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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甲儿,为师这些年……可待你不好?”

敖甲剧烈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师尊……并无。”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眼眶通红,不知是因为力量消耗过度,还是情绪翻涌。

通天教主抬手抚上铁栅,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语气转为叹息:“我本也是人,可在修炼之道上,人也好,妖也罢,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心性罢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偏偏我那伪善的师兄,固执地认为人天生高人一等。若让阐教掌控三界秩序,你以为,妖族还有活路?”

敖甲的身体微微颤抖,沙哑道:“师尊所言……极是。”

“其实,我很欣赏慕姚那丫头。”通天教主忽然轻笑,眼中

闪过一丝欣赏,“虽是阐教弟子,却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倒像是该入我截教的苗子。”

他的笑容渐渐敛去,语气转为凝重,“可她此番掺和封神之事,怕是要被那昆仑镜吸干精魄。”

“什么?!”敖甲猛地抬头,双目圆睁,银灰色竖瞳中泛起血色,“师尊,您说什么?!”

他的双手疯狂摇晃铁栅,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元始天尊定会用昆仑镜对付我们。”通天教主神色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寻常之事,“那镜子若想发挥真正威力,没有足够能量可不行……而最后的办法,便是吸干认主之人的灵力。”

敖甲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脑海中浮现出慕姚清丽的面容。他嘶吼着,拼尽全力冲撞监牢,却被禁制反弹得口吐鲜血。

“好孩子。”通天教主抬手,掌心泛起幽蓝光芒,“你想救她吗?”

敖甲点了点头。

随即他垂下头颅,忍受着后颈被刨开一块肉的痛楚,感受着后颈被塞入什么东西。

剧痛让敖甲眼前一黑,却在听到去吧二字时,他猛地睁开眼,监牢禁制已然消散。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去吧,好孩子。”

第74章 西岐战争敖甲被策反

盛大宴会结束,随之而来的是紧锣密鼓的军备竞赛。

西岐城内的百姓和士兵无一不在为即将到来的闻仲大军做着准备,农夫农妇们修养了几日又披上肩甲,而体质稍弱的妇女孩童们也加速生产。

半月后,闻仲的黑麒麟踏碎晨雾,带着身后旌旗如林的大军,逼近了西岐城,在远处的山坡上安营扎寨,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西岐城头,热风猎猎,旌旗飘扬。

慕姚与哪吒、杨戬等人一同登上城楼,目光透过薄雾远望,只见遥遥天边,铁骑如潮水般铺满山野,商军大军赫然压境。

旌旗猎猎之中,一面玄鸟大旗高高悬挂,正是商军主帅闻仲已至。

金鼓初鸣,一骑小将纵马上前,停于两军之间,目露轻蔑,仰头向城头大喊:“西岐一众软蛋鼠辈,可敢下城一战?待我军破城之日,尔等尽为刀下亡魂!”

哪吒听得怒气冲冲,当即策火轮飞身而下,与那小将在阵前激烈交锋。两人斗得天昏地暗,火光四起,最终哪吒一枪挑翻那小将,斜倚长枪冷声喝道:“再敢放肆,休怪爷爷不客气!”

小将身死,商军稍退,接下来两日的战况十分胶着,西岐这边虽然有能人异士,但是商军那边截教人士亦是如此。

像哪吒和杨戬是负了命理而来,以杀止杀,但慕姚不一样,与祂交谈过后她的一举一动与天道相关,她不能直接搅动风云对凡人出手。

因此战况胶着之际,慕姚寻思着能不能从策反邓婵玉入手,于是转身回望天牢,面无表情地立于邓婵玉牢前,将闻仲已至的消息告诉她。

邓婵玉猛然抬头,眸中带着希冀。

慕姚微微一笑:“可是闻仲丝毫没有提到你呢。”

那丝希冀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邓婵玉眼中神光骤黯,语气却依旧强硬:“他自有大义在身,不是你们能理解的!商为天命所归,乱臣贼子怎敌天命!”

“天命所归,是这样的吗?”

慕姚挥手,昆仑镜悄然浮现。

镜中画面赫然是商军围城期间的恶行,一些普通劳作的百姓被强掳为人质,任其哀嚎挣扎,女子被逼站于前线,孩童被当作盾牌堆放城门之下,哭声震天。

“他们捉起平民威胁我们西岐,三日之间,尸横遍野,你说的天命……便是这血流成河?”

邓婵玉沉默不语,唇角发颤,眼神动摇地盯着那画面,终是没再开口。

又是三日对峙,鏖战不止,伤亡剧增,但是闻仲商军还是难掩颓势,因此新的一日他们做出了最后的抵抗。

闻仲派出了几名截教弟子,又带着收服的将军上了战场,倾巢出动的后果就是对普通士兵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哪吒等人人眼见不妙,急忙下场阻拦,可敌势来得太猛,三人根本救援不及。眼看情势不妙,慕姚眸光一凝,轻身跃下城头,也加入了战场之中。

慕姚身形很快,商军的颓势逐渐显现,但就在快要完全清缴之际。

只见对面战阵中,一名老道踱步而出,形貌怪诞,须发张扬,满面狞笑。他手持黑符,所过之处炸声连连,法阵兵士俱毁,一副誓要将此地化作修罗地狱的模样。

被他炸死的人还有商军呢!

这人完全敌我不分,化作人肉收割机了!

慕姚闻言眼神一冷,五指掐诀,符光如雷霆般轰向老道,转瞬之间便将其生生制住。

可老道却毫不惊慌,反而咧嘴狞笑:“你们死定了!这不过才是开始——”

下一瞬,他的身形忽然扭曲泛白,如雾一般消散无踪。慕姚神色骤变,察觉不妙,凝神望去,赫然发现那不过是个被术法催动的傀儡幻影!

她冷笑一声,立马催动灵力护盾,果不其然那傀儡立刻炸开,只是这等程度不可能震撼到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随着一声闷响传来,那股冲击竟被硬生生拦下!

风息停歇,尘烟落定,只见一名黑衣男子护在慕姚身前,银白与金色交织的长发披散在肩,面容苍白却仍俊逸如旧。

居然是敖甲!

慕姚赶紧捞住男子的身影。敖甲身躯高大,将他的头颅靠在慕姚的肩胛骨之中,他依恋地嗅闻片刻,感叹道:“姚姚,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慕姚身形一顿,手掌有些颤抖,索性现在只剩打扫战场,便连忙将半昏迷的敖甲带到了她的房间之中。

只消一眼慕姚便察觉出敖甲状态的不同。

敖甲静静卧于床榻之上,面色苍白昏睡着,他双目紧闭,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鼻梁高挺若山峦。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额上的初生的龙角,隐隐约约,朦胧可爱,金银混杂的发丝肆意铺散在枕上,金色的发缕正悄然蔓延,如同破晓时分的阳光,一点一点吞噬着原有的银白,昭示着旧事物的消亡和新事物的形成。

他恢复记忆了?

