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冷硬的好一号
二号根本拦不住陈红花。
陈红花刚进屋,把自己带的床单铺上后,就找到了扫帚和拖把,要打扫房间。打扫完之后,她又跑去了厨房。
“我做饭好吃。”陈红花说:“你们城里用的小灶台,我有点手生,得熟悉下。我在家里烧大锅,那样更香了。”
二号尝试着拦她,实在没有效果,她便不管了。
胖花倒是对家里新来的人很好奇,她爬过来爬过去,仰着小脑瓜,好奇地盯着陈红花看。
陈红花利落地切了黄瓜,她看了一看胖花,问二号:“她能吃黄瓜吗?”
得到了二号的允许后,陈红花从拍好的黄瓜心里揪了一点黄瓜瓤,递到了胖花的手里。胖花对所有食物都很感兴趣,事实上,她对所有大小能塞进嘴巴的东西都感兴趣。
胖花不再爬动,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手里的黄瓜瓤塞进嘴里。
她手有点笨拙,塞进嘴里的时候漏了一点出来,胖花不计较,低下头就要捡着吃。陈红花眼疾手快,将地上的黄瓜瓤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了。
胖花脾气很好,她其实也知道大人不让她吃地上的东西。但捡到就算赚到嘛,捡不到也不亏,她乐呵呵地爬走了。
陈红花看着胖花感叹:“这孩子可真皮实。”
二号之前一直沉默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现在陈红花开启了胖花的话题,二号便能接下去了。
“是的。”二号点头:“她是个相当优秀的小婴儿。”
陈红花开始炒菜了,一边炒,她一边说:“我闺女小时候就没那么皮实。”
“黄鹂小时候吧,挺受罪的。”陈红花只说了这些,她来人家家里住,不敢说太多自己不愉快的事情,怕主人家讨厌。
但二号继续接了下去:“我妹妹,”她顿了顿,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这么称呼彩凤。
“我妹妹也有个孩子,比胖花大一些,叫土崽,土崽小时候也受罪,他爸爸对他不好。”
看到二号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陈红花也敢说下去了。
“黄鹂也是,黄鹂是个女孩,她爷她奶都不乐意。我还没出月子呢,她爷爷奶奶就逼我接着生孩子。但说实话,黄鹂她爸并不是个坏人,他顾惜我身体,等黄鹂快一岁了,才准备让我怀孕。”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没怀上。黄鹂她爸慢慢认命了,本来黄鹂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对黄鹂不算坏。但他愚孝,她爷爷奶奶当家,把二叔家的男孩过继了一个过来。”
“那孩子也叫我妈妈,刚开始我也疼那孩子。我那时候可傻了,对天耀比黄鹂还好,哦,天耀就是过继的孩子。”
“我信了他们说的,他们说黄鹂是个女孩,以后嫁人了,家里有个弟弟是个依靠,婆家人不敢欺负她。”
“好多时候,我都委屈黄鹂。我只给天耀煮鸡蛋,炖了鸡,两个鸡腿都是天耀的。”
“其实,天耀还是和他亲爸妈好,大部分时间还是和他亲爸妈住一起。但我当时不在意。我就盼着他们记得我的好,盼着天耀记得我和黄鹂的好,以后长大了真的能帮帮黄鹂。”
“但是黄鹂病了,她爸拿了所有的钱给黄鹂治病,她爷爷奶奶带着二叔三叔拦住了我们。”
“他们把钱抢走了,说丫头片子而已,死了就死了,反正你们有天耀呢。”
“我哭着求他们把钱还给我,我还求天耀,帮他姐姐说说话。但是天耀说,不要救姐姐,要把钱给他留着娶媳妇,他要给黄家传宗接代。”
“我也回过我娘家借钱,我弟弟说他也没钱,他得养他儿子。他说要是黄鹂是个男孩,他也许就借了。”
“哈,”陈红花怪异地笑了一声:“都是骗子。”
“那时候我终于醒了。”陈红花说:“女人能靠谁啊,娘家靠不了,丈夫靠不了,终究还是靠自己。”
陈红花炒的芹菜熟了,她用筷子从锅里夹出来一根长长嫩嫩的,放在了旁边凉着,然后往锅里加了盐和酱油。
她继续说了下去:“黄鹂她爸懦弱,一辈子不敢反抗老太老太太。我不指望他。后来,我偷了碗,带着黄鹂走了,我说去讨饭都要把黄鹂治好。”
“我背着黄鹂往前走,刚走到村口,她爸追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里面是我们的钱,他又抢回来了,他说去给孩子治病。”
“老头老太太带着二叔三叔追过来了,还要把钱夺回去。我死死捂着,黄鹂她爸抱住了他们的腿,求他们把钱给我。”
“声音太大了,好多村里人过来看,他们不敢再抢。”
“黄鹂她爸想跟我走,老头摔了拐杖,说他走了就是不孝子,走了就不认这个儿子。”
“最后我一个人背着黄鹂走了。”
陈红花语气竟然有些轻快:“那时候黄鹂身体已经不好了,睡得多,幸亏她没醒,要是她看见这一家人盼着她死,该有多难过啊。”
陈红花将炒好的芹菜倒在了盘子里,刚刚拿出来的没加盐的嫩芹菜温度刚好了。她将嫩芹菜拿起来,细细切成了小块。
然后用勺子舀了给胖花吃。
其实胖花爱吃肉,但她毕竟只是个肠胃没发育好的小婴儿,肉吃多了会便秘。
胖花乖乖张了嘴,将芹菜吃了下去。
陈红花做菜确实不错,她炒的芹菜很嫩,胖花挺喜欢的,她用牙床糊弄地嚼了嚼,立刻又张开了嘴。
陈红花怀念地看着她:“胖花真的壮实,你们养得真好。黄鹂小时候我没养好,我没经验,什么都不懂。老头老太太让我去地里干活,他们带着小黄鹂。”
“但他们带着黄鹂,越带,孩子越瘦。”
“后来我起了疑心,突然回去了一次,才发现他们什么都不给孩子吃,孩子哭得厉害了,就给孩子塞个凉饼饼。”
“后来我和她爸下地,就带着黄鹂了,我和村里大婶学,学给孩子做吃的,终于把她养回来了。我看着黄鹂高高的,那么有力气,我心里可高兴了,谁知道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二号没说话,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陈红花又炒了一个菜,她扒拉出来一些给一号留着,她扭头试探着问:“我给黄鹂带点行吗?她爱吃我炒的芹菜,我不多带。”
二号说:“可以。”
陈红花从盘子里扒拉出来几根芹菜放在了一个塑料袋里。
然后她们一起吃了饭,二号拦住她刷碗:“我刷,你去睡会。”
她检测到陈红花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
陈红花没再硬撑:“那我休息会儿。”
胖花在一号搭建的简易围栏里玩彩凤做的丑兔子,二号去厨房刷碗,当她洗好第一个碗的时候,卧室里已经响起了鼾声。
一号到家的时候,有点愧疚。
还没进家门,他便察觉到家里多了个人。
但他并没有将陈红花会来这件事,提前告诉二号。
回家后,一号安静地将玉兰给他装的包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弯下腰,主动将胖花抱起来。
胖花惊讶地看着他,显然也觉得这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情。
平时,胖花伸长了胳膊叫半天,一号都不一定抱她一下。
二号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他。
一号试图绕开陈红花的话题,他佯装平静:“玉兰说厂子附近开了家新的包子店,有豆腐和蘑菇包子,给我买了尝尝。”
他故意彰显自己的好处:“我是个人才,玉兰和老钱看重我,包子买了好多,你喜欢哪个明天我再带来。”
但二号并不买账。
她严厉地看着他:“你隐瞒了情报。”
这并不是一个好一号的表现。
这事一号理亏,二号继续说下去:“她今天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做好准备。”
一号问:“什么准备?”
