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阿桑带着刚查到的消息一路奔回来, 原本跑了一身的汗，可顾景昭的周遭现在冷的能冻死人，他都不热了。
顾景昭本来以为贺铮留在上京最起码还能有些自己的事, 却没想到这个事竟然实打实的就是沈瑶。
沈瑶她自己还没发现？
也是，沈瑶现在满脑袋第一紧要的就是沈家的铺子, 而第二紧要的……
就是他。
想到这，顾景昭的嘴角上扬了些。
阿桑看着顾景昭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这才接着道：“公子，太子让你在夜半时分去找他。”
顾景昭点头：“好。”——
自顾景昭回到上京之后, 他便没有与太子碰过面。
并不是他们没有联系, 而是将联系放在了暗处。
若是顾景昭一开始便再明面上投到了太子门下, 那便会引起曹国舅和二皇子的打压。
只有像现在这样, 顾景昭的立场不明才可以动作。
深夜，太子宫外别院。
顾景昭按照时间到了别院的后殿，太子正坐在正厅中等他。
顾景昭站到太子面前躬身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阿昭,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多礼，快起来。”太子李泽上前，将顾景昭扶起来。
顾景昭是太子伴读, 顾景昭能够到宫学便是太子帮他, 他们之间是同窗, 是朋友，如今也是君臣。
可是前一世顾景昭的身份太过尴尬, 所以他们还没有做些什么，便戛然而止。
“阿昭，你一路走到这里不容易, 我们坐下细说。”太子抬手，与顾景昭一同坐下, 亲手给顾景昭倒了杯茶。
顾景昭接过：“多谢殿下。”
顾景昭回到上京已经有了许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太子见面这么长时间，寒暄了一阵后，太子才道：“这次让你入吏部，便是想要你帮我拿到一份名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颔首：“此名单可是关乎二皇子和曹国舅？”
“是。”太子道：“这些年二皇子和曹国舅势力越发大，朝臣被他们拉拢过去不少，但孤发现他们好像有些别的动作，此事好像与盂县有关。”
顾景昭有些没料到：“盂县？”
“此事孤还要再查一下，你如今入吏部要做的，便是探查一下，曹国舅在兵部的人是谁。”太子叹了口气：“此事，或与兵部也有关。”
顾景昭颔首：“是，臣定当尽力。”
“好，孤信你。”太子说着，拿出一块令牌交给顾景昭：“这是监察司的令牌，凭此令牌可以随意调动监察司的人，阿昭，保护好你自己。”
“多谢殿下，臣自当尽力。”
顾景昭行礼转身离开。
经过回廊，顾景昭忽然闻到一阵清淡的花香，他蓦地慢了脚步，寻着味道望去。
是一朵小小的，他不认识的花在角落里盛放。
春天已至——
春日盛，上巳节将至。
自顾景昭接旨之后没几日他便正式入吏部，早上天没亮就要去早朝，直到晚上很晚才能从官署回来，偶尔还会被同僚拉着去喝酒谈天。
顾景昭往日不喜欢这种聚会，可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好在每次他都不是主角，只听着那些健谈的人说就好。
这日一早，床上照旧只剩下沈瑶自己。
春果掀开床帐：“姑娘，该起床啦，芷岚姑娘马上就到。”
沈瑶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恋恋不舍的蹭了两下床榻：“好，我这就起来。”
春果将端着的水盆放到架子上，又回来给沈瑶取了衣服，待沈瑶收拾妥当，江芷岚已经在院子中等着了。
自从绣庄正式纳入沈家的产业之后，江芷岚见沈瑶便不再偷偷摸摸的，这院子她也熟的跟自己家一样。
等着沈瑶的功夫，她已经将面前的早点吃了许多，看着沈瑶过来，才道：“瑶姐姐你别介意，我早上醒的太早了，出门没吃饭。”
“你吃你的，我又不会说你。”沈瑶随意地坐在江芷岚对面，也喝了口粥。
两个人先将早饭吃完，才谈正事。
江芷岚将绣庄为上巳节准备的香囊绣品样子都拿过来给沈瑶看：“瑶姐姐，你看看这几款哪款作为店里的主推？”
上巳节在上京城可是极热闹的。
上京城中的人大多都会去水边以兰草沐浴，大族人家也会进行祭祀，或是在郊外踏春，或是在府中设宴。
这期间各大酒楼茶楼的生意也极好，当然绣庄也是一样，早在半个月前绣娘们就开始动工绣制上巳节的样式。
沈瑶香囊的花样子，挑了一个青蓝色的：“我觉得这个颜色的就不错，上面绣着兰草，很是清淡雅致，这两年上京贵女夫人们偏爱淡雅的颜色，这个就不错。”
“好。”江芷岚将样子记好，又将旁边的新衣裙给沈瑶拿过来：“瑶姐姐，这是绣庄新制的衣裙，刚好配这个香囊，瑶姐姐留着上巳节穿，那日晚上有灯会，瑶姐姐可打算去？”
沈瑶拿过衣裙看了眼，点头道：“上巳节的灯会自然是要去的。”
江芷岚倾身打听：“那瑶姐姐准备和谁去啊？是和顾大人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摇头：“他太忙了，天天都见不到人，估计灯会是不能和我一起去了。”
“这样啊……”江芷岚又道：“那贺公子呢？”
“他？”沈瑶有些不解：“你怎么问起他了？”
江芷岚一脸笑意的看着沈瑶：“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和瑶姐姐在一起啊，自然要问问他，说不定他可乐意跟瑶姐姐一起去呢。”
“我们在一起谈的是生意，”沈瑶瞪她一眼：“你不是知道嘛，沈家接手凝春楼了，他是在做交接。”
“交接了这么长时间还交接呢？”江芷岚哼了哼：“我看他就是对瑶姐姐有别的所图！”
沈瑶笑道：“他都要离开了，还能有什么图的，再说了，我有什么可让他图的？”
“你这个人啊！”江芷岚赶忙道：“我看他就是对瑶姐姐动了心思！”
其实不只是贺铮，连她也想让瑶姐姐做她嫂子啊，只不过瑶姐姐成亲了，她现在就只能想想而已。
想到这，她就有些生气。
“这么想来这个贺铮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明明知道瑶姐姐已经成婚了，他还与瑶姐姐走的这么近，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瑶立刻道：“别瞎说，他不是那样。”
江芷岚脸色变了变：“瑶姐姐，你竟然维护他，你不会是对他动了心吧……”
还不等沈瑶说话，江芷岚便自顾自的道：“虽然贺公子也不错啦，但是顾大人如今刚刚中了状元，正是要往上爬的时候，你现在若是和他分开岂不是亏了！而且那个贺铮长得虽然还行，但绝对比不上顾大人……”
江芷岚强调道：“他甚至不如我哥哥！”