可是什么让他忽然间恢复记忆,慕姚对此很是疑虑,同时也有些忧心他,连忙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好在这一番检查并没有异常,敖甲似乎只是过于劳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她起身将耳朵贴住他的心跳。

炽热的心跳听得慕姚心里冒酸泡泡,如果说之前小金龙一直缺失了记忆,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误解和隔阂,此刻才算是真正的贴近。

她颇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就这样趴在他旁边,盯着他瞧了一会,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睡过去,两人相

互依偎着过去了一个时辰。

外头日渐西斜,等慕姚再度醒过来时敖甲已经醒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同样趴着瞧她,一手支颐,一只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见慕姚醒来,敖甲绽放出一个笑颜来,比起相甲苦大仇深的淡漠,多了些毫无芥蒂,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仿佛千年岁月于他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从未留下过印记。

“姚姚,好想你。”小金龙搂住了她,笼到自己健壮修长的大腿上,深嗅她的气味。

慕姚心酸酸的:“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倘若相甲自有主张,敖甲便从来不隐瞒她,他小心翼翼地看她,仰面道:“我依照师尊的吩咐回了金鳌岛,然后就……恢复了记忆。”

说起他师尊慕姚就十分来气,通天教主和截教也算是千年前导致他们分离的罪魁祸首,可一想到阐教也不甚清白,慕姚就哑声了。

慕姚也有些小心翼翼道:“你……不怪我吗?”

毕竟若要真真细究而来,她算是导火索了,若不是她也不会给阐教算计龙族的机会,更不会导致他沦落到如今局面,他还会是那个肆意风流的龙太子。

敖甲睫毛颤了颤,随后加倍搂紧了她。

龙族性格差异大,而小金龙性子天真烂漫,极重感情,与人最是友好否则当初也不会救下慕姚,而他千百年来做事非必要也不太杀生,留了一线。

对于龙族来说,若是旁人冒犯了龙族自是要承受龙族的滔天怒火,可对于钟情之人自是一颗心全给出去了,父母亲人自然重要,可还是比不过伴侣的。

况且敖甲虽然性子烂漫,可他并不蠢,若真要怪便只能怪这贼老天怪!

怪那可恶的天庭和阐教,装得仙风道骨实则心机深沉,还得怪他师父通天教主心狠手辣,拆散了他们,怎么都怪不到姚姚身上去。

如今龙族虽然失了些自由但也算安稳平和,如今他所求便只有姚姚,和姚姚厮守,于是他执起她的手贴在心口。

“永远、永永远远都不会。”

慕姚脸一热,他纯净的眼折射出纯净的爱意,两人算是实打实的千年未见,愧疚使得慕姚的爱意也愈发浓烈,同时还有些心虚,因此也抱紧了他。

“姚姚,有什么事不要再隐瞒我了,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嗯……好……”

两人一如千年前那般拥抱在一起,紧密贴合,只是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慕姚必须去做,

她喜欢看到渔民从海洋里满载而归时的欣慰,喜欢看到毛茸茸小动物们安居乐业,更喜欢金发少年那甜腻腻的笑脸,为了他也为了百姓和这个世界,也更为了自己。

只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复,少年游。

情爱之间蒙上许多复杂纷争,令人忍不住感叹一句好一对苦命鸳鸯。

房间内一片爱侣低语,氛围粘稠充满爱意,敖甲又将做的锦囊系在她腰间,可外头早就吵翻了天,一圈人闹哄哄地在伯候府空地上围绕着争吵。

一个时辰前慕姚将昏迷的敖甲带回自己房中,素手一挥,四周结下数重禁制,灵光流转,将整间屋子严严实实封了起来,谁都不许打扰。

门外众人却如坐针毡。

时间过去一个多时辰,屋内却无半点动静,静得连落叶都嫌吵。这样的沉寂让人欢喜,又让人忧愁。

吕尚站在树下,捻须沉思,复而重重叹息一声。这欢喜的是慕姚和那黑衣男子一看情况就不对,这会没动静说明好歹里头没互诉衷肠干起来了。

可愁的是里头没点动静不知是死是活,而外头的小子们已经闹过一番了,此刻气氛十分怪异。

白鹿负手而立于庭中,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笑意,但目光却死死锁在那间紧闭的房门上,眼神幽深得仿佛能洞穿结界,一语不发,仿佛正暗中盘算着什么。

而哪吒则直接蹲在地上,火尖枪扔在一旁,整个人低气压得几乎快要爆炸。若是平时,他早已一脚踹门进去,哪还容得敖甲在慕姚房中安然躺上一个时辰?

可如今,他只是咬牙死盯着门口,火红的发带无风自扬,风火轮早已被他情绪控制不住地一圈圈轰在青石地面上,咚咚咚的声响震得众人心惊肉跳。

他性子暴烈,却又对慕姚可能会生气这件事感到发怵,因此不敢破门而入,只闷声蹲着。

整座院落陷入一股微妙而压抑的氛围中,连风都带了点不安的躁动。

就在这时,房中终于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静。众人同时一震,齐齐抬头望向屋门。

木门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慕姚踏出房门时,衣裳褶皱整齐,叫人松了半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吐完,慕姚身后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便紧随而出。

黑衣裹身,银发披肩,敖甲神情淡淡,看似虚弱,却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尤其那金银交错的长发在日光下闪着幽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吕尚和杨戬变了脸色,因为敖甲的相貌十分眼熟,他们在朝歌城中见过,正是妲己的义兄。

吕尚瞳孔骤缩,杨戬也猛地挺直脊背:“截教门徒?!”

哪吒更是二话不说,火尖枪一横直指向他,而敖甲现在可不再是以前单纯懵懂的小金龙,千年终究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他装作面色发白,拉住了慕姚的袖子,一幅勾栏做派惹得少男们眼红心热。

慕姚心疼他,安抚性地牵着他的手,看得众人目眦欲裂,尤其哪吒差点绷不住提枪就要干。

慕姚咳了咳:“诸位,这位是敖甲,并非是敌人。我在朝歌能抢回封神榜也多亏了敖甲的襄助,你们不要吓着他了。”

众人:“???”

你看看我们像能吓到他的样子吗?

