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江灼灼看到了玛瑙行省的主城, 比起周围城镇的淳朴古拙，这座主城不可谓不繁华。
整座主城建在一片延绵的山脉之上，最高点就是二皇女所居住的城堡。
城堡以下, 到处都是属于贵族的豪宅华府以及盘山而建的商业建筑。
这边的屋顶建材尤为特殊, 在夕阳之下散发着各色的玛瑙光泽，应该是这边的特产。
难怪这个行省以玛瑙命名，看来这边的特产就是五彩缤纷的玛瑙石。
“好漂亮啊！”
江灼灼好奇地左看右看, 很快注意到一座建筑的屋顶像是……绿玛瑙石做的，绿得莹润，绿得夺目, 绿得发光！
这建筑离城堡还挺近的，江灼灼正琢磨着是谁住这种地方呢，就见霍维勒降落到那座绿房子附近。
江灼灼：？
二皇女派来迎接她们的鸟齐齐上前, 朝江灼灼露出标准的笑容：“九殿下，请随我们到使馆稍作休整。”
江灼灼暗暗“嘶”了一声。
住得健康的鸟竟是我自己。
仔细想想也不是多难接受的事，咱老祖宗也喜欢红墙绿瓦，虽说不是这种亮得晃眼的绿也差不离了。
仿佛是注意到江灼灼的目光频频落在绿油油的屋顶上，接待她们的鸟还尽职尽责地给江灼灼介绍了一下：即便是生产这类石材的玛瑙行省，也很少有这么纯粹的绿。
接待鸟趁机推广本行省的特产：“若是殿下喜欢，回去的时候可以捎上一份绿玛瑙纪念品。”
江灼灼连连点头：“好！”
那么大一片绿连在一起虽然有点亮瞎眼, 但是小小的一块应该很漂亮, 拿来刻印章很不错。
入住到新地方，江灼灼首先占领的当然是厨房。有了可以使用的便利厨房, 她可以把一路上少吃的好吃的补回来！
江灼灼兴致盎然：“我们去逛城外的农贸集市吧！”
她虽然不怎么擅长做菜，但她是买菜的一把好手。只有最新鲜的食材，才能做出最好吃的美味！
听命在暗处窥探九公主一行人动向的鸟：？
本以为九公主来者不善，但是看她这一路走来不是馋人家的冬季蔬菜, 就是馋人家的肥兔子，根本什么都没做。
还害得她们这些远远闻着味儿的盯梢鸟越盯越饿！
这会儿都到主城了，九公主也不急着要见二皇女，反而要去逛农贸市场？！
要知道城里的贵族都不会去那种地方晃悠，采买的事情大多都交给底下的仆从。
难道九公主真的只是想过来玩而已？
一时间，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暗自失望。
当内部问题很难通过内部手段来解决的时候，有的人就会寄希望于外来力量的介入。
只是事到临头又会忍不住犹豫：这样做真的有用吗？会不会把领地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一击不成，死的很可能是自己。
每次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孤注一掷的勇气就会荡然无存。
再看看吧。
反正……反正现在的日子也还过得去。
……
江灼灼并不知道玛瑙行省各方势力的复杂心理。
霍维勒倒是有把周围有人窥探她们行踪的事告诉她，但江灼灼没有放在心上。
就连在沃野行省的时候，都有不少人在暗处盯梢她呢！
要不然上次可恶的飓风怎么可能拍到她和霍维勒以鸟形共舞的画面？江灼灼后来去把存档卡要来看了，拍得还挺好看！
农贸集市位于主城外，也就是山脚的开阔平原上。道路四通八达，四面八方的镇民与商贩都把各种农产品运过来卖，有种城内没有的热闹烟火气。
这还是江灼灼踏足的第一个内陆行省，陆路运输方式看起来比沿海行省更加丰富。
江灼灼还没进集市呢，就被外面的“停车场”吸引住了。
其实就是集中起来的卸货场地以及畜力车的暂存处，运过来的货物得靠人力搬运到对应的摊位上，不能驾着车在里头横冲直撞。
江灼灼凑在旁边观察一只有着长长黄毛的运输犬，这运输犬非常大只，比她的人形还要略高一点。但是它背后拉着的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大白萝卜！
大白萝卜这种东西，属于菜市场随处可见的东西。
狗狗这东西，也属于农家常见家畜。
但是怎么感觉这两种东西组合在一起，看起来那么奇怪呢！
大概是这只狗太大了，而它驮着的那些大白萝卜也太大了。
要不是她有着与生俱来的食材鉴定天赋，哪里认得出来这有冬瓜那么大的玩意是萝卜？！
江灼灼跟人家狗主人商量：“它会咬人吗？我可以摸摸它脑袋吗？”
狗主人瞥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又把什么都说了。
他那眼神的意思明摆着是……让你摸，你够得着吗？
江灼灼：？！
可恶，你是不是瞧不起鸟？！
她轻轻松松……跨坐到霍维勒肩膀上，并且招呼霍维勒扛着自己站起来。
现在她比原来高了一倍！
呵，瞧不起谁！
聪明鸟与笨鸟之间的差距就在于，聪明鸟会使用工具！！！
霍·工具鹰·维勒：。
狗主人：？？？？？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成年雌鸟做出这种事。
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事已至此，狗主人只能笑呵呵地说：“它不咬人，你摸吧。”
江灼灼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伸手兴冲冲地蹂躏那只大型运输犬的脑袋。
运输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只有工作过的狗才有的社畜气质，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乖乖地抬起脑袋让江灼灼揉搓。
江灼灼见状颇为怜悯，果然，天底下根本没有人会喜欢工作。
狗也不喜欢！
她掏出一块能够振奋精神的薄荷糖喂给运输犬，当做揉搓狗狗脑壳的费用。
运输犬尝了一口江灼灼喂的薄荷糖后精神一振，一扫刚才的颓丧，自发地用脑袋去蹭江灼灼，展现出了比猫咖猫猫还要敬业的服务态度。
力求给江灼灼最好的撸狗体验。
狗主人：“………”
没想到自家运输犬还有两幅面孔。
江灼灼撸够了自己一眼相中的大狗狗，才问狗主人这大白萝卜怎么卖。
狗主人唉声叹气地说：“这东西都是卖给驿站这边当饲料的，还不能单独喂，吃多了牲畜会拉肚子，只能跟草料掺一起。要不是最近运输业不景气，我都不会接这种便宜单子！”
一听狗主人这么抱怨，江灼灼就知道为什么自己没在自家集市里见过这玩意了，原来是过于廉价别人都懒得运输。
最终江灼灼用几颗狗狗吃了都说好的薄荷糖换了十来根大白萝卜。
既然有了萝卜，接下来逛集市的时候就有了目标，江灼灼溜溜达达地买了些适合跟萝卜搭配的食材，不时还停下来跟摊贩唠嗑几句。
回去的时候自然是满载而归。
当天傍晚，供各方使团落脚的使馆里就飘出了阵阵……萝卜炖牛腩的香味！
