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昨夜侯府便派人来给沈府送了帖子, 说今日来下聘。
今日一清早，沈老爷便穿戴整齐在正厅等着。
顾景昭的下聘队伍刚过了巷子口，一直在门口等着的小厮便跑进来：“老爷！侯府来人了！”
“是谁来的？”沈老爷赶紧起身整理衣物, 沉声问道。
“是二公子亲自来的，看来是很看重我们姑娘！”
那日顾景昭将沈瑶送回府, 他们可看得真切。
今天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亲自来的，不错。”
沈老爷欣慰的点点头。
那日他只是匆匆见了这个少年一面, 并不算了解他，只是觉得他冷冰冰的。
原本还有些担心这门亲事他会不同意, 不过现在看来, 兴许他也没有那么不愿。
沈老爷想着, 抬步往正门走。
刚刚好走到门口, 他便听到顾景昭一身锦袍站在门外，朝内行礼。
“晚辈顾景昭，特来向沈家大姑娘下聘, 愿结白首之约，成秦晋之好。”
沈老爷见到人，紧走了几步。
他到顾景昭面前, 伸手将他扶起：“二公子多礼了, 我们里面说话。”
顾景昭被沈老爷带着往里面走, 后面跟着抬聘礼的小厮鱼贯而入。
侯府的聘礼不算多。
但对于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来说，这已经算是明德公主给他的最大脸面了。
只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沈家来说, 算不上什么十分贵重。
沈老爷更在意的是顾景昭亲自来下聘。
喜娘跟在顾景昭的身后，待进了正厅，主人都落座, 她将聘礼单子送到沈老爷的面前。
她满脸堆着笑：“这是侯府的聘礼单子，请沈老爷过目。”
“多谢。”
沈老爷说罢, 旁边的管家便送上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封包。
喜娘伸手接下，不着痕迹的掂了掂。
很重的一包银子！
都说沈家老爷大方，没想到竟然大方成这样！
她之前被明德公主叫来说媒，人还没进侯府的门便让人给送了回去，没想到再叫她的时候，竟然二公子已经定好了亲！
更没想到还能有红包拿！
今日真是赚大发了！
喜娘的脸上笑得全都是褶子：“多谢沈老爷！”
她说罢，退到了顾景昭的身后，喜滋滋地有掂了掂红包。
单子上面有什么沈老爷一点都不关心，他只是象征性的扫了一眼，就把礼单合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笑着给顾景昭添了茶：“顾二公子一路过来定是热了，不如在府中用了饭再回侯府？”
顾景昭摇头，淡淡的拒绝：“不必麻烦，聘礼已经送到，我还要回府去给公主回话。”
沈老爷理解的点头：“既然这样……那也不好让公主等太久。”
身为在明德公主眼下过日子的庶子，确实身不由己。
若不是瑶瑶执意要嫁，他这身世真算不上是良配。
顾景昭抬手将茶喝了半盏，将茶杯放了回去。
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他风度翩翩，全然是世家礼仪，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举手投足间，比那明德公主的亲生世子都要岑贵几分。
“多谢沈老爷理解，那晚辈便先回侯府了。”
顾景昭站起身，朝沈老爷行礼，转头走了几步，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又停下。
他缓缓转过身，对着沈老爷。
他目光真诚的说道：“日后若是有空，晚辈再来看望沈伯父。”
他面色还是淡漠的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冰。
可是言语之间却改了称呼。
沈老爷自是明白了顾景昭的意思，他笑着点头道：“不急不急，你还有课业要顾，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没有那么多讲究。”
顾景昭点头，这才转身往门口走去——
沈瑶在顾景昭进门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她一点都不着急，卡着时间感觉顾景昭要走了，这才往正门口走。
时间刚刚好。
刚到门口，她便看到顾景昭骑在马上没走多远。
门外看热闹的人还没有散。
他们看到顾家二公子刚走，沈家大姑娘就提着裙子哒哒哒的跑了出来。
她一脸着急，连连的问旁边送人出来的管家。
“顾景昭呢？他今天不是来下聘嘛？”
管家笑着解释道：“姑娘莫要着急，二公子刚刚下了聘礼离开。”
沈瑶一脸失落：“他走了啊……”
沈瑶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外面看热闹的人都听得清楚。
原本大家还有些不信。
沈家大姑娘和别的那些姑娘不一样。
她之前帮着家里管铺子，那般干脆利落，怎么会为了嫁人好几天不吃饭？
但现在这么一看。
这姑娘这么喜欢，倒还真说不定。
“沈大姑娘别着急，过几日二公子便来迎亲啦！”
“是啊是啊……”
“顾二公子可俊俏嘞，沈大姑娘有福气呦！”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打趣。
沈瑶看着可爱，顾二公子瞧着除了有点冷冰冰，却实打实的是个俊俏少年。
对于少年少女结了好亲事，大家都乐见其成，没什么恶意。
言语间，沈瑶的脸腾地红了。
她拽着裙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顾景昭的背影都看不见，这才转身回府。
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沈瑶饶一转身，脸上的那点娇羞半点都不剩。
她快走了几步，到了阴凉的回廊。
春桃跟在沈瑶的旁边，上来悄悄问：“姑娘可是真想见顾二公子？”
“不是，后日他去宫学退学，我们可以见到。”
春桃明白，点头赞道：“姑娘的演技真是不错，姑娘的脸真是红得恰到好处。”
“是嘛，那可真是巧了。”沈瑶眯着眼慢慢说道：“演技倒是不好说，但刚刚在门口的阳光，真的好晒。”
晒得她脸都红了——
吃过早膳，顾景昭便准备起身去宫学。
前一日他已经提了书简，今日他要去宫学，向祭酒当面辞别。
今日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上一世顾景昭离开宫学直接便去了盂县，记忆之中，他走的匆忙，也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告别。
一转眼已经有五年。
原本他觉得五年过的很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直到他重生之后，重新穿上这身宫学的儒衫，他才知道，这五年的时间变了多少。
他不知道这五年于别人如何。
但对于他来说，这五年真是远的像上辈子的事情。
阿桑将书箧递给顾景昭：“公子，今日还要拿书箧嘛？”
顾景昭抬手想要拒绝。
他今日只是去辞别，并不需要上课。
可是手抬到半空，他反手接过了书箧：“今日我应当回来的早一些，记得留午饭。”
平常顾景昭午饭在宫学吃，阿桑只去厨房领自己的那份午饭。
阿桑点头：“是。”——
宫学的祭酒最近忙的焦头烂额。
宫中的藏书馆最近新得了几本孤本，其中缺了一些页，要他来商讨一下将其补齐。
为了这事他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睡觉。
要不是今日顾景昭说要退学，他今日还不会来宫学。
他匆匆走近宫学，便看到顾景昭正站在他的院子中等。
听到声音，顾景昭对着祭酒拜礼：“学生见过祭酒。”
“进来吧。”祭酒叹了口气。
二人进了屋中，祭酒才道：“景昭，你当初进宫学便是不易，如今你要退学，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是，明德公主给学生定了一门亲事，学生要回去成亲。”
祭酒皱眉：“明德公主？定亲？”
明德公主对顾景昭如何他是知道的，如今春闱在即，明德公主却让顾景昭成亲？
看来这退学也是明德公主的意思。
祭酒接着问：“那你回去成亲之后，可会参加春闱？”
顾景昭摇头。
祭酒深深叹了口气。
“若是你不想退学，我便去与公主说。”
祭酒想了半晌，下定决心道。
