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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道医 天雨欲晴 18176 字 2个月前

第71章 第71章孙三骗财

年节过后,开封百姓们还沉浸在节日的余韵中,小贩们走街串巷地降价兜售卖剩的年画、门神等节物。而对于五岳观的一众道士们来说,年节的一系列祈福法会圆满结束后,他们总算能清闲了下来,观中再次恢复了素日的宁静。

这不,一大清早的,枝头的雀儿还沉浸在美梦中,五岳观的道士们已经齐聚院中,列好方阵,听着贵生道人的指令打起了八段锦。站在最前头的一位道长不过十一岁,年纪虽小,动作却舒展有度,柔中带刚,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叫人看了便觉得赏心悦目。

“最后一式,背后七颠百病消。提踵——”贵生道人扬声道。

“啊啊啊啊,坏了坏了,要迟到了!”清风着急忙慌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不——已经结束了……”清风右掌一拍,掩耳盗铃似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假装眼前的一切不存在。

“又来迟了,罚抄《道德经》十遍,明日交过来。”领头的那位年轻道长收了势,不慌不忙地走到清风身边,扔下一句话。

“啊——?”清风惨叫道,“不要啊——师兄,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回吧……”

“上一回你迟到,也是这么说的。”年轻道长神色淡淡,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罚抄一回早起数日,过一阵子又故态复萌。”

“好啦,乖徒儿,先去用朝食。”贵生道人毫无仪态可言地晃悠过来,拍拍苏衡的肩膀。原来,那领操的年轻道长便是苏衡。

苏衡习惯每日早起打一套八段锦,这一习惯被观中住持知道后,欣欣然决定让全观道士都参与进来,美其名曰‘强身健体’。于是,便有了方才那出。不过,清风身为五岳观中年纪最小的小师弟,正是贪睡的年龄,让他早起就是要他的命。这不,隔三岔五就迟到一回,不知被苏衡罚抄了多少遍《道德经》。

“对对对!先去用饭!”见贵生道人过来解围,清风连忙附和。

苏衡整了一下衣襟,并不看清风一眼,淡声道:“嗯,用过饭再继续。”

“不要啊……”清风面如死灰。

五岳观的厨子手艺很好,会的菜色也多。苏衡在五岳观住了小半个月,每日吃到的朝食都没有重复过。据清风介绍,观内供应的菜色一个月都不会重复,每半年还会更换一次菜谱。

今日的朝食是笋丝馒头、麦粥与煎鱼。苏衡坐得一丝不苟,仪态优雅地舀着麦粥,但若细看,能发现他微微抽动的额角。原因无他,耳边全是狼吞虎咽之声,身边人仿佛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实在让人无奈。

“啊呜——嚼嚼嚼”,贵生道人直接用手抓起一个笋丝馒头,张嘴就是一大口。清风也不遑多让,两手捧起粥碗就往嘴里倒,“唏哩呼噜”声不绝于耳。

“对了师兄,你听说了吗?那对用假药骗钱的孙三夫妇终于被判罪啦。若他们只是在普通药材中掺假,也不至于引起那么多人关注。偏偏他们为了博人眼球,弄出了千年人形何首乌。这个案子一下就在市井中传开了。听说,还被皇城司的人上报给了官家呢。”清风一向是不知道何为食不言寝不语的,他那张嘴从早到晚都波嘚啵嘚个不停。

皇城司?苏衡手下一顿。皇城司身为皇帝直属的特务机构,主要负责执掌宫禁、宿卫天子和刺探情报,也被人称作“天子耳目”。但苏衡没想到市坊之中的一个假药骗财案件还会传到宫中。官家为何会关注这样的小人物?苏衡不解。

“开封府尹对这个案子重视得很,不仅专门请了太医局的人来协助鉴别药材,还派左右军巡使仔仔细细地调查了那对夫妇的来历,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把他们查了个底儿掉。”,清风啃了一口馒头,激动道,“师兄,你真是神了!那人形何首乌还真被你说中,是孙三夫妇用模具培育出来的。他们把生长不到一年的幼年何首乌移植到人形陶模具中,等它慢慢生长,发育成人形,再打破模具,这样就收获了一颗人形何首乌。”

“还有,他们草根、树根伪造的假茜草、假黄芩等假药材也被太医局的人一一核实,的确是染色伪造的。这对夫妇真是可恶,治病救人的药材也敢作伪掺假,要是因此害死了人,他们拿什么来赔!”清风气得直哼哼。

“这对夫妇尝过甜头,故而行事越发大胆。”坐在贵生道人对面地住持轻轻放下勺子,慢悠悠道,“这对夫妇是惯犯了,以前曾在临安一带行骗,因骗到了一位贵人身上,这对夫妇才搬离临安,来了开封。”

苏衡落下一眼,果然发现住持面前的粥碗已空。嗯,师伯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每日清晨只饮一碗粥的习惯呢。

“师傅,那孙三在临安也是用千年人形何首乌骗财吗?可是,我没听临安那边的师兄们说过这件事啊。”

“不是何首乌,是乾红猫。”贵生道人插话道。住持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孙三染猫骗财这事儿他曾听老友逍遥讲过。

时下不少人家把猫儿狗儿当**宠,宠物猫的品类极多,其中最名贵的两个品种,一个是狮猫,另一个便是乾红猫。乾红猫通体深红,连胡须都是红色,十分罕见。

听贵生道人点出那孙三之前用来行骗的是乾红猫,又思及之前亲眼见到假茜草,苏衡一下便猜到了孙三的行骗手段:“可是将寻常家猫染色,冒充乾红猫以贵价出售?”

“不全是”,贵生道人摇头,“那孙三夫妇的确用染马缨绋的手法,将白猫染成乾红色,但他们并没有公然出售。非但没有叫卖,还藏在了家中,不教外人瞧见。这般藏着掖着许久,吊足了邻里胃口。有一日,这猫忽然跑了出来,被周围人都瞧见了,孙三的浑家这才慌忙将那猫抱了回去。于是,孙家有乾红猫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清风听得瞠目结舌:“好一出大戏,这一场戏演下来,谁能想到那猫是假的啊,肯定都以为那是真的名贵狸奴啊,不然孙三夫妇为何要深藏家中呢。这年头骗子的心眼可真多,简直防不胜防!”