切块的白萝卜跟牛腩一起炖煮到咕噜咕噜冒泡，再放几颗干辣椒进去调味，一揭开锅盖，那香味能飘出老远。
至少同在大厨房忙活的帮厨们都被香得有点受不了。
明明炖肉大家都会做，看她们用的肉也不过是集市上能买来的再普通不过的肉，但是——但是怎么就这么香啊！！！
不同于加入大量香料炖煮时的浓烈肉香，这种香味里面还混杂着一种奇妙的清甜味道。
难道是因为她们放入了那种烂在原野上都没人吃、牲畜吃多了还会闹肚子的低等饲料？
江灼灼是不太爱吃白萝卜的，但是很爱吃萝卜炖牛腩里的……肉！
而且加了萝卜后汤汁鲜甜至极，拿来拌饭的话她连白米饭都能吃一大碗！
目前使馆里没住多少来宾，江灼灼大方地让忙前忙后招待自己的工作人员也一起吃。
于是江灼灼跟霍维勒抢先分享了自己的那份，剩下的就被众鸟一涌而上抢空了。
大冬天的，来一份热气腾腾的萝卜炖牛腩，是多么快乐的享受啊！
江灼灼吃饱喝足，摊在窗台上晒夕阳，整只鸟都舒服得不得了。
霍维勒在旁边拿着本使馆的藏书翻阅着，并不催促江灼灼干点什么。
有江灼灼在，这趟旅途本来就不可能动用暴力。
死亡峡谷的赌局已经有梅因派来的人与这边协商处理过了，江灼灼哪怕纯粹只过来玩耍也不要紧。
……
江灼灼一点都不着急，有的人却急了。
“你说她根本没提出要去城堡跟那位见面？”
坐在上首的男人面色有些凝重。
他正是二皇女的最后一任皇夫，本来他确实比二皇女年轻许多，但是这些年经过权力与岁月的侵蚀，他早已不是最开始的模样。
最开始他确实想通过报复二皇女为爱人复仇，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却那所谓的爱人的模样。
他之所以还时不时在二皇女面前表现出憎恨与痛苦，无非是想让二皇女始终保持着对他的愧疚，继续像过去那样用权势和地位来弥补他。
现在这种生活真是太美好了，他不希望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为此，他不断地通过各种方式、通过不同人的嘴告诉二皇女，她已经衰老了，脸上满是丑陋的皱纹，女皇陛下从来都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的平庸与愚笨。
同时还刻意模仿她第一任丈夫的衣着打扮与言行举止，每次见面都展露他依然年轻的脸庞与脸庞——并且还适时地带上几分忧伤。
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意识到是她禁锢了一个本应自由的灵魂。
这个策略明显是非常成功的，二皇女不愿意再离开城堡，不愿意再治理自己的领地。
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拥有的一切。
本来他们都已经商量好对策，尽可能地拒绝江灼灼面见二皇女的要求，但是……江灼灼她根本没提！
江灼灼不提这一茬，他们总不能唐突地派人过去说“你二皇姐不想见你”吧？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有问题吗？
二皇女的伴侣见其他人都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说：“再看看，她总不能自己在这边玩上十天半个月吧？”
……
事实证明，江灼灼是真的能自己玩十天半个月。
这种地形复杂的内陆行省藏着不少好吃的食材！
江灼灼看见这个想引种回去，看见那个也想引种回去。她的任务是薅走足够多的种子带回去给莫吉，能不能种活是莫吉需要考虑的事！
几天农贸集市逛下来，江灼灼兴致盎然地写完了一本新手账，一点都不觉得腻。
果然，以前只能中途下船溜达一圈还是太仓促了，想了解一个陌生行省就该深入逛逛各类集市！
霍维勒寸步不离地陪着江灼灼到处收集新鲜食材，全程什么别的事都没有做。
只有使团里那些很不起眼的“随从”们平时分散在城中，兢兢业业地收集着各类情报。
经过这几天的博弈，本应时常与二皇女交流的副官终于争取到了面见二皇女的机会。
二皇女正坐在窗边绘制着外面的天空，无论晚霞多么灿烂美好，在她的画笔之下永远是黑漆漆的。
听到自家副官的声音，她看了眼自己手背皱巴巴的皮肤，有点不愿意转过身去面对副官那年轻的脸庞。
这应该是领地更换的第五位副官了吧？她已经忘记了前面几位副官的模样，也从没正眼看过现在这位新副官。
“殿下，九公主已经来访将近一周了，您要与她见个面吗？”
副官知道自己用领地事宜来征询二皇女的意见根本行不通，所以开门见山地问了出口。
她的语气非常轻柔，仿佛担心声量太高会惊扰到常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二皇女——
“听说九公主也很喜欢绘画，也许殿下可以与九公主交流交流。”
二皇女的目光落到了黑漆漆的画布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副官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却听二皇女嗓音低哑地开了口：“好，你安排吧。”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事做。
上一次听说这个没见过面的妹妹，还是大皇姐那边出了事。到底是同父姐妹，她还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曜石行省那边的情况。
得知长姐因为追求永生而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她有些难以理解。
她觉得她们的生命太过漫长了，漫长到她都快忘记自己爱过的人的模样。
这些年来她也尝试过为他绘制肖像，但是落笔时脑袋总是一片空茫。
她甚至气走了她们的孩子。
也许活得太久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人性本来就是趋利避害的，即便不是特别想活着，也舍不得就这么死去。
……
江灼灼得知二皇女愿意见自己时，正喊上据说很喜欢下厨的雪在空地上油炸萝卜丝饼。
白萝卜刨成丝调好味，加上按一定比例磨好的面糊，下到滚烫的油锅里炸上那么一小会，就可以拥有香喷喷的油炸萝卜丝饼了！
这是江灼灼上学时吃到过的一种路边摊小吃，天南海北都有差不多的做法，只是叫法不一样，有的地方叫油墩子，有的地方叫油炸果。
油炸的东西虽然不健康，但是着实美味！
江灼灼觉得所有东西都是刚出锅时最香，所以当传话的女仆找过来时，她正斯哈斯哈地吃着雪炸好给她的第一份萝卜丝糕！
一看有个生面孔过来了，江灼灼力邀对方也尝尝雪的手艺。
对于一个热爱厨艺却没什么朋友的鸦族来说，有什么比获得食客的夸赞更美妙的事情呢！
她要邀请今天每一只路过的鸟来夸夸雪的手艺！
雪：。