“家里只有彩凤的拖鞋,我只能把彩凤的拖鞋拿给她,她的袜子有洞。”
二号板板正正地讲述:“没有多余的牙刷。”
她说了好多东西,一号点头:“我去买。”
二号点头:“多买一份,给黄鹂。”
话题就此被转移。
二号将今天彩凤和陈红花的事情全都讲给一号听,一号安静听着,若是以往,他听了仅仅是为了记住信息而已,现在听来,却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但他并不会描述,也并不打算将这种感受说给二号听。
在二号面前,他将永远是一个冷硬的、优秀的好一号。
一号抱着胖花,胖花直挺挺地站在他怀里,细细地研究他的脸。因为被一号抱的时间少,胖花抓紧了时间研究。
她的小手指放在嘴里,有些出神。
片刻后,她将小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按在了一号的脸上。
一号微微皱眉,下意识就要将胖花放下。但他看了二号一眼,最后还是坚持抱住了。
直到一号必须外出买东西之前,胖花都玩得很开心,在一号脸上按下了无数个手指印。回到了二号怀里之后,胖花有些累了。
直挺挺的小身板终于软了下来,疲惫地一声叹息后,她偎在了二号的怀里。
等一号买东西回来,胖花已经在床上睡下了。她脸上带着笑,显然过了很开心的一天。
二号也闭着眼,对于一号的回来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她感受到了一号的动作,感知到了他买来的东西。
她感受到他将洗漱用品放在了卫生间里,他小心翼翼地去了厨房,在陈红花给黄鹂装芹菜的塑料袋旁边,轻轻放下了一个崭新的饭盒。
二号列出的购买清单中并没有这个东西。
二号的数据链发出了一点类似于嗤笑的震动。
一个冷硬的、优秀的好一号?
数据链频繁地震动着。
一号进了房间,躺在了二号身边。
但二号什么都没有说。
第32章 第32章黄石头
陈红花起得很早,她昨天本来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去医院的,她放心不下黄鹂。
但她实在太累了,一觉睡到了凌晨。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后悄悄开了卧室门。
她一开门,便看到门口摆了一双崭新的拖鞋,上面还有两双白色的袜子,她迟疑片刻,看了一眼自己探出袜子的脚趾,最终还是穿上了。
穿上拖鞋后,她走得很小心,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她又拿起扫帚,把客厅打扫了一遍。
然后,她去了厨房,她有些呆住了,昨天她放塑料袋的旁边,放了一个黄色的饭盒,饭盒里还放了两个包子。
她情不自禁扭头看向主卧的房门,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来声音。
最后,她将昨天装好的芹菜放在了饭盒里,她又做了些粥,煮了几个水煮蛋。
粥倒进饭盒的分格后,看起来是一份十分像样的早饭了。她看着水煮蛋,犹豫片刻,最终拿起一个,放进了兜里。
给黄鹂吃,她想着,闺女身体弱,得补补。
等黄鹂好了,她拿了郝先生和郝太太的,都会还的。
陈红花走出了房门,昨天来海市的时候,她满心忧虑,现在也很担心黄鹂,却略微安顿了一些,她有地方住了,黄鹂也能得到更好的手术方案。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那颗水煮蛋在陈红花的兜里散发着热量,让她在凌晨的凉风中感受到温暖。
她忽然有些后悔,这些年里给天耀吃的鸡蛋,给天耀的鸡腿,要是给了黄鹂,她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但凡事都不可回头。
她只能在之后的岁月中,对她那懂事、可怜的小黄鹂好一些,再好一些。那些年错过的鸡蛋和鸡腿,她都会补给小黄鹂。
卧室里静悄悄的,陈红花走的时候,其实一号和二号都知道,但他们没有任何动作,继续安静地躺着。
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扑在胖花的肚子上,然后慢慢走到胖花脸上的时候,胖花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她被阳光照得不舒服,立刻就想嚎两声,但她一睁眼,便看到了二号。
胖花便笑了起来:“啊!”
整个屋子都活了。
一号和二号起了床,他们没有说话,默契地配合着,一号拿了尿布,二号给胖
花换上。胖花情绪高涨,不停地“啊啊”着,指挥一号和二号干活。
整个屋子里都是胖花的声音。
一号忍耐着,说实话,他觉得胖花有些太吵了。
刚开始,一号有些嫌弃土崽,觉得土崽不干净又吵闹,直到胖花到了当时土崽的年纪,一号才发现土崽真是一个相当乖巧的小宝宝。
一号很想说一说胖花,但他看一眼二号,没敢开口。
二号抱着胖花,满怀爱意地开了口:“啊,我的小胖花……”
一号听到了这个开头,他立刻迎合:“你也觉得她太吵闹了是吧?”
