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神国:旧日世界(2)
第一百四十一章
部落供奉着古老的山神。
祭坛修建在大山内部,与奴隶居住的凹坑遥遥相望。
烛奴站在半山腰上,挺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脊背,隐隐望见了山腹内宏伟的建筑。那些由石材依山而建的台阶和粗犷饱满的壁画,在时光的洗礼下,无不透露出一股蛮荒强势的气息。
与祭祀相关的大部分事宜,都由部落里的平民族人进行,奴隶们被禁止接近祭坛,除非,发生一些特殊事件。
人们都很清楚,超凡能力划分开部落里的阶级,神是力量的来源。故而,提防低贱的奴隶窃取神明力量,每个统治阶级都明白有多重要。
烛奴最初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火星就在她眼中亮起。她多么渴望重新夺回自己的力量,摆脱现如今的困境。
终于,机会来了。
这天天刚亮,烛奴就接收到了新的任务:打水。
入秋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降雨,最近的溪流已经干涸断流。
烛奴一行人背着木桶,在叫阿酒的贵族的带领下往溪流上游走去,越走路越眼熟,又往山深处去了。
很快她们来到先前猎鹿的地点,草木萎靡稀疏,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腥残渣,偶有不知名的小东西从草丛中突突突地跑过,阿酒也没有命令大家去追击。
烛奴已经想起来了,上一次,就是在这里,不知名的妖物吞噬了一名奴隶的性命,同样是阿酒负责看管的大家,但这一次,觉醒了力量的贵族比上一次多得多。
天色一点一点变深,溪流里依然没有水的迹象。
“还要往前吗?”有人不安地询问。
“往前。”虽然如此说,阿酒却频频不安地看向山的更深处。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走不下去,就算是听话的奴隶,在危险到近乎直白的感官加载下,也难以迈出自己的双脚了。
不知怎么形容的恐怖压力从深山中传来,地面微微颤动,仿佛有一只庞然大物在逼近众人。
烛奴警惕地握住长矛,与其他奴隶一同不安地后退,那是近乎控制不住的本能,催促着她们远离。
只是威压的主人来的太快,以为它还有很远的距离,尚且来不及看清的时候,一根手腕粗大的藤蔓就从草丛中弹起横扫了过来。
阿酒高声厉呵:“后退!”
烛奴被那条藤蔓抽的直打转,还没站稳,就被松奴拉着往后方跑去,一群普通的奴隶惊慌地躲到远处,几个觉醒能力的贵族飞快构筑起高墙。
难怪只是打个水,就来这么多贵族,她们早就知道这里有强悍的妖物要对付!
先前的藤蔓不过是妖物的一根小小触角,大部队还在后方呢,一阵兵荒马乱的藏匿后,烛奴一抬头,正好看到一片如巨蛇般的藤蔓从地下疯狂蹿出。
它们潜伏在地下,被凝结夯实了的土墙阻拦,便迸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每一根藤蔓都布满尖锐的木刺,每一根藤蔓都在扭曲着缠绕,它们好像活着一般,从四面八方缠向那几个渺小的人类。
烛奴攥紧松奴的手,身体微微颤抖。
松奴以为她恐惧,安慰:“别怕,这么厉害的妖怪,一鞭子抽下来我们就死透了,不会很痛的。”
烛奴:“……”气啊!这样无力的感觉,太气人了!
她的力量不在,她无法参与进战斗,只能眼睁睁看着部落里的人在滕蔓的围剿下挣扎反抗。
只是看了一会,她就知道了结局,这妖物很强,是她在现代从未见过的强悍,现代的妖精很少有修炼几百上千年还活着的,而眼前的这位,绝对是老祖宗级别的。
部落会输,派过来的这几个人战斗力不足,至少要翻倍的觉醒者,才有和藤妖的一战之力。
不出烛奴所料,很快那几个贵族也发现了,她们的土墙纵然能挡一时的攻击,却挡不住藤妖源源不断的攻击。
斩断了一根藤蔓,就会有更多的藤蔓补上,拦住了一边的藤蔓,就有另一边绕过来的藤蔓。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根藤蔓悄悄绕到后方,缠住了松奴的小腿。
松奴几乎一瞬间腾空,烛奴狠狠抓住她手腕,将她扯住在半空中。
尖刺之下,鲜血淋漓,松奴拼命挣扎,烛奴握住长矛用力扎向那根藤蔓,倘若有火多好啊,一把火将它烧个干净,可是没有,出了部落,这干枯的山林之中没有人敢点火!
烛奴恨得咬牙切齿,她迈动有力的双腿,干脆不再拉扯,她飞起抱住松奴的双腿,竟用牙齿撕咬起藤蔓来。
常年碎骨撕肉的牙齿威力非凡,真把那藤蔓咬断了,与此同时,明白不敌的阿酒果断发出撤退讯息。
一群人狼狈地往山下逃,在被迫失去几个活人后,终于撤退到了安全地带。
夜风在凄厉哀嚎,惨重的损失让这支队伍越发沉闷。
得知不仅没有打回水来,反而丢了几个奴隶,甚至有贵族受重伤,部落大祭司被彩色颜料涂满的脸板得像块石头。
松奴和烛奴互相搀扶着,一个腿伤严重变成了瘸子,一个抬头一嘴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她们找到草药,碾成泥糊到伤口上,晚上打着盹儿,警惕着山上随时可能会追下来的藤妖。
距离是远,但这样重的人味儿和那样强悍的妖物,对方想杀进来吃个自助餐简直易如反掌。
但藤妖就是缩在山里不出来。
部落也没再派人出去找水,水源越发紧张,奴隶永远是最先被牺牲的那批人,永远得不到足够的干净的饮用水。
好在这里的人体格都很强健,松奴的腿伤表面已经痊愈,但骨头受了伤,总一瘸一拐,难以担任狩猎的重任。
“我准备去生孩子了。”
在发现自己的双腿怎样都无法自如奔跑后,松奴晦暗不明地跟烛奴说了自己的计划。
还在忧心下一顿吃什么的烛奴直接傻了眼:“啊?”
松奴:“我已经活了二十年,是时候生几个孩子了。”
烛奴抓着头发,仿佛有一万只虱子在头皮上跳踢踏舞:“啊??”
松奴:“你也来生吧,趁着我们年纪不大,还没有被送去祭祀。”
烛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的面容微微扭曲:“我们会死?”
松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我们当然会死,不是死在妖兽的嘴里,就是死在祭坛之上。”
这是个危险的时代,是个野蛮而直接的时代,越是了解越是痛苦。
松奴的腿残疾了,她这样年轻力壮的奴隶,再被派去狩猎,会成为炮灰的。
今年的光景不好,她说,很快就会开始一场祭祀,为了除掉藤妖,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为了养育部落的孩子,部落会献祭一批奴隶给山神。年老的、残疾的、弱小的……总是被最先淘汰。
“我还没有留下后代,凭什么死这么早。”松奴理直气壮,“我原先那么强壮,应当有很多后代。”
她计划的很好,现在怀孕不会被当做祭品杀掉,部落在山神处获得力量后,就能产生更多的资源,等明年孩子出生,情况好起来了,一定能养活。
烛奴的脑子还在“二十岁在现代还在上大学”与“古代二十确实不小了”之间打架的时候,松奴已经充满行动力地找去了男奴那边。
她不仅给自己找,还试图劝烛奴跟自己一起生孩子:“挑个年轻的,好看的!”
“我支持你的繁殖欲望。”烛奴捂着耳朵打滚,“但我不想啊!”
“为什么?”松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生孩子。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烛奴很难解释太多,故而只说:“我喜欢女人。”
松奴:“这跟你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烛奴:“……俺不想生小奴隶。”
松奴不说话了,她忧郁望着夜空:“我也不想。”
那一瞬间,情感的共鸣超越了文明的跨度,烛奴:“那你……”
松奴:“头好晕,想不出解决办法,生完再说。”
烛奴哑然无语,好吧,尊重原始人。
松奴不愧是本地土著,事情发展果然如她所说的那般,部落开始准备祀神了。
奴隶们瑟瑟发抖。
先被挑选的是年纪大了的男人,随后是身有残疾无法干活的奴隶,他们被绳索拴着脖颈关进圆木搭建的栏杆里,牲畜一般看管着。
没有被挑选的奴隶以为逃过了一劫,可很快,大祭司就开始挑选第二批了。
烛奴不幸被选中。
松奴痛心疾首:“太可怜了,你连一个后代都没有。”
烛奴:“……”不愧是强悍的原始人,这才一个周多点,就怀上了孩子,那个大祭司也是够神的,这都能验出来。
烛奴在圈棚里沉默着思考,她的眼睛如虎狼般环顾四周,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她的舌头底下藏着一片锋利的石片,足够她用来割断绳索——用牙自然也可以,但嘴痛的滋味儿不想再体验了。
松奴住在她对面,另一个棚子里,那个棚子修建的更加遮风挡雨,里面住的全都是孕妇和幼童。
她们不再负责危险的狩猎,转而负责种植、采集、驯养等更轻松的工作,相对她们的体型而言,肚子都不算太大。
她们拥有自由活动的时间,食物被供给的更加充足,甚至得到了被大祭司诊治的资格。
但她们很少看病,她们中气十足,每天乌拉乌拉喊着部落人起床,嗷嗷咆哮着拳击没有完全脱离野性的幼兽,时不时催着幼童去干活,暴躁又强悍。
在烛奴被关到第三天的夜里,她亲眼目睹了一名奴隶生产。
在医疗发达的现代,女性生产依然可以算是过鬼门关,尤其黄种人,女性盆骨窄,婴儿脑袋大,生产实在辛苦。
可现在,烛奴数来数去不过二十分钟,前方的奴隶就生完了孩子,新上任的母亲倒拎起婴孩的脚举在空中,哇哇啼哭的婴孩在她将近两米的母亲面前小的好像一只猫仔。
生命在野蛮的欲望中诞生,如浪潮拍打海岸永不停歇。
烛奴闭上眼睛,她的灵魂在一瞬间飘向远方,她分明是个更加追求精神高度的现代人,这一刻,竟也想和那群围着产妇跳舞的野蛮人一起欢呼了。
新生命诞生的第二天,祭祀开始。
天没亮的时候,烛奴隐约听到了阿酒的声音:“一定要这么多人吗?这几个奴隶还都很年轻,我们部落的人并不多,失去她们,就等于失去一支狩猎队!”
