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何建国又在家暴。
每年弄贫困补助资料的时候,何野都很烦。
要贫困证明就要回村,回村可能会遇见何建国或者何聪,最关键的一个,还要回家拿建档立卡证。
记得之前一次,她刚从宋芬芳手中接过建档立卡证,就碰见何建国一身酒气走进门,一句话都没讲,何建国不由分说一瓶子砸她头上。
酒瓶很厚,砸头上竟然没碎,浑浊刺鼻的酒水洒了她一脸,混着新鲜的血液顺着脸颊下流。
宋芬芳吓得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在抖。而她捏皱了手中的纸张,怔怔地盯着地上的碎茬子。
酒瓶重重落到地上,“嘭”一声,终于碎了。
何野一早起了床,就是为了跟何建国错开时间。
何建国一般要睡到九、十点,等她办完村委会证明,正好趁何建国睡觉的间隙拿到建档立卡证。
事实证明,只要不跟姓何的那人扯上关联,进展还是蛮顺利的。
村长是何野叫不出来的亲戚,挺热心肠的一个中年男人,帮过她不少忙,每年的贫困证明也是他开的。
“小野这么早来了,吃早饭了没?”村长捂着刚买的包子,匆匆走来,“我买了包子,你拿去吃吧,老婆子回娘家去了,要不然给你尝尝她的手艺。”
说完就不由分说把包子塞她手里。
包子还是烫的,她为了赶时间没吃早饭,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推脱一番,实在没推脱过才接过来。
“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村长一边给她写证明一边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何野应了一声,手捂着热包子,暖乎乎的。
村长在证明上盖上公章,证明算真正弄好了,他一抬眼瞧见何野还一口没吃,催促道:“别捂着,吃啊,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何野慢吞吞咬了口包子。
肉馅儿的,有点腻。
“我给你倒杯水,你坐着慢慢吃,等吃饱再走。”村长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何野加快速度,三两口解决了一个包子,正要吃第二个,门外传来一道大嗓门:“怀国!怀国!快去何建国家看看吧!”
何野动作一僵。
何建国?哪个何建国?
村长忙道:“李婶,又咋啦!”
“你快去瞧瞧!何建国又打她老婆了!”李婶踏进屋,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粗里粗气,“脸都打青了!”
“小声点儿!”村长压低声吼了一句,回头看了眼何野,说,“何家女儿还在这儿呢!”
大清早的,村里只听得见鸡鸣狗吠,村长压着声也被何野听得一清二楚。
又在家暴。
何野听见家暴两个人,就知道是哪个何建国了。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小指微微颤抖。
除了她那位何建国,村里村外十里地没一个何建国会拿家暴当玩似的。
“何家大女儿?叫……叫何……何野吧!?”李婶眼睛都快黏何野身上了,“都这么大了?!”
何野一口把整个包子塞进嘴里,鼓得腮帮子发涨。
“念高一吧?”李婶上下打量着何野,“再过两年也要嫁人咯。”
村长一掌拍李婶手上,瞪着她说:“你瞧瞧说的什么话。”
何野咽下包子,差点噎着嗓子,她喝光村长接的水,把贫困证明装进包里,目不斜视地绕过李婶走了出去。
“她妈被打了一点表示都没有,何建国说的一点都没错哟,”李婶嘟囔着,“真是个冷血的小白眼狼。”
又是嫁人、又是白眼狼。
都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
何野咬牙转身,直直走到李婶面前。
李婶虽然看着壮,但比她矮半个头,两人一对视,李婶顿时弱了气势。
“你、你干嘛?说还说不得了!”李婶强装镇定嚷道。
村长见气氛不太对,拉了拉李婶,“小野算了,你李婶也不是故意的。”
“我他妈就是冷血,就是白眼狼,”何野直勾勾顶着李婶,眼神仿佛淬了毒,盯着李婶后背一阵发凉,“说话最好小心点,当心我真丢一只白眼狼到你家里,到时候你孙子被抓了挠了可别怪我。”
李婶听见“孙子”,脸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
何野出了口气,往村口走。
李婶在身后“呸”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何野不想再恐吓长舌妇,她想赶快离开这里。
不被任何人看到,如同她来时那样,不引人注目地离开。
可何野仿佛感受到许多注视她的视线,那些视线穿透她的胸膛,无声地告诉她,何建国又在家暴!
你不回去就是白眼狼!
冷血的白眼狼!
何野扭头,只有合上的窗帘。
何建国家暴不是一两天的事,她也劝过宋芬芳离婚,可人家不愿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凭什么回去活受罪?
凭什么何聪可以在何建国家暴时心安理得打游戏,她却备受煎熬。
她不想再管烂摊子了,这种生活她受够了!
何野边走边等车,一辆三轮车从后面驱来,她招了招手。
三轮车停下,她一脚跨上车。
“何建国又在打她老婆了!”又是李婶的声音,“快去看看吧!”
何野愤怒地回头,眼前只有无边的稻田和参差错落的房子。
哪还有李婶的影子?
她脑海中又响起李婶的话:“脸都打青了!”
“嘭!”
眼前闪过玻璃碎茬子,她额头热乎乎的,是血。
宋芬芳拿着所剩不多的钱带她去村里的诊所。
何野一摸额头,指尖是湿润的触感,她竟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回忆。
“喂,走不走了!”
何野颤抖着手,怔怔一看,手上什么也没有,湿润的触感是她的冷汗。
她迈下车,快步往回走。
第62章 我求你,别这样跟我讲话。
何建国家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有村长和李婶,有老人指指点点,妇女们眼里闪烁着八卦的玩味,小孩躲在他们身后,害怕地伸出头看。
现在连八点半都没到,难为他们这么早起来吃瓜。
何野单肩甩包,从人群中挤过去,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何建国的怒吼:“死娘们!一点用都没有,当初瞎了眼才会娶你!”
许是她过路的幅度太大,很多人不满地抱怨,转眼一看又吃惊地闭了嘴。
紧接着跟旁边的人唠起来。
“何家大女儿?她怎么来了?”
“哎哟,一早就来办贫困证明。”李婶耳朵尖,一听就津津乐道地说,“当时还要走呢,没想到回来了!”
“看她这年龄才上高中吧?摊上这么个爹。”有人惋惜道。
“照我说啊,等过年嫁人算了。”李婶不嫌事大,大声嚷着自己的见解,“清净,自在!何建国有了彩礼钱也能消停好一会,她要嫁了个好人家也能享清福。”
“那丫头不是还在念书吗?”
“念什么书?就我家那丫头,过年就结婚。”李婶似乎很自豪地挺挺胸,“丫头片子念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嫁人。不如嫁出去,还有几万彩礼拿……过年都来我家吃酒啊!”
房子里还响彻着打骂和讨饶,屋外已经商量起过年的婚事。
何野撞开李婶,李婶一踉跄,差点摔地上。
“欸,你这丫头……”李婶指着她的背影骂道,“果然是一家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何野狠狠踹开门,一股浓郁的酒味窜进鼻腔,客厅酒瓶滚了一地,还碎了个碗,满地狼藉。
何建国正用脚踹宋芳芳,每一脚都没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宋芳芳缩在角落,抱住头止不住地哭,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村长挥舞着胳膊想制止何建国,趁何建国歇口气的功夫连忙抱住他胳膊:“哎!别打了!等会打伤了!”
“打死了最好!”何建国被扯得连踹几脚都没踹到,又随手捞了个塑料凳子砸过去,“没用的东西!一点钱都凑不到,肯定养别的野男人去了!我要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凳子砸到宋芳芳身上,宋芳芳只是整个人抖了抖,继续缩成一团。
何野弯腰抄起酒瓶疾步走去,一抬手,直接砸何建国头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气氛一瞬安静下来。
“嘭!”
玻璃茬子撒了一地。
“又耍酒疯?”何野垂着手臂,手上还握着只剩半个身子的酒瓶,她红着眼,手臂微颤,“我他妈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何建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窝凹陷,整张脸泛着不健康的死灰色,活像病入膏肓,他怒不可遏道:“回来了?好啊!回来了!”他摸了摸头,没摸到血,但疼得很,“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要挥拳冲过来。
“来啊!”何野紧紧捏着酒瓶,好像要咬碎牙一般吼道,“今天没搞死我,以后你别想睡一个安稳觉!我他妈和你同归于尽!”
都死吧!
一起去死吧!
这哪是人间?分明是炼狱!
都去死吧!
村长死死抱住何建国,被何建国一肘撞开。
“老子打死你!”
何建国一巴掌扇下来,何野偏过身子躲了过去。她举起胳膊,碎掉的酒瓶狠狠砸中何建国后颈。
锋利的玻璃划过皮肤,血珠顿冒。
何建国更加愤怒,抓住她没来得及缩回的手,何野感觉胳膊都要碎了!
她用尽力气想抽出胳膊,奈何何建国的手跟大钳子一样,牢牢抓着她。
两人的力量宛如虫臂拒辙,何野打架有一套,但体力跟不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反抗如同跳梁小丑,显得可笑至极。
下一秒,一巴掌拍到她脸上。
“啪!”
世界仿佛按下静音键,清晰的疼痛感迅速从脸颊散开,紧接着是发麻,发辣。
她懵然抬头,眼前闪过一张张吃笑玩味的脸,混着冷漠和讥笑。
一股冷意从脚底传入神经,何野后脊发凉。
她脑袋嗡嗡作响,只见何建国嘴巴一张一合,却半个字都听不见。
嘴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呆滞地摸了摸,鲜红色的,有点黏。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血。
何建国被拉走,村长喊:“来个人!快来人!”
人群中又冲出两个男人,一块抱住何建国。
何野快速收拾好心情,手背擦过嘴角,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村长冲她喊:“你上学去!”
妇女们吓了一跳,嘀咕道:“……疯了吧?”
“别拦我!”何建国蹬着脚要踹她,“胆越来越肥了!也不看看谁生的你!白眼狼!都滚蛋!”
何野暗自在自己腿上锤了几拳,扔了瓶子走到宋芬芳身边,她听不见自己说话,凭感觉喊了声:“走啊!”
宋芬芳艰难站起来,身上很脏,隐约能看几个大脚印,脸和裸露出来的手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何野静静缓了一会,耳鸣稍微好了点,咬牙骂了句:“你不会跑吗?就站着让那个傻逼打?何聪呢!?”
“在楼上。”宋芬芳低着头说。
都打成这样,还不下来。
“操!”何野压制住怒气,用仅剩的理智说,“建档立卡证在哪?”
“房间里。”宋芬芳怯怯地看了眼何建国,都不敢大声说话。
“去拿。”何野扯着她走向房间。
何建国见她们过来,又想冲过来打,压着他的俩大汉差点被甩出去。
“你俩快走,这两天别回来了,避避风头。”村长说。
“我拿东西。”何野推开卧室门。
要不是为了建档立卡,谁愿意来?
卧室也是一片狼藉,衣服撒一地,能摔的物件都在地上。
“找。”何野推了把宋芬芳。
宋芬芳一言不发地翻找柜子。
村长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她是你妈妈。”
“顺便收拾两件衣服。”何野目光盯着宋芬芳。
村长又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过了会儿,宋芬芳拎着一个破旧的包,把建档立卡证塞到她手里。
何野啧了一声,扯着她离开屋子。
何建国见着她们,又骂着低俗的污言秽语。
她们走出门,院子里看戏的人纷纷拥挤着让出一条路,好似她们是瘟神。
何野扫了一眼。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凌厉狠辣,也可能是嘴角的血太过渗人,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
可脸上的意犹未尽却没半点收敛,眼底闪烁着冷漠。
何野大步走出去。
闷头走到村口,她回头,宋芬芳一瘸一拐远远落在身后。
等宋芬芳走近了些,她说了句不知道劝了多少遍的话:“离婚能要你的命?何建国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宋芬芳一声不吭。
“就算是为了给我……不对,为了给何聪一个完整的家庭,何聪也十四岁了。”何野感觉手在抖,握紧拳头才压制自己没吼出来,她几乎是带着祈求的语气问,“你为什么不肯离婚?是不是要我疯了才肯离?!”
