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
沈瑶知道这种贵女。
她们身份不算贵重,但却生在鼎盛之家,心中都有些不忿,在意自己的身份。
十分别扭。
“有一件事,你兴许应当提前知晓。”
沈瑶:“你说。”
顾景昭眼眉低垂,略有些抱歉:“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明德公主不喜我这里过得太滋润,所以你我成亲之后,日常兴许不会像你在沈府那般。”
沈瑶点头:“我明白了。”
之前他们两个就是吃了张扬的亏,如今除了宣扬她唯爱顾景昭之外,剩下的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在明德公主眼中。
他们就应当是一对可怜的小苦瓜夫妻!
二人又说了会什么,直到夜有些黑了,沈瑶才起身:“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嗯。”
“哦对了,我给你带了件衣服,春果应该给阿桑了,你一会儿试一下。”
顾景昭站起来,点头致意:“多谢。”
“不必客气。”沈瑶嘴快:“为了表示感谢,你不应该请我吃饭嘛?”
这个时间了。
确实是。
顾景昭扫了眼外面,这个时间,阿桑应当把饭端回来了。
“阿桑只拿回来了两份晚饭,你可以吃我那份。”
“那你呢?”
顾景昭不答。
沈瑶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他能吃啥,他饿着呗。
“哎呀,我刚想起来我还和人约了饭,你快去吃吧,我这就走了。”
沈瑶边说便往外面走,临出门她回头。
看着站在房间门口的顾景昭:“顾二公子,别忘了试衣服哦,这可是我亲手缝的,你可不要嫌弃!”
顾景昭抽了抽嘴角。
冷漠的没说话。
待沈瑶走远,阿桑才捧着衣服过来。
“公子,这是沈大姑娘送来的。”
“嗯。”
顾景昭将衣服拿过来转身回屋。
他把门关上,垂眸去看沈瑶送来的衣服。
衣服是月白色的锦袍,上面没有花样,很是低调,是他往日总穿的样式。
这个料子,一上手便知道不错。
只是这针脚细密,一看就不是沈瑶做的。
她刚刚喊得那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真是理直气壮。
他手一松,将衣服展开。
卷在衣服里面的一张纸条便卷着圈儿飘了下来。
顾景昭弯腰,将它捡起。
上面是一行有些清秀的字,和沈瑶的人有些像——
“莲蓬很新鲜,超级甜。”
“谢谢你啦。”——
刚才想要吃饭,沈瑶她真不是嘴馋,她是真饿了。
没想到顾景昭竟然连饭都吃不饱。
堂堂一个侯府二公子。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想到这,沈瑶忽然一愣。
是啊。
说出去都没人信。
所以明德公主将顾景昭拿得死死的,没有人相信顾景昭他在府中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沈瑶忽然觉得,明德公主或许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可怕。
她这么想着,踏出了侯府的门。
侯府的门在她出来之后便关上。
“咚”的一声,厚重的门重叠起来,像是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没有人知道,在这扇门的后面,每个人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沈瑶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春果在旁边拽了拽沈瑶的袖子:“姑娘,我们接下来要回府嘛?”
沈瑶摇头:“我们去吃饭吧,吃点好的。”
总得吃点好的。
沈瑶和春果直奔上京城中最好的酒楼,这个时间刚好是晚饭的时候,这酒楼火爆,早就没有包间了。
沈瑶无所谓:“没事,大堂就行。”
沈瑶刚说罢,便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沈大姑娘。”
沈瑶循声望过去,发现是贺铮。
他刚送人从包间出去,刚要回去便看到了沈瑶。
沈瑶笑着走到贺铮面前:“刚刚那些是你朋友?”
贺铮点头:“嗯。”
他看了眼沈瑶:“沈大姑娘是要吃饭?我的友人们皆已离开,若是沈大姑娘不无事,不如我们一同到包间吃一些?”
沈瑶:“好啊。”
贺铮微微笑了一下,侧身:“沈大姑娘请。”
“多谢。”
贺铮带着沈瑶进了刚刚自己定的包间。
刚一进去,沈瑶便发现满桌的菜都没有动。
甚至屋中没人,小厮还在上菜。
是刚刚那些人没有吃?
沈瑶看了眼贺铮,刚刚在楼下她还没有发现,贺铮的脸色有些紧绷,像是有事。
看来刚才是没相谈甚欢,那些人连饭都没吃便走了。
贺铮情绪恹恹,和之前沈瑶见他的时候判若两人。
沈瑶看贺铮,认真的问道:“贺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第28章
听着沈瑶这么问, 贺铮竭力地调整自己的表情:“无事,沈大姑娘快落座,我让小二将这些菜都撤了, 点几道你爱吃的菜。”
“倒也不必麻烦。”沈瑶坐在贺铮的旁边。
两个人相邻而坐,沈瑶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餐盘, 便知道刚才那些人根本就没动筷子。
沈瑶接着道:“就这些菜吧,我也吃不了什么, 这些菜看着还没被动过。”
贺铮有些尴尬:“确实,刚上菜, 我那些朋友们就都有事离开了。”
沈瑶狐疑:“都有事?”
贺铮:“嗯。”
沈瑶追着道:“我看是你有事吧。”
贺铮不再打岔, 而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 他才有些无奈的说:“前些日子我的茶铺开张, 沈大姑娘还去过。”
沈瑶回想了一下:“是,就在不久之前,是茶铺出事了?”
贺铮点了下头:“这些茶叶是我这次跟着你爹去行商的时候带回来的, 只不过那些茶叶我是用现银买的,十分贵重,所以……”
“所以现在贺家账面上所有的钱都在茶铺?”
贺铮点了下头:“原本是可以周转的, 可是昨日已经定出去的一大批茶叶被毁了约, 如今资金没办法回转, 所以现在有些周转不开。”
“刚刚那些人是你的往日的朋友,刚刚是想跟他们借钱?”
“是。”
沈瑶有点疑惑:“那你为何不找我爹去借, 依照我们两家的交情,我爹不可能不借你。”
“我爹身体最近有些不太好,我不想让他知道, 若是我去沈府借钱,我爹定会着急。”
“明白了。”沈瑶点头, 皱眉道:“你现在缺多少钱?”
“一万两。”
沈瑶一脸沉默,没说话。
贺铮也没抱希望:“沈大姑娘不必忧心,你手中的银子也是沈府的,若是动了这么大一笔钱,你爹还是会知道。”
“放心,不会。”过了一阵,沈瑶终于开口,“我最近定亲了,家中正在给我准备嫁妆,嫁妆中的现银如今就在我手中。”
贺铮有些惊讶:“沈府这么快就给你准备好了嫁妆?不是刚刚定亲嘛?”
“是,婚期定在十月初五,所以现在就准备起来了。”
“这也太匆忙了!”贺铮皱眉。
“没关系的,三个月已经可以准备的很好了,现在问题是你的事。”沈瑶认真道:“刚刚我盘算了一下,一万两应当是够的,我如今就能拿出来,我爹不会知道。”
沈瑶说着就要叫春果去拿。
“这怎么能行?!”贺铮不同意:“这可是你的嫁妆!”
“是我的嫁妆没错,所以这是属于我自己的钱,我自然可以随意支配,更何况这钱是借给你的,你日后可是要还的。”
沈瑶十分轻松,她甚至拿起筷子,夹了块甜糕咬了一口。
贺铮原本还有些严肃,可看着沈瑶这般,他也放松了许多。
“你就不怕我不还你?”