顾景昭平常有些冷，可是他的为人没得说，课业更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身世不太好。
祭酒是惜才之人，对他是真的喜欢。
这般的好少年，本应该有个好前程。
可明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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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麻烦老师了，学生回去之后也定当不会荒废学业。”
顾景昭定定的道。
“好吧。”
祭酒知道，他能帮顾景昭一时，但是却帮不到他一世。
他的困境只能由他自己解决。
他只能提点道：“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去参加春闱，若是有其他机会，也一定要抓住，这样才不会一直受制于人。”
顾景昭眼神灼灼：“是，老师的话，学生记下了。”
祭酒点头：“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随时来找我。”
顾景昭深深一拜：“是，学生谢过老师。”
祭酒交代完毕便匆匆离开了宫学。
顾景昭也跟在祭酒的身后，迎着清晨的光走了出去。
清晨中的宫学幽静，隐隐的有读书上课的声音传来。
宫学中中处处都栽着古树，有的几十年，有的已经上百年。
这些古树似是有灵。
只是在宫学中走着，便能沉静心神。
细密的晨光透过古树照在了他的身上，点缀着丝丝缕缕的光。
白衣儒衫的少年快步走了过去。
他神情严肃，并没有在意那些明亮的光，那些光却跟着他的身影而闪烁。
顾景昭手中拿着书箧，在宫学中慢慢地走了一圈。
日后若非有事，他应当是不会再回到宫学。
白衣少年静静地穿过回廊，又穿过了几个连通的楼阁，最后绕过一座假山，便看到一小片池子。
这池子不大，名字却美，叫做瑶池。
池中布满了莲花，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的时候，层层叠叠的莲花乖巧的端坐在荷叶上，荷叶上面滴着几颗露珠，像是珍珠宝石一般，发出耀眼的光。
坐在池边的少女便沐浴在这片光中。
那少女身着淡绿色的衣裙，头上只简单的簪了几支金色的小花簪。
遥遥望去，像是保护这片荷花的小仙。
少女坐在池边的小亭子中，伸手去够池中的莲花，白嫩的手臂从袖子里面露出来了一截。
那少女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抬眸朝顾景昭望。
而后她笑眼弯弯，本来去够莲花的手臂举起，朝他招手。
“顾景昭你快过来，你手长，这里的莲蓬好新鲜，你快过来帮我摘两株！”
顾景昭：“……”
第23章
上次见面的时候, 沈瑶就特意问了顾景昭哪日最后一天去宫学。
顾景昭没想到，沈瑶竟然会进来。
看到沈瑶朝他招手，他轻轻蹙眉走到沈瑶的旁边。
“顾景昭你快帮我把那朵荷花下面的莲蓬摘下来！我都够了好久了！”
沈瑶半点不客气。
寒暄也没有, 她直接伸手指着池子中她早就看中的那株莲蓬。
顾景昭站在原地没动：“你怎么进来了？”
“宫学这一年都与沈家有合作，我自然能进来啦。”沈瑶不在意的解释。
随即她顿了顿, 小声轻快的说：“可是今天我可不是用沈家的名号进来的。”
顾景昭略微低头看她。
正好看到了沈瑶勾起来的嘴角。
她神秘兮兮的：“好不好奇？你帮我把那株莲蓬摘过来我就告诉你。”
顾景昭平静：“我没有好奇。”
啧。
他拒绝的好干脆。
沈瑶没得逞，她撇撇嘴：“我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要进来给你送东西，他们就让我进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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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昭没太惊讶。
他扫了眼沈瑶放在旁边的两个书箧, 十分眼熟。
就是那日他在金宝阁看到的那两个。
“你说送的东西, 是这两个？”
“对啊, 不过这可不是送给你的。”沈瑶一边回答一边看有没有她能够到的莲蓬, 找了一圈也没有，她有点遗憾，这才回过头去顾景昭好好说话：“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个萧睿呢, 不出来送送你？”
“他如今在上课，要等到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放课，去用午膳。”
“半个时辰啊, 还好。”沈瑶想了下：“他们去用午膳的时候可会经过正门？”
“嗯。”
宫学用饭的地方在宫学外面, 有些吃不惯的, 便由家中送来饭菜。
总之，是不能在宫学中用的。
“那这样, 我先出去，一会儿等到你和他们一块出来之后再说，就当我们现在没有见过。”
沈瑶拎着书箧就要走。
顾景昭蹙眉：“可是我并未准备等他们。”
嗯？
沈瑶停住脚回头看他。
“你不是等着与同窗们告别嘛？”沈瑶有些疑惑, 歪头：“那你在这转悠什么？”
顾景昭沉默。
“我觉得你这人不太和人沟通这件事不太好。之前那个萧睿，人家上次那么帮你, 你离开都不跟人家打招呼的嘛？”
顾景昭顿了顿：“那日我来送书简，我便见到他与他说了。”
“那也不行！”沈瑶干脆，“今日你既然来了，哪还有偷偷走了的道理？不管怎么样，你就在这里等着萧睿，半个时辰后和他们一起走正门离开！”
沈瑶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堆，态度很强硬。
顾景昭敛眉问：“你要做什么？”
沈瑶哼了一声，有点记仇：“你不是不好奇嘛，反正就当作现在没看见过我就行！”
沈瑶说罢，拿着书箧转身欲走。
刚抬脚，她收了回来，转头试探问道：“那个……你真的不能帮我把那个莲蓬摘过来？”
顾景昭脸色未变：“祭酒说过，宫学中的植物皆是有灵，不可随意取用。”
沈瑶头有点耷拉：“好吧……”——
晌午一散学，萧睿第一个就走出了课堂。
往日他没什么不开心的，但是今日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有点不愉快。
虽然可能对于顾景昭来说，自己算不上他的朋友。
但是自己却觉得顾景昭这人真的不错。
他走之后不仅无聊，而且日后的课业也无人可抄。
出门之前，他朝顾景昭的座位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顾景昭这几日都没有来宫学，前几日还是来送书简的时候，他逮住了顾景昭问了下。
估计以后再也不能在宫学见到他了吧。
萧睿想到这，从不叹气的人也叹了口气。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比他爹打他一顿还难受。
萧睿想着，神色恹恹的朝外面走。
一出门，便看到了顾景昭。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景昭？
萧睿有点不敢相信：难不成他是在等自己？
他甚至怀疑的不敢动地方。
直到顾景昭和他对视，他才确定。
顾景昭就是在等他！
萧睿赶紧小跑过去，他狠狠地拍了下顾景昭的肩膀：“阿昭！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跟我告别？！”
顾景昭的肩膀生生接下了这几下。
他眉头微皱。
对于这种亲密，他还是有些陌生。
顾景昭淡淡道：“时间刚好。”
“果然！就知道你不会特意等我！”萧睿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没事，我本来以为你会转身就走的，你能在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顾景昭没说话。
与萧睿在一起，他就算是不说话，也从来都不会冷场。
萧睿揽过顾景昭的肩：“走！一同去吃饭！”
萧睿在这面亲亲热热，所有人都看见了。
自然那个曹茂也能看见。
他站在远处，看着顾景昭“呸”了一口：“一个外室的儿子，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宫学！”