“这对骗子夫妇的确很厉害,骗人最后骗到官家头上了。”贵生道人平静地爆出又一大瓜。

“什么?!真的假的!这么刺激!”清风大为愕然。

“……”苏衡闻言默了片刻。刺激?

“是宫中一名内侍的亲戚得知孙家有乾红猫,高价求购,送到了京城。那内侍将猫调教温顺后,进献给了宫中的张美人。结果,那猫色泽日渐浅淡,才半个月就完全变成了白猫。张美人大怒,下令严惩。但那孙三夫妇住的地方早就人去楼空了。”贵生道人咽下最后一口笋丝馒头,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嗐——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这对夫妇有这般狗胆,竟敢骗到天子头上呢。师伯,您讲故事就好好讲故事,不要大喘气儿啊,害我一惊一乍的,多没面子!”清风嘀嘀咕咕道。

“清风,怎么说话的?不许对你师伯不敬,《道德经》抄三遍。”住持笑眯眯的表情不变,拂尘一甩敲了敲清风圆润的后脑勺。

“啊——?”清风发出尖锐悲鸣。

“十三遍。”苏衡也放下了勺子,优雅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补充道。

“怎么又多了十遍?!为什么!”清风大声喊冤。

“迟到。”苏衡淡声提醒。

清风:“!!!”

“蔺太医,这是要去哪里?”范仲淹从宝文阁出来,才行了不到一里路,就遇见了太医局的蔺太医和背着医箱的随侍药童。

“范大人。”蔺太医忙拱手行礼,“孙三夫妇假药骗财一案开封府已定案,下官正要回太医局。”

“这个案子我也听说了,市井之中流传甚广。”范仲淹微微皱眉。这欺诈骗财之风须得正正,否则人人有样学样,纷纷仿效孙三,那还了得。

“听说,那何首乌造假最先是一位小道士发现的?”范仲淹又问。

蔺太医微笑起来:“说起这位小道士,下官也是今日才得知,那小道士乃是熟人。不光我认得,范大人您也是见过的。”

“嗯?”范仲淹闻言一顿,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个人名,“难不成是贵生道长的亲传弟子,苏小大夫?”

“正是。”蔺太医点头。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范仲淹回到范府后,第一时间把长子喊至跟前:“祐儿,你可知衡儿来了京城?”

范纯祐诧异道:“阿父,阿衡他不是回眉山了吗?”

“方才为父在宫中遇见了蔺太医,他说前段时间的孙三骗财案,是衡儿最先发现孙三夫妇药材掺假的。”范仲淹缓缓道。

“阿衡来了京城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阿父,孩儿这就去打听阿衡如今的住处。”范纯祐恭声道。

“去吧。”

范纯祐多番打探,终于问到苏衡师徒的居所,兴冲冲地就往城南五岳观赶去。范纯祐赶到时,苏衡正被清风缠着,想让苏衡答应陪他一起逛鬼市。

“师兄,鬼市可好玩了,里头有很多关扑博易游戏。年节只开放三日关扑,实在太短了,我还没玩够呢。现在只有鬼市还偷偷开着关扑摊子,好师兄,你就陪我去嘛——”清风拉着苏衡的袖摆哀求道。

“鬼市?什么鬼市?”范纯祐神情凝重,他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72章 第72章鬼市见闻

位于内城的潘楼街是开封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之一,街北就是赫赫有名的潘楼酒店。范纯祐来过潘楼地次数也不少,只知道“土市”,可从未听说有什么“鬼市”。

所谓土市,就是从潘楼往东一直到十字街的这段路,路两边挤挤挨挨全是各种小摊子,从早到晚叫卖吆喝声不休,京城百姓习惯称之为“土市”。因为这条街上的摊贩们喜欢用竹竿挑着布帘当做招徕客人的招牌,因此还有个俗名叫“竹竿市”。

清风所说的鬼市就藏在竹竿市尽头十字大街的一家茶坊里。

“从行裹脚茶坊,是在这里面?”范纯祐仰头念着茶坊招牌上的名字,微微皱眉,“这就是一个寻常的茶坊,顶多就是面积大些,占了这条街近半铺面。我二弟与他同窗常来此饮茶,不曾听说这里私下经营关扑博易买卖。”

“范兄,朝廷明令禁止关扑,谁家茶坊会大大咧咧地把‘本茶坊内有关扑博戏’的招牌挂到外头去呀!”清风嘻嘻笑着介绍道,“白日呢,这茶坊就规规矩矩地做生意,茶客们在茶坊中围坐饮茶,高谈阔论,瞧着倒与前头竹竿市一般,是个正正经经的去处,无半点不规矩之处。但是到了五更天,这茶坊的关扑博易摊子可就点灯开张咯,天一亮就收摊,神出鬼没的,所以大家私下里都叫它‘鬼市子’。”

“五更天?竟还有这种事。”范纯祐从小到大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身为范家三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他一心要给两位弟弟们带好头。范纯祐每日的作息十分规律,卯时起,亥时息,从未熬过夜,压根无法想象还有人五更天不睡觉,跑来鬼市瞎混。

范纯祐大为震撼,并表示无法理解。

“现在离五更还早着呢,咱们先逛一逛竹竿街的夜市,用点宵夜吧。”清风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嗯。”苏衡轻轻点头。得到师兄的首肯,清风欢呼一声,兴冲冲地跑去前头逛夜市了,苏衡和范纯祐跟在他身后,便走边聊。

“阿衡,你为何会答应清风来逛鬼市?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范纯祐面露疑惑之色。

“若是范兄不来,我是不会答应小师弟的。但既然范兄来了,那便不同了。”苏衡道。

“此话怎讲?”范纯祐不解。

“前几日才定案的孙三骗财案相必范兄也听说了吧?”