沈瑶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只能无奈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可不一定！瑶姐姐我跟你讲，我在绣庄铺子这么长时间，看到了很多来陪姑娘夫人买绣品的男人，他们对妹妹，对夫人，和对心上人的态度，可完全不一样，这个你真的要信我。”江芷岚笃定道：“这个贺铮，对瑶姐姐肯定不一样！”
“是嘛……”沈瑶顿了顿。
若是江芷岚不提，她自己其实不太能察觉到，因为毕竟贺铮要走了，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现在贺铮知道自己和顾景昭只是合作的关系，他迟迟不离开，是不是就存了些别的心思？
沈瑶一时也拿不准，只能停在原地。
沈瑶的犹豫让江芷岚有些心惊，她小声的打听：“瑶姐姐，你不会真的和顾大人吵架了吧？”
“没有啊。”沈瑶道：“我和他都好几日见不到面了，上哪儿跟他吵架去。”
江芷岚大惊失色：“不是吵架，连面都见不到，那就更眼中了！你这是淡了，腻了，感觉和他的生活无趣了！”
江芷岚想了想：“也对，毕竟你们都成亲三年多了，腻了也是正常。”
“你是，你想哪儿去了！”沈瑶赶紧拉住她：“我和顾景昭很好，没什么矛盾，更没有腻。”
她和顾景昭根本就是室友和伙伴，哪有什么腻不腻的！
“这样就好……”江芷岚半信半疑，她认真道：“不过瑶姐姐，说真的，顾大人虽然有点冷漠，但他的脸长得确实好，人又有出息，这么看来还算不错，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和他过了，也别选贺铮。”
能不能看看她那个哥哥！
沈瑶安抚道：“好。你放心，我肯定不选他。”
江芷岚心满意足的离开，绣庄的事情还是多，她得去亲自盯着。
江芷岚是干脆地走了，但她说的话却让沈瑶一整天都有些愁。
那个贺铮该不会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其实当初若不是她和顾景昭成了亲，贺铮或许是一个好的对象。
只不过他现在要离开上京，自己又不会跟他去榆阳，所以她和贺铮绝不可能有别的发展。
更何况，她还想找个听话的赘婿。
沈瑶这么想着，便让春果去凝春楼知会贺铮，今日她有事，就不去凝春楼了。
在更进一步之前，她得和贺铮暂且保持些距离。
一直到了深夜，沈瑶都在房间里有些心不在焉。
顾景昭今日破天荒地回来的早。
他将官服换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回到卧房便看到沈瑶正坐在床前，眉头拧着，好像在想些什么为难的事。
顾景昭顿了顿，端了杯茶坐到沈瑶的对面，问道：“你怎么了？是铺子出事了？”
“铺子能出什么事？”沈瑶心不在焉的扒着花生，随即她抬头问道：“顾景昭，过几日上巳节灯会，你有没有空跟我去逛逛？”
第72章
“上巳节？”顾景昭想了下：“那日应该不是休沐, 所以……”
沈瑶有些疑惑：“顾景昭，你不是刚入吏部嘛？怎么每天都忙到这么晚？”
她有些紧张：“是不是有人在吏部欺负你？”
沈瑶紧张兮兮的，像是担心自家的孩子刚上学堂一样。
他勾勾嘴角, 捞过来沈瑶面前的干果盘子，也剥了一个花生：“没有, 没有人欺负我。”
沈瑶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吏部的活也太多了, 你自从去了吏部之后，我睡前就没看到过你。”
顾景昭剥了一颗花生, 四粒红彤彤圆滚滚的落到了他的掌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着沈瑶的话, 顾景昭觉得有些抱歉：“日后我会尽量早一些回来。”
“没事, 还是吏部的事情要紧。”沈瑶随口一说, 她的手还捏着花生壳，明显心中有事。
顾景昭将剥出来的花生放到沈瑶面前。
沈瑶看了一眼：“你不吃？”
顾景昭摇头：“给你剥的。”
“哎呦顾景昭，我发现你自从去了吏部之后真的长大了不少哎。”沈瑶笑盈盈的打趣着顾景昭, “懂事了。”
顾景昭手下没停：“也没有。”
他在吏部还是那副略微冷漠但有礼的样子，他只是对沈瑶不同而已。
剥了几粒花生之后，顾景昭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走到衣柜前从外衣兜里拿出来一张银票。
他将银票放到沈瑶面前, 自己坐回到原位继续给沈瑶剥坚果。
银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拿起来了看了一眼, 数额不算大。
但对于顾景昭来说，这些已经很多了。
沈瑶：“这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道：“这是我的俸禄, 今天阿桑帮我领回来的。”
“你每个月的俸禄就那么点钱，你刚入朝堂也需要上下打点，还有和同僚们宴请, 这些都需要钱的。”沈瑶将银票推了回去：“这些银子你还是拿好。”
顾景昭坚持的将银票推了回去：“你拿着，若是到时候我要用银钱, 再与你说。”
沈瑶瞧了瞧他推回来的银票，忽然想起他上次将陛下给的金子给自己的时候。
他好像很坚持。
沈瑶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下。
顾景昭这个人记性倒是好，她说银子就是他的真心，他倒是记得死死的。
顾景昭这人，有时候真的执拗的可爱。
“好吧。”沈瑶将银票收好：“你自己留一些往日要用的银子。”
顾景昭点头：“已经留了。”
沈瑶也坚持：“顾景昭，若是你用银子就去跟管家说，别不好意思。”
顾景昭颔首，他看着沈瑶弯弯的嘴角，又一颗一颗的吃着自己给她剥的花生，知道沈瑶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不过她今日在想什么，他奇怪的想知道。
他垂眸，手中捏着花生，问道：“所以，你刚刚在想什么？”
说到这儿，沈瑶忽然的指尖捏着一粒花生停留在唇边。
她似是有些苦恼，用手撑着下巴：“顾景昭，你说贺铮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顾景昭剥花生的手一顿。
他抬头，有些锐利的眼神朝沈瑶看去。
他全身在瞬间绷紧，像是一只被人抢了骨头随时就要炸毛的小狗。
他眉毛压着眼眸：“他做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做啊。”沈瑶叹了口气：“只是今日忽然想到些事情，觉得他有些奇怪。”
顾景昭越听拳头捏的越紧。
这些时日他都在吏部，与沈瑶日日相见的是贺铮，难不成是他这段时间对沈瑶做了什么？
顾景昭的声音越发的冷：“他做什么了？”
