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庄饮砚没忍住, 嘴毒了两句:“一向起晚不起早、懒惰到连下楼丢垃圾都得挑上课时间顺便带下去,让我猜猜你会出现在这的原因。”
搜寻了一圈还在操场跑步,身姿健跋的熟悉身影, 庄饮砚嘴角弧度微微讽刺,似笑非笑地望着左序。
轻声对他说:“左序,你的脸比之前宽了些, 是没克制住, 长胖了吧?”
“靠!”轻而易举被他猜中, 左序屁股离开凳子跳了一下, “你这眼睛和你的嘴一样毒。”
孤傲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翻着波浪,在左序脸上打量,大仇得报的快感不由令人翘唇。
仰头喝水, 余光瞥见庄饮砚后脖颈上的图案, 左序呆滞了两秒后,笑得合不拢嘴:“你谈个恋爱,不仅招摇得要命,还把人的名字刻在身上, 看得出来,你很认真啊。”
“啊?”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庄饮砚跟着他的目光摸到后脖颈那块略微有起伏感的阻隔贴, 才回神,
“哦, 你说这个啊, 这不是纹身, 是阻隔贴。”
“噗——你一个Beta贴这玩意干嘛?”抹去下巴上的水渍, 左序瞳孔扩张十分惊诧。
抓着手里还未拧开的矿泉水瓶, 庄饮砚故作惆怅, 说出早已在心里备好的台词:“你也知道,我是Beta,很多方面无法满足肖询的需求,我们俩折中了一下,就只能用这种方法满足肖询作为Alpha的占有欲和虚荣心。”
“啧,玩得可真花,不知道还以为这玩得是什么主人的任务呢。”
面上保持风平浪静,暗地里早已把矿泉水瓶的瓶身捏凹陷,骂了肖询几百遍。
这个人大早上出门,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就算了,这都属于基本操作,坐上他的小电驴之后,自顾自就把阻隔贴给他贴上。
还美名其曰:“哥哥昨天刚被我标记过,信息素是最旺盛的时候,要避免被其他Alpha闻到。”
他就纳闷了,腺体还没长出来,除了肖询谁还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哦对,这几天你不在学校,我都险些忘记了。”拧好瓶盖把水放到一边,打断他心里的小九九。
左序收敛嬉笑的表情,正经说,“前两天放假我没回去,就被赵导叫去办公室做事情,他问我们俩,接下来还有没有要在学生会发展的意思,你会不会参加换届选举?”
“不去了,”很早就下了定论,庄饮砚没有经过思考就否决了,“我这学期还要打工,事情比较多,而且你知道的,要是真当上什么主席副主席的,免不得要和校部门交接,涉及的学院太多太杂,什么人都有,我不喜欢。”
当初他愿意留在医学院体育部,也是因为这里只有医学院专业的学生,校部门就不一样了。
正如肖询所言,像上回那个喊不出名字光明正大教部员泡小O的没品学长,都还是校部门的领头羊,要真让自己碰上,只会是双方尴尬,他不可能忍让的。
“我猜也是,所以我特地给赵导透了个气,说你之前好像说过,今年有其他事要做换届选举不参加。”说到这,坐在他身边的左序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
庄饮砚不明觉厉:“笑什么?”
“想起我说这话时赵导的第一反应。”
“嗯哼?”听着话茬不对,庄饮砚隆起眉梢,大致猜到从他嘴巴里能吐出什么样的调侃语。
“他问我,你是不是要忙着谈恋爱哈哈哈哈哈。”
果然,本想反驳,可不知怎的,庄饮砚竟也跟着低头浅笑,单薄的肩膀跟着胸腔震颤。
不经意抬眸,余光瞄向在旁跑完打卡的青年身上,清晨斜阳撒向树荫,落下的斑驳圆点似乎略微偏爱肖询多一些。
介于阴影和光斑之间,青年湿濡的发根垂坠,汗珠在滴落时由于光斑的反射而熠熠生辉。
望着他散漫地握着手机等待打卡机软件的反馈,之前在操场都是肖询追着他跑,除了校运会那次,他还从没这么闲情逸致地欣赏过这人。
月牙弯钩的笑容只保持了一会,却在看见另一个娇俏可人的Omega走向他时,彻底凝固,弧度瞬间归位。
见他方才还冒着恋爱绯色泡沫的眼眸几秒钟便淡下来,左序循着他的方向眺望。
“哇哦~”作为情场老手,一眼便可得知庄饮砚的浅显易懂的情绪,添油加醋道,“这小O长得不错啊,和肖询聊什么呢?啧啧啧,肖询刚跑完步信息素乱飞了吧,不然对方怎么脸这么红?”
“左序,你吵到我耳朵了。”冷眸睨过在旁喋喋不休的人,像是冰原盛放的花,语气有股自带的寒凉。
左序不依不饶,用胳膊肘捅他:“诶,不得不说,你们家肖询跑完步这幅样子,再加上让人兴奋的信息素,性张力真的没得说,他是不是身体各方面都很强壮?”
“不知道。”庄饮砚淡淡回答。
“不知道?”大小眼格外滑稽,脸颊的肌肉隐隐抽动,青年神态错愕,“肖询那种变态级别的信息素,你们光亲嘴就能解决啊?你还真狠得下心,也不怕把人憋坏?”
庄饮砚皮笑肉不笑:“你可以再大声点,整个操场都听见了。”
“嘿嘿嘿,”虎里虎气挠头,左序左右探望转移话题,“咦,肖询怎么还不过来?不会被绊住了吧?”