“嗯”,范纯祐点点头,“这案子闹得大,连宫中都传开了。阿父有心借此案正一正开封城内商贩们弄虚作假的歪风邪气。”

“孙三夫妇只是个案,恐怕震慑力不够。但鬼市不同。”苏衡淡淡道。

范纯祐恍然:“我明白了,这倒是个好主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一点即通。若是由官府查封了这个鬼市,还不知会抓获多少如孙三夫妇一般作伪掺假骗人钱财的无良骗子呢。

“不过阿衡,你就不怕你小师弟到时候怨你?”范纯祐眨眨眼。

“是他自己把当朝参知政事家的衙内拐去鬼市的,我可没有小师弟这般的胆色与能耐。”苏衡面不改色道。

“我当时登门,你果然是故意打断我的介绍的吧?你那位小师弟现在还只知道我是范家的大郎,却不知道我是哪个范家的。”范纯祐笑着摇摇头,“阿衡你啊……”

“不止那茶坊有问题,这夜市上也有不少假货。潘楼街夜市专卖‘何娄头面’的消息,已经传到外城去了。”苏衡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

“这些卖假货的商贩竟这般嚣张……”范纯祐狠狠皱眉。

暮色降临,光线昏暗,虽有灯烛,但这些小商贩们可不会专门花钱点蜡烛照明,大多蹭一蹭大酒楼亮如白昼的灯火。最主要的是,趁着夜色,客人们看不清货物细节,像假头面这种假货更容易脱手。假头面就是何娄头面,这是开封百姓对它的习称。

清风在夜市上东溜达溜达,西晃悠晃悠,总算等到了五更天,摩拳擦掌地催着苏衡和范纯祐进了从行裹脚茶坊,准备在鬼市大杀四方。

然而,等进了鬼市,清风就失望地耷拉下嘴角。为什么鬼市的摊贩们售卖的大多是些服饰、字画、珍玩、犀角、玉器等贵价货啊!清风逛了一圈都没找到感兴趣的摊子,在心中沮丧地哼哼:这什么鬼市呀!传得神秘兮兮的,结果一点也不好玩!

“师兄,咱们还是回观里睡觉吧。”清风焉头耷脑地回来了。

苏衡朝他落下一眼,轻声:“不是说要玩到通宵,等到天明之后,潘楼下卖吃食的摊子开张了,直接在摊子上胡吃海喝一顿么?”

潘楼街一带,各式各样的食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张了,有卖熟羊头肉、熟猪肚猪肺、熟牛肚、熟牛百叶等熟食的,还有有卖烤鹌鹑、炒兔子、炙斑鸠、红烧鸽子等野味的,甚至连螃蟹、蛤蜊之类水产品的摊子都有。

五岳观的朝食虽然一个月不重样,味道也好,但清风从小在观中长大,观内厨子的手艺他早就吃腻了,因此老想着往外头买吃的。潘楼街早市的食摊他惦记许久,但是他今晚全凭着对鬼市的满心期待强撑睡意,熬到了五更天。结果惨兮兮地发现鬼市与他设想的完全不同,心里那股气一下子就泄光了。现在清风两变眼皮都耷拉下来,困得脑子都成了糊糊,完全无法思考,只想回去睡觉。

“不了,师兄,我好困……”清风不仅声音轻飘飘的,身体也感觉轻飘飘的,摇摇晃晃,只差就地倒下睡死过去。

那边,范纯祐也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见清风一副睡气沉沉的模样,好笑地将他扶住:“行,那便回去吧。阿衡,麻烦你去雇车了。”

“嗯。”苏衡颔首。

汴京城今年的正月,格外寒冷。元宵过后,烟火散尽,鹅毛大雪便整日整日地“簌簌”下个不停。

京城富人虽多,但不等于人人皆富贵,不少缺衣少食的贫苦百姓因为这场雪寒,险些冻死街头。好在天子脚下,官府的反应总是要比别处快上许多。朝廷很快令三司在城中各处设棚施粥以赈济贫民。

到了仲春二月,总算开始回暖化雪,雪水冲刷着汴京城内的大街小巷,行人一踩,变得脏兮兮的,倒是累坏了负责清扫大街的小吏。

开春雪化后,按照京中每年的惯例,开封府便会开始征召民夫,疏通城内大大小小的水道沟渠。要知道整座汴京城水网密布,金水河、五丈河、蔡河与汴河像网格一样穿过京城,将全国各地的物资通过船只运往京城。水道不通,运河不畅,可是会影响到满城人的吃饭问题,不容忽视。

于是,在开封府监工们的鞭策下,民夫们的疏渠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一条条水道沟渠旁边很快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大坑,那是用来装盛疏渠产生的污泥的。京中百姓一般称之为“泥盆”。

刚解决掉脏污的的雪水,又来了盛满污泥的泥盆。负责洁净街巷的小吏们一边累得叫苦不迭,一边还要尽职尽责地提醒路过的行人注意脚下,不要掉进泥盆里。没办法,这些泥盆不能随意封盖,必须要等开封府的人检查过了才能盖上木板。

但偏偏就有这么个倒霉蛋,夜里出行没注意脚下,一个踩空,掉进了观桥附近的泥盆里。更倒霉的是,那是一个新开挖的土坑,民夫们还没来得及疏通这段水道,土坑里现在是空的。没有污泥作缓冲,那倒霉蛋“咚”地一下直直掉进了坑底,“咔擦”一声脆响之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从坑底响起。

离观桥不远的五岳观内,灯火几乎灭尽,唯有一间屋子内,桕烛缓缓燃烧,照亮一室。苏衡就着烛光翻阅着一本新买来的医书,贵生道人则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研究着屋内的桕烛。

“童家桕烛铺卖的这桕烛着实不错,比寻常白蜡制成的蜡烛明亮多了,而且没有什么黑烟,就是价格贵了点。”贵生道人啧啧称奇,“这童家人脑子挺好使啊,还能想到用乌桕油脂来制作蜡烛。”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这时,观外隐约传来凄惨的呼救声,苏衡翻书的动作一顿,看向贵生道人:“师傅,外头似乎有人在呼救。”