他全身都秉着气，好像只要沈瑶说贺铮做了些什么逾矩的事，他马上就冲出去杀了那个王八蛋！
“他倒是没做什么，只是你说，他为什么这么久还不离开上京？”沈瑶的眉头皱在一起：“照理说凝春楼的事情也已经差不多了，按照上一世来说，他如今人应该已经在榆阳。”
沈瑶又捏了颗花生满是不解：“你说，他在等什么？”
听着沈瑶的话，顾景昭将紧握着的拳头放开。
他在等什么？
顾景昭没法说出口。
他坐在沈瑶对面，一眼不错的看着沈瑶，将她的情绪全部收入眼底。
他相信，今日沈瑶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或者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他一点一点确定沈瑶的脸上没有任何欣喜，只有疑惑。
他这才堪堪放下心来：“你也不必多想，他应该快要走了。”
沈瑶点点头：“也对，反正他也待不了多久了。”
沈瑶将花生放下，用水漱口，自己转身到了床榻上，舒舒服服的躺下：“顾景昭，记得吹灯。”
顾景昭应了下，可是他却坐在原地，接着烛光看着沈瑶的背影。
小小的身子被掩盖在被衾之下，只能看到一点点起伏。
他有些开心沈瑶没有在意贺铮，她没有因为贺铮的想法而又太多的苦恼，似是洒脱。
可是他同时又些酸涩。
沈瑶的洒脱是因为她不在乎贺铮，还是因为不在乎情爱？
她是真的看不明白，还是看明白了却不在乎，或是在装傻躲避？
这是她对贺铮。
但若是他呢？
顾景昭忽然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他吹了灯走到床榻旁边躺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片昏暗之中，他侧头看了看他与沈瑶之间的距离。
同在一张床榻，可是他们却井水不犯河水。
甚至他们的睡姿都很好，没有一个人越过中间的空隙。
原本觉得有礼的距离，如今在顾景昭的眼中，却变成了他和沈瑶之间不可轻易跨过的沟堑。
不自觉地，顾景昭伸出手，偷偷的越过了那条虚无的线。
手掌握满了沈瑶的被衾。
太远了。
顾景昭想。
就算是他们同在一张床上，这个距离，也太远了——
上巳节转眼就到，凝春楼有茶会，只需要贺铮一个人在那儿就好。
原本沈瑶也是要去的，只是那日被江芷岚点破，再见到贺铮还是有些尴尬，于是便找了借口没有去凝春楼。
一早，沈瑶就到了绣庄。
江芷岚正准备叫人开门迎客，哪知一开门就看到了沈瑶站在门外。
江芷岚一脸惊喜：“瑶姐姐，你怎么来了？”
“感觉你今日会很忙，所以过来帮帮你。”沈瑶被她扶着进了绣庄：“怎么，你不乐意？”
“我才没有不乐意！瑶姐姐来帮我可高兴了！只是瑶姐姐，你今日怎么没去凝春楼，或者是去郊外踏青，今日的日头这么好，在铺子里可惜了！”
沈瑶笑着轻拍她的手：“那你怎么不去，也在铺子里？”
“那可不一样！”江芷岚一脸骄傲：“踏青什么的可比不上我的铺子，看到铺子进账，我高兴！看那些姑娘夫人们买到我们的绣品，我也高兴！”
沈瑶也笑：“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让我们今日大干一场！”
果然，还没等门板放下，绣庄里就进来了不少姑娘夫人。
大家都早早的起来，想着先到铺子里看看买上一个好看的香囊配饰，一会儿好去踏青。
绣庄里的买卖极好，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沈瑶看着绣庄里准备的东西卖的七七八八，自己也挑了一个好看的香囊戴上。
沈瑶今日穿得是那日江芷岚送来的衣裙，是淡淡的青绿色，裙边绣着金闪闪的花边，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日头快要落下，绣庄里的绣品也卖的差不多。
江芷岚凑到沈瑶旁边：“瑶姐姐，这灯会日落就要开始了，你还不准备去嘛？”
沈瑶摇头：“不急。”
“我懂。”江芷岚摆弄着手上的银子：“你是在等顾大人吧？”
顾景昭？
沈瑶抿抿唇：“不是，他很忙，今日应该不会跟我一起去了。”
那天她问了一下，可是顾景昭却没有回答。
“他不去？！”江芷岚一下将银子扔进了钱匣子里：“这上巳节的灯会每年就只有一次，这么热闹他竟然不陪姐姐去？！”
“他忙。”沈瑶解释着。
而且他们只是合作的关系，他好像也没有义务去陪自己看什么灯会花街。
只是……
沈瑶忽然想到，自己和他成亲也算许久了，他们两个一起上街的次数竟然屈指可数。
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遗憾。
“哎？”江芷岚打量着沈瑶的神情：“瑶姐姐，顾大人不来陪你，你好像有点落寞。”
“落寞？”沈瑶眨眼：“我才没有。”
“好吧，没有就没有吧！”江芷岚也笑着没有拆穿，只是道：“不过今晚我还要在这里守着铺子，不然就陪瑶姐姐去逛灯会了。”
沈瑶摆手：“你忙你的，我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马车刚好能路过花街，我和春果正好去逛逛。”
江芷岚刚想道“也好”，可是她一抬头，便看到绣庄门口进来了个人。
江芷岚面色一变，小声对沈瑶道：“瑶姐姐，看来你今日有人陪了。”
沈瑶不明：“嗯？”
江芷岚扬了扬下巴，让沈瑶往门口的方向看。
沈瑶不解，她回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刚刚进门的贺铮。
“你……”沈瑶这几天都在刻意躲着贺铮，这么突然一看，她还有些尴尬，只道：“贺公子不是应该在凝春楼嘛？怎么来绣庄了？”
贺铮先对着柜台里的江芷岚颔首致意，这才走到沈瑶面前，对着她道：“凝春楼的事情忙完了，刚好灯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想着来绣庄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花灯。”
贺铮对着沈瑶温和的笑：“毕竟不日我就要离开上京，若是沈大姑娘今日得空，不如与我一同去逛逛？”
第73章
贺铮说的进退得当, 如果要是拒绝，倒显得沈瑶不近人情。
“好。”沈瑶点头：“那贺公子请吧。”
贺铮颔首：“多谢沈大姑娘。”
二人并肩离开了绣庄，只留江芷岚一个人站在柜台里看着他们的背影。
江芷岚眉头紧皱：这个贺铮, 真是诡计多端让人没办法拒绝啊！——
绣庄距离花街乘车需要一刻钟左右。
沈瑶与贺铮并排往外走，外面的人不少, 贺铮侧身帮沈瑶挡着行人，待到了马车旁边, 道：“外面人多，沈大姑娘与我一起上马车吧。”
沈瑶原本想拒绝, 可一个是自己的马车停在远处, 还有便是……
若是这般拒绝, 是不是有点太过明显。