“不怕啊。”沈瑶摇头。
贺铮抬眼,认真的看她。
她是真的不怕。
生意场上风风雨雨,起落都是正常,况且贺家如今这事不算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难就难在贺铮不想让他爹知道。
其他人不敢借,她沈瑶敢。
且不说贺铮被爹爹赏识,甚至想让自己嫁给他。就上一世来说,贺家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什么,之后就算是搬离了上京,也是富甲一方。
感受到贺铮的眼神,她咬着甜糕与他对视。
她轻松的调笑:“反正你若是不还的话,我就去找你爹呗。”
听着沈瑶像是有些天真的话,贺铮没忍住,笑出了声。
“行。”贺铮抬手给沈瑶倒了杯茶,“总不能让你去找我爹告状。”
春果速度快,等沈瑶和贺铮吃完饭没多久就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交给沈瑶:“姑娘。”
“好嘞,你出去吧。”沈瑶将箱子接过,小声的嘱咐:“你自己去点些爱吃的。”
“是。”春果退了出去,将门给关上。
沈瑶打开盒子,里面是簇新的银票,她拿出来数了数,连盒子一起交给贺铮:“这是一万两。”
“多谢。”贺铮将盒子接下:“沈大姑娘稍等,我去给你写借条。”
沈瑶点头:“好,你去写,我再吃会儿。”
贺铮速度快,沈瑶只吃了几口,他便拿着借条回来。
他把借条放回到盒子内:“沈大姑娘看看。”
“没事,我信你。”沈瑶将盒子拿回来,原本的银票现在变成了这么一张纸。
沈瑶扫了一眼,“啪”的将盒子扣上,随意地放到一旁:“事情解决了,赶快过来吃饭吧。”
这几日上火,贺铮可一点都不饿。
“我不饿,沈大姑娘吃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沈瑶真的没客气,她将桌子上的菜一样都吃了一些。
“沈大姑娘这事从哪儿来的,竟然饿成这样?”
贺铮本来只是趣问,没想到沈瑶听到这话,筷子停到了半空。
“怎么了?”
沈瑶摇摇头,慢慢夹了一筷子肉,塞到嘴里。
她这里有山珍海味,顾景昭那里应当只有馒头咸菜。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这肉格外好吃。”
沈瑶的声音弱了些。
贺铮缓了缓,才说道:“你的婚事我知道,侯府的日子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一门好亲事。上京城中的权贵看轻商贾,你若是加入侯府,怕是明德公主会不待见你,顾景昭的身份地位怕是护不住你。”
“我不用他护着,”沈瑶自然的接话:“而且我能怎么办啊,我这么喜欢他,定要非他不嫁。”
贺铮愣了下,似是没想到沈瑶会这么说:“你真的喜欢他?”
贺铮说罢,立刻觉得自己话多了:“我多嘴了。”
“也没什么,这全上京都知道我为了嫁给顾景昭五日都没有吃饭,差点把自己饿死。”
沈瑶根本没想遮掩:“如今只要能嫁给他,管他什么侯府不侯府,我都不怕的。”
“没想到,沈大姑娘竟然这般勇敢。”贺铮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杯举到嘴边,遮住了他的表情:“你与顾景昭是两情相悦?”
沈瑶终于吃饱了,她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我会让他喜欢上我。”
“这样。”贺铮将手中那杯茶一饮而尽,他将杯子放下:“那便希望沈大姑娘心想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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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的绣庄准备的进度很快,她的确没有看错,江芷岚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不过几日她便挑选好了绣庄的位置,又不到半月,将上京顶好的绣娘给拢了十位,布料方面她也亲自挨个挑选,才一个多月,绣庄就可以准备开张了。
“姑娘,这江姑娘还真是个利落人,这么多事她都是第一次接触,竟办的这般快。”
春果拿着江芷岚交回来的账本,仔细的对了一遍,没有任何错漏。
“她这小姑娘真是有些能耐。”沈瑶捏了粒葡萄,“她说绣庄什么时候开张?”
“绣庄正在装修,这几日便好了,估摸着八月十五之前料子备齐就能开张,不如姑娘给定个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八月十五。”
“好。”春果将账本合上:“另外江姑娘说,想要在绣庄开张之前见姑娘一面。”
沈瑶点头:“也可,那就明日让她过来吧。”
自从上次江芷岚和江岑来沈府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在沈瑶面前出现过。
过了这么久,沈瑶也想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了。
第二日一早,江芷岚便拎着东西到了沈府。
春果将人带到偏厅,沈瑶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见到沈瑶,江芷岚就不住的兴奋。
这些时日她有好多次都想来找沈大姑娘,但是因为避嫌,所以她都忍住了。
她走到沈瑶的面前,脸都笑成了朵花儿。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万福礼:“见过东家。”
沈瑶被她一句“东家”给逗笑了。
“你这话肯定是你哥教你的吧。”沈瑶让人赶紧起来,“你快过来坐。”
“是我哥哥教的,他说我见到姑娘要这么叫,不过我还是觉得别扭。”
“是别扭,别理你哥。”沈瑶将桌子上的瓜果点心推到江芷岚面前:“这葡萄可甜了,你吃一些。”
“好,多谢沈姑娘!”
虽说江芷岚只见过沈瑶几面,可是就是这么几面与她而说,每次都对她的人生举足轻重。
而且她真的觉得……
沈姑娘是个极好的人!
江芷岚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沈瑶:“沈姑娘你看看,这是之前我应承给你绣的手帕,你看你喜欢嘛?”
“原来是这个,我还想着你这拿的是什么东西呢。”沈瑶将篮子接过来,里面是十多块精美的手帕,颜色和样式一眼燕过去就是精心设计的。
“你每日要准备绣庄,晚上还要绣这个?”
江芷岚点头,她一脸认真:“对啊,毕竟是答应了沈姑娘嘛,而且手艺不能停的。”
“你和你哥真的……”沈瑶无奈:“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私下你就叫我瑶姐姐吧。”
“好!”江芷岚叫道:“瑶姐姐!”
“嗯。”沈瑶忽然想到江岑也有好久都没消息了,她问道:“你哥最近怎么样了?你们还在那个小院子里住着嘛?”
“不了,我哥说小院子离绣庄太远了,我们就在绣庄旁边新租了个院子,比之前的那个好多了。不过提到我哥……”
江芷岚叹了口气:“最近我哥除了读书之外,倒是很忙。”
“嗯?”沈瑶有些兴趣:“你哥忙什么呢?”
“说到这我就烦,那些人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我哥,这几日家中总来人送东送西的,就想着等我哥金榜题名之后,成为他们的东床快婿。”
“这……”沈瑶有点心虚,“你哥长得好,又有文采,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可是我不喜欢那些人啊,若是瑶姐姐你没定亲的话,我真的很想让你做我嫂子的。”
江芷岚说完,怕自己嘴快说错了什么,赶紧去看沈瑶的脸色。
她哥哥说了,不准在瑶姐姐面前瞎说的。
沈瑶看着江芷岚一脸紧张,她逗着说道:“行,那这样,等你个放榜那天,我去榜下捉婿如何?”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若是瑶姐姐你抢不过他们,我就帮你抢!”江芷岚一脸胜券在握。
“行,到了那天你把那绣庄的绣娘都带着,都上!”沈瑶说着,将手中的手帕一个一个的看,随即她有一个想法:“芷岚,我的婚服不如就你来做吧。”
“我?”江芷岚有些紧张,“瑶姐姐,这可是你的婚服,要是我给你做坏了可……”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一件婚服而已,而且你看,若是那件婚服是你们绣庄出来的,那也是块招牌。”
江芷岚懂了:“既如此,那我便早早准备着。”
“没事,你不必急,开业那日我会去的,等到那日我会在绣庄订下婚服。”
“好!”江芷岚点头,又匆匆吃了几块瓜果,便准备要走:“瑶姐姐我先走了,绣庄这几日装修我得去盯着点,要不然他们总马虎。”
“好,你也注意身子,别太累了。”
江芷岚点头:“知道,瑶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瑶看着江芷岚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她比上次来的时候要黑了些,兴许是这些日子在外面奔波晒的。
可是她却肉眼可见的健康和开心。
沈瑶不敢想她上一世,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可是这一世,一切一定都会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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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八月,暑气便消了许多。
除了白日里有日头晒着的时候还有些热,早晚已经要穿着厚一些的秋装。
沈瑶婚事定下之后,她觉得这日子跟飞一样快。
她每日都去巡铺子,除了有个婚约之外,剩下的好像没什么改变。
可是好像又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
父亲依旧忙碌,可是不管每日回来的有多晚,他都会来见自己一面。
二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她百依百顺,那样式怕是她把整个沈府搬走,都没有怨言。
而在上京城的贵女们中,有不少瞧不起她的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大家好像都觉得,她在成亲之后,不会过上好日子。
可是沈瑶自己清楚的知道,没有什么日子,比她之前更惨了。
如今她的日子“苦”在明面上,而那时她的危险,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没有什么比在暗处的事更值得人害怕的。
八月十五一早,沈府的家宴便开始准备。
这些日子二房包揽了沈府里里外外的事情,像是沈府已经没有大房一般,由他们全权做主。
而沈老爷就像是给他们赚钱的工具。
这些沈瑶都看在眼里,她虽生气,可依旧知道现在并不是惩治二房的好时候。
待时机成熟,再回来处理二房也不迟。
一大清早,沈瑶准备去西市看绣庄开业。
可是人还没出门,便看到往日都很忙碌的沈老爷来找沈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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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有些紧张:“爹,是出事了嘛?”