“哈?”贵生道人掏掏耳朵,“没有吧,这个时辰还在外头转悠的人,不是在瓦子看戏就是在逛夜市,哪个傻帽会来咱们这个僻静地儿啊。”

贵生道人话音刚落,外头的忽然又传来一阵呻吟声,而且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好不凄惨。

“呃,还真有啊……”贵生道人微微睁大双眼。

“师伯师兄,后门观桥那儿有个倒霉蛋夜里没看路,掉进泥盆把脚摔折了!”清风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连门也忘了敲,身上的道袍穿得歪七扭八,一看就是急匆匆随意套上的。

“摔折了脚?那人现在何处?”苏衡放下医书起身问道。

清风侧开身子,向外头努嘴示意:“喏,在担架上被观里的师兄们抬回来了。”

苏衡定睛一看,担架上那人身穿一身绿色官袍,竟是一位官员。

“劳烦两位师兄把他抬进来吧,我屋里点了桕烛,比较亮堂,方便验看伤势。”苏衡道。

“行!”

褪去鞋袜,绿袍官员的左脚露了出来,脚踝并未出血,只是隐隐有红肿的迹象。苏衡上手摸了摸,道:“还好,只是轻微位移,正回来即可。”

“不是,我都痛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让一个小道长给我治啊?现在是教学的时候吗?求求了,能不能让那边的白胡子老道长先给我治了啊?”绿袍官员似乎相当耐不得痛,躺在榻上一边痛得哼哼唧唧,一边指着贵生道人想要换个治病的大夫。

清风闻言撇嘴:“谁说这是在教学啊?我小师兄正骨术了得,有他帮你正骨,保管你这第二日就能活蹦乱跳。”

“小道长,你可别瞎吹了。”绿袍官员翻了个大白眼。

“嘿!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好心当成驴肝肺,有本事你别让我们帮忙啊!”清风毫不示弱地怼回去。

“你们道士不都

说什么‘天道贵生,无量度人’吗?怎么?还想见死不救?!“绿袍官员也急了。

苏衡见两人吵得投入,趁绿袍官员不注意,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脚踝处,手下一用力。

“啊——!!!!!”绿袍官员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好了。”苏衡说罢起身。

“咦?”绿袍官员后知后觉道,“好像不疼了……”

第73章 第73章正骨紫金丹

“你看,我就说我小师兄很厉害吧!这下你信了吧!”清风翘起鼻子得意地道。

“是你小师兄厉害,又不是你厉害。”绿袍官员见了清风这个十岁小毛头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脸,忍不住嘴贱地回怼道。

“嘿!你这个人——”清风气得七窍生烟,撸起袖子正欲继续输出,就被苏衡按住。

“去把正骨用的竹板取来。”

“哦。”清风的怒火一瞬被扑灭。

“这位小道长,你瞧着年纪也不比他大多少,但是做事可比你这小师弟稳重多了。”绿袍官员夸赞苏衡的同时,还不忘拉踩一下清风。

“我只比师弟大了一岁,但官人瞧着却是比他大了十来岁。”苏衡神色淡淡地说道。

“呃。”绿袍官员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这小道长是在嘲讽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还同一个十岁小道士吵嘴,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吗?好厉害的一张嘴,明明不带一个脏字,但他怎么感觉脸上更加挂不住了,还不如直接骂他呢!

贵生道人在一旁悠悠抚须,微笑不语。他这小徒弟可是护短得很。

“小师兄,竹板我拿来啦~”清风像只扑棱蛾子似地扑棱了回来。

“嗯。”苏衡用竹板夹住绿袍官员的左踝骨,让清风帮忙扶住,再用细麻布连竹板带脚踝整个裹住缚牢。

“官人的踝骨已正,此竹板请于三日后再解开。这盒药丸请收好,每日两枚,饭后服用。”苏衡吩咐道。

绿袍官员接过药盒,打开瞄了一眼,好奇道:“这难道就是你们平日起炉炼制的灵丹妙药?”

苏衡:“……”不是很想回答。

一旁的清风眼珠子咕噜一转,张口大声应道:“是啊!这个叫正骨紫金丹,专治跌打仆坠闪错损伤,还有因此而起的一切疼痛和瘀血!服用的时候也有将讲究的,要用童子尿服下才能生效!”

“童,童子尿?”绿袍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与他的官袍同色,“真的假的?”

“自然!你若不信,你大可不用,反正到时踝骨没长好,痛得死去活来的人又不是我。”清风哼哼道。

绿袍官员犹自犹疑,转向苏衡再次确认道:“小道长,这是真的吗?”

“……正骨紫金丹,的确可配童便服用。”苏衡沉默一瞬,肯定道。

“好吧……”绿袍官员心存的侥幸被打破,只好神色怏怏地掏出钱袋付了诊金和药钱,在观中道士的帮助下雇车离去。

桕烛静默燃烧,明亮的烛光下,贵生道人、苏衡还有清风三人相顾无言。

“乖徒儿,为师怎么记得,正骨紫金丹用黄酒亦可?”贵生道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苏衡面不改色,“医书上载,正骨紫金丹,当用童便调下,黄酒亦可。那位官人只问童子尿是否可用,徒儿只是如实回答。”

“好一个如实回答!”贵生道人说着,缓缓击掌数下。

“师伯,您方才也在场,您不也保持沉默了。咱们可都是一伙儿的。”清风嘀嘀咕咕。

贵生道人随手抄起手边的拂尘,往清风圆脑门上轻轻一敲:“你可快闭上这张嘴吧。”

“呜——”清风委屈。

苏衡见状,无奈摇头,又坐回桌前,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医书。一根桕烛的价格是普通白蜡烛的两倍,可不能浪费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伴随着爆竹的声响,一块红布被人抬手拉下,露出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用填金正楷端端正正地写了五个大字——熟药惠民局。

“咚——”铜锣被人用力敲响,店门口的药童朗声道:“熟药惠民局今日正式开业,各位路过的父老乡亲们可以进来瞧一瞧,看一看嘞——”