宋芬芳还是一个劲流眼泪。
何野摸了摸脸,又辣又疼,好像还肿了。
远处屋顶升起袅袅炊烟,在风中消散。
“我为什么不是男生?”她痛苦地喃喃,质问道,“为什么不在我出生时就掐死我?”
没人能回答她。
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一个未知的错误。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何野收拾好情绪,扯了扯嘴角说:“带钱了没?”
宋芬芳慢慢地摇摇头。
“也对,你钱要么在何建国手里,要么在何聪那,傻逼似的。”何野自嘲一笑,在包里找出三百元现金塞她手里,“拿着,自己找个地方住。”
她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囡囡。”宋芬芳终于开了口,缥缈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何野抹了下眼角,鼻尖发酸。她仰头深呼一口气。
“我求你,别这样跟我讲话。”她提了提包,眼泪就这样划过脸颊,隐没进发丝,“搞得好像我上辈子欠你似的。”
第63章 古老的童谣说,女孩子是用糖、香料以及世间所有美好制成的。
车斗颠簸,震得脸撕扯搬的疼。
她和宋芬芳的关系,就像宋芬芳兜着她上辈子做的天大的孽,这辈子专门还债来了。
她可以狠心的,满身淤青的时候没哭,被全班孤立针对也能咬牙坚持。
但面对宋芬芳,她咬碎牙也狠不下心。
何野抬起胳膊,白色的校服袖子上有个硕大的巴掌印,她嫌恶地脱下校服塞进包里。
里面只有一件单衣和毛衣,冷风一过,顿时汗毛竖起。
目光触及到小指上的伤疤,伤口早在十年前就好了,又似乎没完全好,总在隐隐作痛。
如同眼下看似逃离了何建国,只有她自己知道,有这一层看不见的血缘在,她永远摆脱不掉那个累赘的家庭。
何野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时常会拿自己和何聪对比,明明样样比何聪优秀,却只有自己压的喘不过气。
如果自己是个男生,是不是人生轨迹就不一样了?
肯定比现在好一点,至少不用活的那么苟延残喘。
口袋里手机震了好几次,何野接起电话。
“你那边弄好没?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是祁麟,语调一如既然的朝气蓬勃。
眼前景物逐渐熟悉,何野扯了扯嘴角,张嘴不敢大幅度地说话,含糊不清道:“弄好了,你等会儿,我在路上,马上到。”
“不急,慢点。”祁麟那边不知道在干嘛,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嘈杂声,“吃早饭了没?给你带点?”
“吃过了。”何野顿了顿,“带点喝的吧,想喝点东西。”
“行,给你带豆腐脑。”祁麟说,“挂了。”
何野张了张口。
要不再聊会儿吧。
好像有东西堵住了嗓子,使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缓了缓,只来得及在挂电话前说一个好。
屏幕上是挂断电话的界面,何野没由来感到一阵失落。
心底空落落,像破了个窟窿。
她伸出右手,握紧拳又松开,小指还是使不上劲。
早上运动广场人很少,偶尔路过的驼背的老人,路边是随处可见的垃圾,屋子上褪了色的招牌呈现出一丝萧条。
何野到超市买了包纸巾,在收营员错愕的目光下结账。
厕所的镜子上倒映出女孩子又红又肿的半点脸,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残留干涸的血迹。
一眼就能看出被打了。
她捧起冷水洗了把脸,除了血迹洗掉了,该肿的还是肿。
她叹了口气,用冷水浸湿纸巾敷在脸上,顿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传入神经。
又疼又麻又凉,仔细一感受还有点痒。
不过跟之前比好多了。
何野在心里安慰自己。
期间有个大妈来上厕所,身上穿着超市的工作服,进去时还算正常,可能在洗手的时候看见了她隔着一层纸都能看出肿起的脸,顿时警觉地看着她。
大妈走后,时间也不早了,脸上五个指印看不太出来,变成一片红肿,她又洗了把脸,收拾东西准备去找祁麟。
还没走出厕所门,她迎面撞上刚刚来上厕所的大妈。
“小麟,就是她,在厕所鬼鬼祟祟的!”大妈指着她喊。
何野望着祁麟,双双陷入沉默。
祁麟打破沉默,解释道:“阿姨,这是我同学,来找我的。”
大妈还是狐疑道:“真是你同学?”
“对,我同学,找我玩的。”祁麟一边不着痕迹把大妈往外推一边说,“阿姨你去忙吧。”
大妈不放心地叮嘱:“同学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你小心点……”
何野一脸憋屈的在厕所门口等。
过了会祁麟回来了,她一脸不爽:“我可没偷你家东西。”
“我知道,别误会。小学的时候我同学拿了零食没给钱,所以阿姨才这样。”祁麟原本还一脸笑意,一看见她的脸,语气顿时冷下去,“脸怎么回事?”
何野啧了一声,“我自己磕的。”
“我成绩是不好,但我不是傻子。”祁麟紧紧盯着她的脸,“你掉沟里去了磕成这样?”
何野不想说,何建国就像隐藏在血液里的毒,她下意识不想让祁麟知道。
不止祁麟,她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何建国是她的父亲。
两人在厕所门口无声对弈了一会,最终何野叹了口气,说:“别问了。”
“学校里的人?张淼?”祁麟低垂着眼睛,眸子里乌黑一片,“还是谭帅帅?”
“不是。”何野无奈道。
“给你一个冰敷的时间。”祁麟牵着她走,“组织一下该怎么说。”
能怎么说,何建国——她亲爸家暴,还顺手呼了她一巴掌。
祁麟拿了瓶冰水,带她到休息区坐下。
水瓶贴在脸上,还有细密的水珠,再加上寒冷的天气,何野被冻的一激灵。
偌大的休息区除了她俩一个人都没有,针落有声。
“又穿这么点衣服?你是真不怕冷?”祁麟说。
不仅语气冷的没起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祁麟这是……生气了?
她生什么气?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何野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带了校服,在包里。”
“那你不穿?”祁麟蹙眉,语气更冷了。
“它脏了。”何野说。
祁麟举着瓶子没说话。
何野一回神,才发现她们的姿势有多亲密。
在别人眼里可能觉得没什么,祁麟或许也觉得没什么,但何野感觉有点儿不自在。
尤其是在这种安静,没话说的环境。
她咳了一下说:“我自己来吧。”
交接矿泉水的时候,她碰到了祁麟的手指,冰冷冷的。
原来体质再好的人在深秋也受不了冰水。
何野刚刚还只是脸颊冷,这会手跟脸颊一块冷,连带着身体一起冷下来。
“现在没什么人,解释一下?”祁麟靠着椅子说,“别浪费时间,等会还要去火锅店面试。”
“也没什么。”何野捏紧了手里的水瓶,深吸一口气,故作轻巧地说:“重男轻女、酗酒家暴知道吧?”
祁麟心中咯噔一下。
“正巧,这些垃圾因素全集中在我爸身上。”何野的声音轻轻的,她不敢看祁麟,不知道祁麟听到她家这些糟心事会是什么表情。
于是她就盯着自己鞋尖。
鞋子是去年在网上花二十块钱买的,早穿开胶了,她一直没舍得换。
她就跟脚上这双鞋一样,虽然还可以穿,但早已残破不堪。
“又正巧,今天我回去,我爸正好在打我妈。”何野说。
她真的不想把这些耻辱讲给别人听,也不敢说。
就算是梁夏,对她的家庭也是一知半解。
但她真的很累,很累。
再憋着,她就要被压垮了。
“你看,”何野伸出手,露出小指上的疤,“知道我手上这个疤是怎么形成的吗?”
祁麟沉默着,于是何野便自顾自地说道:“在我八岁、还是就岁?我也不记清了,反正就是有一天,我爸在打我妈,下手狠得让别人以为他们是仇人。”
“给你形容一下有多狠。”何野自嘲一笑,“当时我爸拿菜刀砍。”
祁麟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何野深吸口气,使劲眨眼睛,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刚放学,一回家就看见我爸举着到要砍下去,不要命似的。”
祁麟摸着她手上的疤。
“我也怕,但是……”她的嗓音染上了哭腔,“但我要是不帮我妈挡一下,就没人帮她了……我就这么一个妈。”
都是血。
刀砍到何野手上时,一瞬间,刺骨的疼痛感传入脑中。
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血流不止,这是何野九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她妈妈惊惶地抱着她,围在房子外看好戏的人也惊恐地喊,村长在打电话给镇上的医生。
她疼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只是流眼泪。
何建国还是用嫌恶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个随意丢弃的垃圾。
村长扯着何建国,说送她去医院,何建国扔了刀,刀锋在地上磕出一声刺耳的“叮——”
“去什么去?这点小伤去医院浪费钱?”她爸说的话更加刺耳。
小伤?
血流在地上,形成一个血红的圆,还在不断扩大。
伤口深可见骨。
她记得不久前,何聪仅仅只是从几个阶梯上摔下来,何建国就带何聪去了医院。
这跟何聪比,只算小伤吗?
何野不知道,她只记得那时候很挤,一堆人簇拥着她去医院,护士姐姐让宋芬芳去交医药费。
而宋芬芳掏空口袋,也凑不出交手术费的钱。
“就因为这一刀,我差点没学上,留了一级。”何野拉回思绪,鼻尖发酸,她抹了把脸,不知道怎么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虽然医生说这只手指好了,不过我还是使不上力,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钱去医院检查。”
或许是憋太久了,从小指被砍的那一天,她就把这些糟心事深埋心底,到如今的一吐为快。
也可能因为祁麟帮过她。
“所以你不是天生的左撇子。”祁麟摸着小指上的疤。
“也算是吧。”何野动了动小指,虽然使不上劲,但她能感觉到从祁麟手上传来的温暖的温度,“那时候用左手做事习惯了。”
祁麟问:“你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不知道,我也劝过,她都跟放屁一样。”何野说,“可能还是因为老土的思想。”
她放下已经不冰的水,压在心中多年的积郁一道消散了。
当初要不是宋芬芳四处求钱,她这根手指估计是保不住。
当初也是宋芬芳坚持要她上学,她现在才能有底气和何建国对抗。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成为男生。”脸颊冰麻木了,何野感觉不出疼,“出生有优先权,也不用来姨妈生孩子。”
成为男生,是不是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她是不是也能和正常人一样,不用担心学费、伙食费,不用恐惧回家,不用经历这些没人愿意经历的事。
是不是也能活的轻松一点?
“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身为女生也很好。我之前在网上看过这样一段话——”祁麟很认真地对她道,“古老的童谣说,‘女孩子是用糖、香料以及世间所有美好制成的,仅比天使差一点。’我觉得这句话很好。”
“何野,不要否认自己,你很优秀,比你想象的自己要优秀。”祁麟眼里倒影着她的脸,好似满眼都是她,“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打电话给我,你解决不了,我帮你解决。”
第64章 姐姐,你願意溫暖我的伈嗎?
半小时后,何野恢复好情绪,终于吃到了祁麟带的豆腐脑。
一口下去,她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是甜的?”
“也有咸口,不过我感觉甜的更好吃。”祁麟说,“不喜欢?”
何野:“……你觉得呢?”
她也不是非要吃咸豆腐脑,只是第一次吃甜豆腐脑,感觉有点奇怪。
豆腐脑入口即化,配上甜甜的糖汁,味道竟意外的不错。
一口口喝完豆腐脑,何野说:“感觉甜的也还行。”
祁麟一笑:“下次给你带辣的尝一尝。”
“还有辣的?”何野第一次听说豆腐脑还有辣口的。
祁麟:“我听粉丝说的,感觉可以尝试一下。”
“还是算了吧,一听就很黑暗。”何野想也没想拒绝了。
她虽然喜欢吃辣,但辣豆腐脑……感觉跟外国人饺子沾糖一样。
吃饱喝足后,祁麟简单给她上了药,两人就去了火锅店。
火锅店就在超市隔壁,两层高,一走进去热火朝天,以学生居多。
何野观察了一下,一楼目测有二十几桌,二楼是包厢,服务员两三个,忙的起飞。
这种周末生意显然雇兼职更划算。
到了二楼的办公室,祁麟敲了敲门进去。
办公室不算很大,老板原本坐椅子上,看见她们来了起身说:“来了,这边坐。”
“彬哥,这是我同学,叫何野。”祁麟侧过身介绍,“之前也干过,很有经验的。”
“你好。”何野点点头。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彬哥抓了一小撮茶叶放进茶壶,“今年几岁?”