二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没有应话,默不作声地抱着胖花从房间里离开了,只留下一号一个人。
一号呆愣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这不对。”他说:“我才是一号。”
他重申:“我才是一号啊。”
他心中生出了一种崭新的情绪,人类将这种情绪命名为委屈。
他站在原地开始检索资料,他想获得一些领导二号的技能,重新回到之前的地位。
不幸的是,他并没有找到。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一些无用的成功学资料。
“领导者的胸怀是被不理解撑大的,”他喃喃:“很多时候,领导者要做出一些牺牲,这样才能实现团队的进步。”
他读了两遍,慢慢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走出房间,再次面对二号的时候,他心平气和,甚至露出了一些温和的笑容。
昨天的他,只是一个冷硬的、优秀的一号。
而今天的他,简直可以被称上一句伟大了呢。
胖花已经吃了早饭,她喝了一杯奶,又吃了两片胡萝卜,现在生龙活虎地在玩。胖花只有两种状态,睡着和兴奋。
一号偷偷看她,不知道她的能源系统如何运作,但他现在并不敢说话。
这也是领导者的一部分牺牲。
昨天玉兰说过,以后一号上午可以晚点去,但吃完饭、刷了碗之后,一号便逃一般地离开了家。
他走出了家门,向着厂子走去,越走,他便越自豪。
在家里的失意慢慢消散,他现在是鑫鑫印刷厂的宝贝人才郝一了。
二号今天无事可做,她坐在地上看着胖花。
胖花的运动能力不太好,但小嘴巴很厉害。她和二号说话,和丑兔子说话,和桌子说话,和椅子说话。
土崽比胖花大四个月,在土崽还阿巴阿巴的时候,胖花竟然在试图吐字了。
“妈!”胖花喊了一声。
二号点点头:“妈妈在。”
胖花立刻看向了桌子:“啾妈!”
她看向了丑兔子:“嘟妈!”
啾是桌,嘟是兔,二号能理解,她忍不住笑起来:“真厉害,但妈并不是什么词语后缀,胖花花可以不加。”
但胖花花十分固执,她觉得妈妈是个很好的东西,一定要加在各个东西的后面。
在这一刻,二号忘记了星辰宇宙,忘记了征服地球,眼里只有这个胖花花,她眼中的视觉捕捉装置不停运作着,拍下了无数张胖花的影像。
在她来地球的途中,她曾见过超新星爆炸和行星状星云的抛射,但她并没有拍摄。
她珍贵的存储装置里盛放了一个脸蛋子凸起的胖花花。
忽然温馨时刻被打破了,门响了,一个男人在小声地问:“请问是郝先生的家吗?”
二号的表情冷下来了。
郝先生。
不用说又是一号引来的事情。
二号走到门口,她开了门,看到一个穿藏蓝衣服和布鞋的男人,男人个子高大,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局促,说话的声音也很小。
“你好,”他有些畏惧二号一样,向后退了一步:“我找郝先生,应该是找错了。”
他转身,立刻就要离开了。
二号看着他,冷漠地开了口:“这里就是郝先生的家。”
男人高兴起来,但仍然是一副胆小的样子,悄悄看了看二号:“我叫黄石头。”
二号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男人小声继续说了下去:“我老婆叫陈红花,我闺女……叫黄鹂。”他忽然抽噎了一声:“我来找她们。”
二号终于移开了挡在门口的脚:“进来吧。”
进门的时候他脱了鞋,和陈红花一样不敢穿拖鞋。但黄石头比陈红花更局促,他想了想,甚至想把自己的袜子脱下来了。
“我坐大客车来的,也在地上躺着睡过,身上不干净。”他小声解释:“我换个新袜子再进来吧。”
他身上确实不干净,藏蓝色衣服背后有灰色的泥土痕迹。
二号毫不客气:“那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若是其他人被这么说了,也许会觉得被羞辱了。但黄石头的一生中,充斥着比这个更加恶劣的言语。
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黄石头拿着衣服进了浴室,片刻后在里面问:“那个……这个怎么用啊?”
二号在外面告诉他:“顺时针拧的,越拧越热。”
浴室里没了声响,过了会儿,黄石头出来了,穿了干净的新衣服,也终于敢穿新的拖鞋了。他还把旧衣服在浴室里洗好了。
刚出来的时候,他打了个喷嚏,胖花咯咯地笑了起来。
胖花一向喜欢别人打喷嚏的声音,但之前只有彩凤偶尔会打,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了,现在笑得很灿烂。
黄石头看着胖花,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假装再次打了个喷嚏,果然又逗笑了胖花。
黄石头便一个又一个地假装打喷嚏,直到胖花笑累了,疲惫地叹了口气,黄石头才停下。
他挺不好意思地和二号解释:“我不会用热水。”
二号板板正正:“刚刚我说了,越拧越热。”
黄石头喏喏解释:“一出水我就停了,不敢拧了……怕搞坏了。”
二号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她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碗热粥和两个包子,放在了黄石头面前。
黄石头喉咙动了动,没敢吃。
他嗫嚅着问:“您……您知道我老婆和我女儿在哪里吗?”
“我一路打听,钱先生说她们来海市的医院了,但并不知道去了哪家,钱先生说了您家的地址,说有可能会来这里。您见过她们吗?”
二号定定地看着他:“你找她们做什么?”
她没有感情地问:“你不是回去当孝子,不要她们了吗?”