另一个更加沧桑的声音来自大祭司:“你以为我愿意吗。”
“那为什么……”
“这是神的意旨。”
“我不明白。”
“我们祭祀的是山神啊,那只藤妖居住在神的身上,神眼睁睁看着它吞噬我们,看着它阻断河流,看着我们的血泼洒在大山上。”
阿酒一拳砸到木杆上:“我受够了,在我三岁的时候,祀神三年一次,一次只要三个人。”
大祭司冷漠地说道:“在我三岁的时候,祀神并不需要献祭人类。”
人活得久了,见得多了,懂得也就更深远了。
大祭司知道,有什么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失控,祂将拽着她们滑向深渊。
可是,她阻止不了,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割肉,来换取短暂的喘息。
天亮的时候,烛奴等祭品,被绳索拖拽着走向山腹深处的祭坛。
烛奴很饿,这批祭品都被饿了三天,丧失了反抗的力气。
大部分奴隶脸上都是麻木,只有那些年轻的本以为不会轮到自己的奴隶,还带着一点不甘的愤怒。
她们早就知晓规则,可规则越来越严苛,如今,已然到了不适宜部落生存的地步了。
第142章神国:旧日世界(3)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祭坛敞开的入口,像张狞笑的大嘴,活人被推入口中,即将在咀嚼中成为一滩肉泥。
烛奴手里攥着一团干巴的肉,是经过棚区时松奴悄悄塞过来的。
倘若不是这一次人牲数量过多,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松奴救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当个饱死鬼。
烛奴低头与人排成一列,瞅准时机将食物塞进口中,饥饿得到缓解,手脚恢复些许力气。
除了人牲,还有活兽,全被驱逐进入山腹。
她赤着脚踩过粗粝的山石台阶,一步一步向深处去,带着潮湿和丝丝硫磺气味的风倒灌而出,阿酒点燃十二根石柱上的烛台,跳跃的火光带着拉长的人影在祭坛狂舞。
祭坛中央是一层又一层凝结的血液,深黑的污垢深深渗入石面,永远无法洗净。献祭的鲜血将顺着这些古老的污垢蜿蜒前行,最终汇入前方的血池,血池里,石头雕刻的模糊神像静静伫立,被如人一般剜出的眼睛嘴巴,扬起仿佛在笑的弧度。
明明并不怎么精细的雕像,明明很粗糙的祭坛,迈入之后,竟不禁胆战心惊起来,唯恐发出的声音破坏这里的肃穆。
怎会如此。
烛奴攥紧了拳头,令人恐惧的是这个不曾开口的神吗?分明是这一刻所有人都屈服维护的规则!
大祭司披着华丽羽毛编织成的大衣,她领着十二个年轻的女人,她们手持骨刀,在祭坛起舞。
猪、鸡、鹿、豹、驴被抬上祭坛,大祭祀后退一步,年轻的女人上前,齐齐将骨刀刺入祭品体内。
牲口发出刺耳嚎叫,血汩汩而流,九盏油灯上的火焰同时燃的更烈。
大祭司高声:“纳此活祭,以奉血食。敬请山神,赐吾神威!”
十二个女人向神像拜服而下,呐喊:“敬请山神,赐吾神威!”
山神不语,只静静伫立。
大祭司咬咬牙,将奴隶们带上祭坛。十二名奴隶跪在十二根石柱下,十二个平民女人握着骨刀站到她们面前。
“记住,剜出她们的心脏,献祭给山神。”大祭司冷漠无情地说道,“然后喝下她们的鲜血,证明你们的忠诚,只有最忠诚的人,神才会赐予力量。”
烛奴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挣开只剩下一丝的绳索,猛虎一般腾起,在眼前这个女人的惊愕中,狠狠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将她反制到自己面前。
变故突如其来却没能让大祭司慌乱,她冷冷看着这一幕:“你想替代她吗?”
愣住的反而是烛奴。
大祭司逼问:“你想替代她成为神的奴仆,获得神的伟力吗?那就剜出她的心脏,证明你的虔诚,只要你足够虔诚,神就不会惩罚你。”
简直荒谬可笑。
烛奴胁迫着女人退向石像那边,另一边的入口处站着许多觉醒者,但祭坛上除了大祭司,就是普通的女人,这场祭祀的目的,就是祈求神让这十二个女人觉醒!
烛奴:“我即便杀掉她,也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奴仆!放我离开,否则我让她现在就死。”
她确实有点害怕了,以为这里的人就算不在乎奴隶的死活,至少会在乎自己人的死活。
可在这个祭坛之上,所有人都不过是罐子里的蛐蛐,死了哪一方,都是在让所谓的神明看笑话。
大祭司不会为了救这个女人放弃祭祀——烛奴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转而跳到神像之上,用夺来的骨刀重重刺向神像的眼睛。
“住手!”大祭司终于如人一般感受到了害怕,“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你可以走,我向神发誓宽恕你。”
烛奴笑了笑:“不止是我。”
大祭司的目光扫向其他人。
烛奴看向跪在祭坛上的奴隶们:“你们真的都想死?心甘情愿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没有一点活着的欲望?”
奴隶们低垂着头颅,心中天人交战。
大祭司眯了眯眼睛:“奴隶,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惹怒了神,你一定会后悔。”
“我不会。”烛奴说,“我宁愿在反抗里死去,也不愿屈辱地活着!”
“你……”
大祭司正要再说什么,忽然间,有几个人跑了进来:“大祭司,有敌来袭!”
“什么?!”
“是山那边的部落,她们攻过来了!”
低沉的号角声在山外响起,大祭司一阵晕眩险些摔倒,阿酒扶住她,回头问:“山那边的部落,是山神的另一支子民,怎么会来攻打我们呢?”
“不知道啊大人,她们已经杀进来了,再不组织反抗就完了!”
“神抛弃了我们。”大祭司忽然呐喊,“神对我们不满!”
大祭司直起身体:“杀掉她们,快,只有献祭,神才会原谅我们。”
阿酒呼喊:“大祭司,来不及了,能动的都给我起来,去帮助我们的姐妹!”
大祭司:“怎么会这样……”
烛奴怒斥:“都站起来,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等待其他人决定自己的死活吗?你们明明有反抗的力量!”
终于一个年轻的奴隶站了起来,她一用力,手腕上的绳索就被挣断,原来那三天里,烛奴不仅割薄了自己腕上的绳索,连同其他奴隶的一起,也都割得只剩下一丝,即便只是这一丝,也将他们栓了整整三天。
面前的女人默默看了奴隶一眼,转身跟着阿酒向外跑去。
所有人都迈开脚步向外,被堵在山洞里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顾不上分工也身份,所有人都拿上武器反抗,大祭司站在最后方深深凝视着神像,许久才走出去。
她站在半山腰环顾战况。
“为什么要攻打我们,你我两族向来和平共处。”大祭司高声问道。
“因为……”对面的首领扬起手中的长矛,直指大祭司,“你们是祭品。”
一切都明了,原来如此,大祭司却忽然松了口气。
有的时候主动做出选择很难,只有一条路可走时反倒更轻松,大祭司高声:“我们不是祭品,我们才是主宰!”
人与人厮杀在一起,血在大地上泼洒。
松奴找到烛奴:“太好了,你还没有死。”
烛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谢这些侵略者还是恨他们了……这场战斗,我感觉不妙。”
被偷袭使得部落开始就损伤惨重,部落会输。
更何况,对方的觉醒者更多。差距过于明显,大祭司和阿酒等人开始边战边退,骑上马逃跑。
烛奴越发愤怒,她爬到树上面对剩下的敌人:“今天你们杀光了面前本没有仇怨的人,明天要杀谁,杀光了天下的人,然后杀光自己的同胞吗?”
一支箭射来,烛奴敏锐地躲开:“贵族跑了,他们像神放弃她们一样放弃了我们,可我们又能跑去哪里?”
敌方部落的觉醒者追击而去,留下的竟全是奴隶。
毕竟己方的奴隶更熟悉地形,没有觉醒者插手,很快这片遗留的战场局势开始颠倒。
敌方的奴隶想撤退,却又不敢撤退。
烛奴怒道:“我也是奴隶,可我不想再当奴隶了,今天献祭我们,明天献祭你们,听他人的话,总有一天会死,大家的死又换来了什么?我们流出的鲜血,真的值得吗?”
“不值得。”
是在祭坛上第一个站出来的奴隶,她明白,当自己挣开腕上的绳索时,一切就变了。
她应和着烛奴:“我不愿意再为别人流血,我想活着!”
“我想自己的猎物能让自己吃饱。”
“我想不用每天害怕被献祭。”
松奴摸摸肚子,忽然也跟着喊起来:“我想自己的幼崽不当奴隶!”
渐渐的一道又一道声音响起来,被包围在中间的敌人憋红了脸,忽然小声说:“我也想……都想。”
“我们想着彼此的想法。”
“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才应当组成一个部落!”