“十九。”何野说。
“成年了就行,我们不是大饭店,也不能用童工。”彬哥往壶里倒开水,升起袅袅白雾,“祁麟说你之前也干过,在哪里做的?”
“辣三鲜,暑假加寒假也干过几个月。”何野看着倾斜而下的开水,在玻璃壶壁行成水珠。
“工作时间是周末的两天,早上十点上班,周六晚九点下班,周日你们上晚自习,就五点下班,一小时十八,行么?”彬哥泡完茶,摆上茶杯一人倒了一杯,“喝茶么?我泡茶不怎么样,凑合喝。”
一小时18,十二个小时就是216,一天工资够她一星期生活费,还能多出一点。
想不到这种小县城开价比在辣三鲜都高。
“谢谢。”何野捏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午休多久?”
彬哥悠悠喝了口茶,“包两餐,人多的话可能没休息时间。”
何野放下茶杯:“吃饭的时间算工钱吗?”
“算,前提是不能摸鱼。”彬哥说。
除了没午休,其他方面何野还是很满意的。
她答应下来。
“什么时候能上班?”彬哥说。
“下午。”何野说。
“四点有时间么?”彬哥问。
何野想了想,“行。”
“来的时候把脸遮一下。”彬哥看了看她的脸,“影响不好。”
猛然一提,何野感觉脸上有些刺挠,可能是药效发挥了作用。
“那我戴个口罩。”
“行。”彬哥点点头。
祁麟突然往前一倾,笑眯眯地说:“彬哥,我同学你多照顾着点,下次来我家买东西给你偷偷办会员卡。”
彬哥也笑了笑:“会照顾的,毕竟小孩儿,活儿也不重,就端端菜收拾东西。会员卡就算了,上次办的还没用完呢,叫你爸带点酒就行。”
“那我们先走了,谢谢啊。”祁麟站起来往门口走。
“有空叫你爸来吃火锅,打折。”彬哥招呼了一声。
“好,下次一定。”祁麟关上门。
火锅店还是热火朝天的,像开了暖气,一路走出去祁麟甚至和好几个人打招呼。
这些人何野看着眼生,不像她们班的。
不过就祁麟和谁都能聊几句的性格,朋友多一点也能理解。
屋外的温度一下降下来,何野冻得一激灵。
她裹了裹衣服领子,道:“谢谢,帮我张罗这么久。”
祁麟走路的脚步一顿,继而笑道:“都是同学。而且彬哥这个人就爱喝酒,正好我爸会酿,这点小事拿点酒给他就行了。”
“反正谢了,下次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儿也可以叫我。”何野踌躇道,“我先回学校?”
祁麟看了眼手机,“到饭点了,不吃个饭再走?”
何野说:“这块儿吃饭贵,我去学校随便吃两口。”
“瞧你那抠搜样。”祁麟啧了一声,“行吧,路上小心。”
何野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再见。”
“脸回去自己好好弄弄,有事打我电话。”祁麟挥了挥手,“下午见。”
和祁麟道别后,何野又坐上了去学校的三轮。
祁麟帮了她的大忙,有了这份工作,不仅日常开销的费用省了,还能攒下一点留到大学用。
仔细算起来,祁麟帮过她不少忙。
她俩虽然第一次见面不算很友好,她被泼一身面汤,打了那个叫马浩的人一拳,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算是间接的不打不相识。
有祁麟这样的人交朋友,偶尔烦是烦了点,不过是真挺幸运的。
她竟分不清来这上学,是幸运多一点,还是不幸多一点。
到了学校,何野简单吃了点,就回了宿舍。
时间还早,她点开游戏,登上自己的账号去世界接单子。
她的账号一般会在赛季初冲分,等冲到实在打不上去就去接单。
刚在世界上用大喇叭发了条消息,有个人就发来了组队邀请。
何野一愣,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快,连价格都没聊。
她进了队伍,拉她的人id叫神兽,头像是个卡通人物,看样子是个女孩子。
等了会,神兽没发文字也没开麦,她率先发出一句话:请问需要代打吗?
神兽:我找陪玩。
何野编辑了条信息发出去:不好意思,不陪玩。
神兽:我加钱,市场价30一局,我50。
何野稍稍心动了一秒。
她之前不是没当过陪玩,局面要么和老板对骂,要么和队友骂,最后钱没搞到还被投诉了。
她真控制不住自己这臭脾气。
何野叹了口气:你加钱也没用,我不会聊天。
神兽:我会聊天。
何野还是第一次碰见老板加钱找人聊天的。
这种人要么钱多,要么就是人傻钱多。
代打一把六元两把十元: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五十块钱我能帮你打十把。
神兽:因为寂寞。
神兽:我家人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寂寞又孤独,只能在网络游戏上寻找温暖。
神兽:姐姐,你願意溫暖我的伈嗎?
何野手指顿在删除好友的键上,忍了半天才控制住没按下去。
敢情对面还是个葬爱。
代打一把六元两把十元:姐姐不能温暖你的心,不过姐姐能帮你上分。
神兽:可是,我第①眼就認定了姐姐。
神兽:七十块,我出七十,你陪我聊聊天。
何野再一次心动了。
啊,她动摇了。
果然,没人能在金钱面前不动如山。
何野艰难地坚守底线:……我真会和你吵起来的。
神兽:一百!
何野:成交!
她也不想的,但对面给的实在太多了。
神兽开起组队模式,她们很快进入游戏。
何野打开组队语音,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好。”
神兽还是打字:哇,小姐姐声音真好听。
“是吗。”何野照旧选了狙击手。
她没注意过自己声音好不好听。
神兽:小姐姐,我选医疗师辅助你。
“好。”何野说。
神兽:小姐姐,你长得好看吗?
“一般般。”何野拿起镜子照了照,不笑的时候显得又颓又凶,现在半边脸又红又肿,显得更凶了。
长得也不算很好看,两个眼睛一个嘴,放人堆里也找不出来。
唯一的特点就是凶吧。
神兽:小姐姐,别否定自己呀,你声音这么好听,肯定长得也好看。
何野放下镜子,随口道:“你说好看就好看吧。”
神兽:小姐姐很缺钱吗?
“谁嫌钱多呢。”更何况她确实缺钱。
神兽:那我下次还能再找你吗?
何野想说,要是还以这价格,别说下次了,以后包了都行。
不过她刚坑小孩一百,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坑人家,何野轻咳一声说:“你想的话就可以。”
神兽:好的!
游戏加载,神兽办法打字,短暂歇了一会。
其他两位组队的路人甲看着神兽自娱自乐,一直沉默着。
进了游戏,神兽好像不太会玩,满地图乱跑。
何野躲在一栋房子里,打出一梭子弹,秒掉了藏在建筑物后想打神兽的狙击手。
“你待我后面,没血补上。”何野换上弹夹,“别乱跑。”
神兽估计也知道自己捣乱了,乖乖待在何野身后。
因为神兽位置暴露,其他两位路人甲早挂了,她不仅要当狙击手,还要兼备储能手挡子弹。
她们被不知道几人包围着,听脚步声估计不少于两人。
不同职位的脚步声都不一样,狙击手脚步轻,储能手脚步重,五米内伴随喘粗气,医疗师会有药物碰撞的脆响。
她刚杀了一个,运气好点应该是一狙击一储能。
何野仔细倾听,没有粗气,可以判断出储能手不在附近。
她通过窗户朝门扔下一发迷雾弹,烟雾渐渐浓郁,子弹声从右耳响起。
在右边。
何野调整位置,翻到窗沿边,精准地打出一发子弹。
子弹打中了狙击手,狙击手躲到岩石后。
何野翻下窗户,说:“走,正面刚。”
神兽跟在她后面:不怕对面有埋伏吗?
“储能手不在附近,不能扛伤,对面没有医疗师,被我打中的狙击手最多只剩三分之一的血量,按照他自己的治疗,时间根本不够。”何野解释道,“咱们正面刚绰绰有余。”
她朝岩石后扔出一枚手榴弹,狙击手没办法,只能跑出去,靠走位躲掉何野的第一发子弹,在进入掩体前还是被打中挂了。
姗姗来迟的储能手被她俩打成筛子,也断了气。
轻轻松松拿下比赛,何野愉悦极了。
她俩加了微信,神兽按照约定转了一百元。
神兽:姐姐,和你打游戏很开心,我妈回来了,下次再找你。
“好的,小妹妹好好学习。”何野带着愧疚感收了钱,满脸笑容地苦口婆心道,“有不会的找姐姐,免费辅导。”
这神兽铁定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傻女儿。
第65章 祁麟低垂着头慢慢靠近她。
下午何野戴着口罩去了火锅店,这会儿客人没早上多,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吃饭。
她推门进去,混着火锅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服务员连忙迎过来:“您好,几位?”
“我来应聘的,上午聊过。”有点冷,何野搓了搓手。
“你是何野吧?彬哥跟我说过了,你这两天先跟着我。我叫于林,叫我小林就好。”于林说着往后厨走,“我给你拿围裙。”
何野站外边等。
除于林外,还有两个服务员。收银台旁边有个小窗口,专门放菜用的,服务员看见上了菜就走来,但并不是每次都会拿走。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
于林拿了围裙给她,看见收银台边的菜说:“你跟我一块儿。”
何野套上围裙,跟在于林身后。
“彬哥说之前做过,所以这两天让我带带你,下星期你就自己干了。”于林找了个托盘,一盘一盘把菜放上托盘,“菜多可以拿个托盘,记得拿菜单。”
托盘上还是放不下,于林努努嘴:“这两盘你拿着。”
何野一手托青菜一手托萝卜,青菜萝卜放在两不大的盘子里,各七八片,看着小巧玲珑,价格应该也不便宜。
于林到一个大圆桌前停下,略微弯腰,单手举托盘,将菜一份份放上桌子说:“您好,这是您点的菜。”
这一桌坐着的是五六个大男人举杯畅饮,菜没上桌酒就已经喝了两瓶白的。
“小妹妹,菜什么时候能下锅啊?”一个坐在边缘的光头男人酒杯抵在嘴唇上,上下扫视着两人,“这锅底都好一会了,咋还没开?”
