。
夜深露重,衣裳渗进丝丝凉意,清寒侵体。
谢漼走进房门,没有惊动丫鬟们,走进卧房时,梦境带来的余悸仍未消散,心头竟涌起一丝惧,怕那床上空无一人。
脚步近了,谢漼借着月色,看见那张恬睡的脸。
那颗慌乱躁动的心,就这么静了下来。
谢漼坐在床尾看着。
等着心绪逐渐平复,谢漼不想惊动她,正欲起身离开。
却见床上人缓缓睁开眼,支起身子,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还有几分不确定,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谢漼?”
谢漼被唤了名字,心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震出了奇异的律动。
他凝视她,许久,缓缓道:“是我。”
寻真一下清醒了。
原来不是梦。
寻真心想,大半夜他过来,难不成是那方面有需求?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后,一股凉意侵袭而来。
谢漼将她抱住了。
他身上好冷,寻真猛地打了几个寒噤。
谢漼却并未松手,依旧紧紧拥着她。
寻真:“爷,你怎了?”
抱了一会,他松开,抬起手,温柔地抚了抚寻真的脸颊。
月光落在他脸上,那眼神深邃而专注,似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简直要将人溺死在里面。
他声音有些沙:“无事。”
“只是突然想见真儿,便来了。”
谢漼笑了笑:“真儿继续睡吧。”
谢漼走了。
寻真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床脚,还以为是一场梦。
身上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寻真躲进锦被中,再度被温暖包围。
过了几日,谢漼去看了承安找的几处房子。
都不太满意。
“朱雀门那宅子,位置不错,却小了些。含光街那处,过于铺张奢靡,若重新改建,工期怕是也短不了。再看看,若没有合适的,也不急于一时。”
“实在寻不到好的,便只能选块地,重新起造。”
承安:“是。”
对于寻真来说。
谢漼最近是对她越来越好了。
好的都让她有些诚惶诚恐了。
谢漼想从她身上整块的挖走什么。
寻真感觉自己被谢漼温水煮青蛙了,迟早有一天,她就什么都不剩了。
第83章 第83章“何苦”
谢漼新送来的两大箱子东西,放在院子里,瑞宝跟报菜名似的,说她名下的产业,哪条街又多了间铺子,哪里又多了块地。寻真听得都走神了。
瑞宝说完,特别留意了寻真的表情,然后回去复命。
丫鬟们进库房盘点,寻真荡着秋千,看书。
半个时辰后。
眼前落了阴影,寻真抬起头来。
谢漼唤了她一声,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寻真被他牵着往里走去。
寻真惊觉。
她已经习惯谢漼的触碰,身体没有一点排斥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寻真完全没有印象。
走到次间门口,寻真看了眼紧扣的双手,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
谢漼脚步停住,回过头。
四目相对。
谢漼的神情分明没有变,眼中却隐隐流动着什么。
寻真迫切地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像是身体里的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了。
在谢漼的注视下,寻真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谢漼冰凉的拥抱。
寻真率先移开目光。
往后退了一步。
眼神垂在地上,声音也垂了下来。
“你去找别人吧。”
门半掩着,午后的光斜着打入,将地面染成金黄色。
寻真望着那片光亮,胸口的某处地方似乎有点难受。
隐隐的,不明显。
她能感觉到谢漼的目光落在头顶。
寻真静静地,等他回答。
“……真儿这是何意?”他问。
声音清冽冷涩,仿佛挟着冬日的寒霜。
寻真动了动唇,喉中干涩,没有发出声音。
谢漼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
寻真对上了谢漼的眼睛。
谢漼缓缓地,语速极慢地对她说:“真儿方才说了什么。”
“可否再与我说一遍?”
他眸中,那平日里被收敛得极好的强势,此刻如困兽一般,在眼底翻涌。
看,这才是谢漼。
这些天的温柔不过是精心伪装的假象。
他演给她看的。
寻真面对这样的谢漼,反倒有了一丝安全感,也多了几分勇气。
她眼神再不避让,重复了一遍:“你去找别人吧。”
谢漼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用力。寻真吃痛,蹙了蹙眉。
谢漼松开了手。
须臾,又问:“真儿想让我去找谁?”