聚在门前的百姓们得了信号,瞬间蜂拥而入。只见这新开的熟药惠民局里头分区明晰,众人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新奇不已。

进了大门,最左边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高大药柜,有药童与医学生在柜前走动,取药、称药、装药。右边是一排小隔间,隔间没有安木门,而是垂着半张竹帘,隐约能窥见里头有桌有椅,桌上还有茶具。

正中则是一个个用于展示药材与成药的木柜,木柜与木柜之间隔着能容两人并排通过地距离。穿过一个个木柜往里走去,是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张张巴掌大的小木牌,上面用墨笔写了数字。绕过木桌,又是一排隔间,这里的隔间都拉上了厚厚的麻布门帘,从外头无法窥见内里的陈设。

“阿衡,这熟药惠民局可是参考了你与唐大夫在延州青涧城善济堂的布局,有了这一排候诊室和取号牌,也不用增派人手来维持秩序,省心不少。而且那些身体不适,不宜久站的病患也有休憩的地方了。”范纯祐站在一个药材展示柜旁,对苏衡感慨道。

“其实民间一些私人医馆也会为病人提供候诊休憩之所,只是没有形成一套完善的制度罢了。”苏衡并不居功。

虽然他有着前世的记忆,拥有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但他前世好友曾与他说过,北宋一朝商业繁荣,文明昌盛,社会发展水平极高,被后世一些史学家誉为“现代的拂晓时辰”。这一世他生于大宋,亲历亲见,也不由为时人的智慧而惊叹。

“听范爷爷说,这处是总局,将来还会在城中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开设四所分局?”苏衡问道。

“是的,开封城人口众多,只一所熟药惠民局可满足不了城中百姓的需求。熟药惠民南局初步计划开设在城南太学与国子监附近。届时,还请你与唐大夫前去坐镇。”范纯祐道。

“我也去?”苏衡一顿,“坐镇熟药惠民局的一般都是太医局的太医,我如今才十一,比太医局中年纪最小的医学生还要小上七岁,恐怕他们不会轻易服我。至于师傅他老人家……”

苏衡无奈叹道:“师傅说他年事已高,折腾不动了。自庆州游医之后,师傅就宣布不再接诊。”

“可我瞧着唐大夫身子骨还很健朗……”范纯祐说至一半,突然明悟,“好吧,有阿衡你这个省心的徒弟在,自然无需唐大夫忧心。”

“阿衡你如今的医术不在唐大夫之下,既然唐大夫精力不济,坐镇熟药惠民南局之事你可不能再推辞,就当帮我和阿父这个忙。还是说,你对自己的医术没信心?”范纯祐挑眉激将道。

苏衡没接他的激将法,既没答应也没继续拒绝,转而提出了一个要求:“鬼市被开封府查封了,清风得知后闹了一通,现在还在生你我的气。范兄若是能把清风哄好,我便答应你。”

“清风还真生气了呀?”范纯祐惊讶道,“他不是说鬼市无趣,大失所望吗?怎么鬼市被查封了他还生气了。”

苏衡摇头:“他气的不是这个,他是生气我们答应要带他出去玩,结果却是‘别有用心’。”

“那要怎么办?”范纯祐的两个弟弟都很乖巧懂事,从没让他这个当大哥的操过心,因此范纯祐压根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这就是范兄你要解决的了。”苏衡慢悠悠地说。

“……”范纯祐头痛地扶额,“好吧,让我好好想想。”

开封城的瓦子大大小小有十数个之多,潘楼街附近就有连成片的三个大瓦子,从南至北分别是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这三个瓦子里头分布大小勾栏数十座,其中最大最出名的勾栏有四座,分别是位于中瓦子的莲花棚

、牡丹棚和位于里瓦子的夜叉棚与象棚。

星月皎洁,开封城笼罩在夜色中,范纯祐带着清风和苏衡往中瓦莲花棚走去,他已经提前订好了夜场表演的门票。

“真的是张金线表演的悬丝傀儡戏吗?范兄你可不能骗我!”清风两眼亮晶晶的,一路上反复确认了多次。

张金线是京城中表演悬丝傀儡数一数二的好手,还曾经得过权倾朝堂的宰相吕夷简的夸赞。如今,吕夷简已罢相,但张金线仍活跃在京城大小勾栏中,每次表演都能得到满堂喝彩,风光不减。

真是铁打的政事堂流水的宰执,堂堂宰相的稳定性还不如街头勾栏的“娱乐明星”呢。苏衡得知此事时曾感慨道。

“清风,你已经问了第三次了。前边就是莲花棚了,你看看入口处挂的招子上是不是写了张金线的名字?”范纯祐耐着性子道。

清风道袍一甩就扑棱了过去,莲花棚外张挂的招子上列明了今晚参演的演员和表演的名字,张金线和悬丝傀儡赫然排在第一行最显眼的位子。

“好耶,真的是张金线!”清风兴奋得原地蹦哒。

勾栏里的表演都是商业性质的演出,是要收费的。勾栏的收费方式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免费入场,但在正式开始表演前,就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人出来,用俏皮话简要介绍接下来的表演,然后向在场发观众讨赏钱。另一种则是类似莲花棚这样要先购票才能进入勾栏观看表演。购票处会张挂招子,招子上写有演员名字与献演节目。

先入场后收费的往往是些小演员,没什么名气,先把观众“骗”进来,意思意思收个赏钱,然后再卖力表演,留住观众。而已成名的演员,自带粉丝群,演出收费往往采用后一种收费方式,并且常常是一票难求。

清风是张金线的小粉丝,但是总抢不到他表演悬丝傀儡的门票。范纯祐今日约他去瓦子看张金线的表演,可谓投其所好,一下就把他哄好了。

“小师兄——范兄——你们走快些呀!”清风在莲花棚入口处朝他们招手。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就站在清风边上,正陪着妻子儿女等着检票入场。清风扯着大嗓门一喊,吵得那男子抬手掩了左耳,循声往苏衡两人的方向看去。

“天成?你也来看戏,真是难得。你不是一向不爱看这些的吗?”那男子竟认识范纯祐。

范纯祐也惊讶道:“富伯伯?”

