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默点头说好,急急忙忙最后给沈奕打了一句:有人叫了,我去忙了,一会儿回你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匆忙跟上同事的脚步。
同事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你的档案我交给情报科的同事了,资料今天之内就会登记上,以后你就去治安管理支队报到。这里是市民来报案的窗口,之后来上班不用从这里走。北边有个门,同事都是从那里直接进局里,你以后也直接从那里进就行。”
说着,两人走过一段走廊,跨过一道门面前立刻豁然开朗。
同事带着他走上楼梯,步履匆匆地走上三楼。
“一楼楼梯旁有指示图,你有空可以看看。治安管理队在二楼,但一般不怎么回来,你们巡逻比较勤,上班期间都在满城开车巡逻。”同事说,“今天你暂时不用去支队。刑侦那边今天来了案子,需要一个民警过去帮一帮,徐队指名了你。”
“徐队?”
“刑事侦查大队队长,”同事停下脚步,“徐凉云。”
温默跟着他停下。
他抬头,面前是道冰冷的铁门,铁门上头,贴着门牌。
门牌上写着:【刑事侦查部门】
同事推开门,领他走了进去。
刑侦部门里头人还不多,最里头一张大桌子后面,一个宽肩窄腰身形漂亮的人站在那儿,正把袖子往上挽。那身浅蓝色制服下,能看见他健硕但不过分的肌肉线条。
温默跟着同事走近过去。
同事在桌子前停下,对着男人低了低头,恭敬道:“徐队。”
“嗯。”
徐凉云应声,转头扫了一眼温默。
和身份及气场极不相符,徐凉云有双极其漂亮的桃花含情眼。只是他一脸戾气,把这双眼睛的温柔破坏了个七七八八。
徐凉云也是一脸凶相。
温默也低下脑袋:“徐队。”
徐凉云把两手的袖子都挽了上来,将他上下打量了番后,点了点头。
“会开车吧?”他问。
“会。”温默说。
他昨天把自己手上的整理了下,发现还有本驾驶证。
而且,他还有辆车停在万千城的地下停车场里。
“那就好。”徐凉云说,“今天去跨省查个案,你开车,拉着四个人去,算上你。”
说着,他从车上拿起一把车钥匙,扔给了他。
温默抬手,接住了钥匙。
“开我的车。”徐凉云说,“就在局子后面,电动的。”
“好的。”温默应。
徐凉云朝着带温默来的民警挥了挥手。
民警会意,立刻说:“徐队,那我先走了。”
徐凉云点了点头。
民警转身离开。
“那你……”
徐凉云正要嘱咐温默什么,刑侦部门的门又打开了。
两人一回头。
一个温默无比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剑眉星目,也是一脸戾气。他手上拿着三个塑料袋子,每个袋子里都是个饼。
是谢未弦。
谢未弦急匆匆走来,手一甩,一张饼落到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看见温默站在徐凉云桌子跟前,谢未弦没有半点儿惊讶。他走过来,往徐凉云桌子上也扔了袋饼。
“你的。”他毫不客气地说,“五块,打我微信。”
“知道了。”徐凉云说,“换衣服去,马上就走。”
“哦。”
谢未弦转头,把最后一袋饼塞到温默怀里,“你的。”
温默:“……”
徐凉云:“……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给新来的买一份。”
“我一直都很好心。”谢未弦说。
说完,他转身换衣服去了,没再多说。
徐凉云哼了声,转头对温默道:“去把车开到北门口去,车牌号是凉A2S99U7,黑色的比亚迪。”
温默听话地开车去了。
他去局子后头的停车场,顺利地找到了大队长的车。开了车门坐进驾驶座,温默两手把着方向盘,用很标准的开车姿势,把车开到了北门口。
徐队还没出来,于是温默在车上等了一会儿,顺便拿出手机来,给沈奕回了几条消息。
过了会儿,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人却不是徐凉云,而是谢未弦。
他穿着的制服和温默差不多,但肩上的肩章多了两条杠。
谢未弦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干嘛不坐前排?”温默问他。
“我操!”