黄石头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悲戚:“我没有不要他们……”
他无力地解释:“但那是我爹娘。”
二号不留任何情面:“那你就去找你的爹娘。”
黄石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绝望的欣喜:“我不找了,我还清了。我把房子和地都留给他们了,我一步一跪地出了村。”
“他们一直在骂我、打我,说我不孝。可我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他们了。”
黄石头拎起身边的小包,打开给二号看:“我什么都没要,只拿了两件衣裳,还有这个。”
二号看过去,看到了几张奖状,上面写着黄鹂的名字。
“我必须要来,”黄石头絮絮叨叨地解释:“我偷偷去城里打听了。”
“他们说肾上的毛病要人命……小黄鹂那么小,从小就没享过福……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们母女俩……”
“但他们说了,肾就是命,肾不好就是命不好。其实肾上的毛病也好治,只要换个肾就好了,换了肾就换了命。”黄石头雀跃地说:“我的肾是好的啊,我来给小黄鹂送肾啦。”
第33章 第33章不当孝子
一号惹的事情,一号自己处理。
二号给一号传了信息,让他尽快回来。
一号正在厂子里,他背着手走来走去,这个姿势是他从老钱那里学会的。老钱背着手走路的时候,看上去颇有些威严,像是个大老板。
现在老钱在
前面背着手走,一号就跟在后面。
老钱一回头,看到了一号那副样子。
顿时,老钱有些气,又有些无奈,他们两个,到底谁是老板啊。
他不想和一号一个样子,于是他将手放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尽量和一号姿势不一样。
现在只有一号背着手了。
他们这样走了一会儿,老钱后知后觉,这样子,一号更像是老板了啊。
老钱仰天长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或者是积了什么福,才招来这么个宝贝玩意。
今天是他们买的新机器送到的时间,老钱和一号在门口等着。
机器到了之后,一号和老钱一起检查下,看看有没有问题。玉兰是这么说的,其实还是因为这台机器太贵了,再买点原料,几乎花光了他们这段时间挣的钱,让一号看一看机器,她才能安心。
最近的订单非常多,院子里坐了三排工人,相当拥挤。
玉兰已经在看其他地方的厂房了,他们有必要扩张。
那些工人一边干活,一边羡慕地看着一号,他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议论一号不用工作,和二老板一样闲着。
一号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这让他有些受损的自尊心膨胀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痊愈了,走路的步子更加得意了。
这时候,他收到了二号的信息。
二号相当冷淡地将黄石头到来的事情告诉了一号,主旨就是让他回家去解决这个麻烦。
一号刚刚得意起来,便立刻又势弱了。
他的手默默从后背收回去,再没了刚刚的洋洋得意。
老钱注意到了他的不同,还没问,一号就走过来:“老钱,机器什么时候到?”
“半个小时左右吧,已经进海市了。”老钱说:“怎么了?”
一号回答:“看完了机器,我需要回家一趟,我想起来家里有点事。”
老钱看着他:“家里人之前给你安排事了?”
一号点点头,一看就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老钱忽然对他生出了一些感同身受来,他拍了拍一号的肩膀:“唉,家里人太强势了,是这样,你看你玉兰姐……哎呀,我天天也难受,日子不好过啊。”
老钱安慰一号:“但也别生气,她们也是为了我们好。”
一号看着老钱,很想解释,二号并不是为了他好。二号纯粹是看不惯他。
看完了机器之后,一号蔫头耷脸地回家了。
他回到家,便看到了另一个蔫头耷脸的男人。
黄石头一辈子都不怎么硬气,面对一号和二号更加胆怯。他小声问:“郝先生,我是黄石头,你知道我老婆和女儿在哪个医院吗?”
一号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陈红花愿不愿意让黄石头知道。
“我需要问问陈红花和黄鹂,”一号实话实说:“如果她们不愿意见你的话,我就不能告诉你。”
黄石头的后背更塌了,他嗫嚅着:“不见我也行……我是来送肾的,她们愿意要我的肾就行。”
一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告诉他,黄鹂的病并不需要换肾。
一号再次出了门,向医院走去。
他去了趟彩凤饭铺,去拿了两个油饼和包子,彩凤问:“大哥,去厂子里吗?”
一号摇头:“去医院。”
彩凤颇为震惊:“大哥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一号简单地将陈红花和黄鹂的事情说了说,彩凤叹了口气:“小姑娘命苦,她妈也不容易。”
她去旁边炒锅里拿了些刚炒出来的土豆丝和豆芽,夹在油饼里。
“我最近打算也卖午饭了,”彩凤说:“正在炒菜试试味,刚刚做好了,你给她们带过去吧。”
一号到了医院,找到了陈红花和黄鹂。
黄鹂现在身上没插管子,医生还在研究她的身体情况,抽了不少血,也拍了片,准备在她状态好的时候做手术,还得几天时间。
陈红花坐在黄鹂旁边,拿了针线,给黄鹂织一顶紫色的小帽子。
“我掉头发了,”黄鹂说:“我喜欢紫色,我妈说给我织个帽子。”
陈红花立刻起身,将椅子让出来,让一号坐下,她自己坐到了黄鹂的床边。
一号将黄石头到来的消息告诉了她们,母女两个都沉默了。
黄鹂看向了母亲,陈红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号等了很久,她们都没有说话。
陈红花终于抬了头,她看向黄鹂:“小黄鹂,你怎么想?”
但刚开了口,她便不想问了:“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让你拿主意。”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靠着谁的陈红花了,她能做出所有的决定。
黄石头对不起黄鹂,为了黄鹂,陈红花不打算要他了。
但黄鹂开口了:“妈妈。”
小姑娘轻声说:“妈妈可以听听我的想法。”
一号和陈红花安静地听着,小黄鹂继续说了下去:“我爸这人,是老好人,从来不和外人生气,有时候和你吵架了,都是因为我爷爷奶奶。”
“他过继天耀之前,其实对我很好。”
这事陈红花也知道,那时候她坚持要带着小黄鹂下田干活,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黄石头背着的。
黄石头一边干活,一边采了田边的小花,给母女两个编了花环。
他们一家三口,其实也有过很多幸福的时光。
“但他实在软弱,”黄鹂说:“爷爷奶奶不关心他,他却最听他们的话。”
所以,即使不愿意,他仍然过继了天耀。在爷爷奶奶和二叔虎视眈眈的监督中,黄石头只能将天耀捧到天上。
“天耀来了之后,他不怎么陪我玩了。”
“但我记得,妈妈,你炖鸡的时候,把我叫到厨房里,提前给我吃了两块肉。吃饭的时候,天耀碗里两个鸡腿,爷爷奶奶盯着,我以为我什么都吃不到了,但我爸把他的鸡翅膀藏在了饭里,刷碗的时候塞到了我嘴里。”
“妈妈,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我吃到的肉不比天耀少。那都是你们小心翼翼给我留下的啊。”
陈红花的眼睛红了。
“妈妈,我的意思是爸爸不是个坏人,不要因为我恨他。如果我死了……”陈红花大声制止了黄鹂说下去:“不要说胡话!”