“没,没什么。”沈老爷站在门口,看着沈瑶穿戴整齐:“瑶瑶你这是要出去?”
“嗯,我想去金宝阁一趟。”
“这样啊,那你晚上要记得回来吃饭啊。”沈老爷叮嘱道。
沈瑶觉得有些不对。
以前沈老爷并不会这般嘱咐她。
“爹,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要出嫁了,这是你在家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了,爹就想过来看看你。”
沈老爷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他忍着声音,背过身去,他越走越远:“我这没什么事,瑶瑶你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沈瑶看着沈老爷的背影,鼻头也酸了。
上一世沈老爷去世之后,那些污糟繁杂的事情搅得她不得安宁。
那些离别的痛苦都被她压在心底。
可是如今她看到沈老爷的背影,再也忍不住。
她大声应道:“好!我晚上定会带些好吃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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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西市的街上,因着今日过节,街上的人许多,马车行驶的也慢。
沈瑶在马车中晃悠悠的,她掀开车帘,一下就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气。
是月饼!
“春果,你下车去买些月饼回来,记得要肉馅儿的。”
虽然沈府会做,但是西市的糕点铺子只有在中秋的时候才会做牛肉馅儿的月饼。
香疯了!
“好。”春果下车要去糕点铺子,走到半路,沈瑶把人叫住:“春果,你多买一份儿。”
顾景昭他肯定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月饼!
过了好一会儿,春果才把月饼买回来。
沈瑶看着盒子中的月饼,馋的不行,先吃了一块后,剩下的准备带回家去。
她看着另外一盒月饼,说道:“一会儿我绣庄和金宝阁,你就去把这盒月饼给顾景昭送去。”
“好,姑娘放心。”
马车路过西市,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新开张的绣庄。
“锦兰绣庄”四字牌匾上挂着红布,门前是红彤彤的鞭炮纸,显然刚刚已经热闹了一番。
这绣庄内客人极多,江芷岚就在里面忙碌着。
沈瑶的马车停在绣庄外面,江芷岚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沈瑶一到,她就迎了出去。
今日她换了身锦色衣裙,用的是极好的料子,上面绣的花色也是繁复。
打眼一看,真是很像个老板娘的样子。
“见过沈大姑娘!”
江芷岚装作和沈瑶不熟,上前给沈瑶规规矩矩地行礼。
里面的人有不少人都看到沈瑶来了。
“不用多礼。”沈瑶笑道:“听说这里开了新的绣庄,恰巧路过,便过来看看。”
“好,沈大姑娘里面请!”
江芷岚跟在沈瑶的后面,随时给沈瑶介绍。
沈瑶也是第一次来绣庄,确实有些好奇,待江芷岚介绍的差不多了,沈瑶也满意。
沈瑶点头,大声说道:“我看你们这绣庄确实不错,刚好我的婚服还未做,不如就在你们这里定下了吧,定钱去沈府直接要就可以。”
江芷岚一脸惊喜:“那便多谢沈大姑娘了!”
她们俩的对话,在绣庄中的人都听见了。
沈瑶十分满意,她看着江芷岚道:“那便麻烦你了。”——
夏末初秋,天气舒服的想让人睡觉。
自从顾景昭不再去宫学之后,他便连院子都不出,在侯府安静地像是一个死人。
与沈府那里热火朝天的准备婚礼不同,侯府像是没有这么件事。
顾景昭也平静,每日只在书房里面写写画画,累的时候到院子里走走。
刚过了晌午,阿桑从外面回来。
他的手上除了一沓纸之外,还有一个精美的食盒,一看就不可能是阿桑买的。
“公子。”阿桑走到顾景昭面前:“这是沈大姑娘让春果拿过来的。”
“嗯。”
顾景昭略微点了下头。
阿桑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转身去书房把今日的纸存放妥当。
食盒一放下,盒子中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顾景昭走到桌子面前,神色平淡的将食盒掀开。
原本被食盒遮盖的香味再也挡不住,直冲着顾景昭的鼻子而来。
顾景昭扫了一眼,里面是烤的黄澄澄的月饼,除此之外,还有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顾景昭将食盒盖上。
阿桑刚好回来,看到顾景昭的动作:“公子不吃一些嘛?这月饼还是热的时候好吃。”
“晚上再吃。”顾景昭顿了一瞬,他问道:“今日是中秋?”
这些节日就算是侯府再热闹,都传不到他这个小院子里。
每年过节,他都会很巧的“不舒服”。
久而久之,侯府的热闹便再与他无关。
像中秋这种节日,只有在阿桑去领饭食的时候,多加的一块素馅月饼作为提醒。
而沈瑶送来的月饼与侯府中的不同。
香香软软的,光是闻着味道,就像是被热闹的节日击中了一般。
“是,今日街上有许多人,听说在西市还开了一间新铺子,是间绣庄。”
顾景昭点点头,他并不对什么绣庄感兴趣,只是问道:“她在哪?”
阿桑与顾景昭相处了许多年,自然知道顾景昭说的“她”是谁。
“沈姑娘如今应当是在西市,金宝阁。”
“嗯,收拾一下,我们出去一趟。”顾景昭看着桌子上的食盒,低声道:“总要去跟她道声谢。”——
沈瑶订好了婚服,又去金宝阁看了眼最近新进的一批货,拎着月饼便打算回家。
沈瑶的马车刚行过西市,一个转弯后,马车停下。
沈瑶有些奇怪:“怎么了?”
外面的车夫小声道:“姑娘,顾二公子来了。”
顾景昭?
沈瑶掀开车帘,果真看到正站在街角的顾景昭,她歪了歪头:“上车说。”
春果在看到顾景昭来了之后,就乖巧的下了车。
马车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刚上车顾景昭便闻到了马车上的香味,和沈瑶送过去的月饼一样。
随意一扫,便看到了放在里面的食盒。
“你怎么来了?”沈瑶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景昭,发现他比前些日子要胖了点,脸色也没有那般苍白了:“看你这样子,病是好了?”
顾景昭坐在沈瑶的对面,点头:“已经好了。”
“你来的正好,刚好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沈瑶拿出来了纸笔:“今日我去订了婚服,我这里没有你的尺寸,你将尺寸写下来,我好一块去做了。”
顾景昭不动笔,只道:“侯府应当会准备。”
沈瑶点头,她把纸笔收起来:“也是,保险起见,你还是穿侯府准备的吧。不过先说好,你穿什么我不管,我是要穿自己做的。”
毕竟她还要为绣庄做招牌。
顾景昭看着她收东西:“可以,明德公主应当管不到你穿什么,她不会在意。”
“那就好。”沈瑶收好了纸笔,才问道:“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嘛?”
顾景昭顿了下,才说道:“刚刚你送来了月饼,我来道谢。”
“就这?”沈瑶惊讶。
“是。”
“你这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我就是举手之劳,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伙伴,我要是吃肉,也定当要给你来上一份儿。”
沈瑶语重心长:“月饼而已,不足挂齿。”
沈瑶说着,这才发现顾景昭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
“你这衣服,是那日我给你送过去的那件?”