这几日她都避着不见贺铮, 今日贺铮追着到了绣庄，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沈瑶皱了下眉，面上却还是有礼道：“也好。”
沈瑶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刚掀开车帘便闻到了满车的花香味道。
贺铮的马车沈瑶不是第一次坐，可上次却没有这些味道，只有淡淡的茶香。
这马车是贺铮精心布置过的？
沈瑶略顿了顿, 还是进去找了位置坐下。
贺铮也跟着沈瑶上车, 坐在了她的旁边。
待二人坐稳, 马车缓缓向花街的方向驶去。
沈瑶没说话，她悄悄地打量了一下马车的内饰。
车上放置了些鲜花, 熏香也用的是花的味道，甚至连茶水都是沈瑶喜欢的果茶。
沈瑶就算是再傻，如今也明白了贺铮的意思。
他马车这样布置大概率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 沈瑶就有些尴尬。
她攥了攥袖子，沉默了一会儿, 调整了个笑容，道：“贺公子可真是雅兴，今日映着上巳节的氛围将马车布置成这样，可真是讲究。”
贺铮原本还想着沈瑶会不会注意到马车内的装饰，还在思考着要如何说。
可没想到沈瑶却直接挑起话头。
只是这话头……
却好像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沈大姑娘觉得如何？”贺铮抬手盛了杯果茶给沈瑶：“你尝尝，是不是往常喜欢的。”
“谢谢。”沈瑶伸手将茶接过，淡淡的喝了一口，还真是她平常喜欢的。
只是……
她将茶杯放到一旁，道：“贺公子有心了，只不过我往日喜欢的东西总是变，贺公子不必费心去记。”
听着这话，贺铮给她拿糕点的手顿了下。
想了下，他还是淡笑着将糕点拿出来：“去花街的路上人应当会多，路程慢了些，沈大姑娘不如尝些糕点。”
沈瑶扫了一眼拿出来的几样点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各式各样的，大多都是自己喜欢的。
只是贺铮没再说是为自己准备的。
他们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人精？
所有的意思都藏在话中。
他们都能听明白，但却不一定会放手。
沈瑶也不想与贺铮闹得太僵。
毕竟他们现在合作，父辈又是朋友，他不日就要离开，实在没有必要。
“多谢贺公子，刚好没有吃晚饭，贺公子也一起吧。”沈瑶说着，夹了一块枣花糕咬了一口：“很好吃。”
贺铮颔首点头：“沈大姑娘喜欢便好。”
外面的行人缓缓，马车也移动的缓慢，就算是车内略微有些尴尬，但贺铮并没有戳破什么。
沈瑶吃了一块枣花糕，终于找了个话题：“贺公子，今日凝春楼定是人来人往，不知道茶会办的如何？贺公子与我说说？”
贺铮心里盘算着别的事，听着沈瑶的话，自然的接道：“好，今日凝春楼确实不错，沈大姑娘听听，日后若是再举办茶会，也可以搞些新的花样。”
沈瑶来了兴致：“好啊，洗耳恭听！”——
日落之前，吏部官署。
顾景昭一身官服跪坐在书案前，满桌子的卷宗差点就将他淹没。
他从书案前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夕阳。
早已经过了办公的时间，可吏部还有许多人未走。
他抬手揉了揉眉间，将手中的卷宗批注完毕合上，起身要走。
旁边的崔建刚好抬头打了个哈欠，看着顾景昭起身，随口问道：“今日顾大人离开的这么早？”
崔健也是这届的举子，同被分配到了吏部，只不过他只是一个文书。
初初入吏部，他也和顾景昭一样，没日没夜的被卷宗淹没。
“嗯，今日有事。”顾景昭起身，整了整官服。
“哦对，今日好像是上巳节，听说上京的上巳节很是热闹，我还没有去过呢。”
崔健有些遗憾，他从老家来上京参加春闱，来了便埋头备考，考上了就直接进了吏部，还没等好好游玩，便开始处理公务。
他摇了摇头：“不过我还没成亲，一个大男人去逛街也有些不好意思。”
随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顾大人成亲了吧？”
顾景昭将手头已经处理好的卷宗放到一旁，听着崔健一问，嘴角缓缓勾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点头：“嗯，成亲了。”
“对嘛！下官就记得！虽然那日未见大人游街时候的盛况，但多多少少的还是听到了一些，听说那日尊夫人在二楼给大人扔了个金簪，为夫君簪花，可是真一段佳话！”
顾景昭回头看他：“外面是这么说的？”
崔健点头：“差不多吧，不过大多还是可惜，说大人你成婚太早，那些姑娘都不敢打大人的主意了！”
崔健与顾景昭共事了一段时间，原本他听说顾景昭是状元，为人还有些冷漠，便有些担心。
可是越跟他相处越觉得，顾大人其实不错。
虽然为状元，可是却没有一点盛气凌人，而他的冷漠也仅仅是不爱说话而已。
于是他如今也敢与顾大人多说几句。
“是嘛……”顾景昭淡淡点头，“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倒是。”崔健看着顾景昭已经收拾好东西，有些羡慕：“大人今晚是要陪夫人去逛街吧，成亲真好啊，不像我，回去也是冷锅冷灶的，没什么意思。”
顾景昭一顿，他认真的对崔健道：“你说得对。”
那样的日子，顾景昭过了很多年。
如果没有沈瑶的话，他的日子也会与崔健一样，不像现在一回到家，便能看到沈瑶，便能看到许多人在进进出出，热闹的很。
那是……
他和沈瑶的家。
崔健被顾景昭的认真回答一下戳了心。
他捂着心口，艰难开口：“顾大人还是去陪夫人吧，我有这些公务就够了。”
顾景昭点了点头，大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几步之后，他蓦地回头：“崔健，你也可以去逛逛，的确很热闹。”
虽然他也没有逛过。
可是他觉得，上京这个地方，处处热闹，不会有错，更何况……
他有沈瑶在旁边，一定不会差。
他这么想着，脚步更加快。
阿桑已经在外面的马车旁等着，顾景昭快步地走过去：“让你给我准备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嗯，公子放心，已经准备好了。”
顾景昭快速的上了马车：“去绣庄，要快些。”
沈瑶还在那儿等着——
沈瑶离开之后，快要入夜之前，绣庄的生意又迎来了一波。
江芷岚在绣庄里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又得看着点柜台账本，忙得不亦乐乎。
待这一波客人离开，江芷岚才堪堪休息一会儿。
果饮还没进口，她便看着顾景昭出现在绣庄门口。
她一口果饮茶点没喷出来！