寻真:“随便谁。”
“你想要的,别人可以给你。”
“我给不了。”
谢漼的胸膛明显起伏着,脸色却异常冷静。
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被她这番话所牵动。
谢漼:“我想要什么?”
寻真没有回答。
谢漼又问:“你又想要什么?”
寻真看着他道:“方才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谢漼盯了她片刻,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寻真浑身的力气瞬间卸去,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释重负。
寻真脑袋放空了一下午,晚上用过饭后,早早上床了。
正当她快要入睡时,听到月兰通报。
谢漼来了。
寻真懵懵的,从床上爬起来,拥着被子。
谢漼大步走到她面前,转头对月兰吩咐道:“拿纸笔来。”
月兰应了一声,磨好墨,将纸笔放在案上,出去了。
卧房内,只剩寻真与谢漼两人。
凝星珠摆在一旁的架子上,散出柔和而明亮的光线。
谢漼却一身冷肃,携着室外的冷气。
谢漼:“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白日与我说的那番话,可是发自内心?”
寻真攥紧了被子,垂着眼,点了点头。
谢漼注视她许久,心口像是被狠狠挤压着。
早该明白的。
此时此刻,谢漼不得不承认,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面前这女子深深左右。
纵倾己所能,对她千般呵护、万般宠爱,她若不喜,不过徒劳。
何苦自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谢漼,岂会为区区失去之苦所困?
不过一女子罢了。
想至此,谢漼心一横,眼神便冷硬下来。
看着寻真,一字一句道:“好,我如你所愿。”
谢漼大步走到案前,提笔挥毫,笔速极快,转瞬间便写完。
而后又高声唤了一声,让月兰去取来印章。
月兰走进房内,房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心中一惊。
她领了命,正要退下时,不经意间瞥见案上那纸,那纸上三个大字——“放妾书”。
月兰双腿一软,险些坠地。
月兰出门,心脏怦怦怦直跳。
白日还好好的,爷还送两大箱子珍宝来,两人还牵着手进屋了,怎么晚上就写起了放妾书?
引儿见她神色惶惶,疑惑问道:“月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见了鬼似的?”
月兰摇摇头,自我安慰,许是自己误会了呢,应该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月兰道:“没事,爷叫我去取印章,我这就过去……”
房内。
谢漼走到寻真面前,语气公事公办,面色冷硬,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
“你伴我身侧,已四载有余,且为我诞育子嗣,延续谢氏血脉。平日里,你言行端正,无可指摘之处。”
“如今放你离府,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记在你名下的田产、铺子,是你应得,皆可一同带走,此外,我再给你添一份金银财货,以作贴补。”
“瑞宝与康顺,为人忠谨可信,我会把这二人的身契交与你。”
“这几日,我即吩咐承安,先把你的事办好,该有的文契、财物,都会给你补齐,你不必担忧日后生计。”
寻真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谢漼一顿,看向她:“……你有何异议?”
寻真:“不用给我那么多的,还有瑞宝和康顺不都是你的人么……”
谢漼:“你如今失忆,府外状况一概不知。”
“当下世道,人心难测,你未涉尘世,若出了府,无人庇护,却身负巨财。若无亲信在侧,恐遭奸人觊觎。”
“我既已将人给了你,断无收回的道理,往后他们就归你管束。”
“还有,你院中这些丫鬟,你若是想带走,都随你心意。”
寻真看了谢漼一眼,又迅速垂下眼。
谢漼继续说:“你名下还没有宅子,不用急着走。”
“这几日,我让承安加急为你采买,等宅子买好了,再走也不迟。”
“我既已允了你,断不会食言,你大可放心。”
寻真其实想说,若真要离开谢府,她不一定留在京都。
但想了想,还是说:“……好。”
谢漼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
寻真坐在床上。
两人之间一片死寂。
窒息般的安静很快被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月兰进来,捧着一个方匣子,对谢漼道:“爷,印章取来了。”细听,那声音是颤着的。
谢漼应了声,摆了摆手。
月兰看了眼床上的寻真,退下了。
外面的引儿拉住月兰,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神色惊慌失措,便知事情非同小可。
“月兰,到底发生何事?!姨娘与爷可是又吵架了?”