顾景昭点头。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他第一次穿:“来道谢,总要有些诚意。”
“不错不错,我不过就是在成衣店随意挑了一件,没想到竟然如此称你,尺码也合适,果然是个衣服架子。”
沈瑶笑道:“顾景昭,你若是那一天不做官了,凭你这副皮囊和身姿,也定不会被饿死。”
这话就不是什么好话。
顾景昭也不是个傻子,他冷冷的看了沈瑶一眼。
沈瑶识趣的闭了嘴。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顾景昭起身就要离开。
他别的话没再说,沈瑶这回是真的相信,他真是只是来道谢的。
一盒月饼而已,他至于嘛?
沈瑶有些不懂,她看着顾景昭的背影,看着骨节分明有些苍白的手,忽然叫道:“顾景昭。”
他没回头,却停下了动作。
沈瑶撑着头,对他道:“顾景昭,我等着你来娶我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顿了一下,随即他沉声一句:“嗯。”
说罢,他没再停留,掀开车帘离开。
沈瑶的耳边还在环绕着刚刚那句“嗯”字,他说的郑重又认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忽然觉得,自己和顾景昭合作,这个决定兴许是她这么多年,做过的最正确的——
金兰绣庄忙了一日,江芷岚忙得脚不沾地,可心中的喜悦却是她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
“芷岚姑娘,这边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绣娘和伙计们站在绣庄中,等着江芷岚说话。
“大家今日辛苦了,这便可以回去了,剩下的我自己收拾便好。”
“好!多谢芷岚姑娘!”
待人散去,江芷岚才好好地在那些顶好的布料中,拿出来了一匹正红色的,准备抱回家。
她一回头,便看到江岑站在门口。
她抱着锦缎过去:“哥!你怎么来了?”
“天晚了,怕你一个人回家危险。”江岑看着她手中抱着的红色锦缎,有些沉,他顺手接了过来:“这是?”
“这是给瑶姐姐准备绣婚服用的!瑶姐姐的婚服我打算亲自绣,别人上手我不放心的!”
江岑正在接锦缎的手顿了一下。
“说到这,哥哥真的,若是瑶姐姐是我嫂子就好了,我给你们两个绣一套婚服,到时候肯定惊艳整个上京……”
“那个顾二公子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不过他肯定是没有哥哥好看,也没有哥哥有文采的,瑶姐姐成亲那日我定要去看看,到底是谁……”
西市的路上人已经不多了。
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在他们的身上,带着一丝湿漉漉的凉意,秋雨马上就要落下。
兄妹两个一路往回走,江芷岚一路在自顾自地说。
而江岑拿着那卷锦缎,沉默的走在江芷岚的旁边,没有说话——
八月末又下了几场雨,把原本的夏日余留的热气冲的一干二净,就只剩下浓浓的秋意。
直到十月初,沈瑶看着沈府里里外外挂着的红绸,也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虽有婚约,可到底还是并未成婚过。
之前她还是闺中少女的时候,也偶尔想过自己成亲时候的样子,可是到了后来,沈家的事情全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便没有心绪再想。
甚至连做梦都只剩下沈家。
沈瑶抬头,有些发怔。
如今这般满眼的红,倒更像是梦境。
春果走到沈瑶旁边,小声道:“姑娘,芷岚姑娘送婚服来了。”
“快让她进来。”
沈瑶从自己的思绪里面出来,往偏厅去。
江芷岚已经等在偏厅,桌子上放着刚刚做好的婚服。
江芷岚看见沈瑶,快速地走了过去:“瑶姐姐快来试一试这婚服,若是有什么不合身的,我赶紧回去改改!”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沈瑶看了一眼婚服上的刺绣,她虽然是不懂,可一眼就能看出来好。
“这是你亲手绣的?”
“瑶姐姐的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江芷岚对自己的手艺从来都有信心:“瑶姐姐快去试试!”
沈瑶应下,转身进了内室,将婚服换上。
分分寸寸都是正好,没什么可以改动的。
因要衬着婚服,沈瑶又将脸上重新上了妆。
江芷岚之前在绣的时候就想过沈瑶穿上这身婚服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竟然比她想象中更要好看!
看着沈瑶穿着婚服的样子,江芷岚不免有些遗憾。
若是瑶姐姐穿上这身婚服是与哥哥成婚就好了……
沈瑶也很满意,她在镜子面前照了照。
“这衣服很好,成亲那日兴许有不少权贵会来,就算是没有权贵,这婚服也定当可以为你的手艺在上京中打响名号!”
听沈瑶这么一说,江芷岚刚才那点遗憾也被她抛在脑后!
“瑶姐姐说得对,绣庄这次一定能在上京中打响名号!”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因着绣庄太忙,江芷岚便先离开了。
她刚走不久,还没等沈瑶将婚服换下来,春果又道:“姑娘,贺铮贺公子来了。”
“请进来吧。”沈瑶匆匆到内室把婚服换下,脸上的妆却是不能再上了,沈瑶只能挑了一件水红色的衣裙换上。
贺铮一抬头就看到沈瑶一身红裙走过来。
他愣了一下,恍然间,他好像隐约看到了沈瑶成婚后的样子。
沈府里里外外的红绸映着她的脸,红晕和胭脂的颜色混在一起,成了好看的颜色。
贺铮整了下心神,起身:“沈大姑娘。”
“贺公子今日怎么得空?”沈瑶刚坐在,便看到了桌子上的两个盒子。
“沈大姑娘成婚,你我两家是好友,自然要来恭贺沈大姑娘。”
贺铮将盒子推过去。
“这是……”沈瑶说着,她打开上面的那个盒子,是一沓银票。
沈瑶明白是贺铮归还的银票,她点了点头,当他的面数了下。
一万一千两。
沈瑶有些惊讶。
贺铮端着茶,解释道:“这是利息。”
沈瑶笑道:“贺公子果然讲究。”
她说着,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里面除了银票之外,还有一对白玉镯子。
还不等沈瑶问,贺铮道:“这是给沈大姑娘添妆。”
“看来贺公子最近是赚了不少啊。”沈瑶将盒子关上。
“托沈大姑娘的福,那些茶叶都卖掉了。”
“那既然这样,我就笑纳啦。”沈瑶将两个盒子都收好,又让春果把放着借条的盒子拿过来,还给贺铮。
贺铮将盒子里面的借条拿出来,直接用火折子烧掉,随即将盒子还给沈瑶。
“沈大姑娘过两日出阁,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沈瑶笑道:“让贺公子来拦门抢亲也行嘛?”
贺铮也笑道:“如果沈大姑娘有这个需要,也成的。”
两个人对着笑了下。
随即贺铮认真道:“不过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只要你与我说一声,我都会尽力帮你。”
沈瑶点头:“好,我记住了,我可不是那种有事往心里憋着的人,贺公子可别嫌我麻烦。”
贺铮点头:“自然。”
贺铮也并没有待许久便离开,因着沈瑶成亲,她这几日见了不少的人,来来走走的,都有些记不清楚。
一直到了晚上,沈瑶才能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沈瑶刚想睡觉,便听着二婶过来敲门:“瑶瑶,你睡了吗?”
二婶的声音独带一股子清冷,跟她多年礼佛有关。
沈瑶将衣服穿好,出去开门:“二婶。”
“嗯。”二夫人进来,坐到了桌子旁。
沈瑶的房间已经被布置过,原本淡色的纱帐都被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二婶来是有事情要说嘛?”沈瑶给二夫人倒了杯茶,自己顺势坐在了她的对面。
“嫁妆单子你可看了?”
沈瑶点头:“已经看过了,里面除了家中给准备的,侯府送来的聘礼也在其中了。”
“还有什么想要添的嘛?”