得到对方带着警告的冷脸,左序不仅不住嘴,心想好不容易给他逮着机会,必须要多戏弄他一番,不然以后只有庄饮砚奚落自己的份。
庄饮砚彻底噤声不做答,只有当看见肖询表情保持平静,甩开那个Omega走向他们的时候,提起的胸膛和如履薄冰的呼吸才肯宣告瓦解。
目的明确的Alpha朝他迎风跑来,人未到先带来青年馥郁独特的信息素,嗅得庄饮砚心神荡漾,搭在石凳上的手指悄然拽紧,暗中腹诽自己没出息。
“嗯?砚砚?”忽视坐在他身边的左序,隔开他俩径直坐在中间,看他面色冷淡,不由好奇。
“干嘛?”别扭把脸瞥到一旁。
“你不是说给我准备水了吗?”眼冒星星朝他伸手讨要。
庄饮砚没好气:“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是被左序学长喝掉了吗?”凛冽的余光扫射过正要把最后一口水喂到嘴里的人,左序被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看得发毛。
挪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连忙甩锅:“不是我主动要的,是老庄主动给我的,我不知道这是你的。”
着急忙慌为自己找补,左序窥见庄饮砚手里那瓶没开封过的水瓶,手指指向他:“不对不对,他手里不是还有一瓶吗?”
“这是喂狗的。”宛若每把两个Alpha之间的推搡看在眼里,庄饮砚面无表情回答。
“汪!”
在两个人的共同见证下,信息素数值为169%的顶A选手肖询,异常真诚地发出令人发指的声音。
左序下巴几近脱臼,神情恍惚,逐渐对眼前这个认识四年的人陷入深刻的反思。
他从没想到表面风轻云淡的庄饮砚,在私底下竟然玩得如此花,更没想到肖询这种刺头Alpha竟然谈个恋爱,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呵……”
原本只是气话,结果被肖询的反应逗得心软,庄饮砚清朗的瞳孔蓄积莹光,带着惩罚性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下一次不可以这样乱叫,知道吗?”
“只要你开心就好。”虚心受教,肖询乖巧点头。
左序着实坐不下去了,起身挥手驱赶两人自带的恋爱泡泡:“再看下去我真的我要吐了,走走走吃早饭!”
去食堂的路上,左序想找机会八卦庄饮砚的调教秘诀,结果肖询愣是把人看得牢固,密不可分,不让他钻一分空隙。
“嘶,肖询你这个占有欲有点过分了啊。”实在插不进去,左序不满道。
“学长才是,干嘛不怀好意接近我们家砚砚?”护食一样搭在庄饮砚肩膀。
虽说此刻自己的Omega贴了阻隔贴,左序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闻到他的味道,但刚才他的砚砚先给别人喝水这件事,让肖询感到不快。
“嘿,没人惦记你家砚砚,我就是想问问老庄,到底用得什么方法,把你驯得这么听话护犊子。”
“你们差不多得了,吵得我脑仁疼。”耳廓红了一大圈,庄饮砚适时出声遏制。
Alpha被迫闭嘴,心里的不爽又多了几分,吃早饭的时候,幽怨地盯着他大口啃包子。
看他这幅模样,庄饮砚不免好笑:“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你是气球吗?”
不愿意做小两口的电灯泡,左序买完早餐就说要回去洗澡补觉,给肖询逮着机会一通质问。
“才不是我生气,明明是你刚才突然生气还不给我水喝,而且,为什么你要先给左序学长水?”
对他情绪的感知力堪称一绝,因此庄饮砚莫名其妙态度变冷淡这件事被肖询记挂着。
“给他的那瓶水本来是我给自己准备的,给你的那瓶一直都是你的。”巧妙避开第一个问题,着重强调那瓶水独一无二的归属权。
如他所料,Alpha在听完他的话,满脸自豪下颌高抬,写着:我就知道!
寻到间隙,装作无意抿了口豆浆,庄饮砚自然试探:“刚才看你跑完站在原地打卡打了很久,是手机APP反应不过来吗?”
第117章 车祸真相
“没有啊, 我就等它自己反应了一会。”肖询一脸无辜且真诚的眼神,看得庄饮砚莫名忏愧。
“那你还耽搁那么久。”他小声犯嘀咕。
“因为中途有个同学,他说他的APP好像反应不到他跑的公里数, 让我帮忙看看。”
“嗯,”庄饮砚自然接话,语速很快, “按照这个流程, 你帮他看好之后, 他会先道谢, 然后再说想请你喝杯奶茶,不然加个微信吧。”
“砚砚果然厉害,这都被你猜到啦。”
什么猜到, 这个流程简直和以前那些A钓他的把戏一模一样。
肖询好歹也是个有判断力的Alpha, 一天天除了吃醋钻牛角尖,难道连这种最基本的手段都不懂吗?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学到那些花里胡哨追人手段的?
正当庄饮砚在心里来回纠结打架时,肖询崩断的某跟线条和回光返照似的瞬间链接。
一改刚才妒夫的本色,明眸闪烁狡黠诡诈的精光, 狐狸一样翘起唇角自鸣得意。
饶有兴致地将目光停在他身上,挑逗:“砚砚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因为经验丰富, 加过很多人微信了?”
“呵, 我可不像你, 什么来历不明的人都乱加。”中了激将法, 庄饮砚对他嗤之以鼻。
Alpha眼底的玩意更盛, 撑起下巴, 肯定道:“所以, 哥哥刚才是因为别人加我微信才生气的吗?哥哥吃我醋了。”
倒抽一口气, 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在青年灼灼目光下,庄饮砚的耳垂红得透彻,含着咬了一半的包子吞咽不得。
“肖询,我必须给你科普一件事情,谈恋爱期间,是禁止任何会让伴侣引起误会的动作。”
“所以,哥哥就是不想要我加他微信,对吗?”
肖询稀罕极了对面这人明明害羞闹别扭,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最喜欢看他似明月淡然高华,却要心甘情愿被自己揽下染指。
“对,”干脆破罐子破摔,庄饮砚坦率道,“我不喜欢、也不希望你加其他Omega的微信。”
“呵呵……”笑姿愉悦,青年的声音从喉咙源源不断溢出。
沉默两秒,大致猜出自己被捉弄了,耳垂血色被压下,和他确认:“你没加对方微信,是吧?”
“唔,我好像忘记了。”佯装迷糊,肖询掏出手机递给他,眨眼,“不如,哥哥帮我看看?”