谢未弦刚坐稳,温默这话一出来,他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温默也被他吓得一哆嗦。
他有些无语,语气幽怨地看后视镜:“你干嘛?”
后视镜里映着谢未弦的模样。
“你怎么说话了?”谢未弦满脸震惊地前倾过身来,往温默脸上震惊地瞅,“不是,你会说话!?你不是哑巴吗!”
“……离职福利。”温默说,“原来确实是哑巴。”
“哦。”谢未弦明白过味儿来,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往后椅背上一仰,“我说呢,吓老子一跳。”
温默:“……”
“不过,你出来的够快啊,这才多少天。”谢未弦拿起自己老人味儿十足的不锈钢保温杯,“公安局欢迎你。”
温默抽了抽嘴角,干笑两声:“你是刑警?”
“不是刑警能跟着徐凉云这混蛋吗。”谢未弦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今天出门也泡了杯明前龙井,“你别看他很凶,其实也就那样,不用紧张。”
“没有紧张。”温默说着,又好奇地看向后视镜,“所以你为什么坐后排?”
“副驾驶当然是给尊贵的人坐的,比如上司,比如徐凉云那个混蛋,”谢未弦朝着杯子里吹了两口气,“人情世故很重要。”
“……”温默问,“你怎么一直叫他混蛋。”
“你再上班上几天,也会看见上司就想骂。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看谁都烦。”
“……你看黑白无常很烦吗?”
“那倒没有,可能因为做死人的时候没有精力上限,用不着吃饭也用不着睡觉,”谢未弦喝了口茶,“不过我两千年前打仗的时候,看皇帝就很烦。”
温默无言以对。
“那他叫你换衣服干什么?”他看了看后视镜里谢未弦身上的制服,“你早上怎么没穿着制服来?”
“刑警不需要。”谢未弦说,“但今天是跨省去查,总得给对面警局一个面子,穿着制服好看点。这也是人情世故,人情世故真的很烦。”
温默呵呵了声,他其实听不太懂,但在努力理解。
“知道什么是跨省查案吗?”谢未弦问他。
温默摇了摇头。
“不懂就要问啊,别憋着。”谢未弦说,“你也算半个现代人,应该知道,这里的地区是分省份的。照理来说,一个地方的警察就只能管一个地方的事,但你如果想查别的省份的事情,也可以。”
“只是你需要提交资料、报告、申请,拿搜查令。”
温默懂了些:“你们有人要查别的省份的事情?”
“挺聪明嘛,就是这样。”谢未弦喝了口茶。
“谁要查?”温默问,“徐凉云?”
“才不是他。”谢未弦说,“是我。”
“?”温默迷茫了瞬,“你要查别的省份的什么?”
“罘。”
第116章 人间(叁)
“罘。”
谢未弦只答了一个字。
温默就立刻明白了。
他拉下一张脸来, 满目酸涩:“那个罘?”
“不然还有哪个罘,过年贴门上的倒福吗。”谢未弦说,“她在现世的尸体还没被发现,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他们才要我回去一趟,把这个因果揽下来。”
温默无言以对。
“我知道她对不起你,这回也算委屈你了。”谢未弦往车窗外看了看,“不过这次事情解决,下面应该会给打钱。”
一听这话, 温默打起精神来:“真的?”
“对。”
温默有所平衡。
毕竟叫他去救一个曾经把他推下八层楼高的人,多少让人心里有点不痛快。
“她也得谢谢你。”谢未弦说,“听到你也参与进来了的话, 估计表情会很精彩。”
有道理!
温默深以为然,不禁认同地点了两下头。
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扫颓靡精神百倍的模样,谢未弦笑了声, 喝了口茶。
果然,比起说什么“其实她应该也有觉得对不起你”的虚话, 这种话才更能让人精神起来。
“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温默望向后视镜里面,“跑空就不太好了吧。”
“问过了。”谢未弦说, “百分百在那儿……人来了。”
温默一转头,徐凉云和另一个同样穿着一身浅蓝色制服的人, 从门里走了出来。
“那是警队的心理顾问, ”谢未弦告诉他, “叫钟糖。”
“心理顾问?”