“神和贵族只会吸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
“总有一天他们会吃光我们,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们要先抛弃他们!”
这一晚,烛奴用油脂点燃火把,率领着满身伤痕的新组成的队伍向南方而去。
无论那两个部落的贵族哪一方胜利,回来之后想再献祭何人,都已经与她们无关了,她们要撤出这场讨好神明的游戏。
天越发冷,这片山林资源不够。
她们卷走了部落里剩下的食物和兽皮,带着武器向温暖的南方前行,听说那里有更多食物和善良的部落。
她们奉阿烛做新的首领,剩下的,全都是新部落的子民。
她们连夜赶路不敢休息,生怕被追上,走着走着,烛奴看到了躺在路边的阿酒。
阿酒从脸到胸膛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已经干涸,伤口被烫过,短暂地止血,她转动着眼珠:“去哪?”
阿烛:“去南边。”
阿酒躺在路边,看着面前这支长长的队伍经过,她数了一遍,里面有许多的陌生人。
赶路第三天的时候,队伍稍稍放松休息,这晚阿酒追了上来,还带了好几个人,她们缀在队伍最后面,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
阿烛没有驱赶她们,人群也没有接纳她们。
但慢慢的,这支队伍的总人口越来越多,有其他部落里逃出来的,有本来就很小的部落决定直接加入的。
一个老人说:“一场大灾难要发生了。”
老人的部落与阿酒原本的部落不同,她们人数一直很少,也没有所谓的奴隶。
老人捧着热汤笑眯眯地说:“我们人就那么些,大家都是姐妹亲人,哪里舍得让流着同样血的亲人当奴隶呢?更何况,我们供奉的是一个特别善良的神明,我们之前的生活富足。平和、快乐。”
一些年轻人围着她听故事,阿松的肚子微微隆起,她拍拍肚皮十分向往:“原来真有部落不用奴隶也能发展。”
阿烛却没有露出轻松的神情,她在等待老人接下来的故事。
阿松问:“你们为什么离开栖息地加入我们?”
老人面上的笑容变淡:“因为我们的神……死去了。”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神也会死这件事,让大家感到了恐慌。
老人说,她们也遭遇了外敌入侵,只不过她们遇到的外敌信奉的是另一个更加强大的神明。
“那一位不知道为什么陷入了癫狂,开始对信徒无止尽地索取血食,他们无法满足祂,只能听从祂的吩咐攻打我们,在这个过程里……那一位,吞噬了我们的神明。”
神明早已察觉不对,让子民们做好准备——不是反抗,而是逃跑。
“我们的祭司在跑到半路的时候就感受到神明出了问题,祂被吞噬了,祂还在,但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祂了。”祭司只能忍痛切断联系,延续神先前的指引让大家奔逃,而这位祭司不久即离别于人世,无法再跟随大家一同去往新家园。
“祭司和神指示我们往南方去,也许就是为了遇见你们。”老人说,“南方有更文明的部落,甚至有城——你们知道什么叫城吗,就是许多人一同建造的,特别特别大的家园,里面住着不同部落的人,一起维护这个城。”
城的存在让大家振奋鼓舞起来,即使赶路无比艰辛,也想要去到城里生活。
一日复一日,周围的环境越发温暖。
夜里,阿烛坐在石头上看星星和月亮,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天上挂着的东西让她感到熟悉。
她时常会恍惚地疑惑,作为祝鸣活着的那些岁月是否真实,她又会疑惑,作为阿烛活着的这些日子,是否跟围观祝玉满的生活一样虚假。
如果现在出现一扇门告诉她:你结束了副本,可以回家了。
她竟不知自己会怎样选择。
她只要一回头,就要面对无数双充满期待与希冀的眼睛,她们叽叽喳喳地问她:阿烛阿烛,怎么感觉你懂好多我们不懂的事情,你对城一点都不好奇,你说自己见过更好的城,难道你也成为大祭司了吗?
阿烛:不好说。
鉴于在路上的时候,她已经当过数学老师、陷阱高手、接生婆、骨科医生、熟食大厨、板车木匠等职业,当个大祭司也不成问题。
她只是好奇,这里的大祭司跟后世的神眷者,是一种身份吗?
“在想什么?”老人坐到阿烛身边。
“没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
“问。”
“你以后,还想继续接受神的庇佑吗?”
阿烛果断回答:“不想。”
“但这个世界布满危机,神明无处不在,你若在神的地盘里栖息,就要接受对方的统治。”
“如果我不呢?”
“会被神的信徒侵略。”
阿烛说:“那我就找去一个大家都不信奉神明的地方。”
这一找,就是一年。
第143章神国:旧日世界(4)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们供奉着哪位神明?”
“我们不供奉神明。”
终于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阿烛古铜色的脸上滚滚流下两行热泪。
妈妈,终于不用再赶路了!
时隔一年,阿烛更黑了,身上的肌肉也更加饱满,她往那一站,就是顶天立地铁女人。
她们来到了南边,这里气候燥热,一年四季都有花果诞生。
这样资源丰富的地方,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离开。
幸运的是,愿望成真了。
这里的土著部落叫大刀,大刀人说话口音很重,阿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顺利和他们沟通。
“很久之前,我们的部落也供奉着神明,总有一些强大的妖物想吃掉我们,迫不得已只能寻求庇佑。”阿烛问,“我来到附近,感觉这里的妖物更加活跃丰富,为什么你们没有供奉神明?”
大刀的酋长刀虎哈哈大笑:“因为附近有一位非常强大的存在,普通妖物惧怕她,轻易不会靠近我们的栖息地,而且,我们自己也很强大。”
这是什么意思?
刀虎骄傲地向这群异乡人展示自己部落的伟力,她的战士走上前来,孔雀开屏一般展示五花八门的异能,这一幕仿佛让阿烛回到遥远的未来,那个人们本就有着不同能力的世界。
瞳孔微微放大,阿烛激动地握住长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刀虎仿佛不理解,带着丝丝危险地试探,“难道你们没有觉醒者?”
阿烛毫不犹豫:“我们当然有。”
刀虎咧着嘴笑:“哦,是的,当然有。”
这可不是一场单纯的友好会晤,这是带着警示的武力展示,开玩笑,要不是对方人实在太多,打起来得不偿失,哪个部落会愿意家园旁边住另一个部落?
哼,也就是这里食物比较充沛,也就是对方人多……
友好,是有条件的。
阿烛的新部落糅杂了不同的血液,她给它起名“四海”。
四海部落的人没有一个见过海,问她,海是什么?
阿烛说:“海是最广大、最宽容也最威严的存在,所有人的血液都将流入大海,海可以成为任何人的家园。”
四海部落成立的第一个晚上,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觉醒了属于自己的超凡能力。
这个才搭建出一个雏形,还在苦恼各方各面生活不适应的部落,抛下了所有烦恼,爆发出一年来最盛大的欢呼。
原来不靠神明,也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
阿烛眼睛亮晶晶:“就说嘛,讲科学的年代都可以,这里怎么能不行。”
一些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搭建房屋、捕捉猎物、采摘果实……阿烛教大家使用统一的记号和简单的文字。
“对不起,我实在不会甲骨文。”阿烛理直气壮,“反正我只会简笔字,你们学的会也得学,学不会也得学。”
阿烛想搜集后世流行的产物进行种植,眼睛瞪得像铜铃,找了半圈,只找到了小米的祖先狗尾巴草。
实在汗颜,认不出其他的。
阿酒不知何时在部落里也搭了一个小帐篷,厚着脸皮住下了,没人赶她她就不走。阿松看不顺眼,跟她起了冲突,两人扭打起来,阿酒把阿松按在地上打。
扭头阿松找阿烛告状,阿烛挠挠头:“她没用异能?”
“没用。”
“那你努努力,争取下次打跑她。实在不行让你闺女努努力,争取长大了打跑她。”
阿松气的吱哇乱叫。
小小的风波只是湖面上炸开的一个气泡,不值一提。
四海部落依旧面临严峻的生存考验。
阿烛身先士卒,带领狩猎队寻找食物。
“前方有妖兽。”队伍一阵骚乱,“有好几只!”
阿烛握紧长矛:“未觉醒者后退,已觉醒者上前。”
几个来历不同如今都有同一个家的觉醒者们毫不犹豫挡到了前方,不再像很久以前,一个部落只有一种来自于神赐的能力,如今,她们使用不同的能力配合。
土墙挡住第一波冲击与退路,水流冲入墙内形成窒息的囚笼,灵敏的耳朵听着四方声音,及时找出试图逃跑的妖兽,极速的女人背起同伴冲上前拦截。
凡是被她们逮住的猎物,基本没有逃离的办法。
未觉醒者也没闲着,她们负责在觉醒者疲惫后接力,做饭、切肉、制造武器、往回运输……全都离不开人手。
又是一场满载而归的出征。
大家带着笑容回家,离近之时,笑不出来了。
“着火了,快救火!”
刚建好不久的家园在烈焰中燃烧,黑气冲天,留守家园的同胞正焦急地来回奔跑,从河边运水回来。
只隔了一片林子的大刀部落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个慌里慌张地救火。
水异能觉醒者刚休息没多久,便义不容辞上前相助。
这山火来势汹汹,烧的不仅是家园,还有四周的山林,若不能及时拦住,恐怕整座山都要被烧光。
家园将不再是家园,她们将再一次逃离,烟气有毒,烈火噬人,这里会变成炼狱!