黄鹂转了话题:“所以如果妈妈不要他,其实我也不缺他。但如果妈妈还愿意要他,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黄鹂尊重妈妈的选择。
不要因为孩子,而让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煎熬。也不要因为孩子,让两个还相爱的人分开。
陈红花做了决定:“我要见见他。”
陈红花跟着一号回了家。
看到陈红花的时候,黄石头猛然向前两步,满脸的惊喜和不知所措。
陈红花的手也在颤抖,但她脸上很镇定:“你来做什么?”
黄石头小声说:“我来给黄鹂送肾。”
陈红花也没有告诉他黄鹂不需要肾的事情,她直直地盯着他:“取了你的肾,你可就死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黄石头认真地点点头:“我早就想好了。”
“红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黄鹂。”他说:“我之前总想着孝顺父母,亏待了你们。”
“但我想清楚了,我前些年挣的钱也孝顺他们了,现在房子和地都给他们了,我和他们两清了,我现在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牵绊了。”
“我只对不起你们,我的命给你们,值了。”
“你不要孝顺了吗?”陈红花问:“不是你爹娘一说你不孝,你就啥都听他们的了吗?”
黄石头头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个洒脱的笑:“不孝就不孝吧。这次我想当个好爸爸。”
他叮嘱陈红花:“等取了我的肾,你就把我烧了,扔在黄鹂走过的路上就行。我不进祖坟,不当孝子,只想再陪你们一路。”
陈红花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
片刻后,她冷硬着说:“走吧。”
黄石头问:“去哪儿?”
陈红花硬邦邦地:“去哪儿?去取你的肾,黄鹂等着呢。”
黄石头立刻“哎”了一声,他着急地拿起那个小包:“这个你别
忘了给黄鹂,她最得意的奖状,我都拿来了。”
他又说:“今天就能取肾吗?”
他觉得庆幸起来:“幸亏我洗澡了。”
出门前,黄石头郑重地一号和二号鞠了躬:“两位恩人,只能来世再报了,我当牛做马都感谢你们。”
一号和二号看着他们夫妻两个走远了。
路上,黄石头还在说话:“见了黄鹂,你告诉她,是爸爸对不起她……”
他之前并不是个话那么多的人,现在到了临终的时候,遗言却多起来了。
他忽然又摇头:“算了,你别和小黄鹂说了,我怕她知道了肾是换的我的,她会难受。就这样吧。”
“红花啊,”他小声说:“是我对不起你啊。”
“早知道会让你受那么多委屈,当年我就不提亲了啊。”他惆怅地看向天空:“可是那天赶集的时候,你背着背篓,和旁边的人说话,声音又甜又脆,我忍不住看你,你对我笑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
“成了亲之后,你笑得越来越少了啊。”
陈红花低着头往前走,她的眼泪啪嚓啪嚓地掉在地上。赶集那天,天气真好啊,比今天还好,她一扭头,便看到了一个年轻憨厚的小伙子。
他们对视一笑,便以为今后全是那样的好天气。
他们到了医院,黄石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做好了上手术台的准备。
但陈红花带着他继续往里走,到了一个病房的门口,里面有女孩说话的声音。
黄石头震惊地看着陈红花,陈红花粗声粗气地说:“你的遗言太多了,我记不住,你自己去和黄鹂说吧。”
第34章 第34章你愿意和我一块过日子吗……
彩凤听一号说了黄鹂和陈红花的事情后,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第二天,卖完了早饭后,她和乔老师说了一声,拜托乔老师再看一会儿土崽,她想去医院看看。
乔老师和尤牛听彩凤说了母女俩的事,十分支持她:“去吧,店里和孩子给我们你放心,给黄鹂带点炖肉吧,给孩子补补。”
土崽站在地上,牵着乔老师的手,仰着头看妈妈。
尤牛立刻装起来两大块带肉的大骨头。
他们在尝试做午饭了,最近在炖骨头汤,以后用骨头汤炒菜,味道更香。
但现在骨头汤味道还没调好,彩凤做家常菜没问题,这种开饭店的菜,她只能学着来。最近炖肉量比较少,只在早饭的时候,当面点的浇头卖一卖。
乔老师挺关心陈红花。叮嘱彩凤:“你去看看她们母女俩体型什么样,我这边有点旧衣服,不知道她们能不能用得着。要是能穿,下次你带过去。”
彩凤答应了。
不过医院有点远,彩凤没去过那边,乔老师想了想:“不然你下午去吧,乔桐下午能换班休息,我让他带你去,他对海市可熟了。”
也行。
彩凤又忙了会儿,午饭后,乔桐就来了。
他刚工作完就过来了,还没吃饭,彩凤给他下了碗面,加了几样浇头,满满一大碗。乔桐吃饭的时候,土崽扒着桌子看着。
乔桐将面条夹断,用水涮了涮,和土崽一块吃。
土崽吃东西也掉,面条吃一半掉一半,乔桐不嫌弃,从桌上捡了,自己全吃了。
吃完后,彩凤和乔桐就出发了。乔桐对海市确实熟,不用看地图,直接上了公交车。
乔桐和公交车司机都认识,上车后,他和司机打了个招呼。
司机扭头看过来:“嘿,小乔休息啦?”