“牛肉丸可以先下锅,这个熟的慢。”于林拿了个漏勺,小心把牛肉丸放进锅里,“等锅底开了就可以下牛肉了,到时候可以叫我,我帮您涮。”
“好。”光头男人放下酒杯,里面已经空了。
何野讨厌死别人用这种目光看她,她面带不爽,放下盘子匆匆退到一边,生怕多待一秒就忍不住上手。
于林下完牛肉丸,没多废话离开了。
“这里人就这样,别管她们。”于林说,“有事儿打电话找彬哥。”
“嗯。”何野应了一声。
“这八桌我负责,另外十二桌和楼上包厢是小方和徐姐的。”于林指着一排位置说,“你的区域等下周彬哥来了再说。”
何野点点头。
“还有,上完菜一定要记得划菜单,上错了菜扣工资。”于林从围裙兜里拿出菜单,菜单是热敏纸,指甲一划就划出一道黑痕。
“明白。”何野说。
接下来就围着那八桌转圈儿,有菜上菜,没事儿就搅两下锅底防止糊锅,活很简单,却也单调无趣。
换而言之,就是一门靠时间换金钱的工作。
六点后,来吃饭的客人明显增多,甚至还有人在候客区等着下一桌。
何野主要跟在于林后面端拿不下的菜,帮阿姨收拾桌子,给下一桌的客人拿餐具,到门口迎客。
这种客流量高峰集中于一到两小时,八点之后,客人寥寥无几。
“快下班拿干净的抹布擦桌子,还有旁边放菜的小台。”于林到洗手池边给她拿了两块毛巾,“蓝色擦一遍,再用白色擦一遍,卫生搞完就可以下班了。”
何野看了眼手机,还有二十来分钟九点。
五个小时真漫长啊……
玻璃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回家了,唯有路灯在昏昏沉沉亮着。
“还有,有客人的先别打扫。”于林补充道。
“好。”何野拎着毛巾去擦桌子。
先用蓝毛巾,然后白毛巾,蓝毛巾白毛巾,蓝毛巾白毛巾,蓝白蓝白……
何野机械地擦桌子。
天气冷,抹布又是湿的,摸着感觉像冰块。
擦完第张六桌,何野直起腰握了握拳,看见流光溢彩的玻璃上映出女孩子的身影。
女孩子双手插兜,笑意盈盈地透过玻璃注视着她,见何野发现了自己,伸出手比了个开枪手势。
接着手指上抬,冲她开了一枪。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祁麟的那一瞬间,所有不好的心情一扫而空,心跟着扬起的手一块儿扬了起来。
祁麟走进来,跟路过的于林打了声招呼,还顺嘴聊了两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何野扬着嘴角问。
“这块儿晚上有狗,怕大学霸第一次晚上回学校找不着路。”祁麟笑吟吟地说。
何野微微倾身道:“别逼我在大庭广众下捶你。”
祁麟捂住胸口,非常戏精:“——啊,好狠的心。”
“行了,你找个地方歇着吧。”何野说,“我快下班了……喝不喝果汁?”
“不了,我家果汁都喝不完。”祁麟说,“我在那边位置等你。”
祁麟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低着头安安静静玩手机。
何野继续拎着抹布去擦桌子。
依旧是蓝毛巾白毛巾,唯一不同的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何野干劲十足,桌子被擦得锃亮,时间感觉一晃眼就过去了。
“何野,下班了。”于林换下了围裙,晃了晃手机说,“往后厨走的路上有个小挂钩,围裙挂那。”
何野还了围裙,不自觉地脚步加快。
除了梁夏,还是第一次有人等她下班。
而且是特意坐在店里等她下班。
明明都是朋友,却跟见到梁夏的心情有点不一样。
见梁夏的感觉是似亲人似朋友,更多的是归属感。
但她觉得见到祁麟要更开心一点,单纯以朋友的角度开心。
她在祁麟耳边打了个响指,“走了。”
“终于下班了你。”祁麟收起手机,“我无聊的都快长蘑菇了。”
她推开门,帮祁麟拉着:“不就十几分钟,而且你不是在玩手机吗?”
祁麟道:“不知道干嘛,视频刷腻了,这么点时间也开不了游戏。”
“那你怎么还来?不睡觉了?”
“不是说了吗,有狗,怕大学霸迷路。”
何野知道“此狗”非“彼狗”,祁麟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对她好。
“你怕不是忘了我会打架。”何野握拳,利利索索的在空气中挥了一拳,“来一个打一个。”
“你瞧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两个都够呛。”祁麟伸出手,张开五指,“你看,我手都比你大一圈儿。”
何野不服气地张开五指贴上祁麟的手。
大一圈儿是夸张了,毕竟她俩都是女生,再怎么大也大不到一圈。
不过手指确实比她长三四毫米。
手型也好看,手指细长,突出的关节却显得很有力量。
关键是——祁麟手还是热乎的!
何野不相信的又抓了两把。
真、是、热、乎、的!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祁麟的手还是热的?不公平!
“……为什么你手是热的?”何野又摸了两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每到冬天,她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戴手套穿棉鞋都一样。
梁夏也手冷脚冷,全靠暖宝宝续命。
她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结果,祁麟不光手热,还热的跟暖宝宝一样。
多么气人啊。
“当然是运动,你看我天气好有事没事就去打球。你呢?整天窝教室里,除了上厕所屁股都不挪一下。”祁麟抓住她的手,主动充当暖手宝。
何野一点被念叨的烦躁都没有,甚至还舒服地长叹一声,“谢了。你冬天也这么给别人当暖手宝吗?”
她也不想,但祁麟的手实在太暖了。
“做梦呢?你是独一个。”祁麟搓着她的手说,“别人好歹知道冷热,知道天冷加衣,你呢?大冬天穿个毛衣外套出来瞎溜达。”
“反正就是谢了。”何野道,“你是第一给我暖手的人。”
“因为我是大冤种。”祁麟咬牙说。
虽说祁麟自称自己是大冤种,何野还是没让送太远,差不多快出广场就让她回去。
再怎么说祁麟也是一个女生。
祁麟也没硬要送她回学校,只是说:“遇到事儿给我打电话。”
“知道。”趁着手上还有点余温,何野忙把手插进兜。
就路上这么一会儿,她的手就被捂得热乎。
祁麟的手比暖宝宝还好使。
“等下。”
她转身刚要离开,就被祁麟一声叫住了。
“又怎么了?”何野扭头问。
一只手捏住她的口罩的一角,紧接着又轻又快地往下一拉。
冷风呼呼地吹脸上。
“干嘛呢……”何野下意识身子后仰。
那只拉口罩的手拂过脸颊,顺着发丝滑到后脑勺,制止住她要退后的脑袋。
祁麟低垂着头慢慢靠近她,连风都轻柔了许多,带着甜丝丝的果香传入鼻尖,何野一时竟忘了推开。
祁麟停在距离五六厘米的位置。
天色昏沉,满天星斗,皎洁的月光撒在祁麟身上,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又因看不清、好似添了丝暧昧不清的气氛。
祁麟睫毛挺长,眼睛又圆又亮,显得有神又无辜。
手心还是暖的,何野心中无端漏了一拍,脸上莫名发热。
顿了顿,祁麟说:“看着好像好了一点,回去脸上别碰水,也不能吃辣的,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留疤太丑了。”
何野一晃神,往后退一步。
她深呼吸口气,拉起口罩重新戴上,“欠打是不是?吓我一跳。”
“我又怎么你了?”祁麟莫名其妙。
何野张了张口,刚要反驳,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祁麟确实没怎么她。
不过她慌什么?人家就拉口罩看一眼,她脸热什么?
肯定是何建国那一巴掌给她打坏了神经系统。
“没事。”何野烦躁道,“你也快回去,一个人不安全。”
“行。”祁麟又瞅了她两眼,转身离开。
祁麟走后,何野又晾了会脸。
得亏是晚上,什么都看不见,要是在白天,肯定囧死了。
莫名奇妙的,这破脸不要也罢。
第66章 何野以一己之力拉高平均分,你也凭一己之力把平均分拉了回来
第二天何野跟个跟班似的兢兢业业在于林身后一整天,从早忙到下午上课,当真是脚不沾地,午饭都是随便扒拉几口。
下班后她坐祁麟的小三轮去的学校,面对祁麟有股莫名的心虚。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毛心虚。
好在这股心虚感面对教室的嘈杂不堪一击,当即烟消云散。
今晚出期中考试成绩,大伙都很兴奋,聚成一圈地聊天,猜测谁有资格代表一班去参加竞赛。
“马萍肯定去,咱们班的顶料柱。”程一水自信满满,“当然,以我的成绩,铁定也是其中一个。”
叶迟迟抱胸:“你就吹吧,不知道谁上学期期末倒数。”
程一水无能狂怒:“那是程一山!”
“何野,你应该也去吧?”叶迟迟扭头问,“你考多少分?”
突然被点名,何野手上笔尖一顿,在试卷上点出一个黑点。
“陈青霞没说,我怎么知道?”她继续写下答案。
“以前江成海在的时候,咱班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什么成绩、排名啊,通通不在话下。”叶迟迟慨叹道,“换陈青霞,真沉得住气,两天愣是连个风声都没有。”
“不过我怕进打气组都困难。”叶迟迟失落地叹口气,“貌似一个班只有前十和单科前三能去。”
按叶迟迟这么说,其实能去的也不少了。
往多了算,一个班能去十五六个,附中高三有十六个班,总人数也有两三百个,还是不算老师的情况下。
就附中这经济条件,别说一半人,就一个班十五六个人去都够呛。要不是来了个何野,估计连去都不会去。
何野被叨唠的实在写不下去作业,笔一摔,上下扫了眼祁麟,她实在想不出就祁麟这样——上课睡觉玩手机,扬言说叶迟迟给她补课,反而把人成绩带下来,能进前十?
“你确定你能去?”她带着质疑的口吻问。
祁麟手上动作没停,抬眼说:“那肯定,就没有我祁麟办不到的事。”
祁麟笑着看她,却打出一梭子弹,屏幕上方弹出“你已击败对手”的提示音。
何野啧了一声,以示不信。
下一秒班里神奇的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祁麟二话没说关掉手机,塞进桌洞。
“一栋楼里就你们最吵,我从办公室就听见你们讲话。”陈青霞把一沓资料重重摔在讲台上,“考成这样也就你们能笑得出来,等高考的时候我看你们还能不能笑成这样。”
“我就笑,就笑。”叶迟迟低着头,脸埋在胸前做鬼脸,不服气地嘀咕道,“等你走了,我还要仰天长笑。”
陈青霞拿出一张A4纸,“我来给你们报一下你们考的鬼样子,祁麟——”
祁麟举了下手,“在。”
“十分!”陈青霞声一出,班里就发出压抑的笑声,“就对两个选择题!你真愧对你的名字,我闭眼蒙都不止十分!”
祁麟“啊”了一声,“抱歉,我下次努力考上三位数。”
“还笑!你们有什么脸笑!”陈青霞手一指,“程一水,你以为你好到哪去?你四十分,倒数第二!”
程一水顿时脸一垮:“啊?我这张卷子写的下笔如有神,是不是算错了……肯定是一山的卷子吧?”
陈青霞按分数从低到高依次报下去,上一秒还笑同桌的人下一秒就轮到自己,瞬间小脸一丧。
一直到马萍,也才两个数学上九十。
“马萍还不错,一百,下次继续努力。”陈青霞的语气转为缓和,“还有很高的进步空间。”
马萍被同桌连连夸赞,低头害羞地笑了笑。
“最后一个,何野——”陈青霞压抑着喜悦,轻轻咳了下,高声说,“一百五,满分。”
“我操……”
第一声带着不可思议的感叹响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惊叹响彻整间教室。
“牛逼,满分啊!”
“抄的吧?”
“一中转来的,果然不一般……”
“马萍,何野竟然一百五?!”马萍同桌话都捋不直了,“我只在电视上见过满分试卷,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真见到一回学霸。”
马萍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她僵硬地点头:“是啊。”
“我好几次看见她上课玩手机,学霸不愧是学霸,不用学就考满分。”同桌说,“不像我们,这么努力连一百都够呛。”
马萍扯了扯嘴角,晦暗不明地盯着陈青霞手中的成绩单。
“厉害啊,大学霸。”祁麟举起水杯,“庆祝一下,喝一个。”
不可否认这种行为挺傻的,不过何野还是和祁麟碰了一个。
“条件不允许,以水代酒,我干了,你随意。”祁麟一饮而尽。
说实话,这种难度的试卷在一中都当练习题写,一个班满分能占四分之三,都是基本操作。
但她看祁麟高兴,她心中也腾起一股高兴的情绪,还莫名有点自豪。
于是何野也浅浅喝了口水。
“就算何野考满分也救不了你们的平均分。”陈青霞说,“何野以一己之力拉高平均分,祁麟你也凭一己之力把分拉了回来,同桌俩还真是互补。”
全班又笑起来。
就属当事人祁麟笑得最开心。
何野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想你怎么去比赛?”她说,“我给你直播?”