第74章 第74章复方琥珀膏

原来,那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就是边关人人称颂,凭三寸不烂之舌,不费一干一戈,智退契丹大军,保住关南十县的富弼。

听说,去岁仲秋,富弼升任枢密副使,与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人一齐推进朝廷改革事宜,试图通过澄清吏治、富国强兵、厉行法治的手段以辅佐今上中兴。后世史学家称之为“庆历新政”。自从范仲淹与富弼联合上书《答手诏条陈十事》,拉开新政的序幕,十项改革主张正式开始缓慢而艰难地陆续推行。

不过,就连远在外城五岳观的苏衡也知道,这场改革颇多艰难险阻。由于触动了越来越多人,尤其是权贵阶级与士大夫阶级的利益,朝中对新政的诽谤日盛。富弼身为新政的倡导者之一,身上背负的压力想来也是与日俱增,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边已生出不少华发。

也不知范爷爷他们还能坚持多久,或者说,官家对范爷爷他们的信任能保持多久。苏衡默默叹气。如果他没记错,历史上,庆历新政最后是以失败告终。但无论是在范府做客或是与范纯祐出行时,苏衡从未想过出言劝阻。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范爷爷的毕生信念。改革一事从来布满荆棘与先行者的血泪,古往今来,从无例外。但有些事,总要人去做。有些路,总要有人去走。范爷爷他们定然已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觉悟与决心。旁人若劝其明哲保身,那是莫大的侮辱。

不过,眼下正是东京夜色,满城灯火,勾栏瓦舍,热闹人间。沉重的话题范纯祐与苏衡都十分有默契地闭口不谈,只专心陪着清风还有富家的两位小娘子与才满三岁的富衙内看戏。

“好!再来一个!”勾栏内的观中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张金线不愧是开封城中数一数二的傀儡戏表演能手,手指灵活地将金线一勾,一提,一绕,幕布前的傀儡将开始翻着跟斗腾云驾雾起来。

“哇,真厉害!”清风激动得把手掌都拍红了。

“嗯嗯!”六岁的富二娘跟着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小手一伸拉了拉她阿姐的衣袖,“阿姐,你看,小仙童飞起来啦~”

富弼的长女年方十二,出落得亭亭玉立,听见小妹稚气的惊叹,抿唇笑笑,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

富家的小衙内被富弼的夫人晏氏抱在怀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悬丝傀儡戏,因看得入神,小脸微微鼓起,像剥了壳的鸡蛋。

“哇,两个小人打起来了!”清风兴奋握拳。

就在台上的傀儡戏演至高潮部分,变故陡生。

“庭儿,这是怎么了?你别吓阿娘。”怀中的长子原本好好地再看傀儡戏,突然就没有任何先兆地开始四肢抽搐起来,晏氏差点抱不住他,只好向富弼投去求助的目光。

“娘子,我来抱吧。庭儿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哎哟,怎么这么烫!”富弼将长子接过来,抬头一摸额头,竟热得发烫。

苏衡原本站在清风右手边,发现富家人那边出现情况,富小衙内疑似痫证发作,忙凑过去细细望诊。

只见富小衙内的两只眼睛直直往上翻,口唇呈青紫色,牙关咬得死紧,颈项僵直,四肢抽搐,的确像犯了癫痫。

“哎呀,这是中邪了!”

“怕不是鬼上身吧……”

“什么?!你快往那边走走,我最怕鬼了!”

“你别挤啊……”

在勾栏看戏看得正乐呵观众大惊失色,纷纷掩面躲避,富家一行周边顿时出现一圈真空地带。

富弼黑着脸,沉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鬼上身,简直是无稽之谈!”

“富大人,可否容我为小衙内诊一诊脉?”苏衡沉稳道。

“哦,对!我差点忘了,苏小大夫在边关游医,治愈的军士无数,医术之精湛连太医局的蔺太医也称赞不已。还请苏小大夫救救小儿!”富弼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关心则乱,竟忘了在场的还有一位小神医。

苏衡上前,替富小衙内把了把脉,笃定道:“富大人,小衙内这病是外感风寒,入内化火,热极生风,也就是俗称的小儿惊风。我先为小衙内针刺一番,清热息风。”

“好好好”,晏氏迭声答应,紧接着又说,“我这便派婢女去买一套银针过来。”

“不必麻烦,我随身带着针灸包。”苏衡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长条布包。

“小师兄出来玩还带着针灸包?”清风震惊。

苏衡没接清风的话,取出合适的银针便用针尖向上斜刺富小衙内的水沟穴。

富小衙内这个病证,若要治好,清热、开窍、息风缺一不可。水沟穴位如其名,位于鼻柱下人中处,犹如涕水下流的沟渠,斜刺此穴,具有醒脑开窍之功效。有人中风时,略懂医理的人会冲上去用指甲掐按昏迷者的人中处,其实就是在刺激水沟穴。

水沟穴受到足够刺激,眼泪会自动从眼眶淌下。针刺了一会儿,见富小衙内果然泪出,苏衡便收针刺向合谷穴。合谷穴位于拇指与食指中间形似深谷的凹陷处,针刺此穴可以息风镇痉,小儿惊风针刺此穴疗效极佳。

富家大娘子神色紧张握着富二娘子的手,见苏衡下针毫不犹豫,面色沉静如水,仿佛也被他的冷静所感染,惴惴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富二娘子眼里还含着害怕的泪珠,瘪着小嘴盯着苏衡为她阿弟施针。呜呜,这位道长哥哥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阿弟一定会没事的!

水沟、合谷针刺完,苏衡又先后为富小衙内针刺风府、大椎、后溪等主治癫狂痫病的穴位,最后点刺十宣、大敦穴直至出血,方才收针。收针后,富小衙内的抽搐立即停止了。

“阿弟好了!”富二娘子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

“富小衙内现在高热仍未退去,约一个时辰后方能恢复正常体温。为巩固疗效,建议大人您明日与后日来五

岳观,我为小衙内再针治两次。“苏衡道。

“好,如此——多谢苏小大夫,本官……我感激不尽!”