乔桐点点头:“对,王叔,换班了。”
司机的视线移过来,看向乔桐身边的彩凤,彩凤也跟着问好:“王叔好。”
司机点点头,还想问些什么,但到时间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转了几次公交,就到了医院。彩凤提前找一号问了床位,现在直接向四楼走去。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有一床的病人去做手术了,还有一床病人出去散步了,现在只有黄鹂一家人在。
黄石头蹲在地上削苹果,陈红花继续织帽子,黄鹂睡着了,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呼吸声都很微弱。
陈红花织几针,便忍不住抬头看看女儿。
今天的阳光不好,极为黯淡,透过病房的蓝色窗帘,那光便更无力了。
陈红花放下了手中的帽子,轻轻将手指放在了黄鹂的鼻子下方,等到轻微的气息掠过她手指的时候,陈红花才放了心。
黄石头仰起头,看到了这一幕,他眼睛一酸:“没事的,没事的。”
他安慰着妻子,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苹果削好了,黄石头站起来,将攒在手里的苹果皮整理一下,塞到了陈红花嘴里。
“你嘴都起皮了。”黄石头小声说:“得吃点水果。”
陈红花点点头,将苹果皮吃下去,那个削好的苹果被黄石头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
彩凤和乔桐刚走进病房,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们便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悄悄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彩凤只带了些饭菜,他们重新下楼,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里,挑了橘子和苹果,付钱的时候,乔桐抢先一步,把钱给了。
彩凤挺不好意思:“是我要来看看的,倒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乔桐说:“都是普通人,日子难过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他们再次回了病房,黄鹂已经醒了,黄石头坐在床边,拿小刀把苹果切成小块,小心地送到女儿嘴边。
黄鹂嘴巴里还有苹果,她说话含糊不清:“妈妈吃,爸爸也吃。”
黄石头摇头:“爸爸妈妈吃过了。”
也不算撒谎,刚刚陈红花没把苹果皮吃完,也给黄石头吃了一口。他们的钱不多,都留给小黄鹂。
郝先生和郝太太家里有水果,但他们能借住已经很感激了,怎么敢拿人家的东西。
彩凤带着笑走过去:“是小黄鹂吗?”
她自我介绍:“我叫彩凤,是郝……”她还没说完,陈红花已经急急迎过来:“我知道我知道,是郝太太的妹妹,郝太太和我说过。”
彩凤反应过来郝太太便是她二姐。
一时间,彩凤心里五味杂陈,童年时的孤单慢慢被填充了一般,她点点头:“对,我就是她妹妹。”
黄石头忙着给他们让位置,但病房里统共就一把椅子,乔桐坐在椅子上,彩凤坐在黄鹂床边。
黄鹂乖乖问了好,彩凤给黄鹂掖掖被子,问问她感觉怎么样。
乔桐一言不发地剥桔子,他干活利索,一会儿便剥出来好几个。乔桐把第一个给了黄鹂,然后又给了陈红花和黄石头,最后又给了彩凤一个。
陈红花挺不好意思:“哪能让你们破费……”
黄石头为人笨拙,现在为了女儿,也努力地当个顶天立地的爸爸,正在努力和乔桐说话,想好好招待一下。
但刚一开口,黄石头便问到乔桐是开车的,这可是高端行业。一时间,黄石头又紧张起来,只不停说:“喝水,您喝水。
乔桐话也不多,两个人面对面地喝水。”
黄鹂安安静静吃着橘子,听妈妈和彩凤说话。
“下周就手术,”陈红花说:“确实比江市医院成功率高一些,真是多谢郝先生。”
“术后还得住院一段时间,”陈红花叹了气:“医生说之后还得复查,我们以后打算先在海市呆半年,之后再说。”
她挺不好意思:“等黄鹂出院了,我们还得在郝先生郝太太家里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和黄鹂一个屋,黄石头一个屋。郝太太说有个屋之前是你的,真是对不起……”
彩凤连连摆手:“我在外面开店,有住的地方。”
“不过,光半年能成吗?”彩凤问:“半年后咋办?”
“照医生的话,其实以后年年都得复查。”陈红花说:“但海市贵啊。””
我和黄石头想着,最好能在海市找份工作。”
彩凤点头:“对,要是你们都有了工作,能留在海市,以后黄鹂复查什么的都方便。”
陈红花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不好找。这两天黄石头已经去找工作了,但我俩没读过书,黄石头又三棍子闷不出个屁来。”
陈红花絮絮叨叨地,她最近压力挺大的,怕黄鹂手术不成功,怕找不到赚钱的营生,怕住太久给郝太太添麻烦。
但这些话,她没地方说,郝太太一看就是文化人,陈红花不愿说这些让郝太太厌烦。
但彩凤一看就是好脾性的,她们两个身上带着一些一样的气质,陈红花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
“我俩不识字,我还得照看黄鹂。我们在村里光种地,就黄石头做饭手艺还成,村里办大席的时候,就有人找他帮忙做做饭。但海市这么大城市,我看人办席都去饭店,也不自己家里办。”
“我让黄石头去饭店问问,但他说话那个样,一开口,人家就说不要。就有一家说要的,说得先做学徒一年半,管吃管住,但不给钱,那可不成啊,我们现在缺钱啊。”
彩凤点点头:“是这样……”
她忽然反应过来:“黄大哥做饭手艺还成?”
陈红花不知所以:“是啊,村里的喜事丧事,还有家里来客人的,总有人请他去帮把手,多少给点钱,我们家里过得还成。所以黄鹂她奶生怕这点子家底子落到黄鹂手里去,逼着我们过继老二家儿子,那孩子和我们也不亲,总跟他亲爸妈住……”
彩凤一拍手:“姐啊,你知道我是开啥店的吗?”
陈红花不知道。
“饭店啊!”彩凤大声说:“这不是巧了吗!我最近正准备卖午饭,愁着调味呢。”
陈红花一激灵:“我的老天爷……”她简直要哭出来了:“我最近总埋怨老天爷,恨老天不给我们家活路,但这么一看啊,这也不是死路啊,处处都是生机。”
她找到了钱先生,遇到了郝先生和郝太太,现在又碰着了开饭店的彩凤。
陈红花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帮他们。
如果黄鹂得病是必然的,那么现在她遇到的这几个人,才是神仙的慈悲。
彩凤转头就和黄石头商量好了:“黄大哥,那等黄鹂手术之后,你去我那儿看看吧。”
但丑话也得说在前头:“黄大哥,我也没吃过你做的饭,到时候我得试试。要是你做饭成,那我按厨子的价请你,要是你做饭口味和海市不合,那我可能就只能给你个跑堂的价了。”
黄石头那么木讷的人,也有自信的事情:“我做饭好吃……”他小声说:“没有说不好的。”
他们就这么说定了。
又聊了一会儿后,彩凤和乔桐出了门。
路上,彩凤和乔桐聊天:“那黄大哥人也不算坏,就是太没脾气。要是他做饭行,最好。做饭不行,手脚利索,我也把他留下。”
乔桐忍不住看着她,觉得她这人真是好极了。
他忽然问:“你呢?土崽他爸啥样的人?”