顾、顾、顾景昭？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没有空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瑶姐姐和贺铮出去了？！
顾景昭走进绣庄，用眼神先扫了一遍，发现绣庄里面没有沈瑶的身影。
随即他缓步走到江芷岚面前。
江芷岚慌忙的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向顾景昭行礼：“见过顾大人。”
“不必多礼。”顾景昭言简意赅：“沈瑶呢？”
“瑶姐姐……瑶姐姐她……”江芷岚支支吾吾了半天，小声道：“顾大人今日不是没空吗？”
顾景昭眉头微敛：“她没等我？”
江芷岚的气顶了上来，语气也生硬了些：“顾大人好像也没让瑶姐姐等吧。”
顾景昭想要反驳，但他哽在原地。
那日沈瑶与他说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后来就说了些别的事打岔。
他没拒绝，也没应承。
他忽然想起当初沈瑶来找他说合作的那次，他也没有拒绝，但沈瑶就直接一点机会没给他，转身就要去找别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次，不会也是这样吧！
想到这，顾景昭眉间拧成了疙瘩，他气急，心也闷。
他在袖子下攥住手，再问道：“沈瑶呢？”
看这架势，江芷岚便知道是他俩说岔了。
原本江芷岚就看不上贺铮的那个见缝插针的行径，毕竟瑶姐姐现在的夫君是顾大人。
再说了，就算自己的哥哥现在排不上号，那也轮不上那个贺铮！
想到这，江芷岚看了一眼面前的顾景昭。
他未穿官服，身上穿的是与瑶姐姐衣裙相似的绿色锦袍，一看便是特意收拾过的。
再加上他的脸长得确实好，配瑶姐姐也不是不行！
反正那个贺铮就是自作多情！
江芷岚看着顾景昭迅速道：“刚刚瑶姐姐是准备直接回府的，没想到贺铮却突然出现过来拦住了瑶姐姐，说什么他就要离开上京，想要瑶姐姐陪他去逛花街，瑶姐姐抹不开面子，就只能跟他去了！”
顾景昭眼眸微冷：“贺铮？”
又是他？
怎么总是他？
江芷岚点头：“对，就是他！”
说罢，她便看着顾景昭立刻旋身而去。
江芷岚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顾大人，你跑快点！”
别让那个混蛋在瑶姐姐面前瞎说什么！
第74章
马车一靠近花街的附近, 便被人群挤攘，一步都挪不了。
马车上传来沈瑶认真的声音：“所以我觉得，若是明年凝春楼再举办这样的茶会, 不一定要把那些文人雅士们作为唯一的宾客，我朝人才辈出, 闺阁女子亦是巾帼不让须眉，明年我要是来操办茶会的话, 会给上京有名的才女送请帖，到时候才子才女都来赛一赛这诗酒风流, 也当为一段佳话！”
贺铮听着, 他对沈瑶的眼神中除了喜爱更添了些欣赏。
他道：“往日凝春楼只有我一个东家, 自然眼界不会太宽, 想不到请女子前来，如今你这么一说，倒是不错。”
沈瑶眨眼, 以茶代酒：“那便请贺掌柜静等明年的好消息啦！”
贺铮端起杯和她碰了一下，但没应下她的话。
沈瑶放下茶杯这才发现马车停了，她掀开车帘：“怎么停了, 是到了吗？”
车夫道：“回沈大姑娘, 还没有到, 只是前面的人太多，马车过不去。”
沈瑶瞧了瞧前面, 已经能看见花街的入口，她道：“无妨，我们走过去便是。”
贺铮也看了看外面的人群, 跟在沈瑶的后面。
两个人下了马车，从有些憋闷的马车里出来, 沈瑶神清气爽。
刚刚谈了一路的事，虽然可以缓解尴尬，但毕竟费脑子。
沈瑶浅浅叹了口气，道：“里面看起来人有些多，我们逛逛便回去吧。”
贺铮心有些凉，但还是淡笑道：“好。”
花街是不算长的一条街，往日这条街上大多都是买些胭脂水粉还有一些小物件。
可是一到春天，花街两旁便会盛开，整条街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于是渐渐的，每到上巳节七夕和元宵节等节日，这条街便会有集会。
花街的尽头连接着一条横穿上京的内河，少男少女们都会在此点燃花灯，让它们顺着河流漂走，期盼自己的愿望实现。
因着街上的人太多，沈瑶和贺铮虽然走在一起，但也已经顾不上说话，只被人群挤着往前走，直到快要到拱桥前，人才能稍微少一些。
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沈瑶长舒了口气。
贺铮站在她的后面，问道：“沈大姑娘是不喜欢人多？”
“还好。”沈瑶笑着回答：“若是这些人都是我的顾客，那我就真的不嫌人人多了。”
听着沈瑶这么说，贺铮也低头笑：“沈大姑娘可真是的……一心都在生意上。”
“毕竟我从小就是听着算盘声长大的，自然是一心都在生意上。”
“那其他的呢？”贺铮猛地问道。
他们两个站在桥边的柳树下，现在的树叶只是冒出了一个尖尖，可风吹过来，柳条飒飒的声音也是不小。
风卷着柳条吹到沈瑶的脸上，她猛地一哆嗦。
完了。
贺铮不会是想要说些什么吧？
沈瑶干巴巴的道：“什么其他的？”
贺铮今日完全是有备而来，他马上就要离开上京，若是有些事情现在不说，那日后或许便没有什么机会了。
贺铮看着沈瑶：“沈大姑娘之前说，你与顾大人只是合作关系，合作期满之后，沈大姑娘想过要做什么吗？”
沈瑶避重就轻，笑着回道：“做什么？自然是做生意喽。”
“我说的不是这个。”贺铮道：“我说的是，若是到时候你与顾大人和离，之后可还会选择一个人成婚？”
沈瑶心中叹了口气。
他到底还是问了。
沈瑶回答道：“我想过的，之前就想过的，我与顾大人和离之后，应当会找一个赘婿入赘沈家，这样也简单。”
“入赘吗？”贺铮愣了下，“你没想过正正经经的成亲？”
听着这话，沈瑶一下子笑了。
说话间也多了些疏离：“贺公子这话有意思，我不过是找个赘婿，怎么就不叫正正经经的成亲了。而且就算是现在，也是一样。”
沈瑶认真道：“虽然我现在与顾大人只是合作，但我们也是三书六聘，拜过天地敬告宗亲的，也是正正经经的成亲。”
贺铮感觉到沈瑶的情绪，他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截住了他的话：“不过不管如何，沈家都是我放在第一位的，沈家不仅仅是我爹娘的血汗，也是他们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得留住它。而且沈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等着吃饭，我也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沈瑶仰头，看着贺铮道：“所以贺公子，看来我们并不是同路人，榆阳才是你要去的地方，而我，只会留在上京。”
贺铮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看着沈瑶，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今日他开的头不好。