有了慕姚的担保背书,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哪吒气得不行,踏上风火轮泄愤去了,这让慕姚很是无奈,连忙唤了好几声哪吒他都未回头,只能由他去了。

而人群之中,白鹿站在最末,面色一如往常温和,但那双眼却定定地望着敖甲,胸腔起伏难掩翻涌怒意。

敖甲的银发间金缕毕现,额角的龙角虽仍朦胧,却已有了清晰的轮廓,与千年前的妖龙如出一辙。

白鹿未能想到千年已经过去,这妖龙居然还与小师叔一直纠缠不清,当真是不知廉耻!

吕尚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指向一边的房中:“慕师姐,可否入内商讨一下?”

慕姚点点头,恰好这战争告一段落,也需要好好复盘一下,于是率先进了室内,吕尚也随之而进。

夕阳西沉,暮光染红了庭院的一角,天边被烧得通红,映得地上两道高大身影犹如剪影般分明。

庭中,只余下敖甲与白鹿两妖。

一龙一鹿皆生得风姿绝世,体态修长挺拔,俊逸无俦,若只看外貌,皆如天人下凡。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白鹿身披素白衣袍,眉眼清隽,气息中正如清泉寒月,带着山林的澄净孤高。

而敖甲则衣袂黑如墨,银金发丝披散肩头,眼尾微挑,整个人透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妖邪魅气,仿若蛊惑人心的沉渊。

两妖对峙,气息暗潮涌动。

白鹿冷冷开口,声音低沉却如冰刃:“妖龙。”

敖甲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那笑意潋滟得几乎能滴水,丝毫不以为意,语气慵懒中带着一丝得意。

“那又如何?”他眸光妖冶,眼角微挑,“姚姚还是爱我,就算历经这么多事,心中最惦记的还是我。”

白鹿的眼神冷得几乎能杀人,袖中拳头微动,像是已按捺不住体内欲动的灵力。他死死盯着敖甲,仿佛想将他剖开看个究竟。

敖甲却微微侧首,眼神更为讥诮:“而且她知道你千年前传假消息才搞得我们分离的事吗?”

白鹿眸光骤然一沉。

“猜猜她若知道了会怎么对你,踢开呢还是踢开呢?”敖甲慢条斯理地道,眼底尽是戏谑,“看来你,在姚姚心里,算不得什么。”

白鹿不敢去赌,心中暴虐始终无法压下,片刻后猛地抬手,咔嚓一声

将庭中石桌上的杯具捏得粉碎!

杯碎如雪,散落地面,风一吹宛如飞霜。

而敖甲却毫无惧意,甚至嘴角扬起更深的笑意,眉眼间满是胜者的轻慢。

忽地,屋内传来吕尚的声音,语调温和而带些试探:“敖壮士,可否请进来一叙?”

敖甲闻声不再理会白鹿,挥挥衣袖衣袖,姿态潇洒地转身步入屋内。

夕阳彻底沉没,暮色压顶,庭中仍余白鹿一人,他目光森冷,仿佛下一瞬便可碎空拔弓射死那妖龙。

可他终究未动,唯独目光盯着那扇门,久久不曾移开。

室内昏黄光影映在木几与书卷上,也映在三人不同的神情之中。

敖甲被吕尚请入房中,一身黑衣虽不起眼,但站在那里,气势却沉沉压人。他不似寻常妖族那般莽撞张扬,反倒静默内敛,如一潭深水。

吕尚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上首,眼中闪着锐利光芒,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何要来西岐?”

敖甲微顿,随即低声而坚定地答道:“姚姚在哪,我就在哪。”

这话说得无比直白,连一向老练的吕尚也愣了愣。他眯起眼睛,继续追问:“你是妖族,通天教主又于你有恩,怎能轻易背叛?你真以为我们信得过你?”

敖甲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几乎苦涩的笑意:“师尊后头待我,确实很好。但我与姚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拜他所赐。”

屋内沉默片刻。

吕尚看着他,眼底神色未明,他自是心思缜密,素来不轻信他人。他又问:“既然你想博得信任,总得拿出点真凭实据。比如接下来闻仲准备做什么?”

敖甲抬眸,神色罕见凝重:“他下一步一定会回金鳌岛,寻十天君相助。”

慕姚正坐在一旁啃蜜瓜,听得云里雾里,满手果汁,一脸懵:“他回去干嘛啊?”

敖甲看她一眼,语气缓慢却沉重:“立下十绝阵。”

“噗——咳咳咳!”

慕姚一口水直接呛进喉咙,顿时咳得眼泪都要冒出来。她虽是历史盲,可对十绝阵这名字也不至于毫无概念,作为精通阵法符篆之人,她太清楚那是何等凶阵,瞬间面色都白了。

吕尚也终于变了脸色,身子向前探了一分,凝声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等重要的消息,你就这么轻易告诉我们?”

敖甲未答,只是侧过身,皱着眉头为慕姚轻轻拍着背,指节有些用力,动作却格外小心。

“慢点吃。”他低声道,语气全然不似方才冷峻妖邪,只剩温柔。

吕尚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本还想继续盘问,可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原来敌方中有个恋爱脑,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第75章 阐截之争慕姚误入十绝阵陷阱

西岐伯候府中,天光已晦,而慕姚的房间内却灯火通明,一片寂静之中唯有翻动卷轴和笔墨沙沙作响的声音。

慕姚披着外袍,额角沁着细汗,伏案翻阅着诸般古籍阵谱,神色专注凝重。

西岐众多能人异士,哪吒、杨戬还有雷震子,谁不是横扫千军的战将,他们皆是一言不合就杀进敌阵,血战三百回合的路数。

吕尚虽为军师,但他主攻兵道权谋,对玄门符阵涉猎有限。真正能够与截教十天君对阵法正面对拼的人……眼下似乎只剩慕姚一人。

而十绝阵之名,乃十天君的成名之作,每一阵皆恶毒残忍,封锁天地,克制神兵仙术。

每一阵都足以毁灭一方战场。

慕姚将西岐城地图铺满一整张案几,手指点过每一阵位,思索着十天君可能布置的阵点位置。

“必须提前布好克制之策,否则一旦十绝阵齐出,哪怕哪吒杨戬所有人加起来,也挡不住。”她喃喃自语,“或许也得找点帮手。”

可还未等她想出破局之法,而外头的男人们差点又闹翻天了。

暮色沉沉,一名黑衣男子提着提着食盒,步伐悠然往伯候府走去,脸上带着叫人牙痒痒的温柔笑意。

敖甲留在西岐已有些时日,自那日十绝阵情报交出后,他仿佛也在这座城池里站稳了脚跟。

虽是妖族出身,又与截教渊源深厚,但因慕姚力保,再加吕尚态度缓和,众人虽仍有防备,却也不至明面上驱逐。

为了避嫌,他并未住进慕姚房内,而是主动选了隔壁一间偏房住下,每日一早便能听见他在厨房洗切的声音,甚至连庭前小道也亲自扫净。

一番温柔小意,朝夕相对,殷勤送饭送水,而这一切,看在哪吒白鹿等人眼中,只觉不是滋味。

他们身兼数职,需要在西岐军营帐中露面,有时候还得在昆仑和西岐城两头跑,哪来时间精力和慕姚吃饭?