上一次曹茂在顾景昭身上吃的亏，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那顾景昭都不在宫学了，这次定要趁机好好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这，曹茂贼笑了两声，随即对着旁边的狗腿子嘀嘀咕咕了两句。
那狗腿子连连点头，撒腿跑了。
曹茂再抬头看，便看到顾景昭和萧睿已经走了挺远，他赶紧跟着过去。
晚了就看不到热闹了——
“阿昭，听说你前几日去沈家下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睿与顾景昭一同往宫学正门走，路上萧睿左问右问了些东西，最后落在了下聘这件事上。
顾景昭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没想到你这么快竟然要成亲了！你这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更没有听说过你要议亲啊。”
“这几日定下的。”
萧睿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因为你那日救了沈家的大姑娘，那姑娘对你一见钟情，为了报救命之恩，所以执意要以身相许？”
顾景昭没有立刻回答。
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定是沈瑶在传。
她的行动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看顾景昭没说话，萧睿以为他生气了：“阿昭，这也没什么，本朝民风开放，那些榜下捉婿的都不知道盯上了多少人了。况且沈家大姑娘这是为了报恩，日后自然称为佳话，你不必……”
“是。”顾景昭道了一句，掐住了萧睿的话。
萧睿：“啊？”
顿了一下，他才想起来是回答刚刚自己问的。
真是一见钟情啊？
那看来沈大姑娘五天不吃饭的事也是真的了……
这姑娘得多爱啊。
萧睿侧头，看了眼顾景昭。
他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长成这样，饶是他也自比不如，更何况是那些姑娘。
说真的，名门闺秀里也不乏有一些看上他的脸的，之不顾碍于顾景昭的身份，无法与家族中提。
毕竟谁也不想趟侯府的浑水。
可是沈瑶却不一样。
她无权无势，家中只是有些钱，与顾景昭成婚，大家皆大欢喜。
除了……
萧睿看着顾景昭的表情。
除了……
顾景昭看起来有些勉强之外。
萧睿没再问亲事，自己叨叨了些书院的事，两个人说话间就走到了宫学正门。
萧睿说着话，就看着顾景昭停下了。
“阿昭，怎么不走了？”
萧睿回头看顾景昭，发现他站在原地，目光正朝着正门的方向看。
萧睿顺着他的眼神方向望去，发现一个身着淡绿色裙子的姑娘朝他们哒哒哒的跑过来。
那姑娘一脸笑意，自己手上拎着一个书箧。
她身姿轻巧灵动，轻盈的裙边随着她的步伐扬起，露出了白色的绣花鞋。
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
那姑娘一身绿裙，迎着人群逆行而来，穿过一个个白衣儒衫的学子，最后停在了顾景昭的面前。
她微喘，脸颊因为小跑而带了些红。
顾景昭冷眼看她。
那姑娘笑意不减，在看到顾景昭的时候，甚至还微微低头。
她有些怯怯的问：“那日你去我家下聘，怎么这么快就走啦？”
萧睿：嗯？
他瞪大了眼，将沈瑶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这就是那个沈大姑娘？
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顾景昭还是冷冰冰的，原本人被热得冒汗，可一听顾景昭说话就凉爽了。
“事情办完了。”
自然就走了。
那声音冷冰冰的，连站在一旁的萧睿都冷的直打颤。
虽然吧……
这阿昭平常说话也是这样。
可是对着这么一个小姑娘，甚至还是他的未婚妻，他怎么还是一样啊。
“哦哦，这样啊。”
沈瑶好像根本不在意顾景昭的语气。
顾景昭看着她，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今天你最后一天来宫学，想着来找你一起回去，顺路把你放在金宝阁的东西拿来。”
顾景昭：“……”
沈瑶说着，歪头去看萧睿。
她小声地乖巧问道：“这个就是那位萧公子吧？”
顾景昭沉默。
萧睿听到提到了自己，赶紧自我介绍：“你应该就是阿昭的未婚妻沈大姑娘吧，我是阿昭的同窗萧睿。”
“原来真是萧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沈瑶说着，将手上的书箧递给萧睿：“这是前几日二公子到金宝阁亲自挑选的，说是要给萧公子做临别礼物，今日正巧，我便给送来了。”
萧睿人都傻了。
啊？
顾景昭今天不仅在外面等他，还给他送礼物？
甚至还是他上次觉得不错的书箧？
人生这么多惊喜嘛？
萧睿看顾景昭，他还是冷冰冰的，但是没有否认。
沈瑶笑眼弯弯的，手上费力地举着不算轻巧的书箧。
萧睿受宠若惊，连带着对看沈瑶也喜欢了几分。
他接下书箧：“那就多谢阿昭了！”
顾景昭还是沉默。
沈瑶也只是笑。
日头朗朗，照耀在少男少女的身上，发出不容忽视的光。
萧睿觉得，他们二人，真乃绝配。
萧睿礼物在手，知道沈瑶是来找顾景昭一起回去的，原本还想和顾景昭一起吃饭的萧睿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
“既然沈大姑娘是来找阿昭一起回去的，那我便不耽误你们！”
他自己默默侧身，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阿昭，日后我们有空再聚！”
顾景昭向萧睿点头，而后抬步就走。
他的步子大，沈瑶跟在顾景昭的身后只能哒哒小跑才能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的朝宫学正门走，在马上就要踏出正门的那一刻，一盆水从上至下的朝他们两个兜头而下。
两个原本正在发光的少年少女，被一盆莫名其妙的水浇成了落汤鸡。
沈瑶愣了。
顾景昭也愣了。
细细闻了一下，这桶水并不是普通的清水，而是脏兮兮的泔水。
沈瑶愣了。
她真的愣了。
待缓过神儿来，她才发现，在自己半步远前方的顾景昭，已经攥紧了拳头。
就算是看不见，也能猜到他的面色不善。
说不定杀人的心都有了。
沈瑶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顾景昭的袖子。
她勾了勾唇，有点阴恻恻的笑，而后小声道：“顾景昭，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遇水则发？”
第24章
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手轻轻地拽了拽, 顾景昭回头看沈瑶。
她原本飞扬的发丝被这一盆水浇得湿透，几缕发丝可怜兮兮的贴在她的脸上。
身上本就轻薄的裙子被水一打湿，里面的曲线若隐若现。
顾景昭赶紧挪走了视线。
沈瑶还没有察觉。
她好像更担心顾景昭生气。
其实顾景昭在转过头来之前, 他并没有多么愤怒。
这么多年，他顶着外室之子的身份在上京受到的羞辱从来都是只多不少。
言语的威力比想象的还要巨大。
而今日, 只是一盆水。
只不过在他原本就充满羞辱的人生中填了一笔而已。
可是……
在他转过头后，看见沈瑶与他一样变成了落汤鸡, 遭受这份恶意。
他的怒气似江海涨潮般涌上来，周遭的空气瞬间冷却。
糟糕。
沈瑶见到顾景昭冷得发寒的眼神, 沈瑶赶紧又重重的拽进了顾景昭的袖子。
沈瑶急急说：“顾景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这里发火不合算的！”
看着顾景昭还是不说话。
沈瑶又拽了他的袖子, 提醒：“顾景昭，你听没听到，说话呀！”
顾景昭一低头就看到沈瑶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他深呼吸, 原本冲上来的怒气被他竭力咽下了五分。
他克制着：“我明白。”
听到顾景昭回答，沈瑶松了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这才四处找到底是谁所为。