次日,晏氏果然带着富小衙内登门,苏衡如约替富家小衙内又针治了两次。

小衙内在清醒的情况下面对银针,差点吓得哭鼻子,幸好有清风在一旁做鬼脸转移他注意力,苏衡才得以顺利地施针。也正因此,小衙内对苏衡有些惧怕,反倒喜欢会搞怪逗趣的清风,隔三差五就会央着晏氏带他来五岳观玩。

京中人见枢密副使夫人经常去五岳观,还以为是五岳观比京中其他宫观更为灵验,纷纷跟风来观中烧香,五岳观的香火竟因此旺盛了一波,此是后话。

阳春三月,韩琦宣抚陕西毕,回京述职。一日,朝廷休沐,韩琦拒绝了同僚去樊楼喝酒的邀请,乘着马车直接出了内城,往南薰门里大街东边的五岳观去了。

那同僚甚是郁闷:“怎么韩相公也往五岳观跑,也没听说这五岳观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真人啊?”

得道真人的确没有,但是五岳观内有位精通医术的小道医。小道医当年在西北边境游医时,听闻韩招讨使苦失眠久矣,曾赠予他一盒治疗失眠的膏药贴,让他每日睡前将那膏药贴敷于脐窝处。至于药效嘛,韩琦当日便用了,熟睡酣然,清梦甚惬,从此,爱不释手。

“小衡啊,你送我的复方琥珀膏药贴疗效显著,我在边关就靠着它才能睡个安稳觉。”韩琦嘬饮了一口观中的清茶,缓缓道。

“韩叔叔,您是思虑过度,劳心伤脾,使得心神失养,故而夜不能寐。这膏药贴虽然有效,但您也要多保重自身,少思少虑,方为养生之道。”苏衡一边说着,一边为韩琦添茶。

他送韩琦的膏药贴并不是出自医书古籍,而是他前世自己琢磨研究出的膏药配方,主要用了琥珀、远志和石菖蒲三味药材。前两者都是安神药,具有镇惊安神的功效,几味药配伍,能够养心宁神,对治疗失眠患者颇有良效,他导师也很喜欢用。

“唉,”韩琦摇头叹气,“身在朝堂,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是一日也不得闲。少思少虑,别说我了,便是范兄也做不到。何况,最近范兄正在筹备科举改革事宜,估计过些时日朝廷便要颁布让天下各州县立学的诏令,科举法也将重新更定,范兄这个月恐怕连安睡的时间也无。”

朝廷诏令州县立学,儒生需在县学中学习一定时间,方能参加科举,这其实是好事,也有助于人才的培养。至于更定科举法,主要是更该科举开始内容,将原来的凭诗赋取士更该为策论取士。如今的朝廷更需要精于治世的人才,而非只会吟诗作赋的文士。不过——

苏衡垂下长睫,敛目不语。朝廷以诗赋取士这么多年,突然换成策论取士,那些更擅诗赋的士子定然会闹个不休。范爷爷他们估计又要头疼了。

“先不说这个了,小衡,我最近觉得肩颈不太舒服,尤其是低头对着桌案对久了,肩颈就特别酸疼。你有没有什么治疗肩颈痛的膏药贴?”韩琦揉着脖子问道。

苏衡手下一顿,抬眼看了韩琦的颈部,起身道:“膏药见效慢,我直接为您按摩一下肩颈吧。”

“小衡你还会按摩?甚好甚好,来吧。”韩琦乐呵呵道。

第75章 第75章杜仲药膏贴

大宋虽然还未出现“推拿”的概念,但郎中们已经认识到“按摩”在斡旋气机,疏通凝滞上的功效。此时的医书上已有“可按可摩,时兼而用,通谓之按摩”的记载。到了明代,按摩一词才被推拿取代。因此,苏衡只说“按摩”而不说“推拿”,是为了方便韩琦理解。

韩琦见多识广,曾听说过蕲水有庞姓郎中用按摩之法为孕妇催产,效果颇佳,但还未听说按摩可以缓解肩颈酸痛。不过,出于对苏衡的信任,韩琦很快便接受了他的提议。

“……唔!!!”苏衡刚将手放在韩琦颈部某处一捏,一股又酸又疼还带点胀的感觉仿佛顺着颈部延伸至肩部甚至上肢,连指尖都被这股麻意刺激得微微颤抖。

“小衡……你这手劲也太大了……轻,轻些……”韩琦震惊,这便是按摩么?也未免太疼了吧……韩琦偷偷吸气,在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答应了苏衡的提议。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韩叔叔,您左肩颈经络不通,所以我按揉这个地方您反应才会这么大。您这处的肌肉太紧绷了,放轻松,一会儿就好。”苏衡手下没停,继续在韩琦的左肩颈部位交替使用掌揉法和指揉法为他按揉。

推拿本就是通过各种手法直接刺激体表,从而促进局部气血的运行,同时,推拿产生的温热效应,也能加速气血的流动。所谓“按之则热气至,热气至则痛止矣”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苏衡用按揉术配合捏拿和拍打的推拿手法,让韩琦紧张痉挛的肩颈肌肉得到充分放松。韩琦很快就体会到什么叫“一会儿就好”。

随着苏衡的动作,韩琦感觉肩颈处开始温热起来,一开始的酸痛感渐渐被舒适感取代,整个人舒服得想要瘫软在椅子上,阖上双目想要安然入睡。

“韩叔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苏衡问道。

“特别舒服……感觉左肩颈有些热热的……除了偶尔还有些酸酸胀胀的感觉,总体来说,感觉很好……”平日里隐隐作痛的肩颈,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韩琦舒服得飘飘欲仙,如在云端,连声音都开始飘忽了。

“酸胀的感觉是因为我按揉到了一些穴位。”苏衡一边解释,一边继续按揉韩琦的颈部,还有位于在颈后区枕骨之下的风池穴和耳垂后方的翳风穴。

“嗯嗯。”韩琦无意识地嗯了两声,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肩颈部,根本没在关注苏衡说话的内容。

苏衡见状了然,无奈摇头,任由韩琦在飘飘欲仙中睡去,敛目专心继续为他推拿。

一刻钟后,苏衡收回手。韩琦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眼睛半睁,迷迷糊糊道:嗯?小衡,这就结束了?”