“没有了。”
沈瑶其实估算了一下,如今自己的这份嫁妆,已经是将近沈府一半的财产。
这定是爹爹的授意,二房就算是心痛也没办法。
“那就好。”二夫人说着,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本册子,放到桌子上。
沈瑶:“这是?”
“这本来应当是大嫂来告诉你的,不过大嫂走得早,便由我来告诉你。只不过我往日信佛,这些事情你夫君应当知晓,一会儿我走后,你自己随意看看就好,成亲当夜不必被吓到。”
话已至此,沈瑶已经知道这册子里面写的是什么了。
沈瑶将册子收起来:“那多谢二婶了。”
“无事,天色已晚,我这便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
沈瑶将二夫人送出了屋子,待将门关好了,沈瑶才拿着那本小册子回到了床上。
外面的烛火未灭,沈瑶借着烛火,将那个小册子翻开。
第一页就是令人血脉喷张的图!
饶是沈瑶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二夫人给自己准备的册子竟然是这般的……
直白狂放。
沈瑶又往后看了几页,沈瑶满脑子都是一些带着颜色的废料。
她的脸瞬间红了!
这十月份的天,也没有那么热了啊!
沈瑶将小册子扣上,下去倒了杯茶,咕噜咕噜的灌下去,这才缓了过来。
她坐在桌子旁边,看着床上放着的那本册子。
不知道怎么的,她抿了抿唇。
然后她端着茶杯又回到了床上,不知不觉地便将那个小册子一页一页的翻完。
一遍翻完,她好像什么都没记住。
下床吹了灯睡下,只是她脸上的红,却是半点没往下消——
十月初五那日,天气异常晴朗。
十月本就秋高气爽,沈瑶最喜欢在秋日里夜晚酣睡,可是从昨夜开始,沈府便热闹的有些过分。
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的,全都是声音,吵得沈瑶根本就睡不安稳,更不要提一早起来,天还没亮,沈瑶就被喜娘揪了起来。
沐浴上妆,沈瑶迷迷糊糊地像是个玩偶一样,被喜娘和丫鬟们摆弄着。
“姑娘快醒醒,将眼睛睁大一些,才好上眼妆……”
沈瑶听着嬷嬷的声音,费力地将眼皮撑开。
待上好了妆,沈瑶又被架着换上了婚服。
直到外面的鞭炮声劈里啪啦的响了,沈瑶才完全清醒。
只听着外面的丫头一脸喜气的回来报:“姑娘!姑爷来了!姑爷如今就在正门口了!”
听到这一声,沈瑶神色回归。
她的脸上本就上着浓重的妆,如今她清醒了后,眼睛又亮亮的。
众人看着都忍不住要夸上一句。
而沈瑶却是没有把她们的话听进去。
满耳朵都是——
顾景昭来了!
第29章
“顾景昭来啦?!”
沈瑶听到顾景昭的名字, 立刻就想要从椅子上坐起来,却被妆娘给摁了回去。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在笑:“哎呦我的好姑娘,你都着急成什么样了!我们还是得先把妆容给画好吧, 姑爷他又跑不了!”
妆娘说完,整个屋子里面的笑声一点都没散。
头一次见到新娘子猴急成这样的。
“哦哦, 好。”沈瑶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那能不能给我画的好看一点?”
妆娘知道沈瑶的那点小心思:“姑娘放心,姑娘这般已经很好看了, 定让姑爷瞧见就心生欢喜!”
沈瑶扬起了有点羞涩的笑:“那就好那就好!”
屋子里面的笑声传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沈老爷刚一进来,便听到了沈瑶房间里面的笑声。
他不免的有些想到自己成亲的那日。
沈瑶的母亲是不是也是这般在闺房中上妆, 等着他来接……
岁月转瞬即逝。
好似昨日他还是一个年轻小伙, 今日再照镜子, 已经是两鬓斑白。
想到这, 沈老爷的眼睛里面有些湿润。
他站在院子中,不再往里面去一步。
“好了!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又一会儿, 妆娘完全给沈瑶完全上好了妆,她侧过身子,让沈瑶去照镜子。
沈瑶往日并不算是美艳, 如是这般上了妆之后, 竟然也是明艳动人。
正红的婚服穿在她身上如同最好的胭脂, 什么都比不上新嫁娘脸上的喜气。
沈瑶也觉得满意:“不错!”
她的妆容再加上这身婚服,今日定能让绣庄起些名气。
“时辰差不多了, 姑娘该出门了。”喜娘看着时辰,将扇子递给沈瑶。
“好。”沈瑶接过扇子,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姑娘出门喽——”
喜娘高高的唱了一声。
站在院子里面的沈老爷也被叫回了神儿。
他看着身着婚服的沈瑶往自己的面前走, 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她的母亲。
沈瑶被众人簇拥着,走到沈老爷的面前。
福了福身子:“父亲。”
“好, 好。”沈老爷连说了两个好字,沈瑶听着他的声音不对,似是在哽咽。
她将扇子拿下来了一些,朝着沈老爷看。
果真,看到了沈老爷红红的眼。
“父亲……”
沈瑶自己知道,如今成亲只是一时,可是对沈老爷来说,她嫁人了就真的是嫁人了。
沈瑶忽然想起上一世,她亲手将父亲送走。
她蓦地想着,不如再等等,再等等再去与顾景昭合作?
总要与父亲再多待一段时间。
沈老爷伸手,紧紧握了握沈瑶的手臂。
“瑶瑶,记着,若是在侯府有人欺负你,你便回家来,爹爹永远在家等你。”
沈瑶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爹……”
她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了。
“岳父。”
还没等沈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顾景昭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院子的门口。
沈瑶抬头,朝顾景昭的方向望。
刚好四目相对。
顾景昭看着沈瑶红着的眼,微微皱眉。
她在看向他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反悔的意思?
想到这,顾景昭上前几步,进了院子。
他先朝着沈老爷行礼:“见过岳父。”
随即他顿了顿,道:“我来接沈瑶。”
“好,你们去吧,别误了时辰。”沈老爷将沈瑶的胳膊往顾景昭的方向送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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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回头,鼻子还是酸酸:“父亲……”
“走吧,若是有事,记得回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点头,接过顾景昭递过来的红绸,与他并肩往外面走。
其实在刚刚看到顾景昭的那一瞬间她就醒了。
她得往前走,得一直往前走。
才能不重蹈覆辙。
两个人往门口走,谁都没有说话。
顾景昭的眉头还是在微微皱着,好似不太适应周围噪杂的环境。
顾景昭比沈瑶高出了一个头,就算沈瑶得扇子挡得再严实,他一低头,还是略能看到沈瑶的表情。
待感觉到沈瑶的情绪平稳下来,他启唇轻声问:“你还好吗?”
旁边的声音太大,他的声音只有沈瑶听到。
“嗯。”沈瑶轻声回了,她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心绪,甚至表情也已经调整好。
她的声音轻扬:“我可是嫁给了我最喜欢的郎君,自然是极高兴的。”
顾景昭没回应,只略点了下头。
少年少女一同走过了沈府的路,又穿过热闹的前厅,最后离开了沈府的大门。
“阿昭!嫂嫂!”萧睿在外面等着顾景昭,见到了人之后,高高的喊了一声,“嫂嫂今日真是漂亮!”