因此哪吒最为暴躁,这日傍晚他正从军营赶回,总算给他找着机会了。

哪吒远远便看见敖甲提着饭盒,步履轻快地往慕姚房前走去,笑意满面,好像人间最幸福的事不过如此。

他抱着臂斜倚在柱旁,火尖枪在指尖转出刁钻的弧度:“敖壮士这提着盒饭是要哪去啊?”

少年的语气甜得发腻,眼底却燃着汹汹战意。敖甲挑眉轻笑,侧身避开对方递来的切磋眼神:“小将军若是饿了,不妨去厨房讨碗莲子羹,我得给姚姚送饭呢。”

他故意将姚姚二字咬得极重,看着哪吒瞬间绷紧的脸,心底泛起一丝恶作剧的快意。

“谁要吃莲子羹!”哪吒的混天绫唰地甩出,卷住敖甲的食盒带子,“听说龙族善水战,不如咱们比划比划?”

话音未落,火尖枪已擦着对方耳畔刺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敖甲不闪不避,龙鳞化作护腕挡住枪尖,指尖又巧妙地卸去力道。

——他清楚,真打起来这少年谁输谁赢不一定,但惹恼了慕姚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他只是个小男孩,就算和姚姚有过些暧昧又如何,青涩少年如何比得上他这种熟夫充满风情,于是他微微一笑避过,颇有些其他人都是过客他才是家的意思。

两人在廊下缠斗正酣时,恰逢白鹿和杨戬路过,见此情形顿时变了脸色。

杨戬快步赶来,额间神眼泛起微光:“哪吒!不得胡闹!”

他一把按住少年的火尖枪,对着敖甲露出歉意的笑,“这孩子性子急,只是想讨教些招式。”

“无妨。”敖甲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袖,“只是姚姚该饿了。若是因为切磋误了饭点……便是小将军是有些不懂事了。”

此话一出,哪吒双眼都快喷出火来。

杨戬干笑一声:“他只是……想切磋一下,对不住。”

“我先告辞,免得姚姚等急了。”敖甲颔首,风度翩然,拎着饭盒越过他们,步入门内,身影消失前还不忘回头朝他们笑了一下。

门吱呀一声关上。

慕姚自然也被外头的动静骇了一跳,望着进来的敖甲神色疑惑:“外头怎么了?”

敖甲蹲下来,低声道:“无事。”

她刚要开口再询问,腰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带着海盐气息的臂膀裹住她的后背。敖甲的银发蹭过她的侧脸,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先吃饭,莫管闲事。”

慕姚脸一红。

食盒掀开的瞬间,香气扑鼻,有炙烤鹿肉,莲藕汤以黍米饭,敖甲一边替她布菜一边笑得眼角含情,眼底盛满了柔光。

慕姚被他搂着,也没多想,只觉得身边人气息安定,便继续埋头进食。她吃得香,敖甲就看得专注,唇角勾着一抹宠溺笑意。

忽然他想起什么,神色严肃道:“姚姚。”

慕姚嘴里还含着饭,含糊应了声。

“十绝阵极凶,你一定要随时随地带上我。”敖甲低声说,语气却不容置疑。

慕姚正扒饭,听了也没在意,只是随口答:“好好好,知道了。”

敖甲无奈叹气,下一瞬忽然蹲下身子,从侧面抱住她的腰,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侧腰上,语气低沉郑重:“我是认真的。无论如何一起面对,好不好?”

慕姚一顿,筷子悬在半空,她轻轻嗯了一声,心虚地看他一眼,随即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像是转移话题般笑着说:“别闹,快起来,菜要凉了。”

敖甲终于露出笑来,乖乖起身,坐回她身边陪她继续用膳。

这样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久之后,西岐上空风云骤变,雷霆滚动。

黑云压城,战鼓响彻天边。

闻仲身披玄甲,神情肃杀,脚踏黑麒麟,携截教十天君,轰然降临西岐城下!

十天君分立左右,气势如渊如岳,威压倾覆山河,而慕姚这边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悄悄请来了些能人异士,躲藏在云间以应变。

而慕姚此刻则立于西岐高台之上,目光沉稳地望向这肃杀之景,她之前倒是参加过凡人士兵间的战争,胳膊内脏乱飞尤为恐怖,神仙打架倒是不一样。

来得更为恢弘和残酷。

天空忽然黯淡下来,风中带起细细簌簌之声,仿佛雨将至,但落下的却不是水珠,而是一粒粒诡异的黑砂。

这些黑砂细小如尘,却毒性惊人。落在树叶上,树木瞬息枯萎,沾在偶然跑过的一只老鼠身上,小兽连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融成一滩

血水。

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让人头皮发麻。

敖甲站在她身边,声音极轻,“姚姚,这是化血阵,黑砂沾身即化,血骨不存。”

慕姚神色陡然一凛,识破阵意之后,立刻祭起手中灵符,只见苍穹之上猛地涌来一大片海水,随即在空中迅速冻结,化作一层冰盘,将大片黑砂阻挡在外。

与此同时,哪吒也早已冲入阵中,火尖枪破空刺出,直逼阵主孙天君。后者虽精擅布阵之法,却在哪吒这等杀伐之神面前节节败退,黑砂之力被化解大半,但仍然是危机四伏。

然而还未喘息,异变再生——

空地之中,忽有一排排草人悄然浮现,无风自动,齐齐朝着慕姚等人跪下。草人面容空洞,却有诡异双眼,直勾勾望着众人。

有人不察,对上了那草人的眼睛,便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地朝前方走去,竟欲主动触碰空中未散的黑砂!

不少人主动触碰那黑砂立刻化作了血水!

敖甲再次低声道:“姚姚,这是落魄阵,摄魂引神,与化血阵合用,威力倍增。”

慕姚内心感叹当真是卑鄙,可这阵法直指灵魂,一时间难以封锁,她立刻仰首高呼:“太乙师兄,请施以援手!”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蓝光破云而来,只见一位身着蓝袍的青年踉踉跄跄地骑着仙鹤从天而降,身形略肥,神情却活泼跳脱。

“来啦来啦!九龙神火罩,给我罩住这孙子!”