祁麟挑起一边眉毛,“等着吧。”
“何野不光数学满分,还有几门科目也满分,你们多跟人家学习一下学习方法。”陈青霞说,“貌似语文一百四十五,扣了作文。”
前一声还没退下,下一秒又一声涌起。
都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意的感叹。
“太牛逼了!”
“我只想说一句——数学竞赛稳了!”
“不拿冠军都对不起我激动的心!”
一个班纷纷斜眼往后看,何野都怕他们给看斜视了。
虽然她之前也当着几千号人上台领过奖,但人家的眼神也没这么炽热,跟看猴子似的。
她自觉自己脸皮也没多薄,现在硬生生给盯得脸都烫了。
操。
看个大爷!
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何野也不知道该看谁,连陈青霞都笑意盈盈满目温柔地注视着她。
于是她就瞪着祁麟。
祁麟被盯得一头问号:“?”
何野说:“看着你,我就觉得别人看的不是我。”
祁麟:“……”
祁麟举手问:“老师,比赛带多少人去?”
陈青霞的目光重新转向大众:“说到竞赛,每个班安排总分前十和单科前三的人去。”
陈青霞说着又看向何野:“鉴于我们班情况特殊,所以单科前四去,成绩单我贴墙上,你们下课自己看看。另外住宿费学校出,伙食自费。”
祁麟话题转移的十分成功,所有人都跟着欢呼雀跃。
“比赛就拿出比赛的样子,这几天我拿几套卷子给你们做做。”陈青霞脸色一沉,秒变严肃,“还有,你们的手机都给我交上来,要是谁上课被我抓到玩手机,没到毕业别想拿回去。”
一些女生还犹犹豫豫,纠结交不交,陈青霞一巴掌拍讲台上,吓得他们一激灵。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现在交,放假给你们,被我缴到的,请家长写检讨一个都不少!”
一些人陆陆续续上去交手机。
最后一排的第一和倒数第一宛若磐石。
“你手机,不交?”何野看了眼桌洞。
“我走读。”祁麟呲牙一笑,“你这不也藏着。”
何野确实不方便,除了打单子,偶尔还要和梁夏联系。
被抓就抓吧,在一中她又不是没藏过。
“我乐意。”何野扔下一句。
第67章 我,就是传说中的人民币玩家。
陈青霞收完手机,足足有一袋子,看着都沉。
陈青霞颠了颠,说:“还有没有?被我缴到的手机要么摔,要么用水泡,我看看谁的手机经得起这样折腾。高三了,还不收心,天天心不在焉的。”
叶迟迟犹豫良久,还是没抗住心理战,颓然交了手机上去。
陈青霞面色如常接过,放进袋子又重复了一遍:“还有没有?”
全班噤若寒蝉。
“看来是没有了。”陈青霞又扫视了一眼,把成绩单递给马萍,“从前往后传着看,别弄丢了,看完你贴起来。”
马萍点点头,和同桌脑袋凑在一块看成绩,旁边一圈人都伸着脖子向前凑。
陈青霞拎起袋子,走到门口停下来说:“何野,你跟我来一趟。”
伸脖子的人又纷纷注视着何野离开。
不用想就知道叫出去干嘛,这成绩明晃晃亮在眼前,肯定是竞赛的事。
何野跟着陈青霞进办公室,白炽灯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轻吸口气满满的书卷气息。
陈青霞系好袋子,放进保险柜锁好,随手在旁边拉了张椅子,“你坐。”
何野依言坐下。
“你应该猜到了我为什么叫你过来,还是因为竞赛。”陈青霞说,“我们学校你也知道,不论师资还是资源都不比其他学校。所以担子就落你一个人肩上,我和校长都对你寄予厚望,缺资料跟我讲,我尽量去找。当然,你拿了奖不光是学校的荣誉,也是你自己的荣誉,无论是大学还是工作都会是很不错的履历,希望你能全力以赴。”
何野点头:“我会的。”
“竞赛定在下个月五号,也就二十来天,时间挺紧张的,你多努努力,争取取得一个好成绩。”陈青霞从办公桌下几沓小腿高的试卷中找出一打两厘米高的资料,“这是我和数学组的其他几名老师一起找的题,你拿去做做,不懂的来问我。”
正好梁夏带来的题她已经做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估摸着几天能写完,等写完就复习错题,做陈青霞的题练手。
“谢谢老师。”何野随手一翻,虽然一打纸看着多,不过除了选择题,大题一面只打印了一题,剩下还有很多留白。
“这些题步骤很多,留白部分是用来给你做笔记的。”陈青霞解释道。
像她能省则省的步骤,一道大题最多只用半面。
剩下的打草稿好了。
何野问:“还有事吗?”
“是还有件事,你真不打算换座位?”陈青霞眼里闪过忧色,“祁麟做你同桌总归是打扰你。”
“不了,我觉得这样挺好。”何野站起来,不愿多聊,“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回教室了。”
陈青霞犹豫再三:“行,那你去吧,帮我叫一下马萍。”
何野离开办公室,手里沉甸甸的是附中给予的厚望。
讲真,要不是刘悦可那件事,她根本不会注意到附中,也不会来附中上学。
“平遥附中”,这个词她听到最多的是在小学,居多同学口中所要上的中学。
要搁两年前,刚中考完意气风发的她,听见两年后的自己来这上学,对此肯定嗤之以鼻。
如今,她背负着附中的希望,以一人对抗全市所有的尖子生。
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
她不止要赢一中,她还要拿下这场比赛的冠军,漂亮地拿下冠军。
以一己之力。
回到教室,成绩单已经传到了最后一排,祁麟的位置。
一圈人围在她和祁麟的座位,堵的水泄不通。
马萍下了课还在写作业,她敲了敲马萍的课桌:“去办公室,老师找你。”
说完她往后走,渐渐听清了那堆人在说什么。
话题居多以她和祁麟的成绩展开。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同桌俩都是第一,一上一下,还挺对称。”
“我俩成绩加起来都没人总分高。”
“何野居然甩马萍一百多分!”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居然能考七百多分……”
“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数学满分……”
“此绩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
何野不太想去打扰他们,不过手中的厚望实在太沉重,她不想举着。
于是她对位置正中央的人说:“让让。”
那人上一秒还沉浸在膜拜大佬,下一秒大佬就出现在眼前,登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何野抬抬手,“我放东西。”
“噢、好的。”那人迈着小碎步愣愣地让开。
何野顺利坐下,她面无表情用眼神扫了一圈,一圈的人顿时像四散开的鸟,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何野,母老虎叫你去办公室坐什么?”叶迟迟问,“气得你脸色这么臭。”
“没事。”何野说。
她知道自己长得凶,不笑时跟要打架似的,才扫这么一眼。
偶尔这招还挺管用,能省去不少麻烦。
“她就这样,有事没事老摆着个脸。”祁麟捏着成绩单说,“大学霸考的不错啊。”
何野放下资料,“给我看看。”
祁麟递给她成绩单。
第一排名字就是她,曾经这是时启隅的位置,现在变成“何野”,还真有点不习惯。
比想象要差一点,刚考完她还以为起码四门满分,没想到只有数化满分。
总分741,这种难度的试卷考741,也算正常。
下一行是马萍的成绩,总分五百多。
她和马萍足足相差一百八十五分。
何野顺着名字下数,在最后一行终于看见了祁麟。
看见不到三百的总分她沉默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何野很认真地问,“你成绩真这么差,是怎么到一班来的?”
连倒数第二名好歹也是过了三百分。
梁夏都不止三百。
祁麟竟然能考这么一点?
她真的无法想象怎么有人能考差么差,就算闭眼蒙数学也不止对两道选择题。
怪不得祁妈让她留级,有些事情发生是有原因的。
何野表示,已经在血压飙升了。
祁麟没回答,反而往头上一指,“看见那俩崭新的空调没?”
何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窗户上方果然有两个崭新的空调。
貌似国庆节之后,她还有幸吹过几次,挺凉快的。
一股金钱的气息涌入鼻腔。
“看见没,整个学校的空调都是我爸捐的,你觉得还有哪个班是我进不去的。”祁麟财大气粗地说,“就算我去校长室,校长也得给我把椅子推我面前。”
祁麟拍拍胸脯,狂放地说:“我,就是传说中的人民币玩家。”
啊。
金钱的力量使何野麻木。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空调能进尖子班。
爷俩一个比一个豪横。
何野竖起大拇指,千言万语总归化作一句:“你牛。”
怪不得祁麟在学校讲话跟老大似的,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在。
祁麟呲牙一笑,颇为骄傲:“毕竟,靠爹也是实力的一种。”
第68章 两人站在高处,俯瞰皆是风景。
当晚,何野的名字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校园墙。
741分,附中建校几十年,最高分也只出过一个高考598,还是复读生,校长上辈子怕是救了银河系才招到何野这个大学霸。
不对,还是学霸主动倒贴。
更魔幻了。
大部分人都膜拜于令他们望尘莫及的成绩,也有一小部分人不相信是真的,固执地认为这是运气好抄的。
就这样逐渐形成三股流派。
一股是同考场,当场膜拜何野的成绩;一股在帖子下各种暗讽;还有一股抱着吃瓜的心态看热闹。
等一波吵完,又爆发出一个新的疑问——既然何野成绩这么好,她为什么从一中退学,到附中来念书?
还是在最紧要的高三。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理由都十分牵强。
于是又一道新的声音出现——何野就因为考试作弊才被一中退学的。
众所周知,一中出了名的严,考试作弊被退学,也不是不可能。
也是最贴合实际的想法。
这也导致评论风向越发向一边倒,越来越多的人赞同“作弊”观点。短短几天,当事人都没发声,何野的称号就从“学神”变成“抄神”。
何野的大名就这样风风雨雨在校园墙上挂了整整一周。
“这帮傻逼玩意儿真能吹!”叶迟迟愤愤不平地说,“要不是匿名,我高低得找他们当面对质——操!还整了个投票?!有毛病吧!”
何野确实无语,网络上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人多的是,再加上无所顾忌的匿名,真是什么都敢编。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取绰号“抄神”,都说一中严,考试也肯定严,一间教室两摄像头是基本配置,再加上监考老师,可以说得上无死角,她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祁麟上下翻帖子,全是关于何野的。
“无所谓。”何野转着笔,“爱怎么说怎么说。”
只要不触及她的利益,怎么吵怎么闹都不关她的事。
实力会吊打一切。
叶迟迟打抱不平道:“看得我气死了。”
“没什么好气的。”祁麟退出万能墙,突然问何野,“晚自习你干嘛?”
何野一愣,“什么干嘛,当然写题啊。”
“今天别写了,晚自习跟我出去一趟。”祁麟表情还挺严肃,“彬哥有事儿找你。”
她不解道:“什么事不能在手机上说?”
祁麟说:“你别管,反正是很重要的事,到时候放学你跟我出去就是了。”
何野仔细回想前两次的工作,没犯什么错,无非有一次客人走了她少算一瓶饮料,可已经扣了工资,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如果不是这件事,她确实想不到彬哥找她的理由。
下节体育课,何野揣着单词,等铃声响就和大伙一块下楼。
竞赛题占了很多时间,她不得不利用碎片时间见缝插针学其他科目。
高三体育课弥足珍贵,属实上一次少一次,铃声一响班里就闹哄哄地往门口走。
一帮人属叶迟迟最高兴,第一个冲出门。
何野坐着,打算等人走完再下去。
谁知浩荡大队突然不动了。
就这样持续一秒,还在教室的人看不见外面状况,不耐烦地推搡道:“走啊!前面有恶狗挡路还是怎么地?”
“老师好……”是叶迟迟怯怯的声音。
“哪个老师啊?就算母老虎来了也阻挡不了我上体育课的心!”那人说,“快走!”