“分析心理的。”谢未弦说, “到了现场你就知道了。”
这话说完,车门被拉开了。
和谢未弦说的一样, 徐凉云拉开前面的车门,就坐到了副驾驶上。
钟糖坐到了后边。
徐凉云打开车上导航,手动输入了“长汀欢乐度假乐园”。
导航传出情绪稳定的人声:【目的地“长汀欢乐度假乐园”,导航开始。】
“走。”徐凉云靠回到椅背上,下了指令。
温默没多问,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凉城是他们这个省市靠边的城市,而长汀欢乐度假乐园就在隔壁省。虽是跨省查案,但好在没有多远,开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今天是个朗朗晴天。
一路颠簸后,温默把车停到了乐园大门口。除了大把大把笑着进去的游客,另一边的角落里,是已经聚集起来的一票警察,还有拿手帕不停擦着脑门上的汗的一个大叔。
我测。
看见那人,温默低低惊异了句——活的夏方远。
车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是徐凉云。
“下车。”他对后头的俩人说了声,然后又转头对温默说,“去旁边把车停好,你再过去。”
“好。”
徐凉云带着人下车走了。
温默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下车锁好门,也跟了过去。
一群人已经聚集在一起,把“夏方远”围得水泄不通。
被一群穿着警服的警察团团围住,夏方远看起来快哭了,肥肥的一张脸被肉堆挤着,看起来相当可怜。
“警察大哥,怎么突然要查我们游乐园?”他很勉强地扯出一个苦笑,看起来十分命苦,“我们税款都按时交,这些年收入也是公开透明,我是良民呐……”
温默:“……”
“他说的没错,徐队。”
忽然有警察开口。温默看过去,那是这个省市的警察,他一脸正气,严肃地交出一沓子资料,“李方远这些年没有偷税漏税,作为企业很合格。”
他在现实里原来叫李方远。
温默想。
徐凉云手没伸。
“跟那个没关系。”他说,“我们又不是经侦。周警官,我们是凉城的刑侦队。”
周警官笑了声,并不尴尬地把资料收了回去:“抱歉,搜查资料上只写着你们要搜查游乐园,我以为是你们发现了什么经营漏洞。”
“真要是经营漏洞的事,来的就是经侦队了。”徐凉云看向李方远,“带路,总动力室。”
李方远愣了愣:“去总动力室做什么?”
“查你。”谢未弦从怀里拿出个文件袋,细长的手绕开上面顶部绑着的线,“你前妻钱萱萱在五年前离奇失踪,至今还没有找到人。我怀疑,她有可能是被你杀害藏尸了。”
说着,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搜查令,拿在手上向他展示,“麻烦带路,我们要去总动力室。”
李方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搜查令,呵呵苦笑起来:“大哥,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啊,我前妻失踪那会儿,我可是最配合你们警方工作的。是不是,周警官?”
几个人把目光投向周警官。
周警官点点头:“是。”
“你看嘛!”李方远一拍掌,又苦着脸转头,摊开手对谢未弦诉苦,“这周警官五年前就带着人彻彻底底地查过,当时这个乐园还在建设呢,一群警察给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现在五年过去了,这位警官,你就算进去也没什么东西了啊,怎么现在还要怀疑我?”