这一刻两个部落的觉醒者一同发力,不再防备彼此,他们必须得合作,才能把向四周扩散的山火熄灭。
其他人也没闲着,阿烛指挥大家制作隔离带,务必不能使这场大火扩散出去。
还要抢救财务、照顾受惊的孩子、提防被大火惊下山的猛兽……
一直忙了整晚,直到天亮,这场灾祸才算结束。
阿烛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身边是大刀部落的酋长刀虎,两人面面相觑,不禁噗嗤一笑,黢黑的脸上露出一弯雪白。
“年轻人还是要多练练,这就没力气了怎么行?”刀虎道,“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怎么样,身体还行吧?”
阿烛翻了个白眼:“拜托,昨天白天我可是出去打了一整天的猎。”
“你多大了?”
“二十。”听阿松说过,自己比她要小。
刀虎哈哈大笑,招手唤来自己的男儿,她生了两个女儿三个男儿,她让他们站成一排。
“看看我的孩子,有没有喜欢的。”
阿烛:“……”不er,这是要闹哪样、
刀虎骄傲地展示:“我的男儿可是整个部落里最漂亮、最干净、也最勤劳的,你选他们生孩子,一定能生出最健康的孩子。”
“其实我喜欢女人。”
“那我还有两个女儿,正好,你生的孩子流着她们一半的血,让她们也和你们部落的男人生孩子,这样你们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
这里仍处于母系社会,这里的人不需要婚姻,理解不了为什么喜欢女人就不能生孩子。对土著来说,喜欢谁就和谁玩,但他们依然属于各自的母亲。
“来,刀雨、刀雷,过来给阿烛酋长瞧瞧。”
刀雷往那三个男儿身前一站,手臂一抬腰一掐,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身材:“阿烛,你很厉害,很沉稳,是个很好的酋长,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如果你愿意,不狩猎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河里捉鱼。”
刀雨身材没有刀雷那么丰满,她是一个觉醒者,不需要频繁地使用肌肉力量。
她要更白净,也更温柔一些:“阿烛,虽然你不是一个觉醒者,但你依然是强者,我很欣赏你。我能够控制雨水,我愿意帮助你们部落种植果子。”
看着面前五个年轻人,以及刀虎骄傲的眼神,阿烛只好假装端详:“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考虑考虑。”
怎么委婉拒绝而不让刀虎认为自己是看不起她的孩子呢……
忽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掉到阿烛头顶。
阿烛抬手一抹:“……”一坨鸟粪。
刀虎哈哈大笑:“连小鸟都在催促你做选择。”
阿烛甩掉鸟粪,抬头环视四周:“是吗?其实我觉得您的孩子每一个都优秀,我也单身了很久……”
空中盘旋的鸟群哗啦啦飞过,一坨又一坨鸟粪袭向地面,袭向阿烛、刀虎以及刀虎的五个孩子。
“真是邪门!”
几人抱头乱窜,鸟群狂追不舍,拉完了鸟粪,就飞到低空用爪子抓他们的头发。鸟又灵巧又敏捷,人试图反抗,挥一挥胳膊,鸟腾空飞起,胳膊一放,鸟再次落下。
凶猛的鸟群,愣是把两个部落里地位最高的几人撵成了耗子。
一直躲进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鸟群才缓缓散开。
阿烛心有余悸:“可能天母认为我近期不适合生孩子。”
刀虎却不这么认为:“一定是鸟妖作祟,想趁机杀害我们,然后偷袭我们的部落!”
阿烛干笑:“是这样吗?”
刀虎神情严肃起来:“其实,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昨天你们回来的晚,不清楚起火的原因,但我清楚。”
“什么原因?”
刀虎说:“我先前提过,部落附近生存着一个强大的家伙,你还记得吗?”
“记得。”
“这家伙的能力,就是火焰。”
“你的意思是……”
“火是从山里烧下来的,这边天气潮湿,山里早晚都会起雾,清晨还下了小雨,怎么会轻易着火呢。我们的人白天进山采菌子,看到一只身上着火的妖兽蹿了过去,那火焰在妖兽身上经久不息,绝非凡火!”
阿烛沉思:“刀虎酋长,其实我们四海部落,原本并不是一个部落。”
“我看出来了。”
“我们四海部落一路走来,容纳了不同地区逃难的人们,我们经历过许多和神明的纠葛,这让我产生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
“什么?”
“那些强大的神明,正出于某种原因,疯狂吞噬祂们的同类。在这个过程里,祂们要信徒提供更多祭品、进行更多战争,而这些血腥与污秽,又翻过来影响了祂们,使祂们越发癫狂。”
大刀部落不信仰神明,但依然敬畏,她难以想象:“神那么厉害,为什么?”
“不知道,但为了能增强自己的力量,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使用阴谋诡计。比如,放任领地内的妖兽伤人,逼迫信徒献祭供奉后才出手相助,比如,让自己的信徒杀害兄弟姐妹进行献祭,甚至,要献祭一整个本没有仇怨的部落。还有的神明,会伪装成两个不同的神,让两个部落彼此斗争不停消耗。”阿烛耸肩,“所以我们再也不想信奉所谓的神明了。”
刀虎震惊不已。
阿烛压低声音:“而且也没必要,神到底是什么?只是一些比我们更强大的生命。人或者妖,只要足够强大,也可比肩神明。信仰,不过是用来剥削的工具。”
她怀疑当初琥部落信仰的山神,就是山中群妖脱颖而出的一只,强大到一定地步,脱胎换骨了,即可称之为神。然后,便可以通过信仰与献祭的方式,进行更加深入的修炼。
“我们刚到达此地的时候,你说,附近生活着一个十分强大的存在,她和人类友好相处,普通妖物不敢侵犯领地,我就在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神的雏形。”阿烛冷酷地分析道,“也许对她而言,现在时机成熟,该给自己寻找信徒了。所以就制造一场灾难,削弱我们的力量,让我们不得不寻求她的庇佑。”
刀虎抱住自己的脑袋:“天母在上,怎么这么复杂啊,我有点乱。”
阿烛眼神坚定:“真相如何,还是要和她接触一下才知道,实话说,我早就想见见她了。”
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
三日后,刀虎决定陪着阿烛去找死。
“我们从来没有靠近过她。”刀虎说,“她的火焰能够焚烧万物,靠得太近会死,我们只知道她在山里存在了很多很多年。”
“也没有沟通过?”
“实话说,没有。”
阿烛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她腰间围了一条崭新的虎皮,虎皮上缝着锦鸡华丽的尾羽,她站在队伍前最前方说:“来自两个部落的勇士,你们是部落最强大的觉醒者,但我们的敌人到底有多强谁也不知道,也许这一去,你们所有人都会死,你们怕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错,你们必须得害怕,但要装做不怕!”阿烛厚着脸皮说,“在上山之前,所有人都给我记住,我们要向对方展示我们的力量,让她知道我们不好欺负。如果她比我们弱,一切好说,如果她和我们一样强,我们就坚持反抗,如果她比我们强的多的多……”
“我们就跑!”阿烛的长矛指向另一边,“因为我们活着跑掉,才能继续保护家里的姐妹兄弟。我们要跑去找更多的同胞,找更强的人类,然后回来打败她!这么大的天地,总有人和我们志向相同,不管今天还是明天,我们终将胜利!”
“胜利!”
“胜利!”
“胜利!”
站前动员完毕,阿烛抻了抻肌肉,她的目光看向这座长刀一样刺向天空的高山山顶,出发!
越往上爬越陡峭,越往山顶越炎热。
一行人足足爬了一天一夜,才来到目的地附近。
阿烛站到高处石头上眺望前方,不由惊讶,这竟然是座火山。滚滚热浪从火山口中往外喷,喷到上空连接云雾,如巨鲸吐息奔涌不歇。
“刀虎,大刀部落在这里住了多少年?”
“至少有一百年。”刀虎回忆往昔,“听说是由我祖母的祖母带领大家找到的这里。”
“这百年里竟都没有喷发过?”
刀虎摇头:“没有。”
实际上,从山脚下望上看,自半山腰开始,这座大刀山就云雾缭绕看不清楚了。也是爬上来才知道,原来这些云雾都是从山口里喷发出来的。
云雾的喷发很有规律,一起一伏,缓慢沉稳,仿佛大山在呼吸。
“火山口里的情况,得更靠近才能看清。”
到了山顶,温度高的异常,越靠近火山口越热,没走几步就已经浑身大汗。
忽然淡淡的雾气中掠过几只矮小的生物,隐约像是老鼠的模样,阿烛猛地上前一步,一脚踩住其中一只的尾巴。
“吱吱吱——”
众人低头细看,不由惊愕,还真是个又黑又肥的老鼠,可它表皮满是烂口脓疮,透着浓浓的腐臭味,眼睛发红,极具攻击性,奋力挣扎的同时,一口咬上了阿烛的草鞋底。
刀雨举起一块石头将老鼠砸晕,老鼠在地上抽搐。
阿烛检查草鞋,还好,虽然被咬掉了一块,但没咬到皮肉。这种腐烂生病的老鼠,身上细菌一定超多,万一携带狂犬病毒就完蛋了。
阿酒——凭借着超厚脸皮以及一年来的诚恳表现,终于还是加入四海部落了——提出疑问:“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老鼠?看它们的方向,好像刚从火山口那边跑出来。”
刀雨道:“山下确实蛮多老鼠,它们会偷窃我们的食物,可这里……很奇怪,这些老鼠都精明的像妖一样,怎么会来这里?”