我只是一只过来汇报正事却被你逮着过来负责炸萝卜丝饼的苦力鸦。
可惜江灼灼对他热爱下厨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再想纠正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默不作声地把刚炸好的萝卜丝饼递给来传话的女仆。
鸦族本来就美得非常突出，雪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便气质有些冷淡，那也是令人一见难忘的长相。
女仆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份萝卜丝饼，心中暗想，不愧是九公主身边的雄鸟，不仅长得好，还会下厨。
不过看衣着打扮，好像不是九公主那位很有名的伴侣吧？
正想着，霍维勒拿着一杯果汁出来了。他边把果汁递给江灼灼，边问那呆愣在原地的女仆：“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那女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把二皇女想见江灼灼的事说了出来。
她们实在是被边缘化太久了，以至于办事时居然这么不专业！
女仆忙与江灼灼商量：“殿下她经常拒绝见我们，更拒绝见外人。副官怕第二天殿下又反悔，不知道您愿不愿意今天就与殿下共进晚餐？”
江灼灼既然亲自来了一趟，当然也是想见见这位二皇姐的。她说道：“没问题，是要现在就跟你进宫吗？”
女仆说：“您愿意当然最好。”
江灼灼往霍维勒手里也塞了个刚炸好的萝卜丝饼，催促他快些尝尝：“吃完了就一起去见二皇姐！”
霍维勒点点头，依言品尝起自己那份新鲜的美味。
传话的女仆想着自己带着这么一份食物回去复命也不好，也跟着尝了个鲜。
外皮是油炸食物特有的香脆，里面却夹杂着鲜嫩可口的萝卜丝，吃完一整个也不会觉得腻味。
江灼灼最先解决完手里的饼，麻溜让雪给自己装上一份。
“我带给二皇姐尝尝！”
女仆：？
女仆：！
真、真的要带给那位殿下吗？
很难想象二皇女像九公主这样捧着油炸食物吃得一脸幸福。
女仆小心提醒：“殿下每顿饭都吃得很少，不一定会吃。”
江灼灼说：“没关系，二皇姐要是不想吃，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把它解决掉！”
她着重咬着“勉为其难”四个字来说，说完还悄悄瞟了眼旁边的霍维勒，光明正大地让雪多装两个。
出发的时候梅因叮嘱过霍维勒，让他盯着她不能大量吃不健康的食物。
尝尝味道可以，吃第二份不行！
太过分了，她可是凤凰欸！
真正的强者，不畏垃圾食品！
江灼灼哼哼唧唧地把用油纸包好的萝卜丝饼塞进背包里，暗暗期待她那不喜欢见外人的二皇姐同样不喜欢吃外面的食物。
这样自己可以多吃三份！
计划通！
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期待，江灼灼跟着传话的女仆前往城堡。
霍维勒自然不可能让江灼灼单独去见二皇女，他一路跟随江灼灼到二皇女会客的地方。
江灼灼很快见到了二皇女。
她的第一感觉是，她这二皇姐太瘦了！
瘦成这样，平时真的有在吃饭吗？
江灼灼本来想当场扒拉出自己带来的萝卜丝饼跟二皇女分享，又觉得对于平时很少吃东西的人来说一上来就吃油炸食品不太适合，转为摸出……一颗咖啡糖！
咖啡糖，是江灼灼不喜欢吃的口味！
她每次出门都随机装一大把糖在背包里，每次都剩下几颗咖啡糖。
这东西虽然不好吃，但是确实能让人打起精神来。
江灼灼每次想掏出来偷偷扔一边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想：万一我下次灵感来了要鏖战到深夜，岂不是用得上它！
其实海兰娜她们改良过咖啡糖的口味，改得入口即化，只需要塞一颗进嘴里就能享受余味悠长、香甜软滑的咖啡味巧克力！
只是有更好吃的糖，谁会想吃有点儿苦苦的咖啡糖呢！
于是经过出门这些天的消耗，江灼灼背包里现在就只剩下它了。
她积极地邀二皇姐尝尝自己带来的咖啡糖。
别看它小小的，咖啡因含量可以媲美满满一杯咖啡哦！
整体还是巧克力做的，口感也非常好！
吃上一颗就能提神醒脑，做什么都有精神！
江灼灼还举了个说服力很强的重要例子：“我结婚当天就是靠着它撑下来的哦！”
她可是通宵了一整晚，第二天还能非常精神地带着重重的皇冠走完整个婚礼流程。
可见这个糖超级有用的！
二皇女太久没与人交流，江灼灼说话又叭叭叭直接来上一长串的，她一时都反应不过。
直至江灼灼剥开糖纸把咖啡糖塞到她嘴里，二皇女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有些僵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灼灼。
那是一张很陌生的脸。
刚才江灼灼给她喂糖的时候手还碰到了她的唇。
那是很陌生的温热体温。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样靠近过了。
眼前这个明显还不怎么成熟的小鸟，就是她最小的妹妹吗？
那么活泼，也那么……年轻。
跟她们一点都不像。
咖啡糖在二皇女嘴巴里化开，泛起淡淡的涩。
第222章
也许是因为从小跟在奶奶身边长大, 江灼灼是很擅长也很喜欢和奶奶辈的老人家相处的。
即便从辈分上算二皇女是她的姐姐，但无论是相貌还是精神气，都活脱脱是个奶奶辈了, 她一看到人就觉得挺亲近。
有点像三皇女给她的感觉。
不过三皇女显然更想得开, 可以笑呵呵地带着同样白发苍苍的伴侣一起逛街吃饭，用余下的人生领略每时每刻的美好。
二皇女看起来……不管身体还是心理都不太健康。
有时候人的心理状态也会影响到身体情况。
江灼灼把自己仅剩的咖啡糖投喂给二皇女，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把萝卜丝饼掏出来, 积极发问：“你要不要尝一尝？刚做好我就装进来了，还热乎着呢！”
不是她一见到人就想开美食分享会，而是……再不吃就要凉了, 凉了不好吃！
谁能忍心看着一个香喷喷的饼子变难吃！
呜。
二皇女并不知道江灼灼都在背包里装了什么东西，目光落到了江灼灼举到她眼前的萝卜丝饼上。
那明显是经过油炸或者烤制的食物，上面还能看到一根根交错纵横的……萝卜丝？
应该是这东西, 因为江灼灼刚才介绍过这个名字。
即便已经不过问领地事务很多年，二皇女也是听说过萝卜这种东西的，听说这是一种低等饲料，牲畜挺爱吃，但吃多了会生病。
所以这孩子为什么要吃低等饲料？
二皇女发现自己有点难以理解年轻鸟的想法了。
只不过虽然用的食材是低等饲料，但是闻起来确实有点香。