人很好找, 很容易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好像看到了什么好戏的曹茂。
他笑得前仰后合, 那笑声难听的像是公鸭在叫。
“呦, 顾二公子怎么这般不小心，竟然撞到了桶上？日后走路的时候可要仔细瞧着点, 万一要是再碰到点别的什么，可别耽误了顾二公子的小登科！”
这话很明显是在嘲讽顾景昭娶了一个无用的媳妇。
还没等顾景昭和沈瑶说什么，跟在后面的萧睿就飞奔过去, 一个飞脚踹在了曹茂的腰上。
曹茂一时不查，被踹在地上。
“哪个王八羔子敢踹老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曹茂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转头看到是萧睿后, 语气还是冲，但态度明显弱了些：“萧睿，你这是干嘛？”
萧睿冷哼着笑，他也没想到自己拎着这么重的书箧还能飞的那么高。
竟然一下就踹到了曹茂的腰。
“刚刚没看到曹公子在这里站着，看来日后曹公子出门的时候也要仔细看着点，万一要是伤了腰，曹公子的那些红颜知己可不是要伤心了？”
萧睿往日从不开这种玩笑。
今日这般说曹茂，也是真的生气了。
谁让曹茂刚讽刺顾景昭的！
用刚刚自己的话怼自己，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觉真的难受。
曹茂只恶狠狠地瞪着萧睿，他咬牙切齿：“道歉！你给我道歉！”
萧睿冷哼，半点都不理这种垃圾人。
“哎？这不是曹大公子嘛？”沈瑶像是刚刚把人给认出来，她的声音小小的，边说边要走近。
她像是忘了自己头上身上都是脏水。
顾景昭神色一敛，快步走了一步，挡在沈瑶的身前。
顾景昭肩膀宽大，又比沈瑶高出许多。
这么一挡，完全将沈瑶给挡住了。
沈瑶顺势躲在了顾景昭的身后，小脑袋从侧面探出来：“曹公子，上次在街上好像是你把顾二公子的书箧撞坏的吧，既然曹公子如今让萧公子道歉，那曹公子也应当将上一次顾二公子的损失给赔偿一下。”
曹茂愣了：“上？上次？”
沈瑶连连点头，表情可爱的认真。
好像要是曹茂想不起来，他就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人。
“对啊，就是在金宝阁外面的那次，我可是人证，那次还多亏了曹公子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呢！”
曹茂想起来了，他真的想起来了。
上次就是这个小姑娘在大街上朝他要银子，让他丢了脸！
“那次……”
“曹公子贵人多忘事，就是你啦！”沈瑶继续道：“那日顾二公子无奈，只能在我们金宝阁中拿了一个书箧应急，如今金宝阁的帐还没平呢！”
看着这般，萧睿也帮腔：“曹茂，你今日若是把帐给结了，那我便给你道歉也无妨。”
曹茂被一唱一和的架在火上烤。
今日他若是结了帐，就白白损失了一笔钱。
但若是不结账，那便要忍下这口气！
正面反面都是赔……
他看了看萧睿，咽不下这口气。
不就是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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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茂捂着腰被人扶起来：“不就是钱嘛！本公子有的是！给他！”
沈瑶眼睛亮晶晶的，从顾景昭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
手心朝上：“盛惠五十两银，只收现银，麻烦曹公子啦。”
曹茂惊讶：“五十两？！什么东西竟然值五十两？”
沈瑶保持微笑：“这可是金宝阁出品哦。”
曹茂哑然。
他往日就知道金宝阁的东西贵，但是今日的钱他花的尤其肝疼。
“行！行，你们都行！”
曹茂一摆手，跟在他旁边的狗腿子便拿出来几张银票放到沈瑶的手心上。
沈瑶当场数了数。
不错，五十两一分不少。
她一脸职业微笑，十分真挚：“多谢曹公子啦。”
曹茂不理她，只对着萧睿道：“这下你该道歉了吧？”
萧睿他爹的官职大，往日曹茂往日都不敢惹他。
萧睿从来也不仗势欺人，今日飞身踹人，也的确是冲动了。
“我自然说到做到。”萧睿大大方方的走到曹茂面前，正气凛然的大声道：“曹茂，很抱歉，我刚刚踹了你的屁/股！”
这道歉声一出，再配着曹茂龇牙咧嘴的动作，也不知道是谁憋不住，先笑出了声。
而后一个传染一个，笑声越来越大。
曹茂捂着腰气急败坏直跳脚：“别笑了！都别笑了！”
可是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曹茂真的要气厥过去了！
不是萧睿道歉嘛！怎么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
曹茂看了眼四周，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
他一遍骂着“别笑了”，一边捂着屁股越走越远。
萧睿看人走了，也不再追究。
他走到顾景昭的面前：“早知道上次就应该把事情告诉祭酒，他这次定不敢这么嚣张了！最后一日到宫学，竟然还被泼了水，连带着沈大姑娘也遭了殃。”
顾景昭不说话，还是挡在两个人之间。
沈瑶小声叫道：“今日多谢萧公子仗义相助啦。”
萧睿摆手：“客气！”
沈瑶走了一步，想要从顾景昭的身后出来，却不料顾景昭侧了一步，又挡到了沈瑶的面前。
沈瑶：“嗯？”
顾景昭快速的扔了两个字：“衣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低头一看，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裙已经贴在了皮肤上！
虽然天气热，衣裙已经半干，可还是能勾勒出来轮廓。
刚刚她都没发现！
都怪那个曹茂大傻子！
沈瑶不再出去，她在顾景昭的身后躲好：“谢谢啦。”
顾景昭没说话。
萧睿也听到了一点，他也不再向前，保持了距离。
沈瑶在顾景昭的背后数了一半的银票，递给萧睿：“见面分一半，刚刚萧公子道歉，让萧公子受委屈了！”
“这钱不能要！我和阿昭是朋友，自然要帮忙！”萧睿道：“再者说，这钱不是阿昭欠金宝阁的嘛……”
“刚刚是我诓曹公子的！顾二公子是我未婚夫，而且我又那般喜欢他，自家店铺，哪还有让他付钱的道理？”
沈瑶理所当然的说道。
萧睿愣了一下。
原本只是猜测沈瑶喜欢顾景昭，可是却没想到沈瑶竟然这般自然了说了出来。
好像承认喜欢顾景昭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看萧睿不说话，沈瑶继续又往前面递：“哎呀，又没有太多，今日放课之后，萧公子去酒楼好好吃一顿都不够！况且这是曹公子的钱，我们自然要分的开心一些，讨个好彩头！”
萧睿也不差这些钱。
一听到说是分曹茂的钱，他笑着把银票接了过去：“好！待来日有空，我请你们夫妻俩喝酒吃茶！”
顾景昭沉默，没有拒绝。
沈瑶从他的背后冒出来个脑袋：“那就一定哦！”——
马车哒哒的往上京内走，离宫学越来越远。
还没到城门内，马车走在路上，只有马蹄的声音。
沈瑶和顾景昭坐在马车上，一人身上披着一条毯子。
沈瑶在马车里备了几身衣裙，现在已经把衣裙换了，只剩下头发还湿湿的。
反倒是顾景昭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自己硬挺。
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春果在外面和车夫在一起。
沈瑶捧着杯茶，细细的喝了一口：“顾景昭，你衣服不换没有问题嘛？”
顾景昭淡淡道：“没事。”
除了有些味道之外。
“行吧。”沈瑶点头。
不过就算是有事，她马车上面也没有顾景昭的衣服。
沈瑶又喝了几口茶，刚刚在外面又生气又着急还那么热。
没一会儿就口干舌燥的。
马车里面静静地，他们两个谁也没看谁，只有沈瑶喝水的声音。
“今日，抱歉。”过了一会儿，顾景昭忽然开口。
道歉？
沈瑶想了想：“是因为今日我和你走在一块被浇到了水？”
顾景昭撇过头：“嗯。”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沈瑶没太在意，她看着顾景昭，感觉到了他的愧疚：“其实在我说要与你成亲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面对什么了，不过是一盆水而已，日后定有比这个还危险的。”