原本顾景昭今日是不想让萧睿跟着来的,可他非要跟着,说什么没有兄弟跟着去迎亲不热闹,新娘子也会不高兴。
顾景昭这才默许他跟着。
沈瑶听着声音,在上轿之前,朝萧睿的方向小幅度的挥了挥手。
待沈瑶上了轿子,顾景昭也翻身上马。
他与萧睿一前一后的往侯府的方向走着,旁边的敲打声不停,萧睿只得大声道:“阿昭,明德公主今日给你的排场,倒也说的过去。”
算不上侯府迎亲,但比得上一般富贵人家。
毕竟侯府的脸面还是要的。
顾景昭略点点头,他还是脸色冷冷的,骑着马走在前面。
萧睿有些担心:“阿昭,你今日成亲,别再一张冷脸对着嫂嫂了。你看今日嫂嫂这般漂亮,又这般喜欢你,你可要对她好一点。”
自从上次萧睿拿了沈瑶的书箧之后,他就对沈瑶十分有好感。
他倒是不会被这些小东西收买。
只是觉得满上京看上阿昭面皮的人倒是不少,不过不介意他的身份,还对他如此痴恋,非要嫁给他的,只有沈瑶一个。
听着萧睿的话,顾景昭没有回答。
他的表情没变,只勒着马的手紧了点。
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的到了侯府,顾景昭下了马车,看着眼前大开的正门。
说来好笑,这也是他第一次走侯府的正门。
沈瑶被喜娘扶着下了轿子,她用扇子遮着脸,悄悄看了眼侯府的大门。
只是简单的挂了灯笼红绸,里面也不像是宾客满座的样子。
“走吧。”顾景昭走到沈瑶的旁边,将红绸递给她。
沈瑶接过,跟着顾景昭往前走。
二人踏过了侯府的正门,便由着喜娘将人引到正厅,侯爷和明德公主就在那里等着拜堂。
进了侯府之后,倒是不似在迎亲的时候。
若是不是挂着的红绸,丝毫都看不出来府中正在办喜事。
沈瑶跟着顾景昭在喜娘的引导下拜了天地高堂,侯爷和明德公主都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的摆了摆手,就让沈瑶回到了新房。
就算是没有宴请许多宾客,都是侯府的亲戚,以便告知。
待回到了新房,顾景昭便准备出去敬酒。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沈瑶,低声道:“你先歇着。”
沈瑶点头:“嗯。”
待人出去了,沈瑶才把扇子放下。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认出来了这还是顾景昭原来的那个房间。
侯府并没有因为他成亲而给他换个院子。
只不过这屋子里面和之前还是有些不同的。
肯定比沈府要简陋许多,可是比上次已经好了不少。
房间中原本青白的帐子变成了红色,床上也都是铺的新的床褥,除此之外,还多添了一个梳妆台。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姑娘,这后面便是盥室,姑娘可要沐浴?”春果在房间中绕了一圈,没几步就走完,也搞清楚了院子内的布局。
“卸妆吧。”沈瑶觉得头都要被首饰给压扁了,她坐在梳妆台前,让春果把她的头发拆下。
春果忍了半晌,还是说道:“姑娘,这屋内的装饰摆设实在是简陋,姑娘不如多添置一些东西?”
沈瑶摇头:“不必,没必要因为这些事情惹明德公主生气。”
反正只是一时。
她也不会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好。”春果将沈瑶的头发拆下,又将沈瑶脸上的妆给擦掉,这才领着她往盥室去。
盥室倒是不小,里面有一个半新不旧的浴桶,还有一个新的。
旁边摆的新的皂角。
沈瑶满意的点头。
春果也道:“这姑爷倒是贴心,给姑娘准备了一个新的浴桶。”
沈瑶也没想到。
毕竟她想着若是顾景昭没有给她准备,她就先凑合一晚,明日高低去买一个。
浴桶中放着水,还是热的,应当是顾景昭吩咐了阿桑准备的。
沈瑶从早上天还没亮就被拽起来,现在乏到不行,直到脱了衣服泡在水里,才觉得活过来。
她将胳膊搭在浴桶上,脑袋也靠了上去,未施粉黛的脸蛋被热水熏得红红的。
沈瑶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待擦干了头发,回到房间,顾景昭还没有回来。
天还没有完全黑,沈瑶趴在床上,翻看着今日宾客送来的礼金礼品。
大部分都是沈府那边送来的,沈老爷一样未留,全部都给沈瑶带了过来。
而顾景昭这边倒是简单。
只有萧睿送来的礼金。
顾景昭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是这幅画面。
一身舒服寝衣散着头发的少女趴在红彤彤的床上,正在认真的翻看着什么。
她的头发散在后背上,因着动作,有几缕调皮的在肩膀上滑落。
对于自己的房间,顾景昭今日有点陌生。
满眼的红色,床榻上的少女,让他有点怔愣。
他一身婚服,站在原地,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沈瑶听到声音,她回头去看:“顾景昭,你回来啦?”
顾景昭这才点头,往里面走,最后坐在了桌子旁:“嗯。”
“刚好,我在看礼金,这里面有一份是你的。”沈瑶把萧睿的那份拿出来。
她翻身下了床,赤脚寻到了鞋子穿上。
“哒哒哒”的走到顾景昭的面前,将礼金给他:“这是萧睿拿来的,刚刚我看了眼,里面有一百两。”
沈瑶把包着红绸的礼金往顾景昭的面前推了推,发现顾景昭却不接。
他只道:“先放在你那。”
顾景昭一开口,沈瑶才发现顾景昭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你喝酒啦?”
顾景昭微微点头:“嗯。”
他略一顿:“喝的不多。”
“我说怎么看着你脸红了。”沈瑶没在意,更没看见顾景昭听到自己脸红的时候,又顿了一下。
沈瑶将礼金收好:“那好吧,就先放在我这儿,等到萧睿成亲的时候,礼金也还是要还的。”
沈瑶离得顾景昭近,动作之间便有一股馨香飘到了顾景昭的鼻尖。
顾景昭皱眉,有些不适应和人这般贴近。
少女的动作自然,她拿着礼金回到床上,和自己的那些礼金放到一块。
她刚刚还没有数完现在得接着数。
满屋子只有少女的香味还有翻动账本的声音。
顾景昭坐在桌子旁有些僵硬。
这是他的屋子,可是沈瑶好似比他还要放松些。
“我先去换衣服。”顾景昭起身。
沈瑶醉心盘算礼金,头都没抬:“嗯,去吧。”
顾景昭将柜子打开,便看到原本之后他一人衣物的柜子,如今放了好几套衣裙。
原本还有些空荡的衣柜被沈瑶的衣裙这么一填,满当了不少。
沈瑶探头:“若是你觉得衣柜小,明日我便买个新的回来?”
“不必。”顾景昭随手拿了一套干净的寝衣,转身往盥室去。
盥室里面摆放着两个浴桶,新的那个沈瑶已经用过,剩下的那个是顾景昭原来的。
他伸手探了探,水已经有些凉了。
他没在意,脱了衣服便进去。
微凉的水冲散了他的酒气,让他原本就清醒的意识更加清醒。
鼻尖上的味道也更清晰。
刚刚他一进盥室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不是他平常用的皂角味道,而是沈瑶身上的香味。
是她带过来的。
待顾景昭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出去,他看见沈瑶已经将床上的账本收拾好。
她正抱着个枕头,坐在床上,一脸为难。
顾景昭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椅子上看她。
沈瑶好似在等顾景昭,待看到了人,她说道:“顾景昭,就一张床,我们怎么睡啊?”
顾景昭沉默。
他这里确实只有一张床。
这屋子是侯府布置的,而且这屋子里面小的,也再装不下一个睡榻。
“我去书房。”
顾景昭起身准备往外走,他人刚站起来,沈瑶就把人给叫住:“等等等等!”
“嗯?”顾景昭回头看她。
“你现在去书房,明天这消息就得传到明德公主耳朵里,说你对这门亲事不满。”
顾景昭沉默了一瞬:“那怎么办?”
沈瑶坐在床上,问了句:“你这下面有地龙嘛?”