徐凉云也这么想。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睨了谢未弦一眼:“他是这么说的。”
周警官和他带来的警察也看向谢未弦。
“有没有东西,也要看过再说。”谢未弦看向周警官,“你们当时,查过电箱吗。”
“电箱?”周警官疑惑,“没有。”
“你觉得人在电箱里面?”旁边的一名小刑警语气狐疑,“怎么可能,这游乐园的电箱,当时都搬进动力室里了,都已经开始运作。而且电箱里面各种电线、装置,早都把箱子塞满了,根本塞不进人。”
“塞不塞得进,也得看了才知道。”谢未弦说,“带路。”
李方远无可奈何:“你去看了也没用,真的是会白费工夫。”
“那就白费工夫。”
李方远:“……”
*
游乐场里,一片吵嚷。游客们闹闹哄哄,过山车上尖叫不绝,广播里响着欢快的音乐。
是和铁树地狱里一模一样的音乐。
温默听得总感觉自己又进游戏了,也总感觉旁边的警察同事和周围一圈一圈的游客,一会儿就会一言不合变成鬼。
白无常是来实地取材过吗。
温默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叹了一声。
李方远带着他们往总动力室走过去,温默跟在凉城警队后面。
他身后,则是乌泱泱的一群本省市的警察。
在游客的吵嚷声里,温默听见后头警察的说话声。
“这不就是胡闹吗。”刚刚狐疑的小刑警嘟囔着说,“周哥,他们这就是胡闹啊。钱萱萱失踪那会儿,咱们早把这儿找了一圈了。要是这里真的有,还用得着他们来吗?”
“还在电箱里……怎么可能是在电箱里,电箱里根本就没法藏人。”
“行了,少说两句,配合工作。”周警官说。
“可是这就是浪费警力,根本就是无用功。”小刑警嘟囔。
“小梁同学,”周警官意味深长道,“我们的工作,就是去做可能是无用功的事。”
“假设是跑了个空,那还好,至少意味着人还没死,或者人没出事。但如果没跑空,我们就有工作要忙了。”
“你最好祈祷是跑空,刑警忙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我们跑空了,钱萱萱和她女儿至少还有可能,是拿着钱偷渡国外,或者隐姓埋名地跑去哪个地方,在过自己的日子。”周警官说,“总比真的死在电箱里强,是不是。”
小梁同学哑口无言。
周围熙熙攘攘,人群密集,孩童欢笑。
设施启动的声音轰轰隆隆,将刑警们的声音湮没。
长汀欢乐度假乐园,总动力室。
总动力室里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看到一大票警察乌泱泱地进来,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李总,”一个小姑娘讪讪地叫,“这是怎么了?”
“警察要查查这里,”李方远说,“几位警官,我们这个游乐园还要运行,电箱不能一次性都停下。要不你们分区……”
“不用,”谢未弦说,“BA3041的电箱在哪,停下那个就行。”
“哦哦,行,”李方远应下,赶忙吩咐,“把BA区的电箱停了。”
“好的李总,”小姑娘说,“不过得需要十五分钟,和BA区链接着的设施得换电箱运行,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行。”李方远回头,“几位警官,先等等哈。”
他笑容可掬,一脸憨厚。
看到这张笑脸,一群警察沉默下来。
李方远把他们一群人往后请了请,然后跑走,去小姑娘后头看她操作。
李老板不在附近了,徐凉云回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温默正茫然时,身前沉默了一路的钟糖回答了他:“有鬼。”
“眼神有飘忽闪躲,说话前手上有小动作,一路上喝了八口水。人紧张时,口渴得会很快,也更厉害。当然,也有可能是面对太多警察,太紧张,但紧张应该也不至于这样。”
“假设是很胆小怕事的人,那这个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位李老板显然不是特别胆小怕事的人。”钟糖说,“他说话很大方,没有特别怯懦。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真的在害怕什么。”
温默战术后仰。
这就是谢未弦说的分析心理。
好专业——虽然游戏里也有很多玩家揣测NPC的心理,但多数都是推测。可眼前这位钟糖显然不一样,他明显观察了人家很久。
徐凉云说:“但我们说要查电箱,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也觉得奇怪。”钟糖转头,“你确定真的有,对吧?”
“确定。”谢未弦说。
温默没做声。
他望了望远处站在操作台后头的李方远,也觉得奇怪。
这人的反应实在太平常了。
温默都有点心里没底了,他走到谢未弦旁边,拉住他胳膊,把他往旁边拉了几米过去,小声问他:“真的有吗?”