顾景昭抬头看她，与她对视。
沈瑶继续道：“其实之前，我们已经遇到过最坏的结果了，不是嘛？”
是了。
上一世就算是沈瑶最后的结局也不会太好，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兴许不会在那天死掉。
这些顾景昭知道，沈瑶也知道。
这一世他们要做的事情比上一世还要多。
他们成婚之后，说是亡命夫妻也不为过。
沈瑶继续道：“我们既然要成婚，那我们便是一伙的，我就是你的伙伴，同甘共苦的队友，所以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
沈瑶说着，往前倾身。
小手在他的宽肩上拍了两下：“苟富贵，勿相忘。”
顾景昭今日被人拍了好几次肩。
相比之前的那些，沈瑶的手劲儿轻的像是在抚摩。
而是她的话却比别人都要重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
他们是伙伴。
是队友。
所以不用有愧疚。
顾景昭明白这些话，可是看着她原本精致的妆容却被一盆水毁了大半，他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他摇摇头，不再想。
他伸手，将放在一旁的书箧拿过来，递给沈瑶。
“怎么了？”沈瑶不明所以，把书箧接下。
难不成是因为刚刚说他书箧是赊账的事，他生气了，要把书箧还回来？
顾景昭惜字如金：“打开。”
沈瑶听话，把书箧的第一层打开。
而后她缓缓睁大了眼睛，最后笑成了月牙形状。
书箧的第一层放着干净的毛笔砚台，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株新鲜的莲蓬。
沈瑶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就是刚刚的那个莲蓬。
她说的，最新鲜，最好的，她最喜欢的那个莲蓬！
第25章
沈瑶的马车刚行到城中, 顾景昭便拿着书箧下了车。
顾景昭一出去，春果便钻了进来。
她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沈瑶手上的莲蓬：“哎？哪里来的莲蓬？”
“顾景昭在宫学里摘的。”沈瑶顺手剥了几粒莲子放到春果的手上。
春果吃了一颗：“好新鲜的莲子！”
“是吧！我也觉得, 那一个小池塘里面，我就看着这株好！”沈瑶说着自己也再吃了两颗。
只不过莲子有些寒, 她不敢吃太多。
“刚刚就想问，姑娘这一身脏水是掉到池子里面了嘛？”
刚才顾景昭在, 春果也不便多问，只等他离开再说。
“不是, 是被人搞了。”说到这里, 沈瑶生气的眯了眯眼, “这次又是曹茂。”
“上次在金宝阁门前被姑娘要账的那个？”春果猜测：“难道是上次的事情他怀恨在心？”
“不是, 这次他是冲着顾景昭来的。不过……”沈瑶哼了声，“冲着谁来的，都是一样。”
“这曹茂人就是一个酒囊饭袋, 不过就是因为爹爹巴结上了曹国舅，这才狐假虎威，听说前几日他还花了重金让春楼的凤仙姐姐陪他逛街呢。”
沈瑶眼睛眨了眨：“他们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有个灯会, 应当是那时。”
“好, 那就祝他们逛街愉快。”沈瑶说着, 便朝着春果小声说了些什么。
春果连连点头，没多久, 马车便停在了沈府的门口。
只有沈瑶一个人下车进了府，春果却坐着马车又往别地方去了。
进府的第一件事，身边便将自己扔进了浴桶里。
前前后后的换了两遍水, 头发也洗了好几遍，沈瑶才觉得自己干净了！
要不然总觉得鼻子吸进来的空气都有臭烘烘的味。
最后一遍, 沈瑶舒服的泡在浴桶里。
桶里面满是新鲜的花瓣，手边是解渴的凉茶。
还没等沈瑶从桶里出来，春果便回来了。
沈瑶的眼睛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办妥了？”
“嗯，姑娘放心。”春果凑近，小声道：“姑娘，江芷岚来了，想要见姑娘一面。”
“她自己来的？”
“不是，她哥哥江岑也来了。”
“看来江岑是好了。”沈瑶想了想，“你先让人进来吧，到偏厅等着，等我收拾完了就出去。”
“是。”
沈瑶接着道：“若是二房的人看到了，便说是给我送帕子来的。”
偏厅没名字，但却是沈瑶园子里最好看的地方。
往日无事，她就在偏厅外面的小院乘凉。
沈瑶收拾好自己，重新上了妆梳好头发，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裙。
她一到偏厅，就看到了江岑一身白衣，有些拘谨的坐在桌子旁，连眼神都不轻易挪一下。
倒是江芷岚来过一次，也没有那么紧张，她朝四周望了望，眼睛里面全都是惊喜。
“姑娘。”
春果朝着沈瑶的方向拜了一下，小声叫了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春果一出声，江岑和江芷岚便立刻站起来，跟着春果朝着沈瑶的方向拜。
“见过沈大姑娘。”
“不用这么客气。”沈瑶绕过他们，坐在他们对面。
“多谢大姑娘。”
待三个人都落座，沈瑶才仔细看了下江岑。
他脸色还是微微带着些苍白，脸却比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多了些肉，身上也没那么单薄。
沈瑶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江公子的身体是大好了。”
江芷岚语气轻快的接话：“是啊，哥哥自从那日退烧了之后就好了，精神头也足了！”
“芷岚。”江岑小声的提醒：“不可无礼。”
江芷岚听着哥哥的话，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没事，我和江姑娘见过几面，还算熟悉，更何况我跟我身边的姑娘，没那么多讲究。”沈瑶解围道。
江芷岚跟着点头。
她也觉得沈姑娘人极好，她都不敢想，那夜她若是没有来找沈姑娘，现在她和哥哥会怎么样。
不过估计……
哥哥现在定是不能站在这里了。
“那夜的事情芷岚已经与我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江岑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膝一曲便要跪下。
“江公子不必如此！”沈瑶赶紧道。
春果眼疾手快，一下就拦住了江岑的动作。
“救命之恩……”
江岑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沈瑶打断。
“江公子如今身为举子，明年更是要参加春闱，若是金榜题名，日后江公子便是朝廷命官，自是要拜官家的，怎好来跪我这个小女子？”
江岑却不赞同，他皱眉认真道：“官家自然要忠要敬，可是沈姑娘的救命之恩更是贵重。”
言语之间，他寸步不让。
沈瑶哑然：江岑这人，看来是真的正直。
就是有点轴。
一点都不像他妹妹那般活络。
“那这样吧。”沈瑶说不过他，“跪拜大礼就算了，我年纪轻轻的也受不得这样的大礼，江公子就拜一下以表感谢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岑思索了一下：“如此……也可。”
说罢，他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朝沈瑶行了一个叉手礼。
江芷岚也站起来，跟着江岑一起拜。
沈瑶也没再拦着。
救命之恩，拜一下也没什么。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快坐吧，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与你们说。”
好不容易两个人坐下，沈瑶这才能继续往下说正事。
江芷岚以为沈瑶要说定金和手帕的事情，先说道：“沈姑娘放心，前两日照顾哥哥的时候，我抽空已经绣好了两张手帕，若是姑娘着急，可以先拿过来用。”
听着江芷岚这么说，沈瑶才发现江芷岚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乌青。
原本以为她是因为照顾哥哥才没休息好，谁知道这丫头竟然是为了给她绣手帕。
这兄妹两个……
真是亲的。
各有各的轴。