月兰虽还在自我安慰,可方才房里那压抑得近乎窒息的气氛,让她明白,这一切绝非玩笑。
爷是动真格的了。
“……爷写了放妾书,方才让我取的正是爷的印章。”
引儿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谢漼拿起放妾书,最后扫了一眼,敲下印章。
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仿佛一记重锤。
谢漼拿过来,薄薄的一张纸落到寻真面前,没有重量。
寻真接过,看着上面写着——
【放妾书
天启十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博陵谢氏子,谢漼,字缮之,谨立放妾文书,以呈官府。
妾柳氏,自入吾门,温婉恭顺,持礼守节,并无过咎。然吾二人缘分浅薄,情志难通。强为相守,于卿于吾,皆非幸事。
今放卿自由,往昔恩义,皆付云烟。家中财物,已依例分与,并无纠葛。
望官府恩准,成全此举。自此相别,各安天命。】
谢漼:“你……纵是离了府,这几年的情分仍在。”
“日后你若碰到什么难处,尽管派人来寻我。”
“若我不在京都,派人去寻承安也是一样。”
寻真捏着这张纸,看着谢漼,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漼目光在她脸上凝了数秒,转身,抬步欲走,刚迈出一步,似是又想到什么,停下,侧着身子对她说:“还有……恒哥儿。”
“你若哪日记忆恢复,想见恒哥儿,只管遣人来告知我。”
“我绝不会阻拦你们母子相聚。”
寻真:“好。”
谢漼走后,月兰和引儿二人跑进来,一眼便瞧见寻真手中握着的放妾书。
两人脸色煞白,“扑通”一声,扑到寻真面前,眼眶中泪光闪烁。
月兰哽咽:“姨娘,您……”话都说不下去。
寻真将纸折拢,放在床边,平静地对她们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放妾书是我向他要的。”
两人傻眼。
月
兰忍不住问道:“……为何?”
“没为什么……明天再说吧,我要睡了……”
寻真躺了回去,背对着二人。
月兰和引儿对视一眼。
引儿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问:“姨娘……您没事吧?”
寻真声音平缓:“没事。”
月兰和引儿二人走出去,关门前,又朝床那边望了一眼。
怎么瞧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出去后,两人唉声叹气。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谢漼回到院子,谢璋如往常一般,跑来迎接他。
谢漼站定,低头凝视着谢璋。
谢璋很敏感,歪了歪头,问道:“爹,你怎么了?”
谢漼看着谢璋道:“无事……天晚了,恒哥儿去自己房中歇息吧。”
谢璋扯住了谢璋的袍角,脸贴在衣服上,仰头,目不转睛瞧着他。
谢漼叹了一气,弯下身,摸了摸谢璋的脑袋:“恒哥儿,爹今日忙,一会还有事,顾不上你,恒哥儿自己去睡,可好?”
谢璋思考了一会,乖乖地点了点头:“好。”
谢漼提起笔,手却抖得不行。
许久,都写不成一个字,谢漼放下了笔。
唤人进来。
谢漼:“你去将朱雀门那宅子买下,记在柳氏名下。”
“我已放柳氏出府,此后相关事宜都交与你去办……其余事都先搁置。”
谢漼一一吩咐。
承安听着,心中惊骇万分。
爷竟要出妾,为何?
承安并未多问,掩下心中的惊讶,领命而去。
翌日,承安心情极为复杂地将瑞宝、康顺二人叫来,告知他们这一事实,并说会将他们二人的身契转交给寻真。末了,又严肃地敲打二人:“爷虽出了姨娘,情分却是在的。若你二人有任何不轨之心,爷定不轻饶。”
瑞宝瞪大了眼睛,大声道:“为什么!爷竟要将姨娘逐出府?!”
承安抬手拍了下他的脑瓜子:“爷的决定,岂容你多加揣测。照着做便是了!再说了,若是真将姨娘逐出府去,爷何必这般费心安排。其中定有不可说的缘由。”
瑞宝秒懂,便以为是后宅危险,爷为了保护姨娘,才暂时将姨娘送出府去,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好,承安哥,我一定会将姨娘保护好的!”