越靠近火山口温度越高,浓重的硫磺气味呛鼻子,脚下草木不生,已经变成光秃秃一片,根本不适合老鼠生活。
“恐怕这个问题,还要继续往前才能找到答案。”
继续往前,温度陡然高升,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烫脚了。
阿烛的鞋被老鼠咬坏,一不小心,脚指头就会蹿出去碰到地面。
“嘶……好烫好烫。”这支队伍里只有阿烛一个未觉醒者,说句难听的,她是这里最弱小的人。
“阿烛,让我来帮你。”刀雨露出雪白的牙齿,一把提起阿烛的腰,将她架到肩头。
阿烛:“……”冷静,一定要维持住沉稳可靠的酋长形象,“不必,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刀雨笑道:“但我希望向你展示我的吸引力,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嘎——嘎——”空中隐约传来鸟类的大叫。
阿烛摸摸脑门:“算了,先前行。”
终于来到火山口,刀雨将阿烛放下,这里热的几乎要叫人晕死过去,众人迫不及待向下看去,刀虎大喊一声天啊,她真的存在。
那不停喷涌着热浪的火山口里,是缓缓流淌的岩浆,赤红明亮足以燃烧一切的火焰永不停歇,它在空气中经过一瞬的冷却变黑,又紧接着被淌过的另一道岩浆吞噬。
而这本该吞噬一切生命的炼狱中,正静静蜷缩着一只庞大华丽的鸟儿!她的羽毛像鲜血般艳红,泼洒着炼化的金液,赤焰将真金融化,却无法改变它的本质,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热浪便一股一股喷发,她的身下流淌出滚烫到刺目的岩浆,她才是这座火山的本源!
刀虎险些晕倒,她不敢想象,这个比她四十年生命里遇到的所有妖物加起来都要强大的存在,一旦苏醒,将会给住在山下的部落带来怎样的灾难!
一时寂静无声,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打扰这只强大无比的鸟儿。
刀虎看向阿烛,希望这个经历丰富的年轻人说点什么,却发现,这个年轻人看的比她还要入迷。
阿烛怔怔盯着火山中的鸟儿:“朱雀……”
在看到她的那一眼,她的血流加速,血管一股一股的跳动,难以描述的感觉弥漫心头,仿佛她和她早已相容了许多年。
她们本该流淌在彼此的血液里,燃烧着对方的血肉,纠缠着彼此的痛苦。
而现在终于重逢。
她便笃定,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她!
阿烛战栗起来,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刀雨猛地拉回她:“小心。”
阿烛清醒过来:“多谢。”
紧按心脏,压下冲动,阿烛恢复理智:“大家看壁上,是老鼠。”
老鼠是黑色的,藏在冷却的黑色熔浆上时,不小心就会忽略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这座火山口的石壁上,正有无数的老鼠在奔跑攀爬!
它们密密麻麻,绕着石壁盘旋,试图跳到朱雀身上,有的被烫到皮肤烂掉,有的摔进岩浆惨叫着起火……这般违背生物的生存本能,叫人看一眼就升起恶寒。
“这些老鼠在做什么?”
“不知道。”阿烛眯起眼睛,“背后一定有什么在操控着它们。”
“如果我们插手,它们背后的家伙,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我们不插手,就只能无知地等待命运发生。”
阿烛与刀虎对视一眼,坚定了彼此的决心,能在这个世界生存并成为酋长,就注定没有一个胆小鬼。
“刀雨,你和四海部落的海河一起动手,做一条老鼠能通过的路。”刀虎皱纹密布的眼中闪烁着精光,“我倒要看看,这群老鼠连命都不要,是想做什么。”
“遵命。”
海河原本叫阿河,自从四海部落有了名字,她就给自己改名叫海河了,
她汲取空气中的水流形成一团又一团,将其漂浮在空中,刀雨使火山口中飘起小雨降温,霎时间热腾腾的雾气升起,仿佛一个大蒸锅开了锅。
即便经过降温,靠近朱雀的地方依然烫的骇人,那颗水球烧开了一样翻滚。
老鼠们悍不畏死,竟毫不犹豫地顺着浮在空中的水球冲过去。
冲到最接近朱雀的水球上时,老鼠们身上的皮毛开始燃烧,阿烛聚精会神看着,以为它们会跳到朱雀身上,但忽然间,数只小老鼠开始撕咬最大的那只老鼠,几乎只用了一秒钟,老鼠的皮毛消失殆尽,只有血淋淋的肉露在外面。
一股极其强烈的恶臭顺着热浪扩散,老鼠黑红色的脓血飞溅流淌,小老鼠吱吱叫着将血肉向朱雀丢去!
阿烛眼皮一跳,厉声道:“挪开!”
队友的配合无比默契,瞬间水球向上将老鼠包裹住丢进岩浆,半空中的血珠被雨水冲飞。
忙碌赴死的鼠群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齐刷刷停下,下一瞬,它们抬头看向站在火山口的人类。
暂停键被冥冥中的存在轻点。
鼠群爆发出刺耳的尖叫,调转头尾,疯了一样向众人冲来。
第144章神国:旧日世界(5)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心!”
如同海浪一般的鼠群扑向众人,速度快的看不清楚。
阿酒筑起土墙,海河用水流冲击,觉醒者们反应敏捷,背靠背进行防御。
但这些老鼠毕竟是活物,不是真的海浪,挡过了一波,挡不住它们顺着土墙的攀爬。老鼠悍不畏死,灵敏又迅速,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很快便从防御墙四面八方的空隙里钻入。
刀虎挂在脖子上的三百把骨刀薄片齐齐散开,绞肉机一般把冲进来的老鼠杀死。刺鼻浓重的腥气弥漫,血肉飞溅,溅到几人的身上。
“不好,这些老鼠有毒!”
只见被老鼠血肉溅到的皮肤迅速变的青乌,刺痛之感传来,叫人胆战心惊。
刀雨连忙控制雨水落下,冲走这些污秽的血肉。
刀虎却开始咳嗽:“都小心,往后退,千万不能被它们咬到。”
只是皮肤接触便能迅速使人虚弱,万一被咬到,岂不要瞬间倒地。
阿酒摇头:“没法退了,每个方向都有。”
一个冒险的想法迅速成型,阿烛不能犹豫,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不是被老鼠吃掉,就是被朱雀烧死,就算死,她也要选一个干干净净的死法。
阿烛说道:“我要出去。阿酒,用土墙把你们从头到尾包裹住,不要留一丝空隙,然后从内往外继续起墙,把这群脏老鼠推开。”
“那你呢?”
阿烛双腿用力,已经猛然跳了出去:“我要做它们做不到的事!”
刀雨担心地看向她,很快视线被土墙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阿烛跳出去的一瞬间,数不清的老鼠扑向她,她视若无睹,用这肉体凡胎撞了出去,污秽在接触到的地方蔓延,刺痛、发酸、无力……她双目发红,双手紧紧握着长矛,竟冲向了火山口中!
漫长路途中无数凶险的历练,让她拥有了绝佳的跳跃力,她的双腿如此强壮,她的双臂如此有力,她扛过猛兽的撕咬,扛过风霜的洗礼,滚烫的热浪把她皮肤烫的通红,她也没有丝毫犹豫,精准无比落到了朱雀身上。
双脚陷入赤红羽毛的一瞬,她以为自己会被烧死,可意外的是,先传来的却是温暖。
啪嗒、啪嗒……
是阿烛的鲜血在滴落。
被老鼠咬破的身躯,已经满是鲜血。
阿烛视线模糊,蒙在一片扭曲的红里,来到这个世界,她看过许多次夕阳,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加刺目。
阿烛举起长矛,狠狠刺向朱雀:“醒过来!不要让这群老鼠带着你一起腐烂!”
茅尖刺入血肉时,阿烛一阵战栗。紧接着脚下一阵摇摇晃晃仿佛地震一般,伴随着一声愤怒的鸣叫,阿烛被掀飞出去。
她眼疾手快揪住朱雀的羽毛,吊在空中晃来晃去,朱雀振翅,狂风大作,一时间,天空云雾皆被吹散,露出金灿灿的天光。
庞大而危险的巨鸟升到半空,低头看向山顶,忽然张口一喷,火焰如烈阳倾泻轰轰烈烈,眨眼的功夫就把密密麻麻的鼠群烧了个干净!
腐臭的气味消失,鼠群的残渣被风吹去,朱雀盘旋在空中,缓缓回头。
正努力揪着鸟毛往鸟背上爬的阿烛:“……我找东西。”
找到了,她抱住刺进朱雀肉里的长矛:“哎呀,我的矛怎么在这里,找的我好苦啊。”
朱雀如小太阳般的金红眼瞳中,满是高傲与威严,她忽然探头一啄,叼住了阿烛的脑袋。
阿烛:“……”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被打扰的鸟儿有人玩。
阿烛用力挣扎,双手抵着鸟喙试图分开:“咳咳,咳咳咳!你不能吃我啊,我生病了不健康,吃了会拉肚子的!”
朱雀置之不理:“噗。”
一点明亮在阿烛眼前出现,那是朱雀的嗓子眼:“喂——”
呼——
火焰喷过,在阿烛身上燃烧,阿烛啊啊啊大叫,叫着叫着忽然噤声,好像……不疼诶。
温暖的火焰烧遍阿烛全身,将她被污染的血液、伤口与病菌烧了个干净。
朱雀缓缓落地,嘴巴一松,阿烛噗通掉到地上,她利落地打滚起身,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竟然康复了。
阿烛看向朱雀,朱雀稳稳站着,她想了想,开始踢阿酒的土包:“开门,老鼠已经消失了,是我,阿烛。”
土包被打开,露出里面虚弱的几人。
刚才还好好站着,这才多久,或躺或坐,全都面色发青虚弱咳嗽,仿佛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怎么回事?”阿烛一颗心高高提起。
“我刚把墙围上没多久,大家就都没了力气,那群老鼠的毒好厉害。”刀雨苦笑,“解决了吗……她……她醒了?”
“没错,她醒了?”