“手帕的事情倒是不急，我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沈瑶说着，朝江岑看去：“江公子病好了之后最后再将养一段时间，不知道日后江公子有何打算，家中生计要如何？”
江岑听着，略微低头：“家中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我身子也不用养着，过两日我便去出门做工。”
听着哥哥马上就要出去，江芷岚急了：“哥哥你这次差点就没命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出去多卖一些帕子就好了！而且哥哥你到上京之后还没有时间好好看书，若是耽误了明年的春闱可怎么办？！”
沈瑶也点头：“我与芷岚妹妹想的一样。”
江岑还是皱眉，略有些愁绪。
他原本就清瘦，身上更是穿着一件已经洗的发白的衫子。
这应当是他所有衣服中最体面的一件了。
这么一看，春果说的还真是没错。
江岑除了学识人品之外，他长得真的打眼。
寒门贵子，便就是这般了吧。
“家中生计怎可全劳烦芷岚一个人？”江岑还是不同意。
江芷岚也坚持：“我一个人就行！”
兄妹两个僵持不下。
沈瑶在一旁慢慢的道：“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芷岚妹妹愿不愿意帮我。”
江芷岚半点都没犹豫：“沈姑娘想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好了，我全都愿意的！”
江芷岚伸手一拉江岑，加道：“我哥哥也愿意的！”
江岑缓缓点头，思量了一番，还是道：“只要不有违伦常和法纪，一切皆可。”
沈瑶觉得这俩兄妹真的有趣。
她不由自主地笑：“我是正经生意人，那些违背伦常和法纪的事情，我可不做。”
沈瑶抬手给兄妹两个一人倒了杯茶，又把糕点瓜果往江芷岚的面前推了推。
“我虽不懂绣品，但也能看出来芷岚妹妹的绣品极佳，若是只在外面摆摊实在是有些浪费。”
沈瑶也不绕弯子：“我有一个绣庄正在筹备着，就是还没有找到一个能管事的人，不知道芷岚妹妹愿不愿意帮我？”
“绣庄？！”江芷岚的眼睛亮了，“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她做梦都想有一间自己的绣庄！
江岑倒是谨慎：“沈姑娘，芷岚她只是会一些手艺，并没有管理过绣庄，直接交给她怕是不成。”
“无妨的，这些我自然会请老师来教她，只要她愿意学，都不是难事，开绣庄最难的便是有一双灵巧的手和眼。”
江岑倒也点头：“这两样芷岚确实不错，在老家的时候她便跟着一位绣娘学了不少手艺，应当是不会给姑娘丢人的，只是沈家的产业规矩大，芷岚她是从小地方来的……”
“没事。”沈瑶立刻道：“这是我自己的生意，与沈家无关，也不受沈家管束。”
沈瑶顿了顿，小声说：“实不相瞒，我与人定亲了，过阵子就要成亲，所以这生意我便不想让别人知道，对外便是芷岚妹妹的铺子，若是有事，便借着给我送手帕的由头来找我便好。”
江岑虽不是大户，但也知道大户中的日子总是要算计：“我明白，不会在外面乱说。”
江芷岚也机灵：“沈姑娘放心！我嘴很严的！”
“如此，那便麻烦芷岚妹妹啦。”
沈瑶说着，给江芷岚摘了两粒葡萄，随即又对着江岑：“江公子也不必劳心家中生计，我们沈府别的没有，银钱却是不差的，江公子还是要以明年春闱为重。”
江岑默了下，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沈瑶，眼睛里面的感激溢于言表。
他起身，对着沈瑶又拜：“多谢沈姑娘。”
沈瑶摆手：“江公子若真要感谢，那便在明年的春闱上拿个好名次，到时我再为公子贺喜！”
江岑眼神坚定：“在下一定尽力。”
因为江岑在，沈瑶也不便多留江芷岚。
看着小姑娘喜欢点心瓜果，沈瑶又让春果给她打包了一份带走。
江芷岚感动的都要哭出来。
兄妹二人被春果送出门，待走出去了很远，江芷岚才对着江岑碎碎念：“哥，我觉得沈姑娘好好啊……”
江岑帮江芷岚拎着食盒，里面沉甸甸的，一看就没少装：“嗯，是不错。”
“是吧，来之前我就跟你说沈姑娘很好的，你还不太相信，那天晚上若不是沈姑娘，哥你可能都挺不过来。”
江岑深知，表情严肃。
他那日躺在床上，身上滚烫也无法睁眼，可他的意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若是死了。
江芷岚要怎么办？
江芷岚在前面走着，自然没看到江岑的眼神。
她又说了遍那晚的事情，最后有些遗憾：“若是沈姑娘是我嫂嫂就好了……”
话一出，江岑一顿。
随即他道：“不可胡说，沈姑娘已经定亲。”
“我就是想一想嘛……”江芷岚扁扁嘴，“我觉得自我们到上京之后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直到沈姑娘来了，才什么都顺了。”
她一口气不停，继续说：“若是沈姑娘不那么早定亲，说不定等哥你明年春闱放榜，就被沈姑娘榜下捉婿啦。”
听着这话，江岑一直紧绷的脸也松了松。
他无奈的笑了下——
这丫头，净会做梦——
自被泼水之后，沈瑶好几天都和顾景昭见面。
这几日她都在忙绣庄和嫁妆的事。
二房在自己定亲之后便积极的准备嫁妆，好似要将她风光大嫁。
沈瑶自然知道二房父子两个的心思。
只要她一走，这沈家偌大的产业，就都是他们的了！
现在没有撕破脸，二房更不知道沈瑶的想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然是实心实意的给沈瑶准备。
更不要说二婶是个明白人，知道沈家的家产都是大房挣来的，更是不遗余力地往沈瑶的嫁妆里填东西。
这么一算下来，沈瑶的嫁妆比她原本想的三分之一还要多上一些。
沈瑶不用去看都知道，沈二爷和沈胥得有多心痛了。
不过……
还不够。
一想到上一世，沈瑶就觉得，这些还不够。
只不过事情得慢慢来。
二夫人往日话不多，办事又快，
早上拿着嫁妆单子过来给沈瑶看，没多久就拿着单子，按照沈瑶的想法，再去给沈老爷过目。
沈瑶将二婶送到院子门口：“那便麻烦二婶了。”
“无事，这沈家的产业都是大哥这些年挣的，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家中还不是这样，这都是大哥的功劳。”
二夫人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她往日求得不多，更不贪财。
她看了眼沈瑶头上热出来的细汗：“大姑娘回去吧，仔细热着。”
沈瑶也不再客气，送走了人转身回到偏厅。
春果也恰巧回来。
沈瑶用扇子狠狠地扇出风：“如何？”
“姑娘放心，昨夜凤仙姐姐与那曹公子一同出门逛街，凤仙姐姐买了好多东西，都是曹公子结的账。”
“现银？”
春果点头：“都是现银。凤仙姐姐在知道了姑娘的事情之后很是气愤，昨日便好好教训了曹公子一顿，听说他带的钱不够，可凤仙姐姐却不让他赊账，他恨不得将靴子都给当了才凑齐了钱，很是丢脸。”
沈瑶淡淡开口：“看来曹公子也没有他说的那么有钱嘛。”
“姑娘说的是，而且还不只是这样，那曹公子好似往日得罪了不少人，在昨夜他与凤仙姐姐分别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兜头狠狠打了一顿，今日都没有办法去宫学呢！”
被打了？
沈瑶愣了下，心头浮起一丝丝不对劲儿。
怎么……
这么巧？
不知道怎么的，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顾景昭。
不会是他去打人了吧？
沈瑶停下了手中的扇子：“顾景昭这几日在做什么？可曾出来过？”
“没，不过今日我出去打探消息，特意听了下侯府的事，好似是说，二公子病了，那日回去之后就染了风寒。”
病了？
他这病的……
可真巧啊。
第26章
日头刚刚西斜, 一辆马车便缓缓停到侯府门口。
沈瑶被春果扶着下车，人刚到侯府门口，便看到明德公主身边的常嬷嬷迎过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阵仗十足。
“沈大姑娘。”常嬷嬷对沈瑶行了个礼。
沈瑶一脸惶恐，赶紧去扶：“嬷嬷太多礼了！我怎么能让殿下旁边的嬷嬷给我行礼！”
“沈大姑娘与二公子订了亲, 日后便是侯府的二少夫人，这礼老奴自然是要行的。”
常嬷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我也是小辈, 日后嬷嬷不必这样。”沈瑶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本就是我临时想来拜见公主, 公主有空召见, 我已经十分欢喜了。”