承安见他这反应,也知他误会了,却也没多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寻真在屋子里收拾。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收拾。
谢漼虽说让她都带走,可寻真要真全拿了,那可就太不知好歹了。寻真只挑了平时常穿的衣服,打包起来。
引儿一边帮她收拾,一边抹着眼泪。
“姨娘……就这样了吗……”
寻真嗯了一声。
引儿:“姨娘去求爷收回成命吧……若是姨娘求了,爷肯定会答应的……”
寻真沉默半晌,“就这样吧,这样是最好的……”
第84章 第84章“红润”
承安办事极为利落,没费多少功夫,便与宅子主人谈妥了买卖。
当天下午,便差瑞宝将房契送到寻真这里。
瑞宝见月兰引儿二人丧眉耷眼,神色恹恹,便问:“二位姐姐,这是怎么啦?”
二人心里正堵着气,哪有好脸色给他。姨娘都被爷遣出府了,他竟还笑的出来。
瑞宝得了两个白眼,尴尬地挠挠头,又提议道:“宅子还没打扫干净,眼下还住不了人,不过库房里的东西可以先送过去,正好一并整理整理。”
月兰纵万般不情愿,可也只能强打精神干活。
午后,便指挥着仆人们一箱一箱地往外搬东西。
十几个仆人一起动手,转瞬间,库房便被搬空了。
寻真本想着只带些日常穿的衣物就好,稍一走神,发了会儿呆,再一转头,发现屋子差不多被搬空了,只剩下几件这两天要穿的衣裳。
寻真收拾出来的那一堆,被月兰视作比较重要的,单独放在一个箱子里。
昨天谢漼才给了放妾书,今天宅子就已买好,东西也都收拾好并运走了。
谢漼带的人,办事效率确实高。
事已至此,寻真也彻底明白,谢漼是真心实意要放她走了。
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还有种占了谢漼很大便宜的感觉……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
以谢漼的性子,既然决定了,便不会反悔。
回想起来。
之前跟谢漼要放妾书,他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吓唬她的。
真要放了,他还是很大方、很体面的。
连她的后半生都考虑周全了。
的确,谢漼送的那些田产、铺子,还有宅子,足够她余生衣食无忧,甚至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抛开别的不谈,单就这一点,他还是很好的。
日暮时分,月兰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和瑞宝去新宅子看了看,那宅子有三进,姨娘一人住绰绰有余,十分宽敞。
虽说姨娘被出了,但这些利益都是实实在在的,爷并没有亏待姨娘。日后出了府,日子也会过得更加轻松自在,且无人管束,这么一想,月兰便觉得宽慰许多,心里也舒坦不少。
月兰对寻真说道:“姨娘,奴婢去瞧过了,朱雀门那宅子,附近便是朱雀大街,离东市、西市都很近,日后您要是想出府逛逛,极为方便。”
寻真点点头,想起谢漼说的,便向月兰和引儿问道:“你们是想跟我出府,还是留在这里?”
月兰大惊,她从未想过要留在这里,跪下说道:“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自然是跟着您!”
引儿也跟着跪下:“奴婢也跟着您。”
她们动不动就跪下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寻真:“起来吧,月兰,你去问问她们,要不要跟我们走。”
月兰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眼中带着些许怒气。
她心里虽能理解,但还是感到气愤。
“只有云珠、碧梧二人愿意随姨娘走,其余的,都想留下。”
大家心里都清楚,一边是被休的妾室,另一边是名门谢府,哪边更有前途,一目了然,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寻真:“好。”
承安动作快,短短一日,除了放妾书还未在官府备案,其余事情都已办妥。
寻真就等着朱雀门那宅子清扫完,便可直接搬进去。
谢府里人多嘴杂,清挽院虽偏,但搬东西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人,很快便有人去打听。
而谢漼亦无意隐瞒。
这消息如同生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入各院主子耳中。
钱绮惊讶道:“此事可是真的?莫不是哪个仆人口无遮拦乱说的吧?”