“别喊了!陈青霞!”另一人拍了他一掌,低声说,“就你嘴碎。”
那人灰溜溜地低头不说话了。
此话一出,热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都进去!”陈青霞的声音一如既往严肃,“我有事说。”
一声令下,一个班的人宛如鹌鹑,又陆陆续续回到座位坐下。
直至最后一人坐下,陈青霞才迈着步子走进来。
“体育老师身体不舒服,不能上课。”
此话一出,众人燃烧的热情宛如一盆冷水泼头上,浇了个透心凉。
“怎么这样?!”有人小声呐喊着,抒发自己的无能狂怒,“骗人的吧!”
“这是体育老师说的。”陈青霞又道,“简单讲就是上次试卷没讲,占一节课讲试卷。我也不想这么老套的借口,你们也不会相信。”
“……”
“没有异议就上课。”陈青霞捻起一支粉笔,“试卷拿出来,选择题哪几道要讲?”
何野掏出小册子,余光瞥见祁麟正趴着准备睡觉。
她捏起笔往祁麟头上一敲。
祁麟一脸懵地抬头。
“你妈妈可是委托我帮你补习的。”何野转着笔,“你这样的成绩,我怎么向你妈妈交代?”
祁麟无声笑道:“我妈说着玩儿的,别当真。”
她盯着祁麟:“我没开玩笑。”接着点了点祁麟桌面上的空白试卷,“听课。”
她吃了祁麟妈妈给的糖,得按承诺把祁麟成绩提上去。
虽然祁麟这踩了狗屎一样的成绩大学希望不大,但好一点的大专还是可以努努力的。
祁麟愣了一愣,无奈似的哂笑道:“行吧。”
祁麟在桌洞里翻出支笔,支着脑袋:“听课。”
讲台上的陈青霞在讲第六道选择题,何野这才开始写自己的作业。
她看了行题目,又扭头说:“认真听,还不会的下课跟我讲。”
祁麟轻轻“啊”了一声:“好的,何老师。”
何野写完一题,看了眼祁麟。
对方一边支脑袋一边百般无聊地写笔记,一看就是在游魂。
字挺好看的,就是写的不平整,显得乱。
终于熬到放学,祁麟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比我打一天游戏还累。”
“你竟然在学习?”叶迟迟惊讶道,“不可思议。”
“老师告诉我,是时候该努力了。”祁麟伸了伸腰。
“陈青霞告诉你的还少吗。”叶迟迟道,“嘴皮子都说破了,你终于听进去了。”
何野啧了一声:“走了。”
路上很多人奔涌去食堂,回宿舍的人少,男生宿舍楼下更少。
她们又来到男生宿舍后面,最先入眼的依旧是垃圾,貌似比之前更加脏一点。
只是翻墙的地方多了几个跃跃欲试的人。
祁麟吹了声轻佻的哨,引来一排目光。
“哟,黑皮,上网去呢。”祁麟自然地走过去。
一个皮肤黝黑的寸头男生说:“你也去?正好咱一块儿。”
“我不去,有其他事儿。”祁麟双手抱胸道,“你们先翻,我们等一会。”
黑皮撇了眼祁麟身后,“行。”
说完,黑皮带头爬上桌子,熟练地趴墙翻过去。
祁麟幅度不大地向前迈出一步,挡住了何野半边身子。
等黑皮翻完,祁麟说:“我先上,等会我拉你上去。”
何野道了声好。
祁麟在桌面铺了张纸巾,灵活地翻上墙。
何野踩上桌子,握住祁麟的手时,问了一句:“你不是可以从校门走么?”
祁麟闻声说:“不是怕你上不来么。”
何野扶住墙沿,脚一勾跳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墨黑的群山和红里透金的余晖,两者相互交映,却半点不突兀。
两人站在高处,俯瞰皆是风景。
祁麟跳下去,面朝她伸出手,“来。”
何野轻抿唇,却朝另一个方向跳下,与祁麟错身而过。
她稳稳落在地上,单手撑地。
祁麟攒住掌心,只来得及抓住虚无缥缈的风。
何野站起身,冲她挑眉,“我可比你想象中厉害。”
“是么。”祁麟笑笑,“何老师当然厉害了。”
第69章 这些都是祁麟给她的浪漫。
何野被带到熟悉的菜馆,忍不住开口:“你说彬哥一个开火锅店的,会约我在别的饭店?”
“先吃饭,吃饱了再去找他。”祁麟将菜单推给她,“点菜。”
何野没拿,反而推回给了祁麟:“你先,我想想吃什么。”
祁麟随便写了几个菜。
“你晚上几点睡觉?”何野倒了杯茶喝。
“十一点左右。”祁麟停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就是看你上课困得跟八百年没睡过觉似的,”何野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晚上做贼去了。”
“我就是一听老师讲课就困,小学就这样。”祁麟写完菜单看了一遍,非常满意的把菜单递给她,“两菜一汤,你看看还要再点些什么。”
何野扫了眼菜单,祁麟应该是淡口,一个辣菜也没有。她琢磨了一分钟,只点了碗鸡蛋面。
服务员接过菜单离开了。
“那你今天上课怎么样?”何野继续聊刚才的话题,“听懂了没?”
祁麟一脸真诚:“一点也没听懂。”
何野皱眉:“不至于一点也没吧?”
“真是一点也没。”祁麟无奈叹口气,“说实话,我初中就开始摆烂了,要不是我爸给学校捐那么多空调,指不定你现在都见不着我呢。”
有钱真好。
何野感叹。
整个学校的空调说捐就捐。
“……那行吧。”何野说,“我回去给你做一份初中的知识点合集。”
“我看网上不是有卖吗?”祁麟说,“什么全科只要8999,只要报了他的课,稳上清华。”
何野啧了一声:“你觉得是他的线上课好还是我的线下课好?”
祁麟立马拍马屁:“当然是何老师的课好,我永远为何老师打call。”
何野满意地点点头。
菜一一端上来,何野搅了下满是红油的面就一口口吃起来。
祁麟夹了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几次想开口都只扒了口米饭。
最后实在忍不住说:“这家馆子辣酱挺辣的。”
何野嚼着鸡蛋:“你猜辣椒酱为什么叫辣椒酱。”
“我的意思是,”祁麟清了清嗓子,“你吃这么辣,真不会闹肚子吗?”
何野一嘴蛋差点没咽下去。
她被呛了一下,一股要命的辣劲直蹿咽喉和鼻头。
她连忙抽纸巾捂住嘴咳嗽。
“你慢点!”祁麟急忙给她倒水。
一杯水被她两口咣咣喝完了,祁麟又倒了一杯。
何野足足喝了两大杯水才缓过来。
她抹掉眼角被呛出来的眼泪,十分无语地说:“姐姐,不能等吃饱了再问吗?”
“不好意思。”祁麟尴尬地笑笑。
何野心有余悸地又咳了两下,确认嗓子不辣了才重新拾起筷子,“你能透露一下彬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不?我有点慌。”
找到一个时间合适工资待遇还算不错的兼职实在太难了,彬哥真不会因为她漏算一瓶饮料开除她吧?
“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儿。”祁麟安抚她说,“你等着吧。”
不是坏事还不能在手机上说?
难道是要加薪?
何野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所以然来。
等祁麟快吃完,何野主动道:“这次我去结账吧。”
“我有会员。”祁麟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我请客。”
祁麟去前台结账,何野还是给她转了10块钱。
祁麟应该大手大脚惯了,结账这种小钱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一般都会一起付了。
蹭吃蹭喝很爽,但一直蹭吃蹭喝就是她不知好歹了。
不一会儿红包显示已收,何野松了口气,如果祁麟不收她反而不自在。
祁麟去时清清白白一人,买完单回来身后还跟着俩推着小推车的服务员。
小推车上披了层布,轮廓像个金字塔。
吃饭的人不明所以,纷纷侧目观望。
何野愣了几秒。
就这架势,再不明白她都愧对于自己这么高的智商。
今天有人过生日。
谁?
祁麟?肯定不是,要是祁麟过生日,一定会叫上叶迟迟,而且之前祁麟也说过,她生日已经过完了。
今天好像确实是她生日。
距离她三米时,祁麟猛地抬手,俩服务员齐齐唱起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祁麟充当指挥员,两只手在空中不停比划,根据何野对她的了解,应该在瞎比划。
俩服务员都是男生,唱歌声音特大,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祝你生日快乐——”俩男生同时拖长尾音,来了个九曲十八弯,最后猛地收尾,“祝你生日快乐!”
祁麟扯下布,推车上赫然出现一个七寸的水果蛋糕。
祁麟啪啪鼓掌。
服务员也啪啪鼓掌。
反应过来的吃瓜群众也很捧场地啪啪鼓掌。
何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很感动祁麟特意为她庆祝生日,但还是免不了她用眼神剜祁麟。
祁麟真的一点都不尴尬吗?
她凑到祁麟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谢谢你啊。”
祁麟呲牙一笑:“不客气,感动吧?”
“感动死我了。”何野咬牙说,“拿蛋糕去外边吃?”
祁麟拿起蛋糕,冲服务员笑笑:“现在弄好了,麻烦你们了。”
服务员说了声“好嘞”,又推车进了后厨。
何野忙不迭拉祁麟离开。
直到出了周记菜馆,何野才感觉注视她们的视线消失了,她被刺骨的夜风一吹也冷静了下来。
心中被尴尬点燃起的生气被浇灭了,她叹了口气说:“你怎么想出在大庭广众下为过生日的?”
“还以为你不在意呢。”祁麟举着蛋糕说,模样有点委屈,“外面太冷,教室人太多,怕你不习惯。”
何野想说,其实她也不是非得过生日。
最积极的那几年是在初中,和梁夏一起,后来高中分班,她和梁夏见一面都不方便,生日也渐渐被她遗失在记忆里。
不过她犹豫一秒,还是道:“谢了。”
这是祁麟的一番好意思,过程虽然社死,但结果令她感动。
祁麟问:“现在去哪吃?”
……她也不知道。
何野说:“你有没有好去处?”
祁麟想了想:“这样吧,我家超市仓库可以避一避风。”
为了保护蛋糕,祁麟拉开羽绒服拉链,扯开一半挡着蛋糕,风挺大,挡尘效果微乎其微,就图一个心理安慰。
她们溜溜达达将场地转移到了祁麟家超市的仓库里。
祁麟带着她从后门进去,打开门一片漆黑,还有尘土的味道,祁麟一手托蛋糕,一手招呼她进来。
何野心跳得有些快。
就好像她也任性了一回,做着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有朋友,有生日,还有蛋糕。
祁麟打开灯,仓库不是很大,货架上堆满了纸箱,稍微胖点都略显拥挤。
祁麟带她去了块稍微大点的空地,把蛋糕放在纸箱,“好了,许愿吧。”
“操。”何野咬了下下唇,来掩饰翘起的嘴角,“这年头谁还许愿啊。”
“快点,过生日肯定要许愿的。”祁麟催促道,又从兜里摸了摸,“差点忘了点蜡烛。”
说着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一个艳红色的……莲花蜡烛。
插上蜡烛,祁麟打开打火机,小火苗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何野:“你真要点?”
“那当然,肯定要点蜡烛啊,要不然愿望就不灵了。”火苗与芯线相接触,祁麟成功点燃了莲花蜡烛。
下一刻,刺耳的音乐伴奏响彻在偌大的仓库。
莲花灯缓缓绽放,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
何野说:“……你会后悔的。”
“许愿。”祁麟还在坚持。
何野盯着莲花灯,许了个愿望。
-如果许愿真的有用的话,希望以后慢慢好起来。
摇曳的烛火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明明灭灭照映在她们脸上。
这个场景一点都不浪漫,冰冷的货物架,惨败的白炽灯,地板上残留着不经常打扫的尘土,可何野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像这暖黄的烛火,搞笑的莲花蜡烛,不算精致的蛋糕,都是祁麟给她的浪漫。
何野吹灭了蜡烛,祁麟啪啪鼓掌。
偌大的房间里还响彻着莲花蜡烛的伴奏。
祁麟把蜡烛拔出来,找半天没找到开关。
“开关在哪呢?”祁麟嘀咕道。
何野说:“我听说这玩意儿没开关,要自个把电放完才能停。”
“那不得吵死。”祁麟拿出手机,给灯拍了张照片,“我问问客服。”
过了会,祁麟说:“客服说过一会就自己停了。”
她又在羽绒服摸了摸,掏出了一个还没巴掌大的正方体小盒子。
“这是什么?”何野愣了愣。
“生日礼物,过生日怎么能没有礼物。”祁麟打开盒子,是一枚“H”形状的耳钉,“我看你之前耳洞还发炎了,定了枚耳钉,纯银的,好看不?”