或许等下次再有机会也不迟。
他缓了口气，道：“好，今日我们不谈这个，听过日落之后会有烟花，不如沈大姑娘与我一同去看看？”
话说到这儿，沈瑶其实已经想要回去了。
她张张嘴想要拒绝，可是她忽然一抬眼，便扫到了突然出现在贺铮身后的顾景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疾步走过来，人还没到，便长臂一伸将沈瑶拦腰搂过，带到自己的身后。
随即他敛眉，对着贺铮道：“她不去。”
贺铮眼前贸然出现了顾景昭，他隔在自己与沈瑶之间，一点缝隙都不留。
贺铮刚刚的憋闷变成了怒气，他一抛以往对顾景昭的有礼，反而抬头与他凌厉的对视：“这是沈大姑娘的事，顾大人倒是不必代为回答。”
顾景昭迎着贺铮的眼神，可是心里忽然像是被扎进了一柄尖刀。
是啊，这是沈瑶自己的事。
他能站在立场去替她回答呢？
难道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夫君嘛？
他想替她回答，可是现在那声她不想却只能停留在嘴边。
心绪在胸腔内扭转。
贺铮说着，他不再管顾景昭，只微微侧身，去看被顾景昭藏在身后的沈瑶：“沈大姑娘，你的回答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的胳膊在把自己拉过去藏在背后之后便拽着她的袖口。
在听到贺铮的话之后，沈瑶便发觉他拽着自己的袖子的手又紧了些。
沈瑶心中被触了一下。
她好像忽然看见那个在宫学时被曹茂欺负的顾景昭。
就算是只能看到他的背，但沈瑶依旧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被欺负了。
还可怜兮兮的不能回嘴。
想到这，沈瑶伸手轻轻地拍了下顾景昭的手背，安抚了一下。
略带了些凉意的指尖轻轻拍在他的手背上，顾景昭满心不甘与酸涩瞬间被抚平。
还不等他细细品味，沈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日我也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准备先回府歇息，等下次有机会我与贺公子再聚。”
随即，顾景昭的手被沈瑶拉着，往拱桥的方向去。
贺铮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他的拳头在袖子下渐渐攥紧。
今夜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明明想要与沈瑶坦白心思的，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跟在贺铮旁边的随侍上前，低声问道：“公子，准备的烟花可还要放？”
贺铮听着，他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放吧。”
毕竟不管如何，这也是他在上京过的最后一次上巳节了——
顾景昭被牵着走了好远，他沉默着被牵着，什么话都没说，只定定的看着沈瑶与自己相牵着的手上。
其实走了也没有多远一段，但顾景昭就觉得，他们已经这样走了好久。
一直走到桥头，沈瑶才放开顾景昭的手。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牵，但沈瑶却将手架了起来，回身问道：“顾景昭，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没空嘛？”
顾景昭伸出去的手掌空荡荡的，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收回来。
他解释道：“抱歉，那日我没有说明白，我有空的，你的事情我都有空。”
顾景昭解释的又笨拙又认真，没有花里胡哨的找借口。
原本沉默的人这样解释，沈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发现，顾景昭真的是个老实人。
逗老实人还挺有趣儿的！
这么想着，她故意板着脸看顾景昭。
然后发现他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轻盈的淡绿色锦袍，头上也戴了金镶玉冠。
这玉冠是过年的时候沈瑶给他配的，可是他那时一心都扑在春闱上，只过年时戴过一次。
今日他高束了马尾，不似往日在官帽下将头发全部藏起来显得有些古板，他今日这般，更像是陌上的少年郎。
而且……
他这身锦袍与今日自己的衣裙甚是相配。
明显是特意打扮过。
沈瑶站在自己面前不说话，顾景昭以为她在生气，他有些无措的想要解释，但刚刚已经解释过了，现在只剩下保证：“沈瑶，我下次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沈瑶还是板着脸：“我没生气。”
“可是……”顾景昭眉间淡淡簇着，随即他小心翼翼地道：“那你还逛嘛？”
她刚刚说自己有些累了，想要回府。
哪知沈瑶忽然变了脸色，她的脸上扬起了笑，凑到顾景昭的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
顾景昭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击中，他微愣了几秒，随即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所包围。
他的嘴角忍不住的开始上扬，原本空落落的手和心都被渐渐地填满。
“逛啊。”沈瑶显然心情变好了不少，她拉着顾景昭的胳膊往桥上走。
两个人的衣襟袖口还有裙边缠绕重叠在一起，像是世间最平常不过的小夫妻。
沈瑶弯唇道：“顾景昭，我们两个成婚了三年半，你可一次都没陪我逛过街。”
算起来，她确实是有些赔。
况且今日顾景昭穿得这般亮眼，只是在这里站着，便引得无数的眼光。
这么漂亮夺目的顾景昭，是她的。
最起码今日，是她的。
第75章
日落月升, 花街灯火通明，四周人群攘攘，是上京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沈瑶挽着顾景昭的胳膊, 他们相携走到了拱桥的最高处，从这里望过去, 刚好能将整条花街尽数纳入眼帘。
桥上的人都匆匆的赶着路，没有人愿意在此停留, 觉得这不过是一座最平常不过的桥。
可有些风景，得想要你自己想停一停, 才能得到。
那美景像是对愿意驻足的馈赠。
沈瑶与顾景昭并肩站在桥栏旁, 他们身后的人来来往往, 眼前的景色灯火阑珊。