徐嬷嬷笃定道:“假不了!府里都传遍了,说是西苑那处,一箱一箱往外搬呢,院子都被搬空了!五公子虽出了她,给的补偿倒也不少。”
又感慨道:“当初那般宠爱,还让那女子生下长子,如今情分没了,就将人逐出府,真是……”
钱绮眼中也满是感慨:“天下男子,皆这般喜新厌旧,五郎这等人杰,亦未能免俗……好在如今一切都重回正轨,对五郎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谢进过来找母亲,却听到了这番谈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钱绮看到儿子,露出笑容。
先前,她为儿子寻了通人事的丫头。便是那丫头主动了,儿子也不愿。钱绮就没再勉强,毕竟儿子年纪说大也不算大,如今又沉稳了许多,过两年再看也不迟,也不再着急。
钱绮见儿子脸色有些白,问道:“炎哥儿怎了?可是哪里不适?”
谢进:“娘,您方才跟徐嬷嬷在说什么呢?”
这些后宅里的闲言碎语,与儿子没什么好说的,钱绮道:“没什么,只是些小事。”
谢进却是听见了的:“娘,我好像听您说,五兄将他那妾室出了?”
钱绮狐疑地看看儿子,觉
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此事还未确定,只是下人们在传罢了。”
谢进心中自责起来,莫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五兄才要将姐姐逐出去?
若是这样,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钱绮:“炎哥儿?”
谢进:“娘,我回屋了。”
谢进心急之下,直接跑了出去。
儿子的反应实在怪异,钱绮叫徐嬷嬷跟上去看看。
谢进跑了几步,突然顿住,像是想通了什么,神色渐渐释然,长舒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徐嬷嬷回去禀报:“少爷确实回屋了。”
钱绮点点头,仔细回想谢进方才的表现,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深究,只是在心底隐隐种下了一丝疑惑。
二夫人那边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晚上与谢二爷说了。
谢二爷显然不太相信,他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也清楚谢漼曾为了那柳氏要休妻。
“应是谣传,侄儿对那柳氏,一向极为上心,怎可能出了她?且柳氏还生下了恒哥儿。”
“就算没了情分,断不至于出了有子无过之妾,定是谣传。”
二夫人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谣传,便派人去问承安,他也如实说了,侄儿确实给了那柳氏放妾书,还在外给她添了一座宅子,柳氏不日便要搬出去了。”
谢二爷沉思许久,而后道:“若是这样,倒是好事,侄儿总算是想通了。”
谢二爷想了一会,又道:“过几日等柳氏搬出去了,我再给她添些东西。她侍奉侄儿多年,还生了恒哥儿,不可薄待。自当妥善安置,全了体面。”
二夫人:“我也是这么想的。”
熄烛后,二人在床上又聊了几句。
谢二爷:“……这小吕氏不堪为我谢家妇,这柳氏走了,便可与老夫人谈一谈……与小吕氏和离,再为侄儿寻一门好亲事。”
二夫人:“可是要将上次那事说出来?”
谢二爷应了声:“想来老夫人知道了,自能掂量出其中轻重,只提和离,应会允准……这样一来,倒也算得上圆满了。”
二夫人十分赞同:“此次当为五郎求一位宽宏雅度的贤良女子,日后才能撑得起谢府的门面。”
谢二爷:“你多帮缮之留意些。”
二夫人:“这事便交给我了。”
二人谈完便睡下了。
消息在谢府的下人和主子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谢璋还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这两日爹心情不太好,走过去,爹都不太愿意搭理他,即便与他说话,也是强打精神。
谢璋在书房的小案上写字。
谢漼下值后,走进书房。
谢璋见谢漼没理自己,便主动走过去,到谢漼脚边,扯了扯他的衣服。
谢漼停下手中动作,低头看去:“恒哥儿。”
谢璋眨眨大眼睛:“爹。”
谢漼将他抱到膝上:“恒哥儿……”
欲言又止。
在谢璋这里,他终是失信了,先前分明答应了他……
谢璋仰头看着谢漼,又问起那个问题:“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真儿呢?”
谢漼沉默着,摸着谢璋的脑袋,想了许久,终是没有说出口。
恒哥儿年纪还小,未经历过离别之苦,若是现在告诉他,反倒要让他难受。
还是慢慢来,日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向恒哥儿坦白。
谢漼道:“我不是与恒哥儿说过了,一年之内么。”
谢璋有些失落:“……好吧。”
寻真拿到放妾书后,不过三日,一切都安排好了。
朱雀门的宅子已打扫干净,虽然寻真还没去看过,但听月兰描述后,寻真对离开谢府后的生活还是很期待的。
明早就要走了,这三天,谢漼都没来过。
就好像他给了那张放妾书后,两人的生活便从此彻底割裂。
寻真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心中些许怅然。
后院的西瓜地,明年说不定就会结出果,她却没机会看到了。
还有橘子树、石榴树也都没结果呢。
出了府后,要重新开始种了。
寻真思来想去,还是得跟谢漼郑重地道一声谢,做最后的道别。
寻真问月兰:“你可不可以帮我去问一问,我能不能再见爷最后一面?”