“我又没密码,自己看。”带着恼怒地把包子吃完,庄饮砚模糊不清道。
“你帮我看看呗,用指纹。”春风满载,肖询欣悦地对他说。
“?”
纸巾擦拭拇指,将信将疑把指头对准屏幕,手心震动一下后,暗黑的屏幕竟然瞬间化开,映入眼帘的界面清晰色彩分明。
感受到面前的人在自己的指纹成功解锁手机之后,投来十分惊讶的目光。
肖询笑着解释:“寒假在你家附近的酒店过易感期的那个晚上,我已经把你的指纹都录入了。”
“在我家?”那个时候,他和肖询都还没在一起,这个人这么早录入自己指纹做什么?
洞悉对方的想法,肖询望着他的眼睛,情感真挚:“我是你的,所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真肉麻。”嘴上这么抱怨,可是颧骨却肉眼可见地在往上抬,雀跃的心仿佛不知疲惫昼夜欢唱的鸟儿。
从食堂吃完饭出去,肖询还非得追着他问。
“不看微信了?”
“不看了。”
“看一下呗。”
庄饮砚用余光瞄他,好笑道:“你不是就喜欢看我吃醋吗?我多吃会。”
“别啊,”主动权调换,这会轮到肖询着急了,“我就是难得看你那样逗你玩的,别生气嘛。”
“不闹了,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推开冒着热气还死命往身上贴的铁墙,庄饮砚正经道,“晚上我要去咖啡店打工,你帮我烤曲奇我就不生气了。”
“烤!”青年立即应承,“我给你烤一整箱!”
哭笑不得摇头:“白痴,烤太多卖不出去浪费。”
肖询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派,为了哄庄饮砚高兴,一整个晚上代替他的工作,在前台忙前忙后。
本来是想小惩大诫玩笑一番,没料到肖询好像自从扫墓学了一星半点厨艺回来之后,对烹饪的兴趣直线飙升,非要让庄饮砚坐着休息自己忙活。
往日忙碌的人此时悠闲地坐在肖询最常光顾的宝地,视角调换后,他才理解肖询为何每每都一定要挑这个位置。
因为这个角度,可以恰好将整个台子尽收眼底,高挑体健的Alpha系着不合尺寸的围裙,技术动作也不够娴熟,在那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忙碌些什么。
可恰恰是如此笨拙的体态,让庄饮砚情不自禁荡起微笑,心里好像充了氧气,鼓鼓涨涨的,有了这个人,那些无聊而平淡的时光都变得生动灵秀。
恰逢他看得走神,桌面的震动把人唤醒,庄饮砚低头发现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在闪烁,而是肖询刚才随手放在他桌面上的。
好像是他小叔,发的还是视频,张口正要喊他过来,下一刻他小叔发的文字叫人彻底哑口无言。
小叔:[视频]
小叔:肖询!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车祸是怎么回事?
‘车祸’两个字宛若青年的梦魇,巨大而沉重的渔网萦绕在庄饮砚的脑海,呼吸刹那变得困难,不等他努力自我调节,消息有颠山倒海之势再次向他袭来。
小叔:肖询,你的暴虐倾向是不是彻底转化成自我毁灭倾向了?
小叔:你要自杀?
当庄饮砚稍微有些意识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用自己的指纹解开手机点进他们两人的聊天。
点击视频的时候,他几乎是强忍着即将昏暗的视线,发抖的手指几次都点不开那个视频。
视频是肖询报废的那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全长只有不到一分钟,视频正前方是宽阔的大道,空空如也都没有任何车辆拥挤。
可就是这样,下一秒,开车的人就好像喝醉了酒,卯足了劲转换方向朝荒废的施工地段冲进去。
泪水模糊眼窗,庄饮砚下唇咬到充血,手背青筋凸起强行压下反胃的呕吐感,四周学生的讨论声尽数化作耳鸣,嗡嗡作响。
他在思绪的废墟里,消耗所有力气搬开万斤重的巨石,从视频里得出残忍而心痛的结论——
开车的人是故意的,不是意外,是蓄意谋划的自杀。
可是,他不理解,肖询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一个逻辑思维混乱的高危Alpha,就算是要走向毁灭性的死亡,也一定有一个能说服他、或者说是对他产生足够影响力的理由。
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手机里发消息质问的人,就替他解答。
小叔:[图片]
肖鹤安发来的图片,是庄饮砚在肖询车祸住院那几天出入他病房的图片
小叔:我查过监控了,出车祸这几天出入你房间的,都是这个你之前让我调查过的Beta
小叔:这个Beta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你的病症变化跟他有关是不是?