晌午沈瑶刚刚知道顾景昭病了, 她便派人给明德公主送来了帖子, 说是想要来拜见。
原本她以为明德公主不会见她，却没想到即刻便让人回了话，让沈瑶到侯府。
常嬷嬷拦着面前的沈瑶这般懂规矩, 脸上的表情也缓了两分：“沈大姑娘，里面请。”
“多谢嬷嬷。”
常嬷嬷在前面带路，沈瑶跟在后面, 她全程低头颔首, 也不东张西望, 很是安分。
跟常嬷嬷一起过来的两个侍女一直观察着沈瑶，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中。
这一路上也没发现沈瑶有什么僭越的。
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沈瑶一路跟着常嬷嬷到了和韵堂, 过了几道回廊，又穿过了几间耳房，这才到正堂。
常嬷嬷将沈瑶领了进去：“沈大姑娘稍等, 老身去请公主。”
沈瑶朝常嬷嬷福了福身子：“麻烦嬷嬷了。”
沈瑶站在原地，没过多时, 便听到了明德公主的声音：“沈大姑娘怎么在这站着？”
沈瑶回身，赶紧行礼：“民女拜见公主。”
明德公主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直到她走到正位坐下，才摆手让沈瑶起来：“不必多礼，起来吧。”
“是。”沈瑶起身，也一直在低头。
“那日本宫与你父亲见了一面，听说了你的事情，你的决心本宫很是钦佩。”
沈瑶小声回道：“救命之恩，理应如此。”
沈瑶的声音脆脆的，没半点矫揉造作。
明德公主听着也不厌烦：“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是。”沈瑶慢慢抬头，让明德公主看到自己的容貌。
沈瑶长相并不美艳，甚至脸圆圆的可爱，没有半点攻击性。
也不知道是觉得这姑娘刚好解了自己的急，还是这姑娘确实不招人厌烦。
明德公主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是个周正的孩子。”
“多谢公主夸奖。”沈瑶又规矩的把头低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德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妹妹，可是当初他们兄妹二人在宫中却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陛下在为皇子时为了拉拢侯府，在知道侯爷风流的情况下还将明德公主嫁过去，直到陛下在登基之后才对明德公主补偿良多。
这些年来，明德公主受的委屈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在明德公主地位随着陛下登基而升高之后，她最在意的，便是她的名声和公主尊位还有侯府主母的身份。
这些沈瑶都知道，沈瑶更知道，后期的明德公主会更在意这些
上一世在侯爷要将功名在身的顾景昭上族谱，明德公主那般发疯闹了一场。
这么想来，将顾景昭杀了，兴许也不仅仅是世子的手笔。
或许也是明德公主的意思。
她是绝不可能让顾景昭这个污点，明晃晃的出现在侯府的族谱中！
只要一日不入族谱，顾景昭他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而如今，明德公主还并未对顾景昭下杀心。
不过就是几句恭维的话。
沈瑶觉得，对于她和顾景昭的小命来说，这没什么的。
“坐吧。”
明德公主淡淡出声。
“多谢殿下。”沈瑶寻了一个离明德公主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你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
明德公主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回公主，今日我去金宝阁巡铺子，看见了新来的几匹料子很配公主，便等不及想送来给公主瞧瞧。”
沈瑶小声的，有些不安：“公主用的皆是皇家贡品，不知民女的眼光，公主是否能喜欢？”
“难为你的一片心了……”沈瑶的小心翼翼明德公主十分受用：“既然你都拿来了，那本宫便看看吧。”
“多谢公主。”
沈瑶起身，亲手将春果手上的布料拿过来，交给常嬷嬷。
常嬷嬷接下，转头呈到明德公主的面前。
原本明德公主没觉得沈瑶能拿来什么好东西，她淡淡的扫了眼。
随即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早就听说你们沈家的金宝阁中全都是好东西，今日一见，果真不错。”
沈瑶赶紧谦虚道：“金宝阁的东西再贵重也比不过皇家一二，这些料子能得公主的喜欢，是这料子的荣幸。”
“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真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明德公主笑着继续说道：“你来侯府，还有别的事嘛？”
问到这儿，沈瑶也不再隐瞒。
她低头暗暗使劲儿咬自己的嘴唇，待感到自己的脸慢慢红了，才继续往下说。
她装作有些羞怯，手在裙角那拽了拽：“不知二公子可否在府中，民女也给他做了件衣衫，不知道公主可否……”
“原来是这样……”
明德公主早就知道沈瑶为了顾景昭五日不吃饭的事。
她巴巴的过来给他送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明德公主也有过少女的时候。
“他在府中，本宫也乏了，常嬷嬷，你让侍女带着沈大姑娘去见见吧。”
常嬷嬷：“是。”
沈瑶一脸惊喜，赶紧起身：“多谢公主，那便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沈瑶被侍女带到净尘居外面便结束。
那侍女也冷冷的，像是半点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沈大姑娘，里面便是二公子的居所，二公子不愿让人打扰，沈大姑娘自己进去即可。”
侍女的眼神被沈瑶收在眼里。
沈瑶依旧乖巧点头：“好的，多谢姐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春果也跟上来往侍女的手上塞了些银子：“姐姐一路辛苦了，去买些果子吃吃。”
那侍女掂了掂银子，满意的走了。
只留下沈瑶和春果看着净尘居，走不动一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人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
“姑娘，”春果小声道：“没想到顾二公子的住所竟是这般……”
“简朴。”沈瑶接话。
沈瑶其实也有点惊了。
知道他日子过的不好，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过的这般不好。
这简直素的像个和尚！
沈瑶猜测：“你说，里面也是这样嘛？”
春果摇头：“姑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瑶沉默。
她都不用去看都知道，这么一个偏僻的连贼都找不到的院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们两个还在门口猜测，里面的阿桑便听到了动静，迎了出来。
他见到人叫道：“沈大姑娘。”
“你认识我？”沈瑶有些惊讶。
她好像没见过这人。
“公子指给我看过沈大姑娘，公子正在屋中，姑娘里面请。”
阿桑身子一侧，给沈瑶带路。
沈瑶跟在阿桑的身后进了净尘居，走了几步发现这院子里面就没有别人。
“这院子里只有你和你家公子？”
“是，院中只有我和公子二人。”
沈瑶：行吧。
最起码不是顾景昭自己。
原本以为这院子只是有些冷清，却没想到院子里面更是不大，只有一个正屋三四个偏屋。
阿桑将沈瑶带到顾景昭的屋子前，他在门口站定：“沈大姑娘有事要与公子说，我们便在这里等着。”
阿桑说完便站到了一旁。
沈瑶这才看见，那屋子的门正半掩着，站在门口往里面看，正好能看见身着一身白衣的顾景昭。
他手里面拿着书卷，正全神贯注的看。
沈瑶推开门进去。