“真的有,”谢未弦有点儿不耐烦,“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信我?我亲口跟她问过了。”
有了这话,温默稍稍放下心来。
十五分钟以后,BA区的电箱切断了电源。
李方远带着一群警察走了进去。
“BA3041,BA3041……有了!警官,这就是BA3041。”
李方远带着人在一个巨大的电箱前停下,拿出钥匙,打开了电箱门。
众人仰头一看,电箱门上写着“BA3041”的标号。
这电箱和铁树地狱里的不同,小了一些。
“查。”
周警官下了令,后头的一群警察戴上白色胶皮手套,走了过来,开始拆卸电箱。
电箱门打开,面板被拆下。
内部构造也和地狱里不同——看来这里的电箱无法从上面打开,只能把电闸面板拆下来之后,再进去一探究竟。
一阵令人后脊骨提紧的哐当哐当声后,电箱面板被拆下,露出里面的构造。
两个警察拿着手电筒,进去走了一遍。
场面十分安静,外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里面的脚步声踏踏作响了好一阵。
不知几分钟过去,一个警察从电箱里走出来,探头说:“周队,什么都没有。”
什么!?
瞬间,众人间一片惊骇。
“怎么会没有?”谢未弦难以置信,脸色凝重道,“都找过了吗?”
“到处都找过一遍了,”里面的警察回答,“的确什么都没有。这里线有多装置又多,根本没多少能藏人地方,的确什么都没有。”
“……”
谢未弦不说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唇。他回头,和徐凉云互相凝重地对视一眼。
周警官和身后的几名刑警也看了过来,所有人脸上都一片沉重,也有人的目光意味深长,或早知如此的埋怨——埋怨这群隔壁省城来的警察没事找事。
钱萱萱失踪的时候他们早翻过这里了,再说电箱里面怎么会有人?
里面全是线,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可以了吗?”
身后传来声音。温默回头,李方远还带着一脸笑,拿着手帕擦着脸上的汗。
“几位警官,”他讪讪说,“没什么问题了吧?”
几个警察互看一眼。
“看来,”谢未弦笑了声,望向徐凉云,“我要回去打辞职报告了?”
他一脸坦然,并没有尴尬也没有愤怒的失态,只是坦然地说着话。
真不愧是两千年前的将军,温默觉得他以前一定是能上朝廷的大贵族。
徐凉云没吭声。他撇了谢未弦一眼,回头又看向李方远,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钟糖走上前几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徐凉云侧耳沉默地听,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更锐利了些。
温默往旁走了两步,抬头看了看电箱上的门号。
他抱着双手,眼色发沉,讳莫如深地和它对视片刻。
“什么也没有,当然就没问题了。”周警官身边的小刑警哼了声,“我们这次真是跑了个空。撤队吧,我们走。”
“等等。”
徐凉云刚要出言阻止,温默突然出声。
他放开双臂,走了过来。在众人视线里点点头,有些局促地说:“抱歉,请等一下。”
说完,他拉起谢未弦一只胳膊,把他往电箱的门后拉了过去,远离了那边的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
躲到门口,温默松开了他。
两人站在那边众人看不见的阴影里。
“干什么?”谢未弦问他,“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干什么要把我拉到犄角旮旯里。”
“地府的事,能当着普通人的面说吗,我不想上班第一天就被当成精神病。”温默说,“可能罘记错了。”
“什么?”
“她告诉你的是BA3041,那就是说,在她的记忆里,有BA3041这个编号。”温默说,“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记忆混乱了,所以她错以为是自己死在BA3041里面?”
谢未弦越听越蒙。
他一脸懵逼地眨巴两下眼,脖子朝着温默抻长出去,“哈?”了一声:“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温默说,“如果人是满含怨念的横死的话,死后魂魄会受到冲击,七魂六魄里保存记忆的那一魄就会震荡。有的人会错乱,有的人就会直接失忆。”
谢未弦一怔:“还有这事儿?”