彩凤微微一愣:“我都好久想不起来了。”但乔桐问了,她便细细回忆了起来:“他脾气大,抽烟喝酒,打我,对土崽也不好。”
“但他长得高大,结婚之前,看着也像是个正经人。”
乔桐停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彩凤:“我长得也高大。”
彩凤看着他,糊里糊涂点点头:“对,你也高大。”
乔桐的脸微微有点红了:“……我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也真的是个正经人。”
彩凤慢慢意识到不对劲,带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风吹过,彩凤的心跳得厉害。
乔桐继续说了下去:“我脾气不大,不喝酒,偶尔抽烟,不在家里抽,只在单位和同事抽抽。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抽了。我绝对不打你,对你和土崽好,我比土崽之前那个爸和黄石头都好。”
“彩凤,你愿意和我一块过日子吗?”
第35章 第35章胖花的小狗狗
二号最近经常去彩凤饭铺,她和乔老师还挺处得来。
二号话不多,乔老师话也不多,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孩子,气氛挺融洽的。
偶尔,她们也聊两句,大多都是和孩子有关的话题。
土崽现在能松开大人的手走两步了,虽然有点踉跄,但也是很大的进步。胖花坐在床上,艳羡地看着土崽。
胖花还不会走路,说实话,胖花的嘴皮子相当利索,但腿脚很是笨拙。
乔老师半蹲在土崽身后,小心地保护土崽。
胖花委委屈屈地抓着二号的手:“啊!”她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妈!”胖花指了指土崽:“土啊!”
“是啊,土崽会走路了,”二号摸摸她的小脑袋:“胖花花不急,你还是个小宝宝。”
胖花忧愁地坐着,土崽在胖花羡慕的目光中越走越起劲,几乎要跑起来了。乔老师担心极了:“小心点,乖乖,别走那么快。”
乔老师赶紧抓住土崽的手,满脸笑意地抱怨:“这孩子不说话,光腿脚利索,不好带。”
她看向二号:“还是胖花好,爱说话,一看就是聪明孩子。”
话里好像是在对土崽不满,但二号已经不是刚降落时的圆球了,她已经能明白,亲密的人说出的话,不管是夸奖,还是抱怨,其实都是爱。
二号尝试着模仿乔老师的说话方式:“胖花光说话,不走路,还是土崽好,走来走去,多可爱。”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乔老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二号的情商已经全面超越了一号。
很快,胖花找到了新的玩耍方法。
“土啊!拿!”胖花大声地喊,小手指向门边的绿色小皮球。
土崽看了看胖花,便跟着她的指令行动了,他走到门口,摇摇晃晃蹲下,艰难捡起小皮球,送到了胖花手里。
胖花玩了会儿小皮球,又有了新的想法。
她再次指向了窗帘:“要!”
土崽走到了窗帘旁边,两只小手抓住窗帘,开始使劲扯。但他扯不动,摔了个踉跄。土崽也没哭,站起来继续扯。
这是胖花想要的,土崽就要给她拿到。他忠心耿耿地执行她的一切指令。
乔老师在旁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你这样啊,简直像是胖花的小狗狗。”
土崽太过坚持,乔老师最后只能拿了一块和窗帘一个颜色的小毛巾,让他给了胖花,这才作罢。
乔老师怜爱地看着他们俩:“以后你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土崽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乔老师一眼,又去捡绿色皮球了。
胖花不会发朋友的音,她只能发单音节,所以她快乐地指着土崽:“狗!狗!”乔老师佯装生气:“小坏蛋。”
彩凤在店里忙碌着,偶尔便跑进休息间看看孩子们。
彩凤在哼歌,二号注意到这一点,以前的彩凤也会哼歌,但都是哼给土崽和胖花听的。最近的曲调不一样,不是那种温柔的妈妈歌,而是很轻快的小调。
不仅是歌的问题,彩凤体内的血液流动似乎都轻盈了,甚至连心跳都是和以前不一样的频率,她头上还戴了一个很好看的新发卡。
二号的脖子转动着,视线也跟着彩凤转动。
乔老师忍不住看了二号一眼:“彩凤有什么不对劲吗?”
二号点头:“我感觉她很快乐。”
乔老师笑起来:“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
然后,乔老师的数据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她们好像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二号想,还是一个很快乐的秘密。
不过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令人开心的好事情,小黄鹂的手术成功了,术后好好护理,只要没有并发症,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术后半年内,每个月都要去复查,慢慢的,复查间隔时间可以延长。
小黄鹂以后日常
要注意饮食,并且不能剧烈运动,但除此之外,她基本就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了。
黄鹂手术那天,海市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去了。
大家安静地等在手术室外,没有人说话。
她被推出来时,还在麻醉昏迷阶段。陈红花惨白着一张脸迎上去,脚下都在抖,直到听到医生说手术成功了,她才脚下一软,扶着墙才没有倒下去。
黄石头站在陈红花身边,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一号看着他们,心里有些疑惑,也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为什么哭呢?”他小声说:“好事应该笑啊。”
但现在他遇到了很多搞不清的问题,只能将这些疑惑放在心里。
彩凤搀扶住陈红花,乔桐也扶住了黄石头,任由两人大哭着宣泄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时间慢慢过去,黄鹂有了动静。
她还没睁眼,嘴里便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妈妈……”
立刻,陈红花和黄石头便收拾好了心情,他们快速地抹了一把脸,挤出满脸的笑意。
这样,等黄鹂睁开眼的时候,她面前便是爸爸妈妈喜悦的面孔了。
黄石头又陪了黄鹂一天,第二天,他便去了彩凤的店里。
现在女儿好了,黄石头做事情特别积极,他一边炒菜,一边笑。尤牛在旁边看着他,也忍不住笑起来:“黄大哥,这么高兴啊?”