小叔:他还来过我送你的房子,你上次让我替你解决的那个学生,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理由或许没有,但有一个人,有足够的能力影响肖询的所有举动。
肖鹤安一连串的质问,就像投入海底的深水炸弹,在闷声轰塌海底礁石时,也搅痛庄饮砚的内心。
视线几近失明,他的呼吸混乱快要缺氧窒息,大粒水珠砸向木桌。
聪明颖悟的Omega刹那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一个他不敢继续深入考究的揣测。
顾不得尊重隐私和良好的素质,庄饮砚沿着聊天记录向上翻,肖询跟他小叔的聊天记录很少。
往上就是跨年夜找他借卡的消息,再往上翻……
是三张图片,图片上三个人的脸,他了若指掌。
至于日期……庄饮砚提吊着的心彻底落下来,自嘲地勾起嘴角。
那是他头一次知道他和肖询匹配度升高的日期,也就是肖询带他到周时逸那看病的第二天,这个人就已经把他们三个人的关系调查得清清楚楚。
心如死灰漠然点开图片上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表格,手机网速较慢,图片正在模糊加载的时候,顷刻被一只手迅速夺过。
认命闭上双眸,苦涩的泪珠沿着面部曲线落到唇角,再对上肖询那张唇线下弯,颌骨紧绷的脸,相顾无声。
因为还在上班时间,庄饮砚颤颤巍巍起身,把眼泪擦干去前台做事情,失控的情绪让他肩膀止不住地抽搐。
身后的人安静地站着,伸手想要抱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腰身的时候停了下来,闭眼挡住眸中源源不绝的愧色。
手机一直在响,是肖鹤安在给他打电话,肖询即刻挂断,他不知道此刻滋生的恨意该朝谁喷射,是对他一向宠溺理解的小叔,还是对他自己。
肖询心虚沉默地守在他身边帮忙,庄饮砚都不曾对他蹦出一个字,也不肯施舍一个眼神给他,却也没说不让肖询跟着帮忙,青年心头五味杂陈。
他宁愿庄饮砚朝自己发脾气,痛骂自己打自己一顿,也好过此刻枯萎般的死寂。
心慌乱得像在泥沼挣扎的鸟儿,越扑腾却显得越深,周遭的空气愈发稀薄,等待庄饮砚下班的时间,就像是被判了秋后问斩的死囚,艰难而漫长。
第118章 绝望争吵
终于等到他下班的时间, 在送走所有客人,帮庄饮砚清理好工作台。
在对方悄无声息挂上歇业的牌匾时,肖询深呼吸, 胸膛忐忑,宛若争先恐后跃出水面的鱼。
庄饮砚神色平静,看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说:“肖询, 聊聊吧。”
“砚砚,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终于寻到机会可以说话, 肖询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哀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要这样看我, 我很害怕。”
庄饮砚那凋残无光的眼神, 压得青年喘不过气,冷汗频发,困兽在情绪的束缚里挣扎到血肉模糊,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着实令他焦虑。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出现了,他怕庄饮砚生气, 怕他再也不理自己。
正如青年所料, 庄饮砚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冷静, 在工作的间隙里, 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认认真真把过去肖询种种不正常的状态剥开。
就像剜下心头放血, 痛苦不堪, 庄饮砚的声线还在发抖, 从他怀里挣脱。
“肖询,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砚砚,”肖询神色仓皇,生怕这个人溜走,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要这样,我什么都听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
庄饮砚望着对方那双大惊失色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一早就调查过我和庄闻萧还有周时逸的关系?”
肖询眼神躲闪,小声回答:“是。”
“好,”得到心里的答案,庄饮砚颔首红了眼眶,哽咽,“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庄闻萧不是我亲哥,一早就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一早就知道我父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对吗?”
Alpha散落在空间里的信息素散漫着十足的不安,肖询胸膛起伏频率加快,抓着他的手腕又紧了几分。
最后只能承认:“是。”
“所以,车祸也是你自己故意的,是你故意撞上去的,对吗?”每说一个字,刀片就刺入庄饮砚的心脏一分,叫人痛不欲生。
青年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好几下,底气不足地说:“不是,是意外……”
“肖询。”
喊他名字的时候,大粒泪珠落在肖询手背,热度沿着青年的血管脉络遍向全身,把他烫得肩膀一哆嗦。
紧接着,他听见庄饮砚悲戚而又决绝的口吻:“你可以选择继续骗我,但你要想好,骗我的后果是什么?”
紧张吞咽,肖询握拳的手背青筋若隐若现,闭眼轻声承认:“是,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仿佛早已知道答案,庄饮砚显得很冷漠。
如若不是持续不断下滴的泪珠,和抽搐的肩膀,外人绝不会看出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但肖询不同,只需要一个眼神,甚至语气,他就能探知对方的开心或难过。
因此,在庄饮砚问出这句话的当下,由内而外的畏惧犹如沉渊蚕食他的神经,他不想说实话,但小叔发来的视频是铁铮铮的事实。
庄饮砚这么聪明,这事骗不了他的。
“砚砚问我?”眼神空洞茫然,肖询抬头质问,“我只不过想要砚砚把心都放在我身上啊?”
“如果不是你试图听你哥哥的话甩掉我,那天在球场打球,左序学长都闻到你身上的信息素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这样逼你一把,你会乖乖和我在一起吗?”
“所以你就故意让自己出车祸,故意拿自己的命来赌!”终于忍不下去,庄饮砚哭得歇斯底里,喑哑质问,“肖询,在你眼里,生命就是可以让你这样随意糟蹋的吗?”
“没错!”被对方的满腔怒火点燃,肖询眸色阴鸷,掷地有声地对他说,“只要能得到你,只要能让你永远离不开我,命又算什么?它本来就是你的,得不到你让它继续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啪——
承载着失望与愤恨的巴掌落到脸上时,青年的声音戛然停顿。
庄饮砚也愣了神,望着自己颤抖发麻的指尖,挤出眼泪收手,跟他道歉:“对不起,我……目前,情绪不太稳定。”
“没关系,你打我吧。”丝毫也不生气,肖询单膝下跪,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只要你别生气别哭,只要你不离开我,你打我多少次都没问题。”
庄饮砚望着他,脸上毫无血色:“肖询,你在撞上去的时候,有想过,那根出乎你意料的钢筋如果真的刺穿你,你真的会死吗?”
看他愿意施舍眼神,以为这样就能哄好他,肖询犹疑了片刻,柔声说:“……没关系,不过就是伤口再深一点而已,我命很大的,而且Alpha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
所以这个人,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甚至在事后也不曾觉得后怕。
寒意自脚底攀上脊骨,庄饮砚突然觉得自己当时焦心悲伤的模样,以及夜里攒转反侧的后怕,都仿佛成了笑话。
心里的最后那点燃灰被浇灭,庄饮砚闭眼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自从和我签订契约之后,就再也没按时吃过药?”
“我为什么要吃药?”肉眼可见地看见青年一点点凝固的嘴角,眼色骤转急下,凛冽道,“是谁告诉砚砚的?周时逸?”
“你只需要认认真真回答我,是与不是。”面对Alpha的戾气了无惧色,庄饮砚看着他,一字一顿严肃地问道。
“我说过了,只要有砚砚在,我不需要吃药。”肖询抬眸,语气与神色尽是对他的执着与痴狂。
“肖询,我们……”如鲠在喉,庄饮砚努力将紊乱的呼吸找回来,艰难地说,“我们这几天,暂时都别见面了,互相冷静一下吧。”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见面?砚砚这是什么意思?”青年扑腾起来,将人牢牢锁在怀里,“不许你冷静不要冷静!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不会离开我的!”