不是多霸道的香气，却莫名能勾起人的食欲。
江灼灼看出二皇女的意动, 麻溜地给她分了一个, 又给霍维勒分了一个，剩下那个当然是她自己的！
东西就是要大家分着吃才香, 绝对不是她又馋了！
她一脸快乐地咬了一口属于自己的那份萝卜丝饼。
二皇女在过去数百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跟人分吃东西——两个人离得这么近，连江灼灼一口咬下去的轻微喀嚓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让她想起许多年前一个大雨倾盆的清晨，伴侣突然把她拉到雨中, 说在雨里听雨声和隔着窗听雨声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只想把一生奉献给音乐的天真鸟，只可惜后来因为与她成婚卷入了许多麻烦之中，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在那以后的数百年光阴之中，她身边有过与他相像的伴侣，也有过与他一点都不像的伴侣。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年在敲在她们耳膜上的雨声，这一刻却又不由自主地想了起来。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对她的爱意是否消磨殆尽，只剩下厌倦与憎恶？就好像……那个人看她的眼神一样。
江灼灼见二皇女面色惘然，不由开口说：“你要是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哦！”
二皇女闻言下意识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油炸萝卜丝饼。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尝试过这种无论是糖分还是油脂都过分充足的食物了，本以为习惯了营养餐的味蕾会不太适应这样的东西，结果一口吃完后嘴巴居然不由自主地咬了第二口。
等二皇女回过神来，一个萝卜丝饼已经吃完了。
江灼灼见二皇女看起来挺喜欢的，马上表示不是自己只给二皇女分一个，而是油炸的东西不能吃太多！
像她，就被梅因限制着每天只能吃那么一两份。
意识到二皇女可能不知道梅因是谁，江灼灼又给她介绍了一番，说她家梅因超厉害的，她出门到处玩耍都很放心。
还生了三只猫头鹰崽子给她玩！
小小的鸟崽子明明才出生不久，都已经可以给大人表演愤怒的小鸟了！
等有人过来提醒说晚饭准备好了时，江灼灼已经从梅因介绍到非常有炼金术天赋的侄女苏西，热情邀请二皇女找时间过去一起开水上摩托车艇出海。
倒不是江灼灼忘记了玛瑙行省这边面临的问题，而是有些事情由陌生人来劝说和由亲近的人来劝说，效果是不一样的。
她觉得现在她二皇姐这种状态需要先进行心理疏导，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既然到了饭点，江灼灼就跟着二皇女去了餐厅。很快地，她和霍维勒面前都摆上了香喷喷的烤肉，而二皇女面前则是……颜色十分感人的营养餐。
不仅量少，还全素。
难怪这么瘦！
江灼灼觉得这么吃不行，她把座椅挪到二皇女旁边，堂而皇之地将自己还没吃过的烤肉分了两块给二皇女，嘴里说道：“我刚吃了两个萝卜丝饼，吃不下了！浪费粮食可不好，还有好多人吃不饱饭呢。”
二皇女：“……”
过去从来没人做过这种事，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看江灼灼已经埋头吃得老香，二皇女也没有把肉还回去，而是默不作声地把其中一块烤肉送进嘴里。
今天她已经做了很多遍咀嚼这个动作，从最开始的陌生和抗拒到现在的……想要主动多进食？
比起不用怎么使用牙齿的营养餐，这种需要经过咀嚼才能尝到其中滋味的食物总是更容易勾起食欲。
江灼灼是最会顺杆爬的，见二皇女没有拒绝自己分享的烤肉，立刻就知道二皇女还有机会走出现在这种状态了。
她趁机追问：“明天我们一起烤面包怎么样，我感觉明天会出太阳！”
二皇女虽然不知道出太阳和烤面包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舍不得拒绝江灼灼的邀请。
她点头说了声“好”。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一只小圆鸟敲窗喊了起来。
二皇女：“………”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妹妹的鸟形很小，但这么小这么圆的凤凰她还是第一次见。
江灼灼积极地跟二皇女分享自己在城外农贸集市打下来的江山：添加这种紫色蔬菜汁，烤出来的是紫面包！添加这种黄色蔬菜汁，烤出来的是黄面包！以此类推，她们今天可以烤出足足七彩的阳光彩虹小面包！
二皇女：？
冬日阳光穿过窗户，落在那不知从哪买回来的五颜六色的蔬菜瓜果上，为它们镀上了迷人的光晕。
对于这只蹦来跳去介绍自己收获的小圆鸟来说，快乐似乎就是那么简单，一呼一吸间都能让她找出一百个热爱世界以及热爱生活的理由。
二皇女不记得自己在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这样的。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过这个阶段，要不然怎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二皇女不由看了眼正负责搅拌面粉的霍维勒。
这位天才骑士在外人面前话很少，却处处都显露出他对江灼灼的爱意。
只要是江灼灼想做的事，他必然会陪着江灼灼做。
也许一开始也是不习惯的吧？但是在一次次的破例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二皇女被授予了制作紫色面包的重要任务，很快就没有心情胡思乱想，在小圆鸟的指挥之下手忙脚乱地把面粉变成面包胚。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在贵族口中下厨是非常卑贱的一件事，动手之后她却感觉自己做出来的面包胚仿佛有生命似的。
它正轻轻地亲吻着她的掌心。
当天中午，江灼灼如愿吃上了从昨天就开始念叨的阳光彩虹小面包。
现烤出来的小面包外脆内软，奶香味和麦香味都浓浓的，还带着各种蔬果独特的清甜。她一口气能把七种颜色都尝一遍！
看着江灼灼吃得这么香，二皇女不知不觉也多吃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江灼灼都积极地跟二皇女分享自己想吃的新食谱。