何野怔怔地看了会,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上?”祁麟取出耳钉说。
何野没说话,取下了消炎棒。
祁麟捏起耳钉,站在何野身侧,小心为她戴上。
银制的耳钉和消炎棒戴上耳朵的感觉不一样,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好了。”祁麟满意地看了看,“好看。”
何野抬手摸了摸耳垂。
冰冰凉凉的,与皮肤接触的那一面已经有了温热的温度。
何野低低地说了句:“我也觉得好看,破费了。”
“不客气,切蛋糕吃吧。”祁麟说。
何野收拾好情绪,正要分蛋糕,两手空空,别说刀,连个叉子都没有。
她盯着祁麟。
耳钉晃眼,祁麟被盯得有些遭不住:“你切蛋糕啊,瞪我干啥。”
“刀呢?”何野说。
祁麟摸了摸羽绒服口袋,又摸裤子口袋,“好像忘饭店里了。”
何野沉默了几秒,“那怎么办?”
“没事儿,我在仓库找找,应该有一次性筷子。”祁麟站起来,到货物架前找着。
货物架上都贴了货物的名称,祁麟找起来也方便,不一会找到了。
她分了一双给何野:“你一半我一半。”
何野拆了筷子,取出一支筷子从蛋糕中间前后摩擦,分成了两块。
何野夹了一筷子,跟吃菜一样。
奶油没梁夏买的细腻,蛋糕胚子也粗糙,不过水果很多,解腻,挺好吃的。
吃上这一口蛋糕还真不容易。
七寸的蛋糕她们俩吃正好,吃完刚好饱了。
她们稍微收拾了一下,离开时把垃圾带进了垃圾桶。
出来天完全黑透了,星星又多又亮,冷也是真冷,何野牙齿都在打颤。
她酝酿了一下,说:“今天的生日蛋糕,还有耳钉,谢谢了。”
祁麟插着兜:“没事儿。”
“应该快放学了,你直接回家吧。”何野说,“回去找找初中课本,明天带过来,我跟你讲讲。”
“好吧。”祁麟说,“明天见。”
何野迎着风,瞳孔中映出女孩子被风吹得凌乱的发尾,似乎比暑假时长了一点。
她缩了缩脖子:“明天见。”
第70章 有些事情总要处理一下,我不喜欢麻烦不代表我怕麻烦。
说是明天见,但何野关掉灯,看着黑漆漆的上铺床板,还是想起了祁麟。
于其说想起祁麟,倒不如回味今天发生的事更为贴切。
她过了十九岁生日,虽然只有两个人。
但从没一个人这样关心她,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候,了解她需要什么,也会沉默地保护她的自尊心。
真好。
这个生日真好,祁麟真好,还有偷偷许下的愿望也很好。
似乎以后的生活,真的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天气冷,再加上被子薄,何野睡觉都挺晚,怎么都得熬过十二点。
她扯了扯被子,侧躺着缩成一团,从床头摸出手机。
冷风嗖嗖往被窝里钻,她把头也埋进被窝里,一下就暖和了。
刚过十一点,不知道祁麟睡了没。
她给祁麟发了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祁麟没回,估计睡着了。
倒是梁夏发了消息过来。
-十九岁生日快乐呀,吃蛋糕没?
-给你买了礼物,过几天等你来了给你。
何野窝在被子里回:吃了,什么礼物?
梁夏:来了就知道了。
梁夏:你,自己买蛋糕吃?
梁夏:以前我催你你都不过,果然,感情啊,说淡就淡了,沧桑点烟.jpg。
梁夏肯定不敢相信有人特意给她过生日。
何野摸了摸耳垂,银制耳钉入手很凉,连她自己都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她朝手上哈了口热气:你偶像,祁麟买的。
她不自觉勾了勾嘴角:还送了生日礼物,耳钉。
这句话打出来有点炫耀的意味,何野犹豫了一秒,删掉了生日礼物。
总觉得“生日礼物”这四个字有股莫名的羞耻感。
-羡慕.jpg。
-我也想要麒麟送的礼物。
-那比赛她来不?
何野手指刮掉屏幕上的水雾,发了语音过去:“前三才能去,她考倒数第一。”
-啊!果然人都不是完美的,哈哈大笑.jpg。
-对了,我给你的卷子刷完了没?时启隅现在可牛逼了,老师天天给他出新题。
-你要是不加把劲,第一可就悬了!
-虽然时启隅第一我没意见,但一想到刘悦可跟着沾光我就不爽。
-老王偷偷给我留了一份电子档,我等会转给你。
看来对于一中来讲,时启隅是他们手中一张看得见的好牌。
而她要在这场比赛中,让一中看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王炸。
“你看着吧,”何野按下录音说,“时启隅和我,总有一个第二。”
比赛场上不会有两个第一。
她让了时启隅两年,这次不会再让了。
梁夏:那我定蛋糕,提前预祝你旗开得胜,耶.jpg。
梁夏发了文件过来,有四十套卷子。
何野点进一套看了看,难度比之前高出不少。
闲着也是闲着,她就着手机刷起题目。
等刷完一套退出去,才发现祁麟竟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刚没注意,之前警察局看到了你的身份证,就记住了,早点休息。
祁麟发完这条信息是十一点半,还在路上。
她没回家,反正走上一条偏僻小路。
这条小路上垃圾很多,平时她嫌弃,不愿意来,但过几天就是比赛,她怕再不处理就忘了。
她轻车熟路进了一家网吧,一打开门烟雾缭绕,没有暖气却很暖和。
祁麟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一下。
一眼望去,网吧里有很多及时行乐的不良少年,顶着鸡窝头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不堪入耳的吐词此起彼伏。
祁麟烦躁的啧了一声,这就是她不太喜欢网吧的原因,肉眼可见的脏乱差。
她拿出手机,点进黑皮的消息框。
-今天来了,在56号机那。
祁麟算着机位,慢慢靠近56号机。
距离越来越近,她看见一堆人中正激烈对战的马浩。
她把手机揣进兜里,站在马浩后面欣赏操作。
一局下来,马浩都没发现她,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一个大大的“失败”,他烦躁捧过旁边已经冷掉的泡面吃了一口。
“啧啧啧。”祁麟摇摇头,“技术是真抠脚。”
马浩猛地往后看。
见是祁麟,他警惕地问:“你来干嘛?!”
“有些事情总要处理一下。”祁麟本来想扶椅子,但看见椅子上不知道是什么的褐色污渍,转为双手抱胸说,“毕竟,我不喜欢惹麻烦不代表我怕麻烦。”
“你还要干什么?”马浩不自觉捏紧手,泡面桶被捏得变形,汤潵了一手,“之前你不是阴回来了?!”
“之前?什么之前?”祁麟说,“我祁某人光明正大,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你别污蔑我啊。”
“操!祁麟你别太过分!”马浩喊,“我用钉子阴你一回,你用钉子阴我一回,我俩平了!”
“我可没阴你啊,小心告你污蔑。”祁麟目光一转,眼神一瞬间冷下来,“所以,你要在这大庭广众下解决我俩的事,还是出去处理?”
原本她脚好了就来了一趟,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几天没蹲到人。
后来托人帮她盯着,终于在今天,黑皮告诉她马浩来了。
有些事情早解决早好,要不然一直在心里就是个疙瘩,虽然没实质伤害,但难受。
周围一些游戏打完的不良少年两眼发亮地望着这边,祁麟的到来似乎为他们平淡如水的生活填了几分钟乐趣。
网管都放下手头的活,站在不远处靠着椅子看戏。
马浩畏惧地看了眼四周,抽了几张纸巾擦掉手上的汤汁,说:“出去再说。”
“嘿!耗子,这是惹上哪个娘们啊?都找这儿来了!”不远处有人揶揄地喊。
祁麟盯着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再说一句,小心脑袋。”
“嘿!这臭娘们!”那个不服气地喊了一声。
“走吧,快走吧。”马浩低着头说,“出去聊。”
祁麟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轻蔑一笑。
马浩带她走进网吧旁的一个小巷子里,这里没灯,只有一点从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光。
“我说真的,之前有人来放过钉子了,我还踩到了!现在身上还有疤。”马浩语速很快,“我真不欠你了。”
“又不是我,你搁这那么多仇人,说不定就是哪个看不惯你,偷偷放的。”祁麟眯着眼,默默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一米距离。
马浩沉默一秒,好似平静道:“真不打算扯平?”
祁麟轻笑一声:“扯平?凭什么?”
“祁麟,是你逼我的!”马浩的手从裤子兜里拔出来,被微弱的光一照,反射出雪亮的白光。
他挥舞着刀,朝祁麟冲过去。
祁麟快速倒退。
但退得再快也没马浩跑得快,几个呼吸间,那雪亮的刀已经到了眼前,朝她的脸挥了过来!
祁麟扎好马步,看准时机擒住马浩的手,接着手在马浩肩上一敲。
马浩手臂发麻,刀瞬间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祁麟反手一扭,将马浩的胳膊反剪身后。
马浩疼得嗷嗷直嚎。
“挺牛逼啊,还带刀。”祁麟把刀踢远了一点,“要是我打不过你,你是不是还要毁我尸灭我迹?”
“啊、啊!别拧了!”马浩痛苦地喊,“我他妈不是怕又遇到谁带钉子。”
“还说脏话?”祁麟手上劲又大了一点。
“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马浩疼得直嗷嗷,“我再也不打扰你了!你松手行不行?!”
祁麟一脚踹马浩屁股上,“滚!要是我再听见你侮辱女生,看我不用这把刀剁了你的手。”
马浩弯着腰不受控制地往前跑,接着摔了一个狗吃屎。
他摸了摸鼻子,月光下,手上的红色液体尤为亮眼。
马浩随便抹了把脸,仓皇跑走了。
祁麟捡起刀,上抛又接住,刀是新的,正好没刀切水果。
祁麟心情颇好地走上另一条小路。
手机来了电话,祁麟接了起来。
“这么晚咋还不回家?你看看都几点了!”她妈的吼声带着怒气,还有一点点难以琢磨的担忧,“又去哪鬼混了?!”
“妈,我跟小迟在一块呢。”祁麟睁眼说瞎话,“今晚不回家了,我跟小迟一起睡。”
“你骗谁呢!今天才星期三,小迟搁学校睡!”祁妈妈喊,“你要是今晚上不回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个女孩子家家天天出去鬼混!你看谁家姑娘跟你似的。”
“妈,我没鬼混,何野来了,她还说给我补课呢。”祁麟说着,又把手机拿远了一点,“什么?补数学?好嘞,我马上来!”