他一甩手,九龙神火罩祭出,九道火龙呼啸而出,狂舞间将孙天君困入其内,火光映天,威力惊人。

孙天君被火焰缠身,节节败退,叫苦连天。

可那蓝袍青年自己却也险些没掌控住火力,眉毛差点被点燃,太乙真人跳脚大叫:“哎哟哎哟差点烧到我自己!哪吒快去收另一个!”

“知道了师父!”哪吒声音清亮如银铃,火尖枪一挑,风火轮一闪,已将摄魂的姚天君逼退至角落,一枪封喉,将其擒下。

少年沾血而立,鬓发飞扬,神色凌厉中又透出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与轻狂,面颊上血迹横斜,却难掩眉眼秀美,宛如从火中走出的神将,光芒逼人。

初战告捷,战局稍缓,阵法残威还未彻底散尽,西岐阵中却先传来一阵欢呼。

敖甲眼底带笑,毫不掩饰地上前一步,将慕姚抱起:“姚姚真厉害!”

慕姚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被他抱得紧紧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却也没有挣脱。

偏偏这一幕落在刚从云层飞下来的哪吒眼中,瞬间令他怒气冲天。他冷哼一声,扭头就冲向尚未撤阵的其他天君,怒气攻心地乱刺一通,天君们避之不及,纷纷叫苦连天。

这一幕被太乙真人站尽收眼底。

他双手拢袖,笑呵呵地点头:“好,好啊,年轻人就是有劲儿,身体倍棒,发泄得好。唉,我也得少喝点酒了,最近总是腰酸背痛。”

话音未落,又一眼扫见站在一旁眉目交缠的慕姚与敖甲,太乙真人摸了摸下巴,十分满意。

毕竟小师妹有了心上人,如此一来,就不会跟哪吒搅和在一起,毕竟他们是师叔师侄,不合礼数,不合礼数啊。

正当他自我安慰得意洋洋时,只听天空中一道怒喝:“师父助我!”

伴随着惊雷般的怒吼,一道黑影呼啸而至,哪吒赶着一头怒气冲天的座骑冲回阵中。那野兽浑身燃焰,眼泛血光,张口便是一道绿得发光的粘液喷出来,气势汹汹,直奔太乙真人而来。

“哎哟我去!”太乙真人一边大叫一边急忙闪避,差点没被那股腥臭毒液淋成落汤鸡,他站在远处破口大骂:“你这孽徒疯了不成?你是要毒死你亲师父啊!”

哪吒冷着脸,一言不发,草草道了句歉,显然把火都撒到天君头上去了。

场中一片鸡飞狗跳,太乙真人只能一边躲避,一边继续感叹:“真是年轻人啊,修气功夫不够啊!”

接下来其余阵法也在慕姚及时察觉下一一被破,文殊广法天尊破了天绝阵,慈航道人破了风吼阵,普贤真人破了寒冰阵……

随着寒冰阵被破,十天君已经败了九个,天地间一股寒气和水雾喷涌,西岐大军士气大审,闻仲骑着黑麒麟立于天地之间,只是盯着他们不说话。

哪吒眼尖地发现天边有一道身影正在布阵,他惊声尖叫:“那儿有人!”

只见赵天君立于云端,周围悬浮着五方幡,分别指向五行方位,幡旗一展,雷电撕裂天穹——上雷下火,雷火交攻,此为地烈阵的真正杀招!

“糟了!”慕姚神色骤变。

水雾未散,整座西岐城仍被寒冰阵残余的湿气包围,水汽本应是生命之源,可在这地烈阵的攻势下,却反而成了最可怖的引雷之媒与火势助燃之气。

这阵若成,整座西岐城的人都没命。

“是想借天势杀绝!杀进这方圆百里的人吗!”杨戬冷声道,眼中怒意熊熊,“赵天君疯了吗!”

眼看着赵天君的地烈阵即将完成,天地为之变色,雷火交缠之势宛若天罚将临。哪吒怒喝一声,火尖枪如流星般破空而出:“不能让他得逞!”

与此同时,太乙等人也齐齐腾空而起,破云架雾,朝着赵天君扑杀而去,那五方幡被毁,地烈阵也被破。

慕姚笑了笑,下意识地也踏出两步,可就在此刻。

嗡地一声低沉异响从脚底传来,她低头望去,脚下忽然浮现一道玄奥符纹,一瞬间四周天地仿佛旋转倒置,奇门遁甲悄然启动,脚下阵法十步一变。

慕姚瞳孔一缩。

下一刻,头顶骤然出现一个巨大旋转的传送阵,仿佛深渊之口猛然张开,漩涡疯狂吸力如巨兽怒啸,直将她整个人往高空吸去!

糟了!中计了!

慕姚心中暗骂。

“姚姚!!!”

敖甲最先发觉不对,眼疾手快地朝她冲去,金光闪烁间龙影疾驰。他不顾阵法逆流,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死死护住她。

可那传送阵的力量过于强大,几乎在下一瞬便将他们整个人吞没。

慕姚最后所见,是哪吒那张惊怒交加的面孔,眼中燃烧着不甘与焦灼。

“回来!”

哪吒怒吼着将火尖枪猛地插入地面,轰然一声,火光四溅,但那阵法却终究已经闭合。

只慢了一步,只差了那一步。

慕姚猛地睁眼,发觉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胸腔剧烈起伏着。

眼前光线昏沉,头顶是一片似琉璃铸成的穹顶,金碧辉煌,她坐起身来,察觉自己落在了敖甲身上。

她一低头,便看见敖甲紧闭双眼,眉头紧皱,脖颈处一道狰狞的血口正在往外

汨汨流血。

慕姚神色一凛,连忙去探他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昏迷过去了。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道磁性十足的声音:“慕姑娘,久仰大名。”

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慕姚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鹤纹金袍的身影正倚靠在高台玉阶之上。男子倒是眉目俊美,笑意漫不经心,整个人带着一种漫不在意的疏狂。

“通天教主?”慕姚盯了他一会,狐疑地开口。

男子哈哈大笑:“这就喊得生分了。”

“于理来说,元始天尊是我师兄,你可唤我一声师叔。于情来说,甲儿唤我一声师尊,你若愿意,不如也喊一声我师父如何?”

慕姚脸色一黑:“通天教主到底想做什么?”