不少人都惊讶地发现，二皇女最近在人前出现的次数大大增加，不知是看习惯了还是真的长肉了，她那瘦削而苍老的身躯似乎……不那么像干枯的行尸走肉了。
江灼灼正在和二皇女分享一笼热腾腾的豆沙包，忽然听人来报说二皇女的伴侣来了。
这几天对方都没有出现，据说他并不住在城堡里，而是在城中另有居所。
注意到二皇女脸上的轻松惬意明显因为对方的到来消失了，江灼灼愈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这只雄鸟身上。
她掰开刚出笼的豆沙包，分了一半给二皇女：“你尝尝看，这个豆沙我亲自调的哦，连妈妈吃了都说甜而不腻、特别好吃！”
二皇女听到这熟悉的自吹自擂，原本有些失温的心脏又开始回暖。
很难想象她们那位不近人情的母亲面对这个妹妹时会是什么态度。
应该也是……很难拒绝吧。
门外那只叫卢森的雄鸟走进来的时候，姐妹俩正分吃着手里的豆沙包。
其实只要把自己拾掇整齐，无论男女老少给人的第一感觉都不会太差。
二皇女最近精气神好了不少，此时又跟江灼灼坐在阳光里，模样看起来依稀有点像她那一辈子都无忧无愁的三皇妹。
卢森脚步微顿。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有人能在短短几天内让二皇女发生这样的变化。
第223章
江灼灼也好奇地打量起这位没怎么露过脸的姐夫。
根据这几天的了解, 她二皇姐和这个姐夫根本不住在一起，在过去小半个月里也没有拿出东道主的姿态招待她这个客人。
怎么看这都是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江灼灼的目光落到卢森身上。
卢森确实有一张很好的皮相，只是总感觉他的衣着打扮跟他的气质不太协调。光看外形的话, 他应该是个向往自由和一切美好事物的艺术家。
可是他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本质。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有着掩藏不住的贪婪与野心。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画皮容易画骨难”。
当一个人已经拥有了旁人艳羡的一切, 却还是穿着既不符合自己身份也不符合当前潮流的衣服，是什么原因？
想到从霍维勒以及鸦族那边听来的种种传言，江灼灼觉得这肯定不是因为他的品味不好、不知道怎么穿衣打扮才适合自己。
更大的可能性是, 这人在故意扮演着另一个角色。
外人都说是二皇女拆散了一对爱侣，强行让卢森成为了她的最后一任伴侣。
现在看来就算人人都那么说，传言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当初不也人人都说霍维勒与她八姐姐有点什么, 可事实上是他们连见面的次数都不多，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跟对方说过！
如果真的是二皇姐单方面强求来的这段婚姻，为什么这个卢森要在二皇姐面前打扮成这样？
难道这也是二皇姐要求的吗？
江灼灼把最后一口豆沙包塞进自己嘴巴里, 有点气鼓鼓。
自从了解完死亡峡谷的始末，她就不太喜欢这个卢森。
那群贵族敢那么肆意妄为，很大程度上是卢森纵容出来的。
他因为自己手中的权力来得不怎么名正言顺，所以会想方设法拉拢那些旧贵族，同时培植忠于自己的忠心追随者。
这两批人恰好都是最不把平民当回事的家伙，要是恰好落到他们手上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雪最近还造访了余留在这边的鸦族据点，把鸦族过去在玛瑙行省收集到的一些贵族丑闻扒拉出来。
种种记录表明, 拿平民的性命当赌注这种事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 大部分贵族拉出来都称得上是劣迹斑斑。
那些从平民一步步爬起来的“新贵”也没好到哪里去。
像卢森获得领主伴侣的身份后不就不断地向旧贵族献上“投名状”，想方设法融入旧贵族的圈子。
……难怪帝国发展到一定程度, 总是要陷入到动荡之中。
有些事确实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改革就能改掉的。
且不说上位者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就算有也得考虑做不做得到。
霍维勒给有点气闷的江灼灼递了一杯热茶。
江灼灼一顿，对霍维勒说：“姐姐也要！”
霍维勒依言给二皇女也倒了一杯茶。
二皇女端起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从喉咙滑落, 暖化了她微微发冷的身体。
她第一次在卢森出现的时候没有定定地看着他，更没有像过去那样透过他看向记忆中那个人。
卢森在二皇女面前从来不露出笑容，现在他脸上的神情就更难看了。他手中带着一叠材料，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请殿下在这份要交往皇都的总结报告上盖上印信吧。”
即便有外人在场，他也吝于跟二皇女伪装成恩爱夫妻。
若是不知道他在领地内的所作所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只坚韧不屈的平民鸟——
即使凭借二皇女获得了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依然对二皇女不假辞色，一点都不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
谁看了不得赞美几句他的高尚品质？
但是江灼灼看了只觉得——
呸呸呸！
她二皇姐是什么眼光？
作为要什么有什么的皇女兼领主，就算要找替身难道不该找个态度好点的吗？
何况找替身这种事，江灼灼觉得不仅是对替身的不尊重，更是对正主的不尊重。
若是你依然爱着他，却把对他的爱意给了替身，他知道后得多难受！
若是你觉得亏欠于他，于是决定……加倍补偿替身，那就更过分了。
江灼灼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就算死了都能被气活！
苦全部由我来吃，好处全部让替身占了是吧！
看二皇姐对待卢森的态度以及她一直折磨自己的种种表现，江灼灼知道她们之间肯定是后者。
二皇姐糊涂啊！
江灼灼抢先从女仆手里接过卢森带来的文件，笑眯眯地说：“我还没看过其他行省的年度总结报告，姐姐能让我看看吗？我想参考一下！”