阿烛面向朱雀大喊:“请你救——”
朱雀:“噗。”
火焰冲向众人,在众人惊骇恐惧的神情中,火焰将土包内残留的老鼠血肉烧了个干净彻底,连带着所有人一起烧了一遍。
体内的酸痛无力消失,火焰熄灭的那一刻,已经昏迷的刀虎睁开眼睛,虚弱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天啊,怎么会这样……”
海河——原本是另一个神明的信徒——这一刻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感动,膝盖一软,就要熟练地跪下去。
跪到一半,被阿烛薅了起来。
“谢谢你,朱雀。”阿烛站到众人面前,“但是我还是想问清楚,山下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朱雀歪歪头:“?”
阿烛:“就算不是你故意放的,也跟你脱不了关系。朱雀,我们今天上来,不是为了找你要赔偿,我们是来告诉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信奉你!”
朱雀:“……”
阿烛迟疑:“我们哪个神明都不信奉,你也不例外……当然,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来听听,万事都可商量。”
朱雀:“…………”
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鄙视,阿烛挺挺胸膛:“你说话啊。”
朱雀的翅膀忽闪了一下,她忽然扭头,将背上那根小小的长矛叼出来,被朱雀血染红的长矛变成了奇异的颜色,质地似金似玉,长矛的尖端挂着一滴鲜活的燃烧着般的血液。
刀虎低低惊讶:“怎么回事,你竟然能伤到她,她不会生气吧?”
阿烛:“不知道耶。”
下一瞬,朱雀脑袋一甩,长矛调转飞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刺入阿烛的胸膛!
这一惊变使得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一直到阿烛被那巨力带着倒飞滑出老远,众人才惊得惊惧的惧,慌乱行动起来。
她们急忙赶到阿烛身边,把她扶起。阿烛紧闭双眼,长矛深深刺入体内,她面色通红,触手滚烫,仿佛身体里被岩浆灌满一般。
“竟然敢杀了首领。”海河怒吼,红着眼往前冲,“我跟你拼了!”
朱雀轻轻一挥翅膀,海河被掀飞出去。
刀雨紧攥拳头:“大家小心,带阿烛离开,我断后。”
然而群情激奋,四海部落竟没有人愿意逃命,一个个叫嚷着要为首领报仇。
“等一下,阿烛还没死!”
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刀虎更加沉稳,阿烛在她怀里微微一动,她便发现了端倪。
凶猛的火焰忽然从阿烛胸口的伤处爆发,这次火焰强烈无比,烫的刀虎猛一松手,将她丢回地上。
阿烛紧闭双目,被火焰包裹,极其浓重的火焰中完全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站了起来,身体扭曲着挣扎,热度辐射四周,烫的众人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众人慌乱疑惑。
赤焰冲霄,如凤翔九天,那道被火焰覆盖的人影脚下竟出现了一片琉璃化的的地面,不知就这么挣扎了多久,她忽然将胸口的长矛拔出,未染血的石头被烧毁,染血的部分被重新炼化。
当天空出现一圈又一圈的火烧云时,冲霄的焰火猛然回落,如流星坠落般回束这渺小人类的身躯。
阿烛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与朱雀一般无二的金红眼瞳,她的长发披在身后,裹着一层血红流火的长袍,手掌一翻,朱雀弓已具雏形。
“阿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刀雨激动上前一步,张手就要拥抱。
“停。”阿烛冷漠拒绝,“先给我来件衣服。”
她身上现在穿的,是火啊!至于原先的衣物,一不小心已经……烧没了。
经过高山攀爬、鼠群争斗,一行人身上竟没有一件多余的干净衣物,你挤挤我凑凑,勉强提供了一点。
阿烛躲到石头后换好,再出来的时候,流火长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富狂野风格的兽皮和树叶。
这下好了,不给她喊停的机会,一个接一个都抱了过来,就连海河都爬过来,抱着阿烛的小腿嗷嗷大哭。
阿烛被肌肉女挤在中心,无助伸手:“差不多……得了……我……呼吸……”还不如不穿衣服呢呜呜。
刀雨拉开大家:“别光顾着激动,事情还没解决。”
是呀,朱雀已经开始无聊地梳毛了。
阿烛从拥抱中挣脱,刀雨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些火焰是怎么回事,她的伤口突然好了,会是朱雀的阴谋吗?她隐隐切切的眼神怀抱着关心,毫不遮掩,直白的让阿烛心里直叹气,倘若自己不是早被坏女人勾了魂,在树林子里跟大家一起荡秋千也会很快乐吧。
阿烛说道:“刚才,朱雀给了我一滴她的血液,我们建立了联系。”
阿酒挑眉:“你成了她的祭司?”
“不,这只关乎于我们两个之间的契约,她这么做,是因为……神找上门来了。”
朱雀停下梳毛,低头看向阿烛,契约使双方获得沟通的能力。
她轻轻鸣叫一声,无数讯息涌入阿烛脑内。
阿烛趔趄一步,扶住额头:“噩梦……侵蚀……归一……原来已经这么糟糕了。”
“到底怎么了?”
“让我慢慢解释,不过你们可以先放心,朱雀不是敌人,她是天生地长的神兽,并非需要靠修炼变强大的所谓神明,她其实,是我们的同伴。”
“什么?!”
长话短说,阿烛手掌一翻,升起火焰:“天地划分为最基础的五行元素,金木水火土,其中,朱雀是火元素诞生的神兽,青龙为木,白虎为金,玄武为水,而我们人类,为土。”
“不可能吧,我们人类这么弱……”
“我们不弱,我们只是太多了。每个人都有一点小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将无可匹敌。”
更何况,人类因为数目众多力量分散,比起元素纯粹的四大神兽,还拥有了掌控其他力量的能力,人类,拥有着无限的可能。
所谓的神明,与祝鸣一开始猜想的一样,神明其实是各个生灵觉醒后修炼到极致以至于超凡入神的存在。最早一批强者,控制了不同领域的力量,他们越来越强大,并开辟了信仰修炼的途径,至此,质变之后,早已与寻常生灵不同。
一旦被祂们的强大蛊惑,献上自己的信仰,人类的潜力便会被摄取,从此失去自主觉醒的能力,只能祈求神明施舍的力量。
掌控着土行本源力量的人类,是绝佳的供养材料,可一旦走上供养修炼的途径,神明又会反过来被人类各种噪杂的欲望混淆自我污染灵智,久而久之,神明越发贪婪疯狂,血腥的祭司开启,祂将拖拽着信徒一同滑向深渊。
更糟糕的是,神越强大,灵智越空虚,越会受到大地深处的吸引。为了维持灵智,以及抵抗那种吸引,神会本能地寻求更多的力量,祂们开始吞噬同类,又惧怕被同类吞噬,祂们开始失控——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对于神和祂们的信徒而言糟糕透顶,可这也是世界分化后又融合的自然过程。
就如同呼吸,如同花开花落,一切诞生都会走向毁灭,而新的生命又会在腐朽中诞生。
朱雀轻轻啄了一下阿烛的脑门,她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是丝丝缕缕的白光,她一时好像看到了猛烈的爆炸,一时又看到万物冷寂后的回归。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或早或晚罢了。
“神明摄取的力量太强大了,就像天体,质量越大引力越大,祂们最终会被吸引成一个个体然后爆炸,将这些力量重新回馈天地。”阿烛轻声说道,“神明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祂们不甘心,祂们想要挣扎。”
海河:“听不太懂什么天体,但我听懂了祂们在垂死挣扎。”
“没错。”
“太好了,等这些神明爆炸了,我们就不用害怕了!”
“不,一点也不好。”阿烛深深呼吸,“到时候,天下所有的东西都会被祂们吸引到一起,直至变成无限小的一点,包括人类,包括朱雀,包括我们的土地、房屋和猎物!”
世界将一起走向毁灭,所有生灵都将失去眼下的意志。
这一刻,同样的不甘心在在场所有人心中升起了。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
“我的孩子还没有长大。”
“我……我还没有孩子呜呜。”
阿烛大喊一声:“别哭了,又不是明天世界就爆炸,现在哭有什么用!”
大家抹抹眼泪,期待地看向阿烛,希望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首领带来新的希望,她会改进弓箭,她会编制草鞋,她还会提取食盐,她一定可以带领大家活下去。
阿烛却说:“到底怎么办,我现在还没有思路,不过,雀会和我一起想办法。朱雀之所有跟我签订契约,将她的力量分享给我,正是因为她也不想死。”
朱雀需要人类一起来解决这个世界困境。
朱雀告诉祝鸣,她已经在这里沉睡了一百年,不是不想醒,是她受到了梦神的暗害。所有神明都对这个世界困境心知肚明,所有神明都在尝试寻找出路,梦神的尝试,就是吞噬朱雀。
百年来,朱雀的意志一直在与梦神斗争,她的身体会自然生出烈火,寻常妖物靠近不得。最近,瘟神也找到这里,试图趁她沉睡夺取她身体的力量。
阿烛来的很及时,那果断的一杆子,直接刺激的朱雀意识爆发清醒过来。
[我从来没和人类契约过,你是个例外,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允许你成为我的契约者。]朱雀的话音在阿烛脑海中想起,[正好,你本身就很有火行力量的潜力。]
阿烛:“呵呵。”
刀虎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阿烛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这个消息她不准备告诉部落里的其他人,对普通人来说,这只会引起恐慌。
她并不是很害怕,后世人们至少还能延续上万年,一定有解决办法
大刀部落和四海部落融合到了一起,组成了全新的刀海部落。
她们在火灾后满是灰尘的大地上一同搭建新家园。
“其实我们合二为一很好。”阿烛笑道,“一直族内通婚的话,后代会越来越虚弱,容易生病,往后如果有投奔我们的外族人,也要好好接纳。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们都能组成一个小国家了。”
为了表示对长辈的尊敬,刀海部落的酋长给刀虎当,阿烛变成了刀海部落的继任人、被称为少酋长。
朱雀依然待在山顶。
爬山太太太费劲,阿烛不愿意往上爬,总叫她下来接送自己。
天鸟降世,携晚霞万千,朱雀第一次靠近部落时,可给部落的子民吓得不轻。
“难道这是阿烛新供奉的神明?”