顾景昭:“没有。”
冬日的时候,他都起炉子的。
沈瑶知道日子艰苦,她也没多说什么。
她原本是想让顾景昭睡在下面的,可是她刚刚找了下,没有更多余的褥子,而且这天气马上就要冷了,没有地龙的话,他肯定会冻出来问题。
“既然我们是伙伴,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罪。”沈瑶往里面挪了挪,给顾景昭空出来了一些地方:“你上来睡吧。”
顾景昭不动。
他皱眉:“这于理不合。”
“顾景昭,我们都成亲了,说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的,谁信啊。”沈瑶猜了下,“你若是怕林婉清误会,我之后会帮你解释的。”
突然提起林婉清,顾景昭还有些愣。
沈瑶以为说中了顾景昭的心事,她拍了拍自己手上抱着的枕头,将枕头放到床中间:“成大事者不计小节,我看你那么容易风寒的样子,也不像是身体强壮的,总不能让你去睡冷地板吧。”
沈瑶自己缩到了床的内侧,看他:“顾景昭,别磨叽了,我今天起来的太早,已经很困了。”
“嗯。”顾景昭应着,但还是不动:“你先睡,我先看会书。”
沈瑶是真的困了,她一翻身睡在了里侧,用背对着他:“随你。”
沈瑶是真的累极,翻身过去没多久,呼吸便平稳了下来。
顾景昭拿着本书在椅子上坐着,屋子里面安静地只能听到沈瑶的呼吸声。
他手中的书翻动了一页。
翻动了两页。
最后他将书放到原位,走到了床边坐下,顺着床沿躺下。
除去沈瑶立在二人中间的枕头之外,他还离沈瑶很远,原本就不太宽敞的床上,他们之间还能塞得下一个人。
刚一躺下,沈瑶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便又飘了过来。
眼睛闭上之后,顾景昭的嗅觉和听觉便灵敏起来。
沈瑶身上的香味不像是浓重的花香,倒和她往日爱喝的花果茶是差不多的香味。
她也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
顾景昭往日睡眠不错,可今日身边多了一个人,便有些睡不着。
他睁开眼睛,盯着床榻上方。
烛火未灭,在烛光的映照下,那鲜艳的红有些刺眼。
他不免有些想到沈瑶今日穿着婚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她今日的妆好像很重,映着红色的婚服。
其实萧睿说的没错,她今日确实好看。
只不过待他回来之后,她就把妆给卸了。
现在只剩下白净的一张脸。
顾景昭侧脸去看睡在里侧的沈瑶,只能看到她的薄薄的背。
他收回眼神,不再想其他,在这一片淡香中,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和韵堂内,明德公主坐在宽大的梳妆台前,任由侍女给她拆头发。
常嬷嬷站在旁边,将明德公主换下来的衣服收好。
明德公主半闭着眼睛:“净尘居那边如何了?”
“二公子回去之后就歇下了。”
“净尘居里面那般简陋,沈家那个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没说什么?”
常嬷嬷道:“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让人添置东西,二少夫人之前就去过净尘居,应当是对环境有所了解。”
“她倒是懂事,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今日穿的那身嫁衣倒是好看,刺绣也精细。”明德公主话锋一转:“她带来的嫁妆里应当有不少铺子吧?”
“回殿下,奴婢已经去打听过了,听说是二少夫人带来的嫁妆大部分都是些银子和庄子,并没有产业。听沈府的二房说,她说自己在嫁人之后,便不应当再经营家中产业了。”
“嗯?”明德公主睁眼,有些惊讶:“她倒是聪慧。”
“女子嫁人之后本就不应该抛头露面。”常嬷嬷低声道。
“也是。不过……”明德公主叹道:“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净尘居的那个啊,我都有点佩服她一个小姑娘了。”
给明德公主拆完头发的侍女退了下去,常嬷嬷上前,将明德公主扶到床上:“而且二少夫人她自娘家只带来了一个贴身女使,并未带其他人,很是低调。”
“也是难为她一个小姑娘了。”明德公主躺下,心情舒畅:“若是净尘居那边没什么出格的,便随他们吧。”
常嬷嬷:“是。”——
沈瑶真的累疯了。
成婚前几日她都没有好好睡觉,直到今日成亲后她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因为睡得早,沈瑶不容易的醒的也早。
她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烛火也没有熄灭。
沈瑶一翻身,便看到了躺在她身侧,离她老远的顾景昭。
他像个死人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床沿边上,一点都没乱动。
那拘谨的样子,沈瑶看的都想笑。
这是沈瑶第一次醒来身旁有人。
感觉……
好像还没有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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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昭在沈瑶翻身的时候就醒了,他缓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
睁开眼睛便与沈瑶对视。
她眼睛亮亮的,脸上还有着睡饱了的餍足。
她枕着胳膊,正在看他。
“顾景昭,早啊。”她指了指外面还在燃着的蜡烛:“你怎么不熄灯啊,多浪费啊。”
第30章
说话间, 窗外的朝阳已经升起了几分。
顾景昭默默地挪开了自己的眼神,从床上翻身起来,随手拿起旁边的外衣穿上。
“喜娘说, 这蜡烛不能灭。”
沈瑶也跟着顾景昭的后面起来,她随意的拢了下自己散开的头发:“这样啊……”
沈瑶从床上下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那这蜡烛什么时候能灭啊?”
顾景昭已经拿着衣服去了盥室,再回来的时候他衣襟穿戴妥当, 连头发也已经束好。
他走到烛台前,倾身将龙凤蜡烛吹灭。
“现在就可以了。”顾景昭说着, 抬头去看沈瑶。
两个人的视线刚好在镜子中撞了一下。
沈瑶一身舒服的乳白色寝衣, 因为睡饱了, 眼睛都水汪汪的。
撞到了顾景昭的眼神, 沈瑶对着镜子一歪头,礼貌道:“顾景昭,麻烦你帮我把春果叫进来, 谢谢。”
顾景昭点头,旋身一转,推开门出去。
顾景昭刚出去没多久, 春果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姑娘, 刚刚姑爷说在院子里等你, 一会儿一起去见明德公主。”
“我知道。”
沈瑶走到盥室洗漱,出来便看到春果在衣柜前面等着。
春果有些为难:“姑娘, 今日要穿红色的衣裙吗?”
沈瑶往柜子里面扫了一眼。
柜子里面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挂上了她的衣裙,剩下的三分之一是顾景昭的地方。
就是这样,他的衣服还装不满。
在一片淡色之间, 她眼尖的看到了一身红色的衣衫,应当还是新的。
照理说今日她应当穿红色的衣裙, 顾景昭也是一样,可是他并没有穿,而是寻了一件九成新的月白色的衣衫。
明白了。
沈瑶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上妆:“不穿红色的,就挑一件淡粉色的就行,不要太张扬。”
春果:“是。”
同样的,沈瑶的妆容和头饰也完全不似在沈府的时候,头上惯用的金簪也换成了几支珍珠做的小花簪做点缀。
待收拾妥当,沈瑶推门开出去。
她推开门的瞬间,刚开外面天光大亮。
金色的晨光将即使挂了红绸也偏素雅的院子照的堂皇,一身素衣的少年负手背对着沈瑶站在院子中。
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片光亮中,素色衣衫也被染成了亮眼的颜色。
他正抬头,不知道在看着天空中的什么。
沈瑶提着裙子走到顾景昭的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顾景昭,我好啦,走吧!”
其实在刚刚沈瑶推开门的时候,顾景昭就听到了,他听着脚步声渐渐朝他走过来,听到她喊自己,才回头。
一转头便看到了在脸上略点了些胭脂的小姑娘站在光中。
有些亮眼的光。
顾景昭被刺的眯了眯眼睛,挪走了自己的眼神,转身走在前面,显得有些冷漠。
“走吧。”
“嗯嗯。”沈瑶快步跟上,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景昭,一会儿有些什么要注意的嘛?”
沈瑶跟在顾景昭的身后,想着一会儿自己要怎么做。
“没什么要注意的,少言即可。”顾景昭淡声说:“而且,我们不会在明德公主那里久留。”
“我明白。”
两个人往正厅的方向走,越往前走人越多,侍女们见到顾景昭和沈瑶也只是福一福身子,甚至连个人都不叫。
他们两个也只是闷头走,一句话都不说。
待走到正厅前,顾景昭便不再往里面走,而是停在正厅的外面。
不多时,里面才出来了一个侍女:“二公子,二少夫人,侯爷和公主已经在里面了。”
“嗯,多谢。”顾景昭略颔首。
沈瑶也赶紧随着顾景昭朝着那个侍女点头,一副乖巧。
两个人跟在侍女的身后进了正厅,侯爷和公主已经坐在正位上,旁边是一直在打哈欠显然还没睡醒的世子,顾明娇和她娘站在一旁,没有入座。
“给侯爷公主请安。”顾景昭沉声道。
顾景昭的话一出,沈瑶心惊了一下——
这顾景昭在侯府都这么叫人的嘛?