“放开我。”根本无力挣扎,庄饮砚沉声命令,“肖询,你尊重过我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坚如磐石的态度让他内心更加慌乱,肖询想要再次用力把人收紧,却迟迟抱着,不敢再动。
庄饮砚的泪水沾湿他的衬衫:“在你决定利用我对父母的车祸产生创伤性应激症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痛苦?”
“我知道,所以我害怕了砚砚。”唇线下弯,青年举手投足都透着慌乱,肖询说,“那天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我的心很痛。”
庄饮砚一针见血,问他:“那在你决定制造车祸的那一瞬间,你有想过我在来的路上,也会害怕吗?”
得到的是青年的缄默。
推开他的胸膛,无声的眼神无不在透露自己的绝望,庄饮砚勾着讥讽的嘴角,说:“你没有,肖询。”
“从头到尾,你想得到的,都不是庄饮砚这个人,而是你的Omega,为了达到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任何人的意愿和心情。”
在对方说话间,他看着庄饮砚步步后退,拉开和自己的距离。
肖询眸色渐冷,问他:“那你呢?你答应庄闻萧,在腺体长出来之后就离开我,你不也利用我了吗?别和我说你没答应,那天在门外我都听到了。”
青年步步紧逼,将他摁到墙上,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唇边的弧度晦暗不明:“我走到这步,难道不是哥哥逼我的吗?是你一心要离开我,如果你愿意听话,乖乖待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垂眸瞧见那块自己送给他的玉佩,庄饮砚觉得无比痛心:“这块玉,是我在寒假时,就决定好要刻给你的,当时一心只想着要刻完再和你说,肖询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之后离开你。”
“你诡诈多疑欺骗我,一开始就企图用信息素捆绑我,最后甚至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和病症牵制我……”
说到最后,庄饮砚彻底没了声音,脑海被铺天盖地的消极情绪扑灭。
“好好好,我认错,我认错好不好?”肖询抹去他的泪珠,卑微祈求,“你别哭了,求求你别生气了。”
“你是知道自己错哪了,还是只想让我别生气?”眼角的泪渍未干,庄饮砚眼球充血,反问。
“我当然想要你别生气,砚砚我好爱你,我真的不能离开你。”
在他眼里,是非对错通通不重要,他只需要庄饮砚,他只需要这个人能待在自己身边。
显然,庄饮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脱力闭眼,泪水顺着尖瘦白皙的脸颊滚落。
用几乎哭得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对肖询说:“请你、让我冷静几天,这几天我都不想见到你,肖询,如果你不想让我更生气,请你按时吃药。”
在看见眼前焦躁不安的青年张口的一瞬间,把他的话口堵住。
庄饮砚:“也请你不要用任何让自己发病卖惨的手段,试图让我原谅你,肖询,那样我只会更生气。”
“不行……不行的砚砚,见不到你我会死的!”庄饮砚的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顷刻间肖询就被判了死刑。
Alpha抓着他的肩膀奋力嘶吼,“砚砚不能这样对我,我一天都离不开你,而且,而且我还没哄好你,我怎么可以放你一个人!”
“只要你按时吃药,即便见不到我,也一定不会死。”庄饮砚不为所动,咬牙下了狠心,“难道你想让我更生气吗?”
“我吃我吃。”听他说会更生气,肖询马上埋进他的肩颈回应,“我听你的话吃药,那你也听我的话,只冷静一天好不好?”
“对不起,我做不到。”决绝推开肖询,庄饮砚用袖口抹泪,“回去吧,现在也很晚了,肖询我心里很乱,我需要一点时间。”
“别推开我,别怕我,求求你。”在临回宿舍的时候,肖询木然地看着庄饮砚悲痛欲绝的眼睛,发出求救般的呻、吟,“砚砚,我可以吃药,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只求你别不要我。”
说完,就当着他的面,把药吞下去。
送走肖询后,庄饮砚并没有回宿舍,而是转身打了一通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了,啪嗒,此处掉落一张肖询的人物小卡——
在考进昭明大学选专业的时候,肖询没有选择ABO病理学,而是选择ABO生物研究学的原因:
因为意识逻辑混乱的Alpha打心底里就不认为自己‘有病’,而是认为研究家人和医生口中所谓‘正常人’的生活个性,更有助于隐匿和同化自我,获得这些‘正常人’的认同感
关于‘吃药’‘学习规则’等等,都不过是隐匿和同化自我的手段罢了
第119章 三人混乱扭打
“小庄?这么晚怎么了?”刚洗完澡就被叨扰的周时逸, 在电话那头疑惑。
在他房间里仰躺着的Alpha也顿时坐了起来,朝他走去。
“时、时逸哥。”因为哭得太久,呼吸不上来, 庄饮砚止不住抽搭,“你、你现在方、方便吗?我想、想去你那住几天。”
“方便是方便……”看了眼在他边上忧心忡忡的庄闻萧,开免提, “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不用, 我打车、就好。”挂掉电话之后, 庄饮砚便打了一辆车去周时逸的家。
当看见为他开门的人, 是神色严肃凌厉的庄闻萧时,庄饮砚霎时恍惚。
哭到红肿的眼神呆若木鸡,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什么时候?”
“来他这说点事, 今天上午刚到的, 爸妈不知道,别和他们说。”一次性回答完毕,庄闻萧说,“进来, 别傻站在外面。”
“好。”脱了鞋,庄饮砚低着头进门。
“先喝点水吧。”早已在屋内等候他的男人, 倒好温水递给他, 声线柔和, “客房给你准备好了, 你要是累了就去睡觉。”
“谢谢时逸哥。”捧着水杯, 温温吞吞喝下肚, 胃里被烘得暖和无比, 但始终无法融化心底的寒凉。
“所以, 发生什么事了?”对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逡巡一番, 庄闻萧板着脸问。
拇指在玻璃杯壁来回揉捏,庄饮砚轻轻咬唇,难过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纠结。
原先不知道庄闻萧在这,他只是想借周时逸的地盘清静几天,现在计划被打乱,加之心乱如麻,庄饮砚根本无法完善思考。
“肖询。”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突然喊出这个名字,在瞅见庄饮砚错愕抬头悲痛欲绝的表情之后。
庄闻萧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刻薄的语气带着肯定,说道:“这个人对你做了什么?”