沈瑶放开顾景昭的胳膊, 她撑着桥栏上，脚尖微微踮起，像是这样就能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顾景昭侧头看沈瑶, 他没说话，只淡淡看着沈瑶，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意。
这一刻他确定了。
沈瑶没生气, 她是真的想跟自己逛灯会。
“顾景昭, 我觉得今年的上巳节好像比平常的要热闹一些。”沈瑶撑着胳膊, 头也不住的微微的晃：“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这几年都没有好好的逛过？”
仔细算下来, 沈瑶也有好多年没有过上巳节了。
上一辈子她在接过沈家之后，就没有功夫再来做这种闲事。
这辈子回来之后，她不是和顾景昭被关在侯府, 就是去了盂县，回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接下了许多事。
这么一算, 两辈子加起来也确实能有将近十年了。
十年啊……
真的是好久了。
“我没有来过上巳节。”顾景昭的声音略沉。
他之前小时候或许是来过的，只不过他有些记不清的，等到了侯府之后，他就更没有机会来什么花街。
原本他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可是今日他第一次的觉得，这些年他过得这般寡淡，或许有些遗憾。
他一直侧低头看着沈瑶。
忽然又觉得。
也没什么遗憾的。
毕竟之前那些年，他的身边没有沈瑶。
没有来过上巳节的花街？
沈瑶有些惊讶，随即她想到顾景昭一直都被半关在侯府，温饱已经是不容易，哪能还有人在乎他的平常？
“其实我也许久都没有来过了。”沈瑶叹气的安慰他：“我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爹爹和娘亲带我来过一次，那次爹爹抱着我，我提着灯笼，娘亲就跟在旁边，往我嘴里喂着好吃的零嘴。”
沈瑶的声音渐渐变小，声音里面还带着些哽咽：“那个时候我也小小的，根本记不住事情的年纪，可是我却觉得那个时候真好啊……”
“沈瑶。”顾景昭淡声道：“你的父母很相爱。”
“是啊，他们感情很好的。”提到这个，沈瑶微微有些骄傲，这些年来她都活在一个温馨又充满着爱意的环境中，直到娘亲离开，这一切才戛然而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你很幸运。”顾景昭道：“我有些羡慕你，也有些羡慕他们。”
沈瑶听着，她的声音忽然有些平平，她后头咽着哽咽：“有什么可羡慕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顾景昭一直在看她，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好像微微明白，为什么沈瑶好似一直都冷心冷肺的。
原本他以为，沈瑶是一个商人，所以一切在她手中不过是筹码，哪怕婚事也是一样。
她不在乎情爱，是因为那与金钱来说，不值一提。
可是现在他却好像明白，沈瑶并不是这样。
她好像是在胆小的怕。
因为见到过这个世界上最坚贞的爱，所以当美好都被时间和生死化为一场空之后，她便开始深深的害怕。
她怕自己如父母一样深情，害怕自己是先走的那个人，也怕是被留下的那个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点，自己要怎么喜欢她了。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很羡慕他们。”
顾景昭的声音淡淡的，但又透着些坚定：“对于我母亲，我的记忆不多，但是记得她总是喜欢看那些话本子，甚至有的时候还在幻想着，自己会不会能遇到那么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好儿郎。可是她永远都遇不到，这一辈子她都只能做一个她不愿意做的外室。”
这是顾景昭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母亲，沈瑶觉得，顾景昭的母亲，好像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她好像从未想过，顾景昭的母亲会是一个期待爱情的小姑娘。
看着顾景昭的样貌，他娘亲也应当是个美人。
可是这么一想，沈瑶心里就有些难过。
那样好看的小姑娘在青葱年华里，本来想着会遇到一个良人，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成为权贵的外室，蹉跎一生。
“顾景昭，”沈瑶抬头想安慰他，可是在望到他的眼睛的瞬间，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道：“你……”
还不等她措好辞，长街尽头忽然绽放开了几朵烟花。
沈瑶的注意力被烟花吸引过去，她一把拉过顾景昭的胳膊，道：“顾景昭，烟花哎！真的有烟花！”
顾景昭猛地被沈瑶拽了一下，他整个人都朝沈瑶的方向挪了一步。
两个人紧紧挨着，顾景昭甚至能感觉到沈瑶身上的温度。
烟花从一朵一朵变成一大簇。
它们争相在半空中开放，整个夜空都被这烟花照耀着，变成各异的颜色。
顾景昭没有看烟花，却在沈瑶的脸上看到了璀璨。
沈瑶显然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她不由自主地拽着顾景昭的袖子。
她仰头看着天空，脸上尽是烟花的色彩。
一不留神，沈瑶看着顾景昭竟然在看着自己。
她伸手将顾景昭的脸扳到仰头：“顾景昭，你看我干嘛，看烟花啊！”
顾景昭嘴角微微勾着，任凭沈瑶摆弄他的脸。
烟花绽放在天空中，又倒映在水面上，整个花街各处都洋溢着欢乐。
待烟花结束，沈瑶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道：“没看够，好像快点到中秋节啊，这样又可以看到烟花了。”
顾景昭道：“不用等到中秋，我们过阵子便要搬到新宅子，到时候可以放烟花庆祝一下。”
沈瑶抬头去看顾景昭：“新宅子修好了？”
“嗯。”顾景昭点头：“昨日阿桑来说，里面已经布置好了，只等找个时间搬进去。”
“好啊。”沈瑶点头：“那可得好好找个良辰吉时，抢一个好兆头。”
听着沈瑶应了，他内心忽然涌出一阵喜悦。
那是他的府邸，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现在他一想到沈瑶要与自己一同搬过去，搬到他们的家里，他便的心里便压抑不住的愉快。
顾景昭颔首：“都听你的。”
只要沈瑶跟他回去就好。
烟花散尽，原本驻足在原地看烟花的行人又重新流动起来。