通天教主支颐浅笑:“还用问,自然拿你当俎我师兄的诱饵了,以及昆仑镜似乎在你那,不如由师叔代为保管,你还不知道吧这镜会吸干认主之人呢。”

慕姚脸色微变,她猛地伸手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听得一声清颤,昆仑镜瞬间飞离她身,悬于半空之中,被一股无形的法力束缚着缓缓飞向高台之上的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拿着昆仑镜上下欣赏了一边,随后走出这间屋子,留下一个浅浅的微笑:“那就请慕姑娘和甲儿在这休息一会了,请自便。”

说是自便休息,实则是软禁,慕姚嗤笑一声,随即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第76章 阐截之争吾将等候你,穷宇尽宙……

随着大门阖上,光线完全消失,慕姚打量了一下室内,只见宫殿之中铺着玉石般光滑的地面,似封闭的天地,氤氲雾气升腾,宛若仙境,却令人发寒。

慕姚尝试着推开大门,门忽然泛起金光,滚烫温度差点烫掉慕姚手指,这里果然被下了一层禁制。

黑发少女嗤笑一声,于是她也不着急,反而现将昏睡在地上的敖甲挪到床上。

过了一会敖甲醒了过来,如同溺水般深吸一口气,然后搂住慕姚的腰,修长结实的大腿瞬间缠上她的腿。

“姚姚,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慕姚任由他的动作,安安心心找了个舒服姿势窝在他怀中:“谁让你师尊如此狡猾,现在好了我们被困住了。”

敖甲动作一顿,轻微地哼了一声,在她耳边悄悄道:“坏东西,明明是你……”

话音未落,嘴唇随即被柔夷点住,随即他对上慕姚有些警告的眼神,当即明白她是指隔墙有耳。

于是敖甲盯了她一秒,张唇咬住她的手指,见她有些错愕恼怒的表情,才甜滋滋地撒起娇来,若是让他以前下属瞧见必定吓掉大牙。

可现在敖甲恢复了记忆,不用再端着从前相甲的记忆,现下与慕姚有了二人世界,恨不得黏黏糊糊永不分离。

而这间屋子确实如慕姚所料,监视画面随着水镜转播给通天教主,他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人搂着抱着,偶尔亲个嘴子,只是一开始有些新奇,后面看的有点麻了。

这俩人是连体巨婴吗?!

次日清晨,通天教主亲自端着食盒又再次踏入囚禁他们的房屋内。

青玉盏盛着灵米粥,散发着诱人香气,敖甲警觉地挡在慕姚身前,龙瞳微缩:“师尊此举,是何用意?”

“不过是想与慕姑娘说说话,甲儿未免过于警惕。”通天教主将食盒轻轻放下,优雅地盘膝而坐。

他抬手虚点,敖甲眼中泛起迷茫,身体缓缓倾倒在软垫上。慕姚接住昏迷的人,皱起眉头:“教主想与我说什么?”

通天教主静默片刻,笑而不语,他此番举动将慕姚困于金鳌岛,一来原因是想要夺走慕姚手里的昆仑镜消除阐教的一大助力,而来则是利用慕姚反打败阐教。

攻心为上,更何况还有甲儿作为软肋,不愁不能策反。

通天教主看着她,美目生辉,神情明净坚韧,忽而露出一丝怅然的笑意。

“你觉得。”他语气低缓,“我真的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吗?”

这一句话,竟不像质问,更像……自嘲。

通天教主语气轻缓,仿佛回忆着遥远又温柔的旧梦。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人间尚处混沌,人族还未真正掌握火与铁的奥秘,神明不居天上,而是与山川并肩,与百兽为邻。”

他抬眼望向屋顶,仿佛那上头真映着悠悠时光。

“鸿钧祖师收了我们三个作徒弟。老大是太上老君,最是沉默寡言。老二是元始天尊,拘谨有礼但骨子里最骄傲。而我,是最小的那个,顽皮不懂事,总是惹是生非。”

他嘴角挂着一抹回忆似的微笑,似乎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纪。

“做童子的时候,真是最美的时光。”

慕姚听着,眸色微动。

通天教主继续道:“那时候人妖之间,其实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我自小生活的那个部落,依水而建,水边住着一群灵性极高的妖兽,有些甚至能言会语,与我们共耕共猎。也有些人与妖相恋,育有后嗣,在当时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人心复杂,但妖往往更单纯。”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深意,“我小时候最喜欢一只鹿妖姐姐,她会唱歌,会变出花来哄我开心。可惜后来她被误认为祸乱庄稼,被猎妖人围剿而死。”

“但元始天尊不一样。”他收回目光,看向慕姚,“他出身的部落常年遭受妖物侵扰,死伤无数。在他眼里,妖是天生就有问题的,是不可信赖的。虽然我们师兄弟之间愿意彼此包容,但也确实有观念分歧。”

他忽然低笑一声:“记得我们有一回在林间隐居修炼,那时师兄身边还跟着一只小虎妖,那虎妖虎头虎脑,蹦蹦跳跳,特别爱撒娇。师兄一边嫌它聒噪,一边又舍不得赶走。我们都以为那是个奇迹,能让他改变偏见。”

慕姚沉声道:“可后来出了事。”

“是。”通天教主的眼神渐渐沉下去,“那虎妖私下在凡人中施法,伪称奉元始天尊之命,索要童男童女炼丹,甚至暗中屠戮师兄当年部落的后代……到事发时,已是血流成河。”

“你该知道师兄是什么性格,他认死理。那件事后,他彻底断绝了对妖族的信任。他说,那些湿生卵化之徒,天生无德,无教化之望。”

“有一段时日师兄他遇妖便斩,斩到了我曾经庇护的地界,这我自然不能容忍,那是我们爆发争吵最大的一次……我伤了筋骨,他也破了相。”

慕姚狐疑道:“你们以前关系似乎还不错,那又如何到了今日这模样?”

说罢,通天教主笑得有些苦涩,可那苦涩笑容中竟多了几分怀念,或许在他心中,争吵也比这几千年来的冷淡不语,恍若陌路人。

“后来我们为了证明自己的理念才是对的,确实有些昏招频出了,一件件血债堆积,一次次争吵覆盖,到现在便是——不死不休。”

一声叹息在空荡荡室内回响。

慕姚静静看着通天教主,片刻后才问:“那你呢?你还信妖可教化吗?”

通天教主看了她一眼:“我信。我一直都信。坏的不是所有妖也不是所有人,而是个体。”

他语气轻轻的,却异常坚定:“不是种族,不是血脉,而是心之选择。就像你和甲儿。”

他看了一眼一旁熟睡的敖甲,“你也相信的不是吗?倘若真被我师兄赢了,你与甲儿焉能又好果子吃?”