他无比了解庄饮砚,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能让他产生这样大的情绪波动,无非就是家人和他那该死的恋爱。
“晚饭吃过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相较于庄闻萧的咄咄逼人,周时逸的态度更加温和,热好毛巾递给他,“眼睛都跟核桃似的,热敷一下吧。”
“谢谢时逸哥。”在毛巾贴上双眼的那一刻,庄饮砚悄无声息再次落泪。
哭并不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好方法,道理他也都明白。
可是内里的情绪总是不受控制,让庄饮砚土崩瓦解,情不自禁难过。
看到他掩耳盗铃般的姿势,企图用毛巾阻挡难过,庄闻萧深深吸气,一把冲过去把他的毛巾抽开。
男人怒其不争:“庄饮砚,你不是一向很冷静很清醒吗?谈个恋爱脑子谈混了是吧?我不是放你来这里哭的。”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抱着脑袋,把脸埋进膝盖里,庄饮砚哭着向他慢慢道出事实,“哥……”
……
在听庄饮砚从头到尾把事情道来的时候,男人没忍住,眉头紧锁点了根烟,刚吸两口就被周时逸无情掐掉。
在向他陈述的时候,说到肖询出车祸和今晚东窗事发,庄饮砚整个人有如破败的棉絮玩偶,不再歇斯底里地咽呜。
而是用无神失去光彩双眸,默默落泪,泪滴没有枯竭的迹象持续从他面中滑落。
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庄饮砚轻声说:“我知道,他思维逻辑混乱,也理解他是因为没有按时吃药,所以才会这样,可是、可是……”
说到这,庄饮砚失去了声音,把整张脸埋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泪水早已将袖口晕湿。
“那你在哭什么?”
庄闻萧的质问让他瞬间停止抽泣,男人冷淡地对他说:“你每个字都在理解他,每句话都在维护他,庄饮砚,那你现在在这里哭什么?”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沙发上抖得更厉害的人,和愈发无法抑制的抽泣。
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庄闻萧重新点了根烟:“你不敢说,因为你害怕,那我来替你说。”
直指他心底深处的伤口,冷酷的语气残留几缕不忍:“庄饮砚,因为你在对这个人失望。”
“你在失望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入一段新的亲密关系,并将全部爱意和信任掏给对方之后,他把你的伤口和痛苦,当做可以拿捏你胁迫你的弱点。”
“你在怀疑,怀疑肖询的喜欢实质上只是高危Alpha意识混乱之后的占有欲作祟,你不止怀疑,你还懦弱地不敢承认。”
周时逸见他讲话如此犀利伤人,扯扯他的衣角,小声斥责:“别说了……”
庄闻萧无动于衷,用言语一点点将庄饮砚模糊的血肉分得更开:“所以你根本无法接受,肖询步步为营的控制、蓄意谋划的车祸。”
“最无法接受的是他轻贱自己的生命,和你们两人天差地别的价值观。”
庄饮砚捂住耳朵,嗫嚅:“别说了,哥……求你。”
周时逸拼命扯他袖子,担忧地望着越来越痛苦的人。
庄闻萧不为所动,继续说:“你还无法接受,他明知你有应激症的情况下,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欲望,利用你的梦魇、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伤害你,却还要口口声声说他爱你。”
庄饮砚:“别说了,别再说了……”
甩开周时逸的手,庄闻萧冷笑,声音越来越大:“你那通晓过无数理论知识的书呆子脑袋告诉你,这不是正常的爱,是偏执是疯魔。”
“你害怕、你恐惧,你已经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觉得自己蠢笨被耍,无法在心里承认他……”
“我让你别说了!闭嘴!”忍无可忍,庄饮砚大声呵斥,打断对方的话。
裤腿早已濡湿,庄闻萧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无比,搅得他心痛麻木,哭到几乎缺氧,庄饮砚的脑袋花白视线模糊。
“不说了,不说了。”周时逸狠狠拍打庄闻萧的肩膀,赶紧过去安抚,“我带你回房间去睡觉吧?好吗?”
带庄饮砚回房,帮他打点好一切,周时逸望见他仰躺睁着天花板呆滞而无法聚焦的眼神,心生怜悯,抚摸他的头顶。
温柔叮嘱:“早点休息吧,睡一觉,明天有的是时间思考。”
庄饮砚没有回答,慢慢眨了下眼睛。
知道他听进去了,周时逸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回首瞧见庄闻萧盯着落在玻璃桌上的手机,手机界面还一直在闪。
“怎么了?”走到若有所思的人旁边,周时逸才看清这手机是庄饮砚方才遗漏的。
闪烁的屏幕上,是备注名为‘笨蛋肖询’的来电提示。
无奈叹气,周时逸说:“先不拿进去给他了吧?估计他也不会想见肖询。”
“这个狗玩意,还敢打电话给他。”庄闻萧咬紧牙关,直接把电话接起来。
电话里的询问急切而迅速:“砚砚,你去哪了?你不在宿舍是不是?我很担心你很害怕,你……”
“他在我这,想见我弟弟就到周时逸小区。”顿了一下,庄闻萧面无表情,“你查过,知道周时逸家在哪,以最快的速度自己滚过来,我没那么多耐心。”
不等对面的人说话,庄闻萧果断把电话挂掉。
“你怎么还让他过来?还嫌现在的局面不够乱吗?”怕隔音不好庄饮砚听见,周时逸压低声线质问。
他看见庄闻萧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眼皮直跳,心惊道:“你要做什么?”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当着他的面,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阴冷的刀光将男人眉目间的愠怒和杀气照得透彻。
周时逸心跳骤停,抓着他的手,问:“庄闻萧你疯了?”