二皇女顿了顿，点头说：“你看吧。”
她已经治理领地太多年，比谁都清楚年度报告每年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没什么不能给江灼灼看的。
反正她早就连百鸟祀都不回皇都参加，领地只要和过去千百年那样无功无过地运转下去就好。
卢森虽是平民出身，年轻时却有着大志向，曾经立誓要辅佐爱人成为伟大的执政官。
他学习能力很强，只花了几年就已经胜任领地治理者的角色，只是按照帝国的律法，领主副官的职位只能从女仆中选拔，所以无法名正言顺地替他的爱人实现最初的理想。
二皇女知道他爱人虽不是她派人杀死的，却也是因她而死，婚后才不顾众人反对将领地大半的治理权分给了他。
最开始二皇女还会过问几句领地事务，后来看卢森将领地治理得有声有色，也就渐渐撒手不管了。
她早已厌倦日复一日地管理着这片领地，更想一个人待着。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因为一旦去想去做，就会想到自己的一生是多么地平庸。唯一想回味的美好回忆，也渐渐变成了不愿触碰的禁区，因为害怕在里面发现自己不值得被爱的种种证据。
江灼灼仿佛看不出二皇女的抗拒，兴致勃勃地翻看起自己在家时完全不愿意翻看的报告书，不时就着上面熟悉的地名和二皇女说起自己沿途的见闻。
卢森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是他在二皇女面前一向摆出对权势富贵不屑一顾的态度，这会儿不好开口阻止江灼灼和二皇女聊领地事务。
每次听江灼灼提到跟死亡峡谷有关的地名时，他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以为江灼灼下一句就要提起贵族们的赌局。
偏偏江灼灼压根没有提。
这让他整颗心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
一直到拿回被二皇女盖过章的报告书，卢森才发现自己有些维持不住平时那冷漠的表象。
他忍不住看了眼二皇女，却发现二皇女竟也在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的迷雾似乎散去了大半。
他心中警铃大作，冷着脸说：“那我先告退了。”
二皇女仿佛习惯了他的态度，什么都没有说，任由他带着报告书退下。
只是目光仍忍不住追逐着那个背影，直至他彻底消失在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冷不丁跟卢森对视的瞬间，她居然感觉……卢森一点都不像他了。
或者说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就不像，只是她已经逐渐遗忘了关于他的一切，才会错误地将卢森和他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二皇女看向身边的江灼灼。
江灼灼没有跟二皇女聊卢森的事，而是力邀二皇女陪自己出去玩。
“如果你怕被人认出来，我这里有一样宝贝哟！”
江灼灼神神秘秘地在自己背包里扒拉起来。
没一会儿，她兴冲冲地就掏出瓶染发花液。
她出门时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比如想要微服出行的时候可以把头发染成别的颜色！
江灼灼还给二皇女介绍起自己的宝贝来，说是自己和梅因一起用过，两个人同时染出了粉发！
据说这代表着她们关系能好一辈子！
江灼灼热情撺掇：“我们也来试试吧。”
二皇女：“……”
她看了眼江灼灼那个不怎么大的背包，不知怎地想起她从里面掏出过糖果、镜子、本子和笔以及各种外带的食物。
里面到底装着多少东西？！
如果江灼灼知道她的疑问，就会骄傲地告诉她，女孩子的背包就是这么应有尽有！
江灼灼压根没给二皇女拒绝的机会，很快就把……二皇女的头发染成了绿的！
当然，这种发色是随机的，她自己一不小心染出了一头蓝毛，依然是亮眼的荧光蓝。
她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一看，只觉自己跟荧光色太有缘了，每次染出来的发色都这么亮瞎眼！
江灼灼还有点小失望：“我们的颜色不一样。”
二皇女看向江灼灼，眼睛也被那荧光蓝晃了一下，接着就看见了江灼灼眼睛里映着的自己。
那双澄亮的眼睛里多了一抹幽深的绿。
二皇女怔了一下。
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卢森不像那个人了。
她也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有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是像这样的。
是这样为一点小事高兴、为一点小事难过。
是这样兴致盎然地大半夜跑来敲她的窗，拉着她去看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
这才像他。
第224章
江灼灼没想太多, 很快变成只小蓝鸟搭乘……工具姐姐出去玩耍。
暂时被撇下的霍维勒没说什么，全程隐没在暗处保护江灼灼。
小蓝鸟按照自己记录在小本本上的目的地，招呼二皇女带她前往萝卜产地体验拔萝卜的快乐。
顺便采购最好的萝卜种子带回去种！
这件事的重要性在她的小本本上排在第一位！
务必要第一时间办妥！
拜托啦姐姐！
二皇女：。
所以你最喜欢的玛瑙行省特产是白萝卜是吗？
为了不让这件令玛瑙行省颜面扫地的事传到外面去, 二皇女开始回忆自己领地里有什么值得推荐给江灼灼的好东西。
她毕竟治理领地那么多年, 过去只是不想多过问而已，这会儿有了需求，她很快就从记忆里搜索出需要的内容。
然后不动声色地介绍给江灼灼。
虽说冬天到处都是荒原与雪地, 但当地人还是会储存一些当地特产来过冬的，江灼灼想要的种子也可以从各家匀一点出来。
她还知道几处冬日集市，虽然不在主城, 但也颇为热闹，可以算着日期带江灼灼过去逛逛。
这么一规划，二皇女发现自己竟要接连出门小半个月。
二皇女本以为自己会很抗拒, 结果在心里想着想着，许多早已沉寂的记忆却渐渐复苏。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连听着集市喧嚷的叫卖声都会觉得那里蕴藏着天籁般的美妙音乐吧？
二皇女每次邀请江灼灼去别处玩耍的话到了嘴边，又会被她自己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跟着江灼灼去寻找可以体验拔萝卜的农庄。
异世萝卜生命力顽强，就算地面的萝卜缨子已经枯黄，埋在地里的萝卜依然新鲜水灵。