“不可能,阿烛说过不会供奉神明的。”
阿烛站在朱雀的背上张开手臂:“不要害怕,我的同胞,朱雀是我们的朋友。”
随后便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升空。
朱雀将她带到山顶,身子一歪,阿烛滴溜溜滚下来五体投地:“感谢朱雀大人的配合。”
本来朱雀准备用爪子给她抓上来的……
朱雀歪歪头,喷出一朵小火苗:[让我来考验一下你的能力有没有进步。]
阿烛:[这个考验未免有点太频繁了吧。]
在伟大朱雀大人的督促下,阿烛进步极速。实际上,她掌握着作为祝鸣时期的控火经验,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但如今叫朱雀一训练才发现,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朱雀,你活了多久?]
[很久很久。]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家伙。]
[谁?]
[……算了,在这个时期,她还没诞生呢,]
考验过后,朱雀会将她送下山,山下是迎接她的刀雨。
“很辛苦吧,给,喝点水。”刀雨递过来一个竹筒。
阿烛低头饮下,抬头惊喜:“是甜的。”
刀雨笑道:“嗯,今天我们找到了蜂蜜,我们将一半蜂巢放到了附近,等到雨后,新的花儿绽放,它们就能帮助植物传播了。”
火灾把附近的山林烧毁,想找到蜂蜜,得去更远的地方。
阿烛点头:“多谢。”
刀雨:“对啦,你考虑好没有,世界都快毁灭了,你准备和哪个女人睡觉?”
阿烛:“噗。”
世界快要毁灭了,没人催她生孩子了,却不妨碍有人想跟她睡觉。
一只蝴蝶落到阿烛鼻尖,轻轻扇着翅膀,阿烛抹抹嘴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刀雨惊讶:“是谁?”
阿烛:“说了你也不认识,她不在部落里。”她还没出生呢。
刀雨不解:“她死了吗?”
“也,也算是吧。”
“那也不影响我们呀。”
“哈哈哈哈哈我还没忘光她呢。”
也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谁知道呢,现在哪有功夫考虑这些情感问题,生死还没解决呢。
阿烛拍拍刀雨肩膀:“年轻人,去找别人玩吧,我得考虑拯救世界呢。”
这真是个好理由,刀雨敬重地退下。
然而深夜躺在自己的小木屋里,阿烛却睡不着觉了。一个接一个的重任压在肩膀上,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需要解决,好累,感觉喘不过来气一样。
“老师、阿走、阿涂、混账……你们都在哪啊。”这个世界,不会只剩她一人吧。
迷迷糊糊睡去,在噩梦中惊醒。
阿烛睡不着了,干脆穿着衣服在部落里巡逻。
领地越来越大,需要注意的地方越多,阿烛听着虫鸣,挨个跟守夜的族人打招呼。
忽然西边出现吵嚷声,阿烛走过去一看,发现西边守夜的族人正蹲在黑黢黢的角落里,也不知做什么。
阿烛升起一簇火苗:“怎么了?”
“报告少酋长,有外人靠近。”
“什么外人,我看看。”
阿烛边说边靠近,火苗逐渐照清眼前的一切,守夜人的手已经伸出,即将要把坐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别碰他!”
看清来人的一瞬,阿烛爆呵出声,不等守夜人反应过来,赤焰如蛇瞬息将几人隔开。
守夜人吓了一跳:“怎么了少酋长?”
阿烛冷冷道:“后退,她身上有瘟疫!这种病一旦传染开,死亡率极高。”
这人身上散发着熟悉的腐臭味,被照亮的皮肤上是一块又一块青黑的斑,守夜人只是普通人,没有跟随大家上山寻找朱雀,也没有见过那些带着恐怖疫病的老鼠。
这个夜晚注定忙碌,阿烛将众人喊醒,科普瘟疫的恐怖,她在原地看守着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病人,又命令那两个守夜人隔离起来。
“朱雀说,老鼠是瘟神的手下,如今朱雀苏醒,瘟神要忍不住对我们这些人类动手了。”
这么大的领地怎么防止带着疫病的老鼠钻入?
想想就头大。
部落里忙碌起来,加强房屋和围栏的建设、制作灭鼠药、制作汤药、积攒柴火……
奇怪的病人在天亮的时候死去,阿烛将他的尸体烧毁彻底掩埋起来,务必不让一丝病毒泄露。
她将防疫的知识普及,忧心忡忡找到朱雀:“瘟神来到了。”
迄今为止,阿烛仍未找到正面应对神明的办法,他们颠沛流离的逃跑,难道这一次,又要逃走吗?
朱雀摇头:[神明寄生在信徒的精神中。]
[什么意思?]
[只要你们坚定心智,不要恐惧祂、崇拜祂、敬畏祂,祂无法凭空在你们当中制造疫情。瘟神的力量有限,之前为了对付我,祂已经消耗了许多,暂时不必担心。而且梦神盯上了祂,祂现在无法全力吞噬你们。]
[那就好。]
[这也提醒我,不能一直等待了。]朱雀展开翅膀,[我本想等你更强大一些,但神明已经等不及了,是时候带你见见我其他的朋友,以及她们的契约人了。玄武已经有了想法,一直在等我醒来,也许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在部落众人的殷切目光中,阿烛坐到朱雀背上飞向远方。
地面有一支先锋队,背着行囊奔跑在大地上。
她们来到新的家园,还没有过上安稳的生活,便遇到一波接一波的灾祸,如今,为了同胞能平安度过浩劫,她们不得不再次踏上旅途。
没有人怨言。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家。
第145章神国:旧日世界(6)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朱雀展翅,一日千里。
照顾到地面的先锋队,朱雀放缓了速度,但也不过只用了七天,就到了目的地。
隔着十分遥远的距离,阿烛从天上往下看,就看到了那座石头与黄泥墙围成的城池。
天啊,是城!
城里人来人往,有驴车牛车,有集市与住宅区的划分,看起来就比她们的部落更加先进。
阿烛激动不已,鼓励道:“大家再坚持坚持,天黑之前,我们就到了!”
终于到了城的入口,阿烛本想和大家一起,结果朱雀一个拐弯,带着她去了城深处的宫殿——对比其他建筑来说,这个建在矮山坡上的石头造物确实称得上是宫殿了。
阿烛只好对着自家孩子们挥手:“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朱雀带着阿烛,冲进宫殿的广场,她在狂风中落地,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立刻便被人架住。
“什么人?!”
阿烛手一把腰一紧,就势一个空翻,反把来人按到地上。
“别动手,是我啊老板!”
谁是你老板……等等?
阿烛拉起这次,定睛一看,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悲喜交加。眼前的女人小麦肤色个子高挑,既陌生又熟悉,经历过不少风霜的面容看起来得有三十岁,却又隐隐透出云走川的模样和稚气。
“你是阿走?”
“是我。”
“所以……这里其实还是一个副本?!”
“是呀老板。”
“其他人呢?”
“都在这呢,这个是闻人局长,这是殷清嘉阿姨。”
除了云走川的模样依稀能看出几分,剩下那俩,全然是陌生人的样子。闻人白二十来岁,穿金戴银,面容秾艳贵气却生了一双沉稳的金色眼瞳。殷清嘉比大家矮一截,肉乎乎的,又白又嫩,揣着手笑的无辜。
祝鸣:“……”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祝鸣抱住云走川的腰嗷嗷大哭起来。
天姥啊地母啊,鬼知道这一年多来,她一个人在这有多孤单,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穿越回原始时代了。
眼泪横流,一米九的大女人哭得不成样子,云走川笨拙地拍着她后背:“喔,喔……不哭不哭,喔喔,不哭了不哭了……”
止不住祝鸣的泪水,云走川一阵心疼,倒霉的老板,一进副本就跟大家分开,也不知道这么久都经历了什么,看起来满身的伤疤,衣服也破破烂烂,好凄惨哦。
“喂,你松开我妈!”忽然一个不友善的声音插进来,一只手扒着阿烛的胳膊用力把她推开。
祝鸣倒退一步,抹抹眼泪,指着这个约么十四五岁的少女:“这谁?”
云走川绕绕手指:“我的女儿,云氏宙。”
祝鸣:“???”