慕姚静静地听着,良久才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可若是你输了呢?”

同为操使阵法的好手,慕姚这两日通过临窗眺望,便能发现通天教主确实在布一盘很大的阵法。

她低头看了一眼昏睡的敖甲,“教主这般孤注一掷,若输了就会死去弟子,不论是人是妖,是你门下那些信你、追随你的仙魔妖将,还是那些站在另一方的老百姓……他们都未必知道这场战争的源头是什么。”

通天教主垂眸,神情平静却透着不容动摇,“我不会输。”

慕姚抬眸望他,语气愈发沉静:“天地寰宇如此广大,若你此刻愿意放下,不与我师尊为敌,不与天道抗争,人妖既然无法相容,不如分隔而居,各有一方天地,各自清静不好吗?”

“就算不能相融,也不必相杀,我有办法……”

她话音未落便被打断,通天教主眸中掠过一抹迟疑,然而最终仍摇了摇头:“你说得美好,可这只是痴心妄想。”

他望向殿外,无边云海中隐约可见金鳌岛万仙汇聚的阵法纹络,灵光翻涌。

事到如今,早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会证明师兄才是错误的。眼见着无法策反慕姚,通天教主叹息一声,眼

神逐渐变得狠辣。

过了两日,金鳌岛外人声嘈杂,元始天尊亲自携一众弟子攻上金鳌岛来。

苍穹怒火般燃烧。

金鳌岛剧震,阵法涌动,漫天星辰都似随之颤栗,诸神激斗的余波让海面翻滚倒卷,百里之地寸草不生。

可在这漫天杀机之下,通天教主却只是神情淡然地挥袖,一道青光掠过,将被禁锢的慕姚与敖甲自殿中凌空摄来。

“将他们投入阵中。”他语气如风般轻,眼神却冷得毫无感情。

这万仙阵是以通天教主为阵眼的终极大杀阵,以截教众教徒的修为催动影子,辅以无数昂贵能量宝石,那座下的星吻石简直能造一栋别墅了。阵中融合了太极阵、两仪阵、四象阵等三千小阵,覆盖范围达到千里之广,只消用招魂幡一挥便能收走敌方性命。

慕姚与敖甲手脚已被灵锁束缚,挣动不得,下一瞬便被投入万仙阵核心,阵纹之中骤然腾起一道灵光将两人囚困在阵心,如同被融入阵法的两个遥远的节点。

这可让敖甲不乐意了,看他们俩分离让他内心砰砰直跳,颇有些十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乖一点,师尊便不会动你,只是取些修为。”通天教主静静望着他们,嗓音低沉如渊,“亲眼看着这天道翻覆,看着你们所信的正道一败涂地。”

慕姚瞧着那浩瀚如潮的法阵之海缓缓铺展开来,让金鳌岛云雾翻涌,灵光震天。

通天教主立于高台之上,袖袍翻飞,冷冽肃穆,万仙阵正由他亲手启动。

他身下的阵法图纹层层叠叠,光辉如织,磅礴法力化作一轮青金色的巨眼悬于岛上空中,缓缓睁开,似乎正在注视整片天地。

四方阵盘轮转,三千小阵融合贯通,有太极衍生的阴阳之变,有两仪的交汇反噬,更有四象镇压的生灭轮转,每一道阵纹中都映照出一位截教弟子的身影,气息如海浪般层层叠起,汇聚成真正的万仙来朝。

这不是虚名,乃是真正的千万修士以身化阵,每一位截教弟子都甘愿化作阵中一枚符文,构筑出这绝无仅有的大阵。

万仙阵中央,青光激荡,天地灵气如同海潮翻滚不休,通天教主高立于阵眼,袖袍如瀑,面色苍白,却依旧威势不减。他低头看着阵中符文逐一点亮,心头却隐隐泛出一丝沉重。

而远方的元始天尊亦立于苍穹之巅,拂尘一震,紫气东来,却也不复巍峨之态。阐教众弟子虽英勇无畏,可在这绵延如海的万仙阵前,亦难寸进。

天宇之中,两位古老而尊崇的道祖隔空对望,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元始天尊目光沉沉,语气中带着几分倦意:“师弟,你莫要与我再闹下去了。若你强撑到底,只会是白白送命。”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你说有教无类,便收了这万千弟子为门,让他们甘愿为你献祭,难道便是你所愿的结果?你要他们生,还是要他们死?”

通天教主手中微颤,肩头一震,那原本镇定如山的神色终于露出一丝裂痕。他望向阵中一道道熟悉的气息,那些曾陪他修行悟理的弟子们,此刻却正一点一点化作光辉燃烧在阵中。

他沉默许久,忽然一笑,却不再是平日的轻懒温和,而是带着一丝悲凉的倔强:“他们愿意,便无怨。他们不是我为成阵而收的,而是你和你所谓的天道不容他们。若天道要将我截教清洗一空,我宁与之共沉!”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猛地扬起右手,一面墨色大幡破空而出——招魂幡。

幡布遮天,万鬼齐啸,鬼哭神号响彻九天十地。那幡一出,阵中尚存的弟子灵魂便被摄取,化为一道道幽魂附入阵基。

天地色变,星辰颤栗,连神识之海中都能听到诡异的低语。

元始天尊眯起眼,抬手持印,拂尘飞扬,冷声道:“既如此,便只有一战到底了。”

两位古老的老祖终至撕破最后一线情面。

风雷动荡,正当通天教主将招魂幡高举,欲一举唤醒万魂之力时,他腰间的昆仑镜,那本早被他随手摄取的古镜,竟忽然震颤起来!

原来在阵中的慕姚不知道何时从阵法中逃了出来,那昆仑镜飞向了她手中,随即飞入万仙阵青眼之中,镜光化轮,清澈无垢,一瞬间,整个万仙阵的气机轰然一滞!

无数符文崩裂,灵气断流,三千小阵断线一般爆碎!

阵眼之中,昆仑镜犹如日月双辉,悬于半空,四下涌动的魔气、死气、怨气以及无数灵气,全被镜光吸收,万仙阵——崩了!

通天教主瞳孔一缩,满眼不敢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慕姚真能驱使昆仑镜而不被吸干力量,所以慕姚佯装被擒拿也是假装的!

真实目的是要拿了他辛辛苦苦布置的万仙阵!