要不是它这么能长, 也很难成为草料紧缺时期的备用饲料。
江灼灼顶着一头荧光蓝头发, 兴致勃勃地跟当地老农讨论萝卜的种植方法，末了还喊上二皇女一起体验拔萝卜的乐趣。
二皇女：。
虽然并没有感觉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乐趣, 但是成功把那么大一根白生生的萝卜从土里拔出来的时候，心里头确实有那么一点奇妙的成就感。
二皇女一不小心就拔出了一座萝卜堆成的山。
旁边带她们过来找萝卜的老农有点摸不着头脑。
……现在的贵族还有这种癖好吗？
反正这些大人物给了钱，就算拔完一整片萝卜田大家也没损失，老农也就站在旁边的树梢上看着她们忙活了。
不得不说, 那只荧光蓝小鸟还是很显眼的，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转到东再转到西。
二皇女感觉自己也是被那只小蓝鸟蛊惑了，才会干了这么久的体力活。虽说她是凤凰，即便已经步入衰老期，这点儿小事也累不倒她，但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难道就为了这只小蓝鸟一直那叨叨：“我感觉这棵萝卜会很大！”“这棵肯定是最大的！”“我们还能找到更大的！”
在结束这场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拔萝卜活动后，二皇女站直了身体活动了一下躯干与四肢，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一阵异响。
她知道，她这是太久没活动了。
今天不知不觉在冬日阳光下忙碌了那么久，她不知怎地有种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的感觉。
也许，她远还没有到一个人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
至少她这具身躯还贪恋着温暖的日光、美味的食物以及美好的感情。
她之所以给卢森一个合法执政的身份，不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他对爱人的深情与执着吗？
她想，自己已经无法替那个人实现梦想了，若是能借着伴侣的身份让卢森一展抱负也不错。
二皇女擦去了自己额角的汗珠。
出汗对她而言就跟淋雨一样，已经是好几百年前才有过的事。自从女皇陛下继位后，需要她亲自去做的事就越来越少了。
她是一个很平庸的人，从出生起就不讨母亲喜欢。后来父亲让她去哄母亲跟他生下妹妹，她就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价值，父亲和母亲眼里再也没有她的存在。
她的另外两个同胞姐妹也跟她不亲近，因为她们是母亲早年生的孩子，那时候帝国正处于混乱与动荡之中，即便是骨肉至亲也可能反目成仇。
……江灼灼是第一个这样毫无隔阂跟她相处的妹妹。
二皇女望着正在那里跟老农采购萝卜种子的江灼灼，等她如愿买到了自己想要的种子才终于把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口：“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地方，你要跟我去看看吗？”
江灼灼一听，这是领主要亲自给她当导游。
她兴冲冲地说：“好哦！我们出发吧！”她还让人先把她们亲自拔的萝卜（她负责挑，二皇女负责拔）送回去，和二皇女畅想起今天的晚饭，“等傍晚我们一起吃萝卜炖肉，上一次吃还是好多天前了！”
走出那种什么都不想理会的状态后，二皇女对自己的领地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只不过当她载着背上那只小蓝鸟抵达第一个地方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曾经热闹的城镇集市，现在看起来好荒凉。
二皇女察觉有点不对，跟当地人一了解，才知道这边许多地被贵族圈起来当玩乐场所，本地鸟不得不迁徙去别的城镇。
还有一些非要留下来的，大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成为了贵族的家仆，拿着非常低廉的报酬替贵族干活。
连养家糊口都变得极为艰难，哪有心情去逛什么集市、举办什么庆典？
二皇女脸色有点难看。
活了那么多年的鸟，哪有不明白其中问题的。
她不信邪，载着江灼灼前往另外几个预定的目的地。
江灼灼全程都没有插嘴，任由二皇女带着自己到处飞。
这一天，许多鸟都看到只绿凤凰从空中掠过。
不少鸟驻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凤凰了。
她们的领主是什么样的凤凰来着？
所有鸟回忆了许久，依然想不起来领主的鸟形。
很多见过领主鸟形的平民鸟早已老去，甚至已经长眠于地下，现在的鸟不知道也很正常。
原来，她们的领主是绿色的吗？
听说玛瑙行省以前也有过一段很不错的日子，领主宽厚仁慈，从不胡乱增加税收、征调兵卒，周围行省的鸟都羡慕不已。
只可惜她们出生得太晚，没有享受过那样的好生活。
现在她们每个季度都提心吊胆，生怕上头的贵族又有什么新鲜想法，堂而皇之地征调她们去当免费劳动力。
要是不肯好好干活，每天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而就算你肯好好干活，也未必就逃得过贵族的毒手。
日子越来越艰难，也不是没人想过迁徙去其他行省。
可是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迁徙到其他行省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各有各的艰难困苦，平民到哪儿都别想活得轻松。
既然如此，还是就这样吧。
就这样有一天过一天，别想什么过去，也别想什么未来，大多数时候能吃饱，偶尔还能休息一段时间，有什么不好呢？大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
众鸟见到凤凰那一瞬的鼓噪很快就平息下来，继续投入到当天的工作之中。
早点把活干完，还能回去喂喂自己家的牲畜，给孩子挤点奶喝。
想那么多干嘛？
相比于平民鸟们的麻木，二皇女在带着江灼灼飞了好几个地方后终于乏力地降落到一处雪原上。
深绿色的凤凰一动不动地落在雪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只有落在旁边的限定版荧光蓝小圆鸟才知道二皇女此刻的情绪有多低落。