闻人白上前一步:“阿宙,外面还有许多客人,你去接待一下,我们要和你的母亲议事。”
云氏宙正是抽条的年纪,长得又高又细,不善地瞪了祝鸣一眼,手中鞭子一扬,转身走出了宫殿。
祝鸣被剩下三人带入议事厅。
朱雀的身体缩小变成拳头大小的肥鸟,她正在和一条青绿色的长虫、一只炸了毛的白猫以及慢吞吞的乌龟玩耍。
透过窗户看一眼神兽们,回过头来,眼泪擦干,祝鸣又变回了顽强不屈的首领。
“说说看吧,到底怎么回事。”一边问,一边吃,祝鸣包揽了桌上的水果饮料。
闻人白笑了笑:“在此之前,先来交流一下彼此的经历。在这里,我是听式金璧,阿走是云氏恒,殷清嘉是玄姝,我们三个分别是三个部族的首领,并且我们各自契约着后世供奉的神兽。这种关联让我们怀疑,这个副本,也许是从一段真实的历史中截取的。”
与孤家寡人,从奴隶翻身成首领的阿烛不同,闻人白、云走川和殷清嘉三人,进入副本时已经是首领身份了。显而易见的是,她们的部族发展更为稳定富饶,她们早早与各族的契约神兽联系上,并在神兽的指引下聚集到了一起。
“我们一直在这里等待你。”殷清嘉笑吟吟,“玄武算的特别准,瞧,果然等到了吧。”
“那副本里的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闻人白眼神变得幽深,“这个副本只与我们四人有关,或者说,神国发展到最后,因果牵连最深的,只有我们四人。”
粗长的手指敲击白玉桌,祝鸣眯起眼睛:“这样啊……”
她又言说自己的经历,吃得苦一掠而过,只细细说着对神明的了解以及朱雀的故事。
一交流一沟通便发现,大家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早些年,金璧的部族也供奉着一位神明,在神明第一次提出人祭时,金璧的祖母便果断杀掉大祭司,并烧毁所有神像。担心被报复,她们挖掘矿石,炼制武器,偶然碰到山间白虎并与其签订了契约。
云氏部族与青龙的契约要更早。
玄姝有些不同,她原本的部族在被侵略中逃亡,她年少被抛弃,一直独自生存,是玄武主动找到她与她签订的契约。她的部族十分迷你,只有三十几个人,常年过着游商生活。
“神兽比我们更早察觉到异常,她们本在世间无忧无虑地玩耍,若非如此,以白虎高傲的性格也不会与我的家族契约。”闻人白说道,“谁都不想死,时至今日,必须合作。”
“所以解决这个世界难题,就是副本的主线?”云走川托腮。
其他三人竟都没有给出肯定答复。
她们想的要更复杂一点——如果副本的雏形是真实历史,那么这个难题一定已经在历史中被解决了,至少解决了一部分,才能让世界继续维持到公元后两千年。
既然这样,有什么必要让她们也来尝试解决这个难题?
而且副本一定还与现代的真实世界有关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们在副本里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真实世界的命运。
祝鸣抚摸着自己的手背,皮肤粗糙,骨节粗大,是干了很多活吃了很多苦用了很多力养出来的身体,历史中的烛奴,也曾走上与自己这般差不多的路吗?当她面对这场生死浩劫时,会做出什么应对?
祝鸣缓缓抬起脸,眼中迸射出燃烧着的火焰:“……杀了祂们。”
“谁?”
“神。”
只有祂们死去,那个女人……那个象征着新生渴望着自由的女人才会诞生。
血管中的液体滚烫,祝鸣按住桌沿:“老师,你是最清楚的,所谓的神国,就是如今的神明死后汇聚的力量与不甘的残存意志构成的,神会死,只要在祂们走向大坍缩之前先一步杀死祂们,这场浩劫就必不会发生!”
闻人白缓缓露出笑容:“好,那我们就杀了祂们。”
这个世界,必将属于人类。
但祝鸣又想起来殷钰讲过的另一段故事。
她想起在地狱里被烈焰焚烧了几千年的记忆和那只缺失的白虎眼里注定走向疯狂的命运,她想起“报应”和“背叛”,不禁唇瓣微启,险要问一句闻人白是否也知晓这些。
但这一瞬,闻人白递给她一个幽微的眼神,话语滚回喉间,一股阴冷之意顺着脊梁攀爬,她寒毛竖起。
老师什么都知道。
祝鸣暗自攥紧拳头:“听朱雀说,神可以寄居在信徒的精神世界里,我们平时很少见到神明正面出现,想杀掉祂们不是一件容易事,要不,把四位神兽大人请进来,问问她们的意见?”
殷清嘉忽然开口说道:“有办法,在你归来之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什么办法?”
“就如神明之间有引力一般,四位神兽大人合体也会产生力量上的吸引,再加上人类辅助,可以倒逼神明现身。”
“原来如此。”
殷清嘉又说道:“五行元素之力乃至纯之物,神明走信仰修炼一途已经转变为精神之力,这两种不同的强力碰撞会彼此消融。神明九九归一之后,万物都将被其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
神明想夺取五行之力,祂们要尝试各种方法改变命运走向。
云走川举手:“神死掉之后就不会被聚集吸引到一处了吗?”
“应该吧。”
殷清嘉头上插着几根草,忽然拔下来,念念有词地丢到桌子上。枯草摆出的形状十分随机,阿烛半点看不懂,殷清嘉却满意地摸着下巴点头。
“只要把祂们的尸体关到九幽里就好了。”殷清嘉说,“时间已经证明了,九幽可以关住祂们。”
九幽在何处?
世界至深处。
现代时,传闻入九幽,要过归墟,天下至阴之水都汇聚于此,是死亡最后的归宿。这里是神的墓地,也是邪神的流放之处。
但现在么,神明这玩意儿,竟混乱到分不出什么善恶正邪了。
殷清嘉说:“寻找九幽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一项变了,都会产生误差,所以不如我们……直接问问玄武大人。”
玄武大人被邪恶银渐层翻了个身,正在地上无助地挣扎,殷清嘉出来一看,神情惊慌,一个滑跪冲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将她捧了起来。
“玄武大人,您还好吧!”
[没事,我们只是闹着玩。]玄武的声音同时传入在场四人脑海中,让祝鸣惊讶的是,她竟然是年幼的女童音色。
邪恶银渐层优雅地站在树下舔爪子,声音苍老:[聊完天了?]
闻人白点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事态发展不容拖延,到主动出手的时候了。”
她将猎神计划说给四位神兽听,这个计划必须她们配合,其中或许有遗漏,还要仰仗这几位知识渊博的神兽给予指导。
朱雀扑闪着飞起,落到祝鸣头顶:[我已经做好准备。]
青龙音色清冷:[第一个目标杀谁?]
玄武说:[在西边。]
原来玄武早就猜到计划,甚至选好了目标。神兽们想出发随时就能出发,但人类不行,人类需要休息,需要填饱肚子,需要结伴而行。
由玄武填充后更精准饱满的计划需要一百个人类配合,其中包涵祝鸣带过来的十二名先锋队员。
“阿烛,你们先休息,需要的食物和物资,我们这边准备。”说这话时,云走川正带着祝鸣穿过城池,前往很早之前就建好了用来接待她们的居所。
“玄武和殷清嘉超级厉害的,我们能汇集到一起,提前做好这些准备,都是因为她们。”云走川凑到祝鸣耳边悄悄吐槽,“我跟你说哦,殷清嘉一开始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个副本,非说自己就是穿越了,每天抱着他们部落的书籍看的走火入魔的……她甚至想偷偷画个法阵,把我和闻人局长送到别的时间线去。”
“噗。”还真是殷清嘉干得出来的事……“后来怎么配合了?”
“被闻人局长揍了两顿老实了。”
祝鸣笑弯腰,扶着云走川的肩膀才没坐到地上。
第146章神国:旧日世界(7)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人说说笑笑,聊着这些日子各自发生的事,
忽然,一道不善的目光狠狠盯向自己,祝鸣疑惑眨眼,抬头一看,是云氏宙。
云氏宙紧紧抿着嘴巴,挑剔的目光在祝鸣身上打转。
祝鸣戳戳云走川:“你女儿耶。”
云走川立马做出一副沉稳成熟的模样,清清嗓子挺直腰杆:“阿宙,你还在这啊。”
云氏宙侧身,让出背后小院里一群穿着兽皮和羽毛的拘谨原始人:“她们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根本走不掉,要是走了,她们连怎么打水都不知道。”
云走川摸摸她的头:“要礼貌哦。”
祝鸣走过去,先锋队员们团团将她围住:“少酋长,你终于来啦。”
这些风尘仆仆的面容上满是忐忑和惊奇,因祝鸣的回归而放松,她们的主心骨回来了。她们和这座城好像两个世界的人,看什么都感觉好厉害,这里的富饶跟自家部落情况不同,自家部落食物充沛,这里除了食物,还有许多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
但祝鸣不这么觉得。
对祝鸣来说,这只是稍微发达一点的原始人跟不那么发达的原始人的区别……在座的都是原始人。
刀雨看看云走川穿在身上的丝绸长袍,再看看自己的草裙,唔,看来想争夺阿烛的目光,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阿烛,这是你喜欢的人吗?”
祝鸣:“谁?”
云氏宙眉毛一竖:“不要胡说八道,我妈妈才不会喜欢黑黢黢的野女人,想成为东云族的族长夫人,至少要先胜过我!”
云走川抱住她的肩膀:“宝贝,不要这样,我和阿烛不是那种关系。”
穿过来……不对,进入副本后,云走川在云氏宙的脸上找到了云观山的影子,她喜极而泣,抱着这孩子不舍得撒手,她那时也以为,自己是穿越了。她早就知道了自己与母亲的命运,知道她们生生世世纠缠不休,她们成为印证彼此的历史。
所以她很快便明白,眼前这女孩到底是谁。
母亲,难道是上天怜惜,才叫我回到过去吗?还是说你我的痛苦唤醒了这段记忆,给我更多机会来爱你。
云走川哭得稀里哗啦,怀里的云氏宙像只小豹子,本来敏锐又警惕,却被她抱的呆住,紧紧绷着身体,好像无法适应一样。
云走川花了几天时间搞清状况,哦,原来云氏恒是淡漠疏离的性格,她对女儿寄予厚望,很是关爱,但从不会如此直白且亲昵地表达。她顶多摸一下她的头,夸夸她,做的还不错。
她是东云族的族长,强大无匹,既能治愈世人,又能斩杀妖邪。东云族在这几个部族里最为强大,许多小的部落闻名投奔,她几乎如同半神一般被世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