月兰应下,立马跑出去问。
寻真心中忐忑,担心被拒绝。
若谢漼不愿见她,那就应了放妾书上写的那句——“往昔恩义,皆付云烟”。
没想到谢漼同意了,说是晚上用过膳后来。
寻真又紧张了,心里不停地盘算着等会要跟谢漼说的话。
谢漼本也是要去见最后一面的。
用完晚膳,他朝着清挽院走去。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回,如今却是最后一次了。
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其实,这样也好。
这三日,他已想清楚。
那日狠心与她断了,彼时竟生出了可憎的念头,想要将她强行绑在身边。
在她面前,数次未能自控。
过往历历在目,细细想来,她对自己的影响实在太深。
现在放手,好聚好散。
等时间长了,便自然而然淡忘了。
这世间,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无取著则无怖畏。
这样,很好。
谢漼这样想着,缓缓往清挽院走去。
寻真坐在床边,谢漼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谢漼俯视着她,淡淡开口:“寻我何事?”
谢漼立在她面前,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反正是最后一面了,寻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要不坐下聊吧?”
寻真还以为谢漼不会同意。
谢漼真的在她旁边坐下了。
两人隔了一臂的距离。
寻真余光看着谢漼外袍上绣的竹子:“我想了想,还是得对你说一声谢谢,其实你对我挺好的,只是我……”
寻真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刚才打好腹稿的话全都忘光了。
“呃……你给我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
谢漼的手放在膝上,坐得很正,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是都与你说明白了,这些本就是你应得,勿需愧疚,也别觉得自己担不起。”
“本就都是给你的,若你去后,我将那些收回,成什么人了?”
寻真嗯了一声。
她心想,她与谢漼之间这么平等的谈话状态,竟在她走的前一天实现了。
寻真突然明白了,谢漼的脑回路跟她完全不一样。
在她还是他的妾室时,他便觉得她是他的人,属于他。
所以谢漼经常说什么“管教之责”。
他打心底里认为,他有责任管着她。
所以现在她不是了,谢漼那些想法就都消失了。
那种如影随形的压制感也没了。
谢漼唤了她一声,寻真没听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谢漼唤了第二声,才回神。
他叫的是柳氏。
寻真应着。
谢漼:“明早便走了?”
寻真:“嗯。”
谢漼:“好,我还未告诉恒哥儿。只有一事,我先前答应了他,要带他见你,你不知,他对你十分孺慕,你可愿再给他一次机
会?”
寻真还没答,谢漼又补充:“你若实在不愿,我亦不强求,恒哥儿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寻真答应了:“好。”
谢漼:“你先前与我说,若出去后,想做些抄书、卖吃食的营生。我给你的钱财足够用了,无需你在外抛头露面。若有闲情,偶尔做个一两天也无妨,莫要太过操劳。”
“你不擅驭人,日后出了府,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你性子太软,若遇恶仆欺主,直接赶走便是。”
“你若不懂如何调/教下人,便尽管交给月兰去办……”
谢漼絮絮叨叨讲了好多。
寻真忍不住转头,看着他。
谢漼:“我三日前,与你讲的,可都记住了?”
寻真:“……啊?”