“嗯。”苏衡点头。

韩琦意犹未尽地彻底睁开眼:“小衡啊,不能再多按摩一会儿吗?”

“韩叔叔,您来的时候不是说答应了彦哥儿下午要陪他去郊外踏青,不能久留吗?”苏衡提醒道。

韩琦的长子韩忠彦今年七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次子韩端彦去岁出生,如今还在牙牙学语。

“差点忘了。”韩琦被苏衡一番推拿,舒服得**,险些把自己临出门时对长子的承诺抛诸脑后。

“这是新的复方琥珀膏药贴,您记得拿。”韩琦这次来五岳观找苏衡主要就是为了这盒治疗失眠的膏药贴。

“好。韩琦抱着膏药贴欲言又止。

“韩叔叔,怎么了?”苏衡察觉。

“下次休沐,可否再来此按摩?”韩琦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按摩的诱惑,脸色微红地问出口。

“……”苏衡失语片刻,好笑点头,“行。”

韩琦终于抱着新得的膏药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大宋官员十日一休沐,是为旬休。过了一旬,韩琦果然如约而至。这次他不仅早早来了,还捎带上一人。

“小衡,这是你欧阳叔叔,从我这听说你有治疗失眠的膏药贴,特来求购。”韩琦笑眯眯道。

韩琦带来的这位客人竟是欧阳修。苏衡前世读初中时还背过不少这位大文士写的文章诗词,其中的《醉翁亭记》他至今仍能倒背如流。

不过,这篇散文是欧阳修谪居滁州任太守时所作。欧阳修如今在朝中任右正言,为谏官,与蔡襄、余靖和王素三人合称“四谏”,协助范仲淹和富弼等人推行新政,正得重用,还没落到贬谪滁州的境地。因此,千古名篇《醉翁亭记》还未问世呢。

“永叔,你最近不也总觉着肩颈酸痛吗?让小衡也帮你按摩一下,保管有效!”韩琦迫不及待地坐到上次的座位上。上次苏衡为他按摩过一次肩颈后,他的脖颈就舒服了很多,没有再隐隐作痛了。但是按摩这种事情,好像真的会上瘾,让他这十日一直惦记着。

“听你絮叨了好几日,既然跟着来了,我自然也要试试。”欧阳修与韩琦年纪相仿,年不过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文人嘛,大多有个通病。因常常伏案读书写字,颈椎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欧阳修在韩琦旁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坐到底时不自觉

地抬手扶了下腰,眉间微微一蹙。

“欧阳叔叔,您是不是腰不舒服?”正在为韩琦推拿肩颈的苏衡敏锐地注意到了。

欧阳修长长叹气:“是啊,老毛病了,总不见好。”

“那正好,待会儿让小衡替你看看。”韩琦阖着眼,舒舒服服地在苏衡的手法下酥软在椅子上。

“可是……太医局的何太医都说我这腰无法根治,就算暂时治好不痛了,过段时间又会发作。”欧阳修迟疑道。

“小师兄——你要的茶点来啦~”清风刚端着一盘点心进屋,就听见有人疑似质疑他小师兄的医术,圆圆的脑袋循声一望,呔!就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在说话是吧!

把茶点往桌上一放,清风立即开启“战斗”模式:“这位官人,你是在质疑我小师兄的医术吗?上个月也有个官人摔折了脚,哦,他穿的绿袍,没你官大,但是他眼光倒和你差不多,不要我小师兄给他治。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小师兄两下就给他把踝骨正好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清风,不许对客人无礼。”苏衡对他这位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小师弟很是头疼。

“我没有对他无礼呀,我只是实话实话嘛……”清风小声嘀咕。

“嗯?”苏衡一个眼神轻轻落下。

“我不说了!”清风头皮一紧,立刻捂着嘴巴闷声道。

“别看小衡年纪小,医术的确了得。再说了,永叔你来都来了,让小衡替你看看也不妨事。”韩琦一边舒服得眯起眼睛,一边劝道。

“如此,便麻烦了。”欧阳修拱手道。

苏衡替韩琦推拿完肩颈,便替欧阳修细细诊断起腰部的毛病,很快问道:“欧阳叔叔,您早年是不是曾落过水或者在雪地里受过寒?”

欧阳修没想到苏衡一下便能看出病根所在,闻言惊讶了一瞬,这才缓缓道:“是,七年前,我在结冰的河面赶路,当时河面刮着大风,我只顾着避风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掉进一个冰窟窿里,扑腾了好一阵才被路人发现救起来。我这腰疼的毛病,就是从那时起落下的。”

苏衡点点头:“您这是寒湿导致的腰痛,数年沉疴若要根治的确不易。”

欧阳修听见苏衡与太医局何太医别无二致的话,原先升起的那丝微弱的希望顿时散去,任命地叹了叹气,正要开口说“没关系”,就听见苏衡道——

“我给您开一副杜仲膏,每十日换药一次,先外敷三个月,三个月后停药观察,届时我再给您开内服的丸药巩固疗效,估计最快也要花上半年才能根治。”

“半年?!”欧阳修微微睁大眼睛。

苏衡以为欧阳修嫌治疗时间太长,便耐心解释:“您若是早些治疗,一个月即可根治,但是您这病拖了七年,是得费些时间才能……”

“太好了!”欧阳修激动得站起,起到一半腰间一痛,又缓缓坐了回去,揉着后腰道,“我这腰真的只需半年便能根治?!”

“……嗯。”

欧阳修本是试用了一片韩琦的复方琥珀膏药贴,发现用了这膏药贴之后睡眠质量果然提高了不少,便跟着韩琦来五岳观求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