她对着手机匆匆道:“妈,何野要教我数学呢,先挂了。”
“祁麟,你敢骗我你死定了!”祁妈妈最后放下一句狠话,被祁麟掐掉电话。
她松了口气,去了另一个方向。
晚上的农村很安静,她很喜欢这种安静,偶尔的几声狗吠,余下只有贴着耳朵的风声。
她悠悠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五岁开始,记忆里就保存着这片土地,她记得路上的每一棵,春天会开什么花,还有小学旁边有个很旧的秋千。
那个秋千很受欢迎,不论是哪个年级的学生都喜欢荡,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女孩儿,总喜欢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或者下雨天一个人玩。
很奇怪的一个女孩儿。
祁麟来到一处住处。
这里只有十几平米左右,布置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电脑和一些用品。
她把刀随手塞进抽屉里,简单洗漱了一下,躺上了床。
窗外月亮很皎洁。
祁麟闭上眼。
第71章 祁麟慢慢用力把她的脑袋摆上自己的肩膀。
接下来几天,何野除了刷题就是给祁麟单独开小灶。
祁麟不懂不是说说,她是真啥都不懂,连两直线平行同位角相等都不会。
教得何野血压飙升。
不过祁麟还算听话,让她写的题目第二天怎么也会写出来,刚开始何野还以为她是拍的答案,直到偶然一次,她发现祁麟一边直播一边写作业,原来都是粉丝教的。
这让何野挺好笑的。
连梁夏都说,看祁麟直播自己作业都会写了。
离竞赛没几天,一班的人又紧张又兴奋。
虽然做题时很受挫,不说一题都做不来,有时候几个人只做对一题,但一想到能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他们就高兴。
竞赛在五号举行,附中四号定了十一辆车,一辆坐两个班。
四号一早,十一辆大巴车从校外缓缓驶入校内,停在操场,停不下了直接停路边,十分威风。
陈青霞拿了个大喇叭组织队伍,整个校园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一班到这集合!”陈青霞高举小红旗,一边晃一边喊,“五班在一班旁边集合!别忘带东西!衣服水杯毛巾!牙膏牙刷!”
周围很多人,人挤着人,行李箱磕着行李箱,很混乱。
一班的人在陈青霞面前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何野只背了一个包,她站在最后面,踮脚望了望,没看见祁麟。
按附中的计划是八点半上车,九点出发,现在快到时间了,有的班已经陆陆续续上车,祁麟却还没来。
何野怀疑祁麟是骗她的,其实她根本来不了。
他们班也开始上车,何野跟着挪动着。
一些人去放行李箱,她拆了一个口罩戴上,上车前望了最后一眼,祁麟还是没来。
一进车里何野就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闭眼,开始睡觉。
最好的晕车药就是睡觉,一觉睡到下车是最完美的状态。
可能因为太吵,何野一直没能睡着。
车里人渐渐多起来,座位一个接一个坐满,都在兴奋地聊这一次的旅程。
何野实在睡不着,瞪着窗户。
车外围了一圈没被选中的人,艳羡地看着他们。
她又默默扭回了头。
车里的位置差不多都坐满了,她身边还光秃秃的。
不远处叶迟迟旁边的位置也没人。
何野打算等快发车让叶迟迟坐过来,避免陈青霞没位置坐,和她一块儿。
陈青霞站在前头,拿着喇叭:“都齐了吧?两个班班长点下名。”
又有两个人走上车,祁麟戴了顶鸭舌帽,站在陈青霞身后:“老师让一下。”
“走读还迟到,下次早点儿。”陈青霞侧身让了位置。
叶迟迟一通晃手,“麒麟儿,这儿!”
何野靠着椅背无奈地想,啊,她要和陈青霞坐一块了。
虽然陈青霞对她不凶,但尴尬。
也没关系,反正就睡一觉的事。
她安慰自己。
祁麟胳膊肘撑着椅背,朝叶迟迟笑了笑,“我有事儿跟何野讲,正好马萍还没位,和你一块坐。”
叶迟迟笑容有一瞬间僵在脸上,随即扯了扯嘴角说:“那你快去吧,何野在最后一排。”
“给你带了瓶水。”祁麟从包侧拿出一瓶可乐,扔到叶迟迟手上。
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在何野面前打了个响指。
何野睁开眼瞪她。
“出去玩还不开心?拉着个脸。”祁麟看着她说。
何野轻轻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在便签上打字给她看:晕车。
“晕车?早知道给你带点晕车药来。”祁麟说,“我妈说晕车不能说话,那你睡一觉吧。”
何野点点头。
她晕车确实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想吐。
“你会吐吗?”祁麟忧心地问,“我没带塑料袋。”
何野无语地拍了拍自己的包。
“噢。”祁麟端坐着,“那你睡吧,不舒服叫我。”
何野拿出耳机戴上,选了个助眠音频。
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
车发动了,有点儿晃,何野感觉脑浆都跟着一块儿晃。
而且大巴车的座位不能调,她往下滑了点,头抵在窗户上,调整出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
还有点吵,隔着耳机都能听见男生在叫唤,好像还在唱歌。
唱的真难听。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实有个男生站车中央,拿着矿泉水瓶在深情唱歌。
逗得一车人哈哈大笑。
他是怎么毫无负担在陈青霞眼皮子底下唱出口的?
一只手慢慢摸上她的脸,何野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想到是祁麟,好像有了心理安慰,又感觉可以接受。
就让她摸五秒,五秒后要是手不拿开,别怪她不留情面把手拍掉。
然后,在五秒之内,祁麟慢慢用力把她的脑袋摆上自己肩膀。
何野的脑袋从原本的靠窗变成了靠肩。
合着废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让自己靠着舒服点?
大巴车突然猛地减速,她的脑袋滑下去了一点。
祁麟小心翼翼地托着她,肩膀和手一块暗自使劲,给她又托了回去。
别说,还真舒服,比窗户软乎,就是有点废脖子。
可能因为男生五音不全的歌很催眠,何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觉还睡得非常熟,还是祁麟叫她起来。
她看向车外,还在行驶中,还没到目的地,不过已经能看出变化了。
高楼大厦,栽成一排的树,随处可见的年轻人,一切都很熟悉,又显得有些陌生。
明明才走了两个月,却像离开了很久。
何野摘掉耳机,陈青霞在前面说着注意事项。
“两个人一间房,自己组队,别乱跑。”陈青霞没拿喇叭,扯着嗓子说,“还有,到了宾馆别讲话,别大喊大叫,显得没素质。”
“知道了。”他们齐声说。
“我组个群,班长把班里人都拉进来,有事在群里说,手机时刻保持联络!”陈青霞说,“明天比赛也别乱跑,何野,还有马萍,你俩跟着我,观赛的同学跟着李老师,再重申一遍,别乱跑!走丢了我们不负责的!”
何野痛苦地一仰,隔着口罩都能闻见车上的味道,她是真想吐。
“要喝水吗?”祁麟问。
何野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再坚持一下。”祁麟说,“快到了。”
大巴车又行驶了十分钟左右,终于到了宾馆。
何野一下车,找到一棵树干呕起来。
幸亏早上没吃饭,要不然真丢人丢大发了。
祁麟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灌了一口吐掉。
这会儿都在拿行李,何野闲着无聊问:“你怎么说服校长让你来的?”
“能来的成绩和钱总得占一个,”祁麟拉出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这车租金都是我出的,可不得等我一块儿。”
第72章 恭喜你,成功烧到38.9度。
对祁麟这种壕无人性的氪金方式,何野已经见怪不怪,她甚至有点猜到结局,能面无表情地接受一切。
“我能不能设想一下,宾馆也有你的一份资助吧?”风有点大,树枝被吹弯了,她们往宾馆大厅走。
不大的大厅集满了穿着附中校服的人,看着很壮阔。
祁麟拖着行李箱,打了个很响的响指,“bingo,答对了。”
她们走进入群,成功混成其中一员。
耳边充斥着不下五人讲话的声音,何野脑袋嗡嗡作响,她揉揉耳朵,和祁麟一块在角落里站着。
“我们一共就住四天,”她看了眼祁麟手边那个硕大的行李箱,“你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你不懂,我们精致的猪猪女孩都这样。”祁麟一屁股坐行李箱上,“累了还能当板凳使。”
何野提了提包,她就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连外套都没多带一件。
“安静!各班负责人点名!”陈青霞举着喇叭喊,“一到九班留在这里,剩下的班级跟着蒋老师去另一个居住点。”
前台负责人很不负责,全程低头玩手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等各班班长清点完人数,确认没漏掉,陈青霞又说:“竞赛明天早上九点在少年宫举行,七点楼下集合,统一吃早饭。没比赛就在宾馆休息,不要乱跑!谁被抓到扣分,还要叫家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写检讨!”
“马萍,你带咱们班人去找房间,知道房间在哪吧?”陈青霞看了眼表,“午饭你们点个外卖,快两点了,现在订餐来不及。”
“好的老师。”马萍招招手,“一班排好队跟我来。”
祁麟坐在行李箱上滑着走。
马萍带队伍绕过电梯,直奔楼梯,原本安静的楼梯间顿时闹哄哄得响着回音。
叶迟迟带的也是行李箱,举步维艰地拖着行李箱抱怨:“不是有电梯吗,怎么不坐电梯上去?”
“电梯坐不下这么多人。”马萍解释说,“反正就在二楼,老师叫我带你们走楼梯。”
“陈青霞真事多。”叶迟迟一步一格艰难前行。
何野还行,她没多少东西,就是惨了祁麟。
“重不重?”何野问,她感觉祁麟带的箱子有她腿高,但祁麟拖着好像一点都不费劲。
“还行,其实就看着大,也没多重。”上了拐角,祁麟拐了个弯。
上了二楼,马萍指着楼梯口的一个房间:“从这个屋子开始,一直到那边第六间,”他们顺着马萍指的方向看过去,“都是咱们班的,两人一间。”
宾馆的房间是屋子对着屋子,十二个房间聚一块倒也方便。
大伙儿听完,顿时哄一下去抢房间。
叶迟迟手顿在门把手上,犹豫半响走过来问:“麒麟儿,你和何野住一间吗?”
祁麟顿了一秒:“我都行。”
何野看出了叶迟迟在想什么,主动后退半步说:“我和马萍一起,讨论一下明天的题目。”
叶迟迟嘴角愉快地扬起来一点,“正好,我找到一个特好玩的游戏……”
叶迟迟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何野没听清,她关上了门。
马萍也没讲话,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何野心里清楚,她和马萍没什么题要讨论,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而已。
刚在车上她就感受到叶迟迟不太开心,其中一部分有她和祁麟的原因。
叶迟迟看着跟梁夏差不多,开朗而无害,其实心里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比梁夏内心敏感的多。
原本俩人好好的,被她突然转学横插一脚,换谁都受不了。
何野把一些生活用品摆好,拉开窗帘,开了小半面窗户,阳光一下涌进了屋。
房间布局很简单,标准的双人间,娱乐设施只有自己带的手机,连台电视机都不舍得敷衍,最大的电子器械估计是台子上的烧水壶。
马萍又在写作业。
马萍好像就没玩过,除了写作业就是写作业。
何野玩了一把消消乐,主动开口道:“存个电话吧,有事好联系。”
马萍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手机还是之前她教马萍题目时录音的那个,她原以为是马萍不敢藏手机,把智能机交了上去,自己留个老年机在身边备用,没想到马萍连个智能机都没有。
她虽然也穷,但该舍得花钱的地方也不会省,这个时代没有智能机确实不方便,虽然她用的还是前几年买的二手机。
交换了手机号,马萍继续去写题目,房间里又充斥着沉默的气息。
又过了半小时,依旧是何野率先打破沉默:“我点外卖,你要一块儿吗?”
马萍写字的动作没有停顿:“我带了吃的,不用了谢谢。”
好吧,那她自己点。
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何野确实有点饿了,不过由于晕车影响了胃口,她只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
一碗破粥竟然要十块钱!
附中的粥虽然没皮蛋,没肉沫子,也没有青菜,碗还油叽叽的,但它只要一块钱……
她宁愿吃附中一块钱碗还油叽叽的粥。
可能因为晕车的缘故,何野有点儿没缓过来,脑袋晕晕乎乎的,还有点沉。
她躺床上一边等外卖一边眯眼休息。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她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隐约间手机响了,好像是外卖。
晒暖了身子,她竟然感觉有点热。
她披着外套下楼去拿外卖。
宾馆大门口有两个石狮子,外卖小哥说外卖挂石狮子的牙上了。
俩石狮子牙上挂四个白色塑料袋,挺威风,跟中了毒口吐白沫似的。
她眯着眼,拿起其中一个外卖看了一眼,隐约瞧见一个“粥”字,便取了下来。
正要离开,一只手扯住了她:“喂,看清楚了吗就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