谢漼也转过头看她,见她仍是这般不谙世故之态,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若碰到什么难处,尽管派人来跟我说。”
“切莫负气,莫要觉着自个没面子。只要你肯开口,我自会帮你。”
明亮的光线洒在他脸上,衬得他的脸庞如玉般皎皎。
寻真视线落在他眉眼之间。
眼睛的状态瞒不了人。
他双眼带着明显的疲态,眉毛没什么精神,眼下还有明显的青色。
谢漼坐在她右侧,注视着她,目光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丝丝忧虑。
他张着嘴,絮絮地讲着什么。
寻真什么都没听清。
只盯着那红润的唇上下张合着。
蓦地,她双手撑着床沿,歪着身子转过去。
轻轻啄了一下谢漼的唇,
一触即离。
谢漼僵住了。
第85章 第85章“像果冻”
谢漼的目光投过来,那眼神似乎是询问她这行为是什么意思。
寻真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僵持了数秒后,她说:“这是Kissgoo——”
还未说完,谢漼便欺身上前。
寻真唇上一热,柔软的触感袭来,
唇被堵住了。
谢漼一手拖着她的后脑,一手捧着她的脸。
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肌肤。
他吮吻着,舌尖抵入。
寻真的口腔中充斥了谢漼的气息。
“唔——”
不知不觉中,寻真被谢漼半抱着往床里挪。
谢漼没有做别的,只认真地吻她。
不知过了多久,谢漼停了下来。
寻真仰躺在床上,面色绯红,发丝凌乱地散在枕上。谢漼覆在她身上,一只手握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两道急促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缠、相融,彼此的头发也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谢漼那双带着淡淡疲态的眼睛,此刻灼灼生辉。
他声音微哑,缱绻着无尽的温柔。
“还走吗?”
他唇上沾着晶莹,微微泛红,水润而又富有光泽。
好像很有弹性。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寻真鬼使神差地扯住谢漼的衣襟,再度吻了上去。
软软的,像果冻。
谢漼回以热烈的反应。
两人身体交叠,他吮吸她的唇瓣,舌尖肆意地碾过她的,吻得愈来愈重。
仿佛要将这三日来所有的压抑、思念与渴望都发泄在这个吻上。
逐渐失控。
寻真感到缺氧,拍了拍谢漼的肩,
谢漼完全沉浸其中,未察觉她的意图,大掌顺势包住了她的手,然后慢慢绕过来,十指相扣,压在床上。
寻真手又伸上去,用力推了一下谢漼的脸。
“唔……我没气了……”
谢漼松开了她。
寻真慢慢喘着气,嘴唇被谢漼啃得微微肿了。
谢漼凝视着她,须臾,将她紧紧抱住。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寻真枕着谢漼的胸膛,谢漼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入耳中。
寻真喘匀了气,脑海中的理智才回归了些。
头顶上方传来谢漼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谢漼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的肩。
谢漼唤了她一声:“……真儿。”
寻真:“嗯。”
谢漼:“日后便好好待在我身边,可好?”
寻真没有立刻回答,谢漼的身体瞬间紧绷了些,低头看去,拍拍她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嗯?”
寻真想了半晌后道:“可是你不是已经给我放妾书了吗,要不……我明天还是搬出——”
“莫要再说这些话与我置气!”谢漼搂着她的力度又紧了些,“好在放妾书还未送至官府……真儿现在还是我的人。”
谢漼心道,纵是出了妾,只要她能回心转意,那些都不过是小事,无论如何都能解决,大不了多费些周折罢了。
寻真突然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错过了最后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
谢漼问道:“真儿可否告诉我。”
“你心中的真实想法?”
寻真没有回答。
谢漼很耐心,只轻抚着她背,缓缓道:“真儿你不喜被束缚,今后我不再勉强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
“一切都随你的心意。”
事到如今,谢漼已明白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方才,她主动吻了自己。
那一刻,心跳都骤停了。
谢漼此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也确信,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给他这种感觉。
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
谢漼从不轻易承诺于人,必是他认定能做到的,才会许下诺言。
一旦承诺,便终生坚守。
谢道:“我院中只你一人,现在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你不必忧心我会将心思转到他人身上,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冷落薄待你。”
“真儿,如此,你可愿安心留在我身边,与我共度此生?”
寻真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
谢漼没听清:“……真儿,方才说了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怀中人仰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垂下。
这回听清了,她说:“……骗谁呢。”
谢漼:“真儿怎胡乱冤枉人,我何时骗过你?”
寻真再度仰起头,眼睛睁大了些,控诉般的口吻。
“你后院只我一个?”
“那你正妻呢,她不是人吗?”
谢漼一滞,随即反应过来,道:“上回我与你说的,可都记得?”