听着顾景昭这么叫,沈瑶也跟着乖巧的行礼:“见过侯爷公主。”
侯爷没说什么只沉声“嗯”了下。
坐在旁边明德公主扫了一眼沈瑶和顾景昭的穿着,有些满意:“起来吧。”
二人齐声道:“是。”
旁边的侍女给他们拿过了茶,待敬茶之后,顾景昭和沈瑶退回到了原位,安静地站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敬过了茶,顾景昭又带着沈瑶一一叫人。
世子,姨娘,顾明娇都认识了一下。
不过大家显然都对他这个二公子没什么耐心,也不放在心上,连带着沈瑶也是一样。
旁边的世子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不知道打了几个哈欠,最后实在是不耐烦:“好了没?”
明德公主瞥了世子一眼,有些无奈,但还是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侯爷也要去处理公事,你们也回去吃饭吧。”
“是。”顾景昭和沈瑶规矩的低头。
待众人散去,顾景昭才与沈瑶往回走。
一路上沈瑶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却一直憋到了离净尘居不远的地方才问。
“顾景昭,你都不叫父亲的嘛?”她紧走了两步,与顾景昭并肩。
“嗯,”顾景昭沉声道:“明德公主不愿我这么叫。”
沈瑶知道,她哪是不愿意让顾景昭这么叫,她干脆是不愿意顾景昭出生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正厅你也不常去吧?我看着你今日进去的时候,还是由侍女领着进去的。”
顾景昭点头:“不经常去,明德公主不想在侯府看见我。”
“那她为什么不把你送出去?”沈瑶疑惑:“这样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是更好。”
“她怕我脱离了她的掌控。毕竟众人皆知,侯府有两位公子。”
因为厌恶,因为惧怕,因为恨铁不成钢。
所以明德公主将顾景昭圈禁在那个偏僻的佛堂,让他永远不见天日。
净尘居。
沈瑶好似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或许在明德公主的眼中,顾景昭就是那个在她心中永远都抹不掉的黑色尘埃。
沈瑶这么想着,心好像被揪了一把。
她看着地面,两个人在行走的脚尖,声音小小的:“那你为什么不逃啊?”
这话一说完,沈瑶看着顾景昭停下了脚步,自己也跟着停下。
一抬头便看到了“净尘居”三个字。
顾景昭他站在净尘居的院前,转身看着沈瑶,认真的道:“我逃过的。”
他逃过的,也反抗过的。
他去了宫学,去了盂县,在那里用了五年时间,再回到上京,他依旧被关了回来,甚至被更加忌惮。
沈瑶与他对视着,忽然回忆起了那日他们在临仙楼的那日。
那日临仙楼风和景胜。
那日他们命丧临江。
“没关系的。”
他们对视着沉默,所有的时间像是失重一般,混沌着倒流。
最后定格在一抹明媚的晨光中。
沈瑶踮脚,笑着拍了拍顾景昭的肩:“没关系的,这次我们会不一样。”
沈瑶笑颜昭昭,比那太阳也毫不逊色。
顾景昭点头:“嗯。”
沈瑶满脸意气,待与顾景昭进回到净尘居,她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早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
“这……”沈瑶侧头去看顾景昭。
顾景昭显然习以为常:“阿桑把早饭端回来了,吃吧。”
沈瑶绝望的闭了闭眼。
生无可恋的跟着顾景昭坐下。
桌子上面摆着的是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条,还有两个鸡蛋和一小碟酱菜。
沈瑶不死心的拿起筷子,把面条翻了一个遍。
完了。
她完了。
她垮个小脸:“顾景昭,这里面都没有肉嘛?”
顾景昭吃饭安静且迅速,在沈瑶拿筷子戳戳戳的时候,顾景昭已经吃了一半:“早上比较清淡,有鸡蛋即可。”
顾景昭抬手,将两个鸡蛋都推到了沈瑶的面前。
沈瑶摇头:“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煮鸡蛋,干巴巴的,谁能吃得下啊……
沈瑶一边将那没啥滋味的面条往嘴里塞,一边问道:“顾景昭,你应该有月钱吧?”
“有的。”顾景昭已经将一碗面条吃完,并没有动那个鸡蛋,“每个月有五两。”
他顿了顿:“若是你想要拿去也可,我只需要一些买纸笔的钱。”
沈瑶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有银子的,你那点银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那点银子怕是连买肉钱都不够。
吃完了饭,顾景昭跟沈瑶打了个招呼,便到书房里面去看书。
没过多久,阿桑依旧出门去买便宜的纸攒着。
春果吃过早饭,也是一脸忧郁的去找沈瑶。
刚推开门,便看到沈瑶对着满匣子的银票发呆。
“姑娘……”
春果真的没想到侯府的日子竟然是这样。
沈府富硕,对待下人们也极好,每日的餐食比那些家境一般的人家还要好,更不要说沈瑶往日还爱吃,春果就没缺过吃的。
可是今早的饭,竟然只有面条。
春果忧心忡忡的猜测:“姑娘,这是侯府故意针对我们的吧?”
“就算是针对,也不是对我们。”沈瑶叹了口气:“我今天总算明白,什么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沈瑶直勾勾地盯着满匣子的银票:“你看,我们有钱都不能去花。”
净尘居的伙食已经差到不可想象,说不定是明德公主的授意。
若是沈瑶拿着银票去改善伙食,势必会传到明德公主的耳朵里。
到时说不定明德公主会关注到他们。
而且她现在刚刚嫁进来,又是嫁给顾景昭,自是有情饮水饱的时候。
还要什么肉吃!
沈瑶叹了口气,摸了把空落落的肚子,把匣子扣上——
她真的很想念油滋滋的小包子呜呜。
一连两天,净尘居的餐食都简单。
早上有时是面条有时是馒头或者稀粥,午膳稍微好一些,能有三个菜,晚上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了,其中荤素不定,素菜居多。
晚上月光淡淡,室内烛火微明。
顾景昭从书房回去,到盥室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他动作轻,没什么声音。
走到床边的时候,便看到原本应当睡着了的沈瑶,正瞪着眼睛盯着床帐,眼睛都不动一下。
顾景昭挪开眼神,依旧平躺在床沿。
过了许久也没听见沈瑶睡着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终于开口问:“你怎么了?”
沈瑶的声音飘忽忽的,眼神儿没变,只幽幽道:“顾景昭,我觉得明德公主实在是太恶毒了。”
顾景昭回忆了一下,这几日都是平常,而且沈瑶连院子都没出去,上哪儿去领教的明德公主的恶毒?
“嗯?”
沈瑶终于眨眨眼:“她虽然没打你骂你,但是却想饿死你。”
平躺着像个尸体的顾景昭给自己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她,看起来不太想理她。
沈瑶叹了口气,觉得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原来的沈瑶也不懂自己。
这一日她才明白,她就是一个爱吃肉、爱吃点心,爱吃任何美味的大馋丫头!
“其实也不算是刻意苛待。”用背对着沈瑶的顾景昭缓声解释:“这净尘居原本是老夫人的佛堂,她吃的素,我住进来之后,明德公主没有特殊吩咐,饭食便与之前一样。”
“而且……”顾景昭缓了下,“我习惯了。”
习惯……
好可怕好冷漠的一个词啊。
沈瑶“嗯”了一声。
不是苛待,就是不愿意管他而已。
沈瑶闭上眼睛,第二天清晨,鸟儿刚叫第一声,沈瑶就醒了。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沈瑶侧头看了眼顾景昭。
还没醒。
她等了一会儿,将手越过隔在他俩中间的枕头,揪住顾景昭的寝衣,拽了拽。
“顾景昭,今天我们要回沈府,你快点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