小圆鸟怂怂地在旁边走来走去，都不好意思在自己最喜欢的雪地上打滚了。
完了，这对她二皇姐来说刺激是不是有点大。
任谁知道自己自闭几十上百年，出门一看发现领地除了主城全都被嚯嚯得七零八落，应该都会受不了吧？
换成江灼灼的话，她至今还记得自己某次玩游戏出门捡个物资，回家一看，家被偷咯！
那种心痛的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记仇.jpg
何况这还不是游戏，领地底下可都是一只只活生生的鸟。
本来她这二皇姐就情绪低迷……
二皇女察觉忧愁的小圆鸟绕着自己走了一圈，在自己眼前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只只小小的爪印，一下子都忘了难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情况？”
二皇女的思绪慢慢恢复清明。
正纠结地在雪地上按爪印的小蓝鸟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差点把自己栽进雪里了。
她麻溜把陷得太深的爪子从雪里拔-出来，抖了抖自己荧光蓝羽毛上沾着的雪，才说：“我不完全知道哦，姐姐你刚才带我去的地方，我有好几个都没去过！”
这话的意思是，二皇女刚才发现的一些问题，她此前都没有发现！
她只是一只过来玩耍的游客鸟，怎么可能待个几天就把积累了几十上百年的重大问题了解得一清二楚呢？
二皇女：“……”
看来，情况比她亲眼所见的要更加糟糕。
二皇女苦笑着说：“我以为，他会好好治理领地……”
当初她第一眼看到卢森，就发现他跟那个人长得很像。
长相很像，性格……性格虽然不像，但同样是理想主义者，同样能为了自己的爱情与理想奋不顾身。
第225章
一开始, 二皇女并没有完全放手，她也曾看着卢森日以继夜地努力，看着卢森凭借着对爱人的爱意走出阴霾去实现他们的理想——成为伟大的执政官, 让领地上的人们都过上更好的日子。
直至感觉自己可以休息了, 她才终于放任自己将一切杂事摒除在外，独自度过每一个寂静的长夜。
没想到在成为领地的半个主导者后，卢森会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也不能把全部责任都推给卢森。
明明只要她离开主城飞上一圈就会发现的事, 为什么卢森会堂而皇之地这么做、为什么其他人会跟着卢森一起欺瞒她？
无非是她自己不愿去听、不愿去看，才导致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二皇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对话——
她跟那个人偷偷地吐露自己的心里话：“我不适合当皇女，更不适合当领主。”
那个人没有说什么虚假的谎言来宽慰她, 而是直接牵起她的手说：“那我们走吧！”他一点都不在意她的身份地位，兴奋地描绘着自己对未来的种种构想。
明明讲得好好的，在最初的勇气冷却之后她却开始说：“可是……”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久到她记不清这个“可是”后面接的是什么，无非是各种各样的为自己迈不出那一步辩解的理由。
她太无能也太懦弱了，做事总是犹豫不决。直至自己垂垂老矣，才发现自己遵循既定的安排活了一辈子，最想念的却是最初的那句“那我们走吧”。
如果她能像罗温亲王那样，从一开始就放下自己并不是那么想要的领地、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遗憾？
“是我的错。”
二皇女说。
“都是我的错。”
小圆鸟看着勉强站了起来的绿凤凰, 忙飞起来伸出自己爱的小翅膀轻拍它的脖颈以表安慰, 嘴里还咕哝：“不哭，不哭, 错了就改！”
二皇女：“……”
这话说得也很像他。
根本不会安慰说“不是你的错”。
二皇女说：“好。”
既然二皇女都发现自己领地出问题了，江灼灼立刻理直气壮地告起状来。
主要跟二皇女说起六月的故事，那么优秀的小鸟本来可以拥有光明美好的未来，结果就那么夭折在死亡峡谷里了。她来这么一趟, 就是为了这件事！
说不定玛瑙行省还藏着千千万万个六月。
二皇女听江灼灼提及死亡峡谷中发生的事，呼吸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若说领地里的萧条只是让她惊觉卢森已经被权力腐蚀得面目全非，那么江灼灼这宛如事情就发生在眼前的描述则让她生出了久违的愤怒。
——怒气几乎瞬间盈满她的胸腔，令她那许久没有起伏的心跳都猛烈了不少。
二皇女转头看着眼前的小蓝鸟，认真保证：“我会给她们一个交待的。”
江灼灼说：“我相信姐姐！”
二皇女微笑着问：“如果你相信我，怎么一开始不直接跟我说？”
江灼灼：。
这是什么灵魂拷问。
当只积极进取的好鸟太难了！
江灼灼开始给二皇女分享智子疑邻的故事——
富豪家的墙塌了，儿子和邻居先后和他说：“你这墙该修修了，要不然家里的东西会被偷！”
富豪想着第二天再修也不迟，结果当天晚上富豪家就被偷了！
痛失一大笔金银财宝的富豪觉得提醒自己尽快修墙的儿子很有先见之明，怀疑隔壁邻居就是那个偷东西的贼！
看看吧，咱老祖宗早就把人性看得透透的！
要是咱俩还不熟，我直接就跟你告状，那就叫以疏间亲，纯属笨鸟行为！
二皇女好奇地听完了江灼灼分享的寓言，才载着她飞回城堡。
早年二皇女听从副官的劝说另外找过新伴侣，只是相处得都比较冷淡。
卢森倒是她自己选的，只不过她知道卢森心中只有死去的爱人，与他成婚不过是想让他有个名正言顺的执政身份。
卢森在见到她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宁死不屈以及“我永远只爱她一个”的表情。她最多也只是透过卢森寻找那个人的影子，从未与卢森像正常伴侣那样亲近。
后来步入衰老期后，她更是谁都不怎么见。
偶尔接见卢森，也只是在他带来的各类公文上盖个章而已。
真要论感情，她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在意识到卢森与那个人毫不相像后，二皇女更是连半分犹豫都没有，一回到城堡就以凤音传召副官与骑士长过来觐见。
紧接着就是针对主城各家贵族的抓捕行动。
哪怕已经步入衰老期，凤凰天生的威慑还是很惊人的，她想要把人抓起来处置没人能反抗。
江灼灼睁圆了眼睛，没想到二皇女支棱起来后这么雷厉风行。
既然如此……
江灼灼偷偷摸摸地把雪那边收集起来的贵族罪证塞给二皇女。
老厚老厚的一叠！
姐姐杀人我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