当然记得。
寻真嗯了一声,说:“反正不管是谁,你总是要有正妻的。”
“还不如早点放我走,不然下一个来了,也照样是看不惯我的。”
谢漼又愣了一会,眉眼展开,低低笑了一声,胸膛轻轻颤着。
“真儿竟是在与我气这个……”
谢漼托起她的脸,鼻尖与她的挨蹭着,两人的脸离得极近。
谢漼声音温柔,拇指摁着寻真的脸颊:“莫不是一直以来都在与为夫气这个?”
寻真偏了过头,眼神瞥向另一处。
谢漼眉眼弯着,似是极为愉悦的样子,把她的脸掰过来,亲了亲唇。
然后解释道:“为夫许你,若与吕氏分开,日后,便不再娶妻,亦不再纳。”
“只要你一人,这样可好?”
寻真没答,谢漼又道:“真儿若是不应,为夫便当做你默许了?”
寻真扯着谢漼的衣服,含糊支吾了一声。
谢漼便笑,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亲,手点了点她心口处:“真儿心中想什么,怎从不告诉为夫?若真儿早些说了,你与我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险些……”想到前几日,谢漼的嘴角便往下压了压。
“罢了,这回真儿总算与为夫说开,为夫便也不计较了。”
他还不计较上了!
寻真听着谢漼在那自顾自脑补了那么多,忍不住反驳:“我才不是因为这个!”
谢漼立马追问:“那是为何?”
寻真看着他:“你总喜欢管着我!”
寻真举了个例子:“……上次出府,我不过看了你朋友一眼,你就说我。”
谢漼:“那回,却是真儿做的不对。无论是不是我好友,于真儿而言,皆属外男。真儿那般娇憨之态,在外男面前显露,终究不妥……”
寻真推了一下谢漼的肩膀,没推开。
谢漼安抚似的拍了拍寻真:“好了……日后为夫便少管着你些。”
“方才不是也答应了真儿,不再勉强真儿做任何事,一切都随你自己的心意?”
寻真知道有些问题是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
她跟谢漼的思想终究是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谢漼:“真儿还有何想法,都一并说与我听。”
“莫要将事都藏在心里头。”
“真儿不说,为夫便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寻真:“……你不是状元吗?”
谢漼:“状元又如何?真儿之心难测,为夫便是将世上所有的书都读遍,都猜不出半分真儿的心思。”
谢漼便见着她那眼珠灵活地转了转,十分狡黠的模样。
“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吗?”她问。
若是平时的谢漼,断不会贸然应下。
再怎么样,都会加个前缀,比如——只要不是悖逆伦常、僭越礼法的事,为夫都可答应你。
可看真儿展露如此可爱的一面,谢漼许久未看到,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那一刹,谢漼不禁想,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要想尽办法为她做到。
于是,谢漼脱口便道:“真儿但说无妨,为夫定答应。”
寻真:“你以后别在我面前自称‘为夫’了!”
谢漼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
寻真难得看到谢漼这样子,有点想笑,但忍住了:“你不是说‘定答应’吗?”
谢漼笑了笑,转瞬恢复了正常:“如此小事,怎能不应?”
“还有吗?”
寻真眼珠子又转了一圈,“还有,我想……”
谢漼:“你想什么?”
寻真:“我想叫你——”
寻真凑近,抬起头,右手弯起,拢在他耳朵边。
用气声对他说:“谢漼。”
“可以吗?”
热气一股股地窜入谢漼耳中,谢漼的耳尖动了动,微微泛红了。
寻真看向谢漼,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谢漼握着她的腰,用力吻了上来。
将寻真吻得气喘吁吁,面颊粉红。
谢漼的桃花眼熠熠闪着光:“我字缮之。真儿想怎么唤,都可。”
寻真哦了一声:“谢漼,谢漼,谢漼,谢漼……”
谢漼笑着:“还有吗?”
寻真想了会,摇摇头:“暂时没了。”
谢漼:“真儿若想到了,随时都可与为——”
谢漼突然意识到什么,卡了一下,改口:“与我说。”
寻真弯着眼睛笑。
谢漼的手在她腰间抚了抚:“那今日,我便歇在真儿这儿了?”
寻真对上谢漼暗示的目光,耳根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