小小的“吱呀”一声，顾景昭抬头，看见沈瑶逆着光而来。
“坐。”顾景昭将手中的书放下，他抬眸看沈瑶，直接道：“你来侯府找我何事？”
沈瑶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顾景昭的旁边。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我就不能是来巴结明德公主的嘛？毕竟我之后可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呢。”
顾景昭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沈瑶扁扁嘴，轻哼了一声：这人一张冷脸，真是连句玩笑话都开不得。
“好啦，我们的婚期定在十月初五，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来找你是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沈瑶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端在手里，也不喝。
只眼睛弯弯的观察着顾景昭：“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顾景昭依旧冷漠：“嗯？”
沈瑶一只手端着杯，一只手撑着头，她歪着看顾景昭，有些好奇：“听说曹茂昨日回府的路上被人给兜头打了，打的可不轻呢。”
她小声猜：“打人的，不会是你吧？”
顾景昭看着她，声音平平：“听说往日不喜金银的凤仙姑娘在和曹茂出去逛灯会的时候，要了许多金银，第二日便转头将这些首饰悉数换成银钱捐了出去。让凤仙姑娘如此戏耍曹茂的，不会是你吧？”
语毕，两个人都互相看着对方，一片静谧。
外面的夕阳快要落下，通红通红的颜色将没点蜡烛的屋子也燃得满是色彩。
少男少女在这片红晕中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沈瑶眨了眨眼。
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映出了影子。
顾景昭对着沈瑶的眼睛，最终先开口：“不是我去打的。”
须臾，他又加了句：“我真病了。”
第27章
“你真病了？”
沈瑶这才发现顾景昭的脸色白发, 身形也瘦了不少，看起来比江岑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瑶收了神色：“你这怎么搞的？”
顾景昭用手请握拳遮住口鼻，轻咳了两声：“风寒。”
“风寒？”
沈瑶想到那日, 他一个人穿着湿透的衣服下了马车：“你不会是因为那日你穿着一身湿衣服走回来的吧？”
顾景昭沉默，没回答。
沈瑶明白了。
“你不是说没事嘛, 还把自己搞成这样。”沈瑶小声叨叨：“骗子。”
“我不是。”顾景昭皱眉，立刻反驳。
沈瑶不信的哼了哼：“那我坦诚相待, 凤仙姐姐确实是去给我报仇的，你呢？”
顾景昭立刻跟上：“人确实不是我打的, 是阿桑去的。”
“阿桑？”沈瑶看了眼外面：“刚才带我进来的那个？”
“是。”
“没看出来啊, 他竟然还会打人, 看来身手不错。”沈瑶有点奇怪：“明德公主那般瞧不上你, 竟然还能给你安排一个会武功的小厮？”
“他不是明德公主安排的。”
“嗯？”沈瑶来了兴致，“那阿桑是哪儿来的？”
“阿桑是跟着我到侯府的。”顾景昭平静地解释：“我小的时候，母亲将他从乱葬岗中捡回来, 他当时伤的严重，养了许久才好，之后就一直跟着我, 他的武艺也是他自己带来的。”
“他有来历？”
顾景昭摇头：“没有, 当时不太懂, 后来到侯府了之后才知道，他应当是权贵养在家中的死士, 在争斗之中受伤，被人扔到了乱葬岗。”
上京中往日一片繁华，但是繁华之下, 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朝中政局震荡，权贵们有不少都在私下豢养死士。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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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 ”沈瑶忽然小声：“要是没有阿桑，你是不是在侯府也长不了这么大？”
顾景昭脸色变冷，没回答。
沈瑶感受到了顾景昭的拒绝，她抿了抿唇岔开话题：“这段时间我要新开一些生意，可能要忙起来，没有什么时间来见你，你若是有事，就让阿桑来府上找春果就行。”
顾景昭点头：“知道了。”
他接着道：“你若是有事，也可以来找阿桑，他大概每日晌午都会帮我去买些东西。”
“买吃的吗？”沈瑶随口问。
“不是。”顾景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帮我去买纸。”
“买纸？”沈瑶眨眨眼，看了眼周围，光秃秃的一片，也没有什么字画：“你每天都写什么啊，至于天天去买，你是吃纸嘛？”
顾景昭沉了口气：“不是用的多，是买的少。”
沈瑶：“啊？”
顾景昭：“东市有个买纸的摊子，每日都会卖一些便宜的纸，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沈瑶：“……”
行吧。
刚才沈瑶扫了一眼顾景昭所在的屋子。
确定这应该是他的房间。
说是房间，里面真的没有什么，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还有一张床。
简朴到以为进了佛堂。
一点鲜艳的颜色都见不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出家的老头子住在这。
沈瑶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他真的……
比她想象中还要惨。
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在盂县的时候没有钱，现在这么看来，他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钱。
生活这般拮据，真的是……
外面的天已经渐渐黑了。
顾景昭起身，将桌子旁边的蜡烛用火折子点燃。
新点燃的蜡烛却不亮。
沈瑶顺着看了一眼。
无语的有些气闷。
这蜡烛……
就只剩个头儿了！
沈瑶指了指旁边的蜡烛：“那不是有新的嘛，你为什么不点？”
顾景昭没所谓：“这支还能用。”
“可是它不亮了啊。”
“能看清楚人即可。”
沈瑶真的。
她真的！
忍不住了！
沈瑶认真的问道：“顾景昭，你是天生节俭，还是因为没有钱？”
顾景昭坐回到他的位置上，十分坦诚：“因为没钱。”
沈瑶松了口气。
没钱好说，但是他要是天生就这样，她真的要认真思考一下还要不要和他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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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不亮，隐约中顾景昭看出来沈瑶的脸色有些不对。
他想了想，解释道：“这两日风寒去抓了药，每月的月钱已经没剩多少，所以要节俭一些。”
顿了顿，他接着说：“若是你想点那个新的，也可以。”
沈瑶赶忙制止：“不用了，你说得对，能看清楚人就行。”
沈瑶接着问道：“我对侯府的了解不多，只对明德公主有些了解，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嘛？”
顾景昭言简意赅：“侯府中有侯爷，明德公主，还有一个妾室。世子顾元邵是明德公主所出，顾明娇是妾室所出。”
“世子我知道，侯爷和顾明娇，我却是不太知晓。”
“侯爷……”顾景昭皱眉：“我已经半年多没有见到他，你之后应当也不会见到他，正常问安即可。”
“至于顾明娇，她的母亲是明德公主的侍女，因她十分会讨好明德公主，所以她还算受明德公主的喜爱。”
“她与你交往多嘛，性格如何？”
“交往不多，性格略有些骄纵，她介意自己不是公主嫡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