而元始天尊见慕姚此举也是一愣,但他看见慕姚的举动并非停下,而是继续念着什么,心中暗叹一声,他这小徒意见大着呢,他们这群老人真是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而此时阵心之中,慕姚披发跪地,神色苍白如纸,双唇微启,不断念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耳边回想起女娲娘娘的声音。

原来天地初开之时,寰宇内本藏有一生命阵法,昆仑镜的力量便能驱使神明阵法启动,而如今总算来到这一步。

昆仑镜在她前方旋转得越来越快,化作一个星盘,千万条细碎的力量从中倾泻而出,汇入天地间那沉睡的生命阵法。

慕姚念完比命还长的咒语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感到自己像沉入了某个幽深漩涡。她的血液开始倒流,鼻腔涌出血丝,气息越来越虚弱,竟是有些力竭。

元始天尊眼见此景,脸色骤变,拂尘一甩欲破阵相救,却发现自己的仙力竟在靠近镜光时被反噬压制,而哪吒也在遥远的远方冲过来。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破碎的阵法中冲来,是敖甲!

他扑到慕姚身边,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只觉得她全身冰凉,唇色发紫。他目眦欲裂,焦急喊道:“姚姚!你别这样!别吓我!”

可慕姚已然无力回应,额头冷汗如雨,双唇颤动。

而昆仑镜此刻已飞至高空之巅,镜光照彻万里长空,与天地深处那一股原始的生命脉络呼应共鸣。强大的力量修复了在这场争斗中逝去的性命,多余的力量使得大地震动,波涛涌起。

大地开始震动,云层翻滚不休,风雷交加。随即发生了一声跨越空间的裂响,三界分离之象,于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缓缓形成。

数大灵气仙洲升腾而起,浮于苍穹之上,化作琼宫天域,仙人自此与凡尘隔绝,不得轻下人间。

浊阴之地沉入九渊之底,鬼神归于冥界,亡魂自此归位阴司,不复徘徊人世。

凡尘大陆随之裂解,化作表里两界,表世界仍由人类居住,而里世界则被分配给妖族生存,表里世界产生了严格的隔膜,里世界拥有妖族更青睐的灵气,而趋从灵气的妖族为了生存也会逐渐搬往里世界。

这一刻,新世界的秩序就此展开。

男人用**摧毁这个世界,而女人拯救这个世界。

闹到现在,昆仑镜吸取了大部分仙妖的法力,不花上些时日是修炼不回来的,这也终于给了大家一个好好沟通的机会。

敖甲怔怔地

望着天空的镜光,搂紧了虚脱的慕姚,喃喃道:“姚姚……”

元始天尊低语:“……牺牲一场混居的梦想,换来一线生机与秩序的归位。”

通天教主则沉默良久,目光如潮涌般复杂,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改变了世界的格局,若是世界已经被她分离开,那他们费尽心思压倒对方势力又有何用。

从此,三界有别,天、地、人,各安其位,互不相扰。

但也是从此刻起,灵气渐渐稀薄,天地法度闭合,人间进入了所谓的末法时代。法术不显,道术难修,仙妖鬼的故事,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只存于残卷典籍、古老碑铭和传说之中。

他们,成了神话。

灵妖鬼怪,也终成话本里的怪谈。

慕姚浑身冰冷,意识逐渐溃散,仿佛沉入无尽深海。她的身体一点点透明,像将被风吹散的雾,连灵魂也似在被某种法则缓慢抽离。耳边嗡鸣作响,她却已听不清任何声音,只觉得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

是敖甲的眼泪。

他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好了要回家的吗?你不是说过等这边结束了就一起离开的吗?你骗我,慕姚,你骗人——”

慕姚却听不清他的话,心想:“我直接回家当然轻松,但你们怎么办?”

“倘若一切依旧按既定轨迹推进,妖族再无翻身之日,人族也饱受困扰。”

在原本的那个世界线,一路细数而来,薯婆早就家破人亡,小丑鱼妖会死于孕养妖丹,怨灵幽的冤屈无法洗脱,人皇太子未得训诫百姓处于水生火热,山君虎妖也会为祸一方,青鸾与西域百姓不知多少会死于狐妖岚丘之手……

而陈塘关的百姓不知会经历妖族侵扰多久,哪吒要经历剜腹剃肠的痛苦凄惨死去,其父为了陈塘关只会冷眼旁观,而龙太子敖甲只会更惨些,龙族永无自由之日,他也并不能免除被利用的命运,最后或许会化作死于万仙阵的亡魂一枚。

“我喜欢这个世界,也喜欢你。”

“所以我想,为这个世界,创造一个可能的未来,也为你和我……创造一个可能的未来。”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谁知敖甲搂紧了她,一如初见那样露出个呆呆的笑容:“谁要你这样了!我不要你死,我情愿自己去死。”

慕姚迷迷糊糊地想,居然无意识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姚姚——”又一声哭喊传来,哪吒也扑了上来。

红袍少年最是热烈,他红着眼睛抱住她另一侧的手臂,嚎啕大哭,像个失去所有的小孩:“你不准死!你说过不怕死的,你说过你想看我再长高一点,我们就做朋友,我不乱想了,你别死好不好!”

他的眼泪在她胸口洇开了一片温热。

而白鹿则呆立在一旁,雪白的毛发染上一抹血红,沉默不语,唯有一滴鲜红的血泪从眼角滑落,他似是不忍见到此情此景,化作一阵风走了。

慕姚总觉得自己不会死,看着哪吒轻声安慰:“哪吒,别哭,我肯定会回来的。”

可她的声音像风吹落花,一句就散,没有多少信服力。

随后她又转向敖甲,眼中带着不舍,却更多是坚定。她张口艰难地说:“小金龙,你一定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好好修炼……等等我呀……”

下一瞬,慕姚轻轻闭上了眼睛。唇边挂着最后一丝笑意,如释重负。她的身体彻底透明,融入漂浮在空中的昆仑镜光芒之中,化为点点星辉,被遥远的寰宇法则牵引而去。

风静,光落,天地寂然。

敖甲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时,鎏金瞳孔被莹润的水珠染地光泽透亮,里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吾名敖甲,在此立誓等待慕姚,纵经千秋万劫,遍历穷宇荒宙,此誓不悔,直至天道湮灭。”

后世史书记载:后土皇地祇出世,于商周时期拯救天地,分阴阳,着凤冠,戴龙饰,掌管山川大地。然后土娘娘并不喜现身,座下三位童子代替其掌管事宜。

邓氏替娘娘分管庶务,而海夜氏掌管公正,而另一位是谁则不得而知,唯知其志坚,偶于东海会见亲朋,归则日夜盼娘娘临世,其情拳拳,亘古不移。

但这并非是故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