尤牛打趣:“你这菜,我们可还没尝呢,万一不好吃,我们老板也不要你。”
黄石头性子都变得爽朗了,声音也大了一些:“那不能,不能不好吃,顶多是不对海市这边的口味,那我改呗。”
黄石头说:“我好好干活,我得给我闺女挣钱呢。”
老实人确实不说假话,黄石头做饭确实很不错,但他老家那边口味重了点,乔老师尝了尝,赞不绝口,但也建议少放辣,有些菜里可以加点糖。
二号吃着黄石头的菜,默不作声。
她仍然吃不出来味道,在彩凤问她的时候,她只能点头:“不错。”
乔老师和彩凤讨论着,尤牛一边吃一边插话:“这个好吃,换成牛肉,我觉得得更好吃,但定价也贵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买。”
黄石头憨憨地笑着。
二号看着他们,尽管尝不到味道,她却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滋味。二号闭着眼,默默地感受着。
然后,她悄悄将脸贴在胖花耳朵边:“好像是甜。”
胖花嘴里嚼着苹果,她的小手奋力挥舞着:“甜!甜!”
等大家吃过了菜,黄石头也记下了大家的建议,彩凤拍拍手:“我们再调调味道,下周,彩凤饭铺就开始卖午饭了。”
尤牛立刻接话:“那饭铺就不合适了,这可是饭店了啊。”
“有道理,”彩凤说:“小牛说得好,最近我们去做个大招牌。”
尤牛接嘴:“我做过木匠……”
彩凤立刻拦住他:“打住,你可别了,你做那木匠活,我都不想说。前几天见你姐夫,他手又被家里柜子扎了。”
尤牛挺不好意思:“那不是当时我姐为了支持我工作,才把家里柜子都让我做的吗……我是对不起我姐我姐夫,等我攒够钱了,我给他们重新订一套去。”
话说到这儿,尤牛嬉皮笑脸问:“彩凤姐,咱们都饭店了,涨不涨工资啊?”
彩凤白了他一眼:“哎呦哎呦,饭店招牌都没挂,就想着涨工资了。”
黄石头憨憨笑着,彩凤拿他举例:“你看你黄大哥,来这儿连工资都没问。”
彩凤一摆手:“亏待不了你们,放心吧。”她已经想好了,学人家大工厂,年底给自己的两个员工发笔年终奖。
尤牛高高兴兴:“那我可得替我姐夫谢谢彩凤姐,那柜子扎了他好几年了。”
饭店的事说完,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彩凤似乎有些紧张,她看了一圈屋里的人,终于开了口:“顺便……”
她脸有些红了:“正式开饭店之前,我想请大家来吃顿喜酒。”
“我和乔桐的喜酒。”
她点点头:“我们打算结婚了。”
乔老师抱着土崽,听到这话,立刻开始鼓掌,土崽跟着拍巴掌。
彩凤挺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妈了?”
乔老师立刻制止:“先别,等那天再改,我现在什么都没给你准备,哪里配。我把之前买的金项链给你,还有你们的婚房,我都备好了。”
乔老师满心欢喜:“乔桐娶了那么好的媳妇,这事得庄重点。”
乔老师为了准备这事,提前回去了。尤牛和黄石头在店里备菜,彩凤和二号在休息间看着两个孩子。
孩子们玩累了,胖花的腿翘在土崽身上,睡得香香的。
彩凤小声问二号:“二姐,我要结婚了,你怪不怪我没提前和你说?”
二号摇头:“不怪。”她怎么可能怪她呢,更何况,就算彩凤和她说了,二号也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
说实话,二号不太理解结婚到底是什么东西。
彩凤舒了口气:“那就好……其实当时乔桐和我说了之后,我也挺震惊的。”
“其实离开赵大刚之后,我就没想过这回事了。”
“但我想了想,和乔桐结婚,确实还不错。他和乔老师都有文化,乔老师还喜欢土崽,以后土崽读书不发愁。”
“并且啊,”彩凤小声说:“你知道吗,二姐,乔老师之前的男人不是个坏胚吗,他打乔老师,差点把乔老师杀了。”
“那天乔桐才告诉我,不止是乔老师受了重伤,乔桐也被打得半死。”
“他……伤到了下面,床上还有用,但生不了孩子了。”彩凤说。
“我挺心疼他俩的,就因为这个,他这些年都没敢找对象,现在遇着我,才敢说出来。我俩以后有个土崽,就足够了。”
“我愿意和他结婚,也和这个有点关系,以后土崽就是他亲儿子,是乔老师的亲孙子。”
彩凤保持了悲观的理智,这是她上一段婚姻送给她的礼物:“并且,我先不领证,到时候他对我不好的话,我就再带着土崽跑。”
她小心地看向二号:“二姐,到时候你还要我吗?”
二号长长地看着她,缓慢地意识到,她已经成了除了胖花之外另一个人类的港湾。
“好。”
第36章 第36章大喜之日
一号回家后,从二号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挺吃惊的:“结婚?”
“对,”二号点头:“彩凤和乔桐结婚。”
一号想了想,觉得也挺合理:“彩凤确实是可以结婚的合法年纪。”
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一号只能去问了玉兰。
玉兰倒是知道一号有这么个妹子,当时借钱不就是为了给这个妹子买店吗。换个角度来说,玉兰当时挣钱就是为了给妹子买店,这不就相当于玉兰的亲妹子吗。
玉兰挺上心的,和他讲了讲结婚的习俗,但一号很明显的一脑袋雾水,完全不明白火盆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喝交杯酒。
老钱从旁边路过,嘀嘀咕咕:“你和他说这些干啥,他又听不懂。”
玉兰叹了口气:“不然咱们给你妹子定制点请帖吧,我再去买点彩带什么的,给妹子布置下。”
也行。
现在厂子里的新机器能批量生产更多种类的贺卡了,老机器只用来生产原来那种组装复杂的,客源比较稳定。
听了玉兰这句话,倒是开拓了一号的思路。
可以帮彩凤布置下。
“你看想用哪种贺卡做请帖,”玉兰说:“我的意思是用老机器产的那种,那个最好看。”
老钱也跟着想办法:“我们再用金粉银粉涂一涂,可体面。”
一号检索了一下资料库,看了看结婚场景,有了些想法,他和老钱、玉兰聊了聊。
“你说的这个,挺麻烦的,机器得停一会儿,专门搞这个。”玉兰说:“但没关系,咱妹子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