“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男人满身煞气,不露声色地对他反问。
“别意气用事,你这样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发觉自己太大声,下意识往庄饮砚的房间望去,揪住那只拿刀的手。
庄闻萧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刚才没看见吗?我弟弟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和当年他爸妈死了一模一样,我好不容易陪他走出阴影,结果半道闯出来个疯子把他逼回去,我告诉你,我就是真的弄死他都不能解恨。”
知道此刻庄闻萧无比认真,周时逸呼吸急促,对他说:“你要是真这么做,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给你弟弟增添更多的难过和麻烦,得不偿失。”
说完,周时逸趁他思考帮他把刀取下来:“你不过是想教训他,一会找个麻袋把他套了,我有擀面杖,打他一顿先给小庄出出气。”
“你……”听他如此冷酷地给他出方案,庄闻萧反而被泼了凉水冷静下来。
“怎么?你不是要教训他吗?”周时逸斜眼看他,走到厨房把擀面杖和麻袋取出来。
在递给他的时候,庄闻萧吞咽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发问:“当初,我和你分手的时候,你……有想过这样报复我吗?”
“呵。”得到对方轻蔑的笑后,庄闻萧汗毛瞬间竖起,感到惊悚万分。
肖询来得速度很快,收到他的电话,庄闻萧怒气冲冲杀过去。
看到来的只有他们俩,期待的目光顿时暗下来,他刚想问:“砚砚他……”
男人的拳头照脸锤上来,被他打得连连后退,肖询懵了几秒钟,庄闻萧揪着他的领子又揍了他一拳。
“你算什么东西?你利用我弟弟的感情,你用自己的命威胁他,伤害他。”
“我没有利用他!我爱他!”
青年攥紧拳头没有还手,任由庄闻萧打他,在对方骂声不断的时候,瞪大眼睛,咧着被打破的嘴角反驳。
“闭嘴!”庄闻萧气得身子发抖,“你懂什么是爱吗?你要是真的爱他,就不会舍得戳破他的伤痛来满足你自己的占有欲!”
“闻萧哥,求你让我见见砚砚,我不还手,我就想看看他。”抓着庄闻萧扼住自己的那只手臂,肖询苦苦哀求。
“见他?”怒极反笑,庄闻萧讽刺道,“我告诉你,你见不到了,我会把他带去国外,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他。”
“你敢?”一直选择不还手的Alpha猛地瞪目,摁住庄闻萧的手愈发用力,有要把对方捏碎的架势。
第120章 派出所领人
“我怎么不敢?”强忍来自身下Alpha信息素的压制感, 庄闻萧骨骼疼痛,呲牙反驳。
在双方相互挣扎间,眼尖的人瞧见肖询脖子上的挂坠, 伸手要去取,被手速极快的人拍来。
肖询疾言厉色:“别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在对方愈发浓烈的信息素里,庄闻萧毫不畏惧, 誓死要去摘, “这是他爸妈留给他的遗物, 你也配?”
“庄闻萧!我敬你是他哥哥, 你打我,我不会还手。”肖询眼底猩红密布,神色执拗可怕地像只斗兽, “唯独这个东西, 你敢碰的话,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庄闻萧怒气正盛,吼道:“来啊!有本事就来杀我啊?我今天一定把这个东西取回来!”
理智彻底崩坏,肖询翻身扼住他的喉咙:“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吗?”
“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发疯的模样,杜松子酒贯穿他的五脏六腑, 让他不得不脱力, 庄闻萧嘴上功夫还不愿意落下风, “你当然敢, 你连自己都敢杀,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给我闭嘴。”
青年身上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素, 且有持续涨大的趋势。
早已受不住跪倒在旁的周时逸见状着, 知道不对, 立刻爬过去拼命阻止, 三人扭打在一起。
庄饮砚是被民警的敲门声吵醒的,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家里没人已经觉得奇怪。
结果门一开就看见一位身着制服的民警,将小区发生的事和他说完,就带他去附近派出所领人。
冲进派出所的时候,他看了庄闻萧一眼,男人心虚‘啧’了一下,扶着脸上的淤青就把脸往墙上怼。
他身边的周时逸脸上也挂了彩,默默低头。
民警:“你是他们家属是吧?”
庄饮砚点头:“对,他们俩都是我哥。”
“行,天色也不早了,你签个字,把他们带走吧,以后不要再聚众斗殴了,明明知道对方是个危险的Alpha还要主动约架。”
“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又不是叛逆期的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个行为非常恶劣,必须严肃批评!”
“是是是,真的不好意思,大晚上给你们添麻烦了。”庄饮砚鞠躬跟他们道歉,拿笔准备签字的时候,稍作停顿。
“那个,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问一下,”庄饮砚抬头,吞吞吐吐地说,“另外一位Alpha,可以先别通知他的家人吗?我能一起领回去吗?他也是我……朋友。”
民警恍然大悟:“啊,你说那个有风险的Alpha啊?他现在正被关在戒备室呢。”
“关?为什么突然把他关起来?”心急如焚,庄饮砚抓住他的手臂。
“因为他和你两个哥哥打架,是为了这条项链,”说着,民警从证物袋里把东西取出来给他看,“双方都说这东西是自己的,僵持不下,按照规定是要取下来,结果他愣是不让,用信息素压制了我们好几位同事,就只能采取一些强制措施。”
看着透明塑料密封袋里那块吊坠,庄饮砚心情酸涩复杂,鼻腔酸胀险些又要落泪。
“根据你哥哥的口头描述,这东西是你的吧?他说他是为了帮你取回来。”
“是,是我的。”带着抖抖瑟瑟的声腔,庄饮砚想要去拿,结果民警把东西收了回去。
“不好意思,因为里面那个Alpha迟迟没法冷静,所以暂时没调查清楚,我不能给你。”
“可以、可以带我去见他吗?”庄饮砚红着眼眶,对他说,“我有办法让他冷静。”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庄闻萧,突然喊他:“庄饮砚,不许去!”