春日的风缓缓吹过桥上，将春衫的衣袖吹起。
沈瑶舒服的眯起了眼，她歪歪头：“顾景昭，你一会儿还有事嘛？”
顾景昭摇头：“没有。”
今日他晚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沈瑶。
“那我们再去逛逛吧。”沈瑶睁眼看顾景昭，上上下下的又重新仔细地看了一眼他今日的穿着。
不得不说，确实漂亮。
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
想到这，沈瑶忽然起了坏心眼儿。
她问道：“顾景昭，你今日特意打扮过？”
顾景昭没想到沈瑶会看出来，更没想到沈瑶竟然会直接将他的小心思戳破。
搞得他有些……
尴尬。
他不自觉地挪走了眼神，摸了摸鼻尖。
呦呦？
他越躲沈瑶越来了兴致。
她追着顾景昭的脸，自己蹭到了他的面前，调笑道：“小顾大人，看起来你今日有别的心思啊。”
沈瑶的尾音微微扬起，像是带了小小的钩子。
将顾景昭的眼眸勾了过去。
顾景昭的心跳有些快。
他今日确实是刻意打扮过，还问过侍女知道了今日沈瑶穿了什么。
可这都是他的小心思。
如今被沈瑶察觉到，他像是偷偷藏了颗糖的小孩子，有些慌张的捏住了袖子。
顾景昭没回答，可是他的眉间微微簇起，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沈瑶眨了眨眼。
他……
在害羞？
意识到这点，沈瑶忽然笑了一下，她追着顾景昭道：“看来小顾大人今日是知道这里的姑娘多，穿得这么漂亮，看来是故意来勾引小姑娘哒？”
“我，我不是！”
顾景昭着急的解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着急的时候，眼尾就带了些红，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他越是这样，沈瑶就越想恶趣味的欺负他。
“什么不是？”沈瑶微微仰头，像只高贵的小猫：“是没有故意打扮？还是没有故意来勾引小姑娘？”
顾景昭说不出话。
他就是故意打扮了。
他就是在故意勾引小姑娘。
可那个小姑娘不是别人。
是她！
是沈瑶！
想到这，顾景昭忽然转了眼神，他不再有些害羞的躲避沈瑶，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略微低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依沈姑娘所见，我这个样子，能不能勾引到小姑娘呢？”
沈瑶微微有些愣。
她有些不解。
他刚刚明明是被自己调笑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他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漂亮的眼眸与自己对视，沈瑶看着顾景昭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影子。
她的心忽然被撞了一下。
谁能不喜欢漂亮的少年呢？
尤其是特意打扮过，漂亮的少年状元郎。
饶是沈瑶往日与顾景昭对视的不少，她也觉得顾景昭今日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眼眸中带着真诚，眼尾处却带着些勾引。
他们两个在对视，却像是在无声的比试。
春风卷着花香缠绕在他们周围，蓦地，街角处又突然绽起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只此一朵。
沈瑶借着这朵烟花，眼神想要躲。
却被人温柔又强硬的拉住了手腕。
顾景昭的声音更沉，更加真诚，像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沈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今日这样，能不能勾引到小姑娘？”
第76章
沈瑶手腕被人攥在掌心, 她避无可避，只好回头迎上他的眼睛。
她定了定神，抿抿唇：“小顾大人自然是风姿绰约, 连探花郎都比不上。”
“风姿绰约？”
顾景昭顿在原地，下意识地就想说这是形容女子的词。
可到了嘴边的话, 他忽然琢磨到了点别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
沈瑶这是在说，他很好看？
所以……
沈瑶这是在说, 她很喜欢？
虽然沈瑶还是在答非所问，可是顾景昭却也没继续非要那个答案。
趁着顾景昭抿唇微愣的时候, 沈瑶趁机挎上他的胳膊：“走吧, 我们去逛逛, 其实刚才我看到了好多东西都没好意思买。”
若是刚刚自己说想要, 那贺铮定会给她结账。
尴尴尬尬的，还不如不说。
顾景昭低头看着她挽着自己的手，唇边的笑意根本压不住。
他淡声道：“我给你买。”
沈瑶原本出口的拒绝停在唇边, 她想了想，随即应道：“好啊，那今晚都由你结账！”
自从顾景昭将俸禄交给自己之后, 他就没再向家里要过银子。
也不知道他平常是真的不花钱还是刻意在省着。
今日让他结账之后, 明日就有由头多给他一些了！
两个人挽着手一同融入热闹之中, 四周的人挤攘，顾景昭身子在旁边侧了侧, 将沈瑶与旁边的人隔开，没有让她被撞到挤到。
沈瑶脚步有些急，她生怕刚刚看中的灯被人买走, 她拉着顾景昭的胳膊急急的走，到了摊子前看到那个灯还在原地。
她松了口气, 伸手指到：“老板，我要那个灯。”
灯摊老板看了眼沈瑶指着的灯，他一边取过来一边笑道：“小夫人不如看看其他的？荷花灯莲花灯都好看的。”
沈瑶将灯接过：“我就要这个。”
顾景昭伸手将钱付了：“没关系，她应当是很喜欢。”
说罢，他转眼看向沈瑶手中的花灯。
金灿灿的一个钱袋子形状的灯笼，里面的烛火映着外面的灯，上面还绣着恭喜发财四个字，下面的坠子也不同别的，是一颗金元宝。
果然，一看就是沈瑶会喜欢的。
沈瑶喜滋滋的拿着灯笼走在前面，顾景昭也赶紧跟上。
沈瑶心情大好，又拉着顾景昭买了许多小玩意儿，都不值钱，但是应景。
从街头逛到街尾，沈瑶回头看了眼顾景昭手上提着的东西，道：“顾景昭，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愣了下，随即他认真的想了想：“没有。”
沈瑶歪头：“真没有？”
“真没有。”
沈瑶一想，往日顾景昭对这些小东西都是淡淡的：“你这个人也是，年纪不大，但多少有点无趣，你往日不是和萧睿玩得好嘛，让他带你去玩玩。”
说到这，顾景昭有些吞吐：“他倒是叫我出去过几次。”
可是他在吏部太忙了，实在是分身乏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