迟疑了几秒,民警对他说:“跟我过来吧。”
跟着他走到暗黑的警戒室,肖询的信息素遍布整个走廊,还有Alpha狂躁的碰撞声。
“放我出去、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把我的东西……”暴虐欲上头,想要继续撞击铁栏杆时,肖询片刻噤声。
空气里,沿着外围走廊飘来的愈创木越来越近,肖询宛若看见曙光的阴兽,对着空气疯狂嗅探,在确定不是幻觉之后痴痴地笑了。
“砚砚,砚砚是你吗?”他低吟。
“是我。”
当庄饮砚真正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于幽暗之中的肖询狼狈地扑过去,抓着栏杆。
“砚砚,砚砚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在学校?我好想见你,我好担心你。”
视线落在他已经红肿渗血的手背,还有脸上斑驳的伤口,嘴角的裂痕以及脖颈被掐的五指印记,庄饮砚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无法呼吸。
“吃药了吗?”他捂住胸口,痛苦道。
“我吃过了,砚砚你看,”从兜里把药取出来,摇晃给他看,“我有在听话,我真的吃了!”
看他表情难过,Alpha逐渐收敛自己的信息素,高浓度的酒精在逼仄的房间里一时无法挥发。
肖询从围栏缝隙将手伸出来,好声哄他:“别怕,过来,让我摸摸你好吗?”
带他进来的是个Beta民警,在收到指示后,开启房门把Alpha放出来,挣脱牢笼的那一刹那,肖询冲过去把人拥住。
不过几个小时未见,他的Omega怎么可以变得如此憔悴,疼惜地吻着他的颅顶。
肖询着魔般,重复呓语:“砚砚,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爱你,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听见他的话,庄饮砚的心再次煎熬,熬到最后只剩焦苦的糖浆,极力平复心情,从他怀里退出来。
“走吧,一会民警问你什么你就乖乖回答什么。”
“那你也会陪着我吗?”青年的眼神被期待灌满,谨慎小心地扯了两下他的手指。
不敢也不想看他的眼睛,庄饮砚抽手:“我会坐在旁边等你。”
“好……”
怅然若失看着空荡的掌心,那里的点滴温度都被庄饮砚无情带走,肖询感觉心脏缺失大半骤然紧缩。
有他在一旁看着,肖询的配合度很高,没多久就问完话出来,只是在和庄闻萧对视的时候,空气渐渐被抽走,两个Alpha剑拔弩张。
“嘿嘿嘿,这里是派出所,还没出去就想在这多住几天是吧?”Alpha民警觉察到两人开始互不相让的信息素,敲击警棍提醒。
两人这才不甘愿地将信息素回收,民警当着其他三个人的面,将吊坠递给庄饮砚。
“根据两个人的描述,都说这个吊坠本来是你父母的遗物,那就由你来决定它的归属权吧。”
“……”垂眸沉默了几秒,庄饮砚把东西接过来,鞠躬,“谢谢。”
拍拍他的肩膀,民警微笑:“客气了,时候不早,赶紧带着你的两个哥哥和朋友回去吧。”
四个人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街上寂寥无人,只有不知是哪个巷子的流浪狗跟流浪猫一边拾捡垃圾,一边狂吠。
“砚砚……”
“别跟着我弟弟。”
“庄闻萧!”
肖询刚要跟上去,就被庄闻萧拦住去路,周时逸生怕两人又打起来赶紧拉架。
“哥,没关系的,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被庄闻萧护在身后,庄饮砚上前朝肖询靠近了两步。
后头想要发声却又憋气的男人气愤甩手,带着周时逸远离他们,站到远处去等。
庄饮砚把手里的东西还给肖询,在他举起的那一瞬间,青年带着侥幸和狂热握住他的手,说:“我就知道,砚砚,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刚才我没有还手,我答应过你,不会对你哥哥不礼貌,”生怕他不高兴,肖询语无伦次和他解释,“是他想要拿走这个东西,我才、才不小心动手的。”
看庄饮砚还是不说话,肖询握他的手更用力了:“我答应你的事,我都记得,你看,我都记得的!我会吃药会治病,我会好好听话,以后再也不惹你难过了,好不好?”
“肖询,”把东西留在他手里,缓缓把手抽出来,庄饮砚梗着喉咙说,“这个东西,既然决定送给你,那它就是你的了,我给得起赌得起,也……输得起。”
说到最后,青年唇线下弯,强忍着颤抖的声线和几近失声的嗓音。
话语刚落下,双颊就以最快的速度被捧起,肖询霸道而凶狠的信息素自口腔进入,庄饮砚的心跳失控定了好几秒,在青年撬开他牙关的时候把人推搡开。
瞪着肖询大口喘息之时,青年拽住他的手腕,表情悲伤:“砚砚不要说,求你别说。”
他知道,如果刚才没有及时堵住庄饮砚的嘴,对方一定会说出让他一发不可收拾的言语,肖询无法承受也不能接受。
他抵着庄饮砚的额头,赔声下气:“晚上你不是还说,这几天要好好冷静吗?我答应你好不好?我这几天乖乖的,不闹你也不找你,我乖乖吃药,你不能还在气头上随随便便说不要我。”
“求你了,庄饮砚,我求你了……”
听着青年脆弱的声音,庄饮砚无力阖眼,咸淡的泪滴自眼眶中挤下,被肖询轻轻吻去。
无声撇开自己的脸,庄饮砚抽噎:“你走吧,记得打车,发病开车容易出事,记得处理伤口。”
静默的拒绝被肖询看在眼里,青年心底的黑洞越来越大,伸出拇指把他持续不断的泪珠抹去,放到唇边舔舐。
愈创木不再甘美清甜,而是苦的,肖询的心被死死拽住下拉,疼得不能自已……
“晚安,砚砚。”在他背过身要走之时,肖询露出勉强的笑容和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