“沈奕就是这样。”温默说。
谢未弦一顿,嘴角一抽:“抱歉。”
“有什么要抱歉的,没事。”温默说,“铁树地狱里,她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多半也和这个有关系。她可能是横死后,为了成为守夜人,魂魄被地府治好了,但记忆方面还存在一些连接不上的错乱。”
“所以她记得的,或许只是零散的画面,但她把这些画面排序后,自作主张地认定成了事实。”
谢未弦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她看到了这个电箱门的画面,但其实不是死在这个电箱里面?”
“对。”
谢未弦愣了片刻。
半晌,他反应过来了什么。
温默想到了这儿,但还是不理解,自顾自嘟囔了会儿:“可如果不是死在这个电箱里面,又怎么会看到这个电箱门的编号……”
“喂。”谢未弦叫了他一声,“电箱门打开的话,是没办法看到编号的,对吧。”
电箱门是向外大开的一道门,门的编号是贴在门右上角的。
如果门开,门就会整个旋过去,或半开成现在这样,或整面贴在旁边的墙上。
不管怎么说,正面是看不见编号的。
“钱萱萱说,夏家人害死她的时候,先把她女儿推了进去。现实的电箱和游戏里的电箱构造不同,铁树地狱的电箱里面,没有电线也没有装置,就只是一大团眼睛看不见的电,甚至可以从上面打开。”
“但现实里不行。在现实,能把人推进电箱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电闸面板先卸下来。”谢未弦沉吟道,“假设钱萱萱到场的时候,电闸面板已经被拆卸下来,门已经打开……”
温默明白了:“那她看见的编号,就不是自己的葬身之地的门牌号。”
“她会挣扎。”谢未弦抹了把脸,“要被人杀了,女儿也被推了进去……没有人不会挣扎。她会和他们厮打,但是他们把她塞了进去,挣扎的时候她会想逃出去,于是不会背对着他们被塞进电箱里,她会翻身过来……”
谢未弦转过身,往外走了两步。
一抬头,他看见BA3041对面的电箱。
它没开门,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紧闭的大门上,门牌编号贴在左上角的位置。
十分清晰。
白底黑字——BA2079。
如同一道雷劈过脑子,谢未弦骤然懂了。他冲上去,从口袋里掏出手套,胡乱套上,跑到了BA2079的电箱前。
“警官!”李方远失声惨叫,“你干什么!?”
李方远冲上去想拦,但已经来不及。谢未弦抓住电箱门把,深吸一口气,用力往后狠狠一拽。
电箱的门锁当场咔吧碎裂,开了。
李方远吓得在原地一顿——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徒手开锁的狠人。
BA区的电箱都断电了,谢未弦没有丝毫顾虑。他抬手抓住电闸面板,随着一声气动山河的怒吼,那原本必须慢慢拆卸下来才能拿下、用好多大大小小的钉子固定着的面板,竟然又那么被他徒手拽了下来!
温默从门后走出来,看见此情此景,瞪得眼睛都大了一圈。
哐当一声巨响,面板落地。
突然,电箱里轰隆一声,涌出一大片淋漓的血。
仿佛水冲破大坝,血呼啦啦地漫了一地。
警察们都吓得往后一退,小刑警惊叫一声。
血水蔓延一地。
徐凉云低头,定睛一看,血里还有稀碎的骨肉。
一张血淋淋的卡片顺着水滑到他脚边来。
徐凉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双手套,戴好之后他低下身,把卡片从血水里拿了起来。
他甩了甩卡片上的血,大拇指用力在卡上一抹。
卡片干净许多。
是张身份证。
“钱萱萱。”
徐凉云念出身份证上的名字。
李方远整张脸刷的一白。
徐凉云抬起头,那双桃花眼像两把剑,直直刺向他。
“钱、萱、萱。”他又重复一遍,“李总,怎么回事?”
李方远站在那儿愣了半晌,嘴角扯了两下。
他扯了个很难看的笑出来。
谢未弦双脚泡在血水里。他转身,趿拉着水走来两步。
他睨着李方远:“看来,我不用辞职了?”
“不用了。”徐凉云说,“但你这几天要忙起来了。合理的解释,准备好了没有?”
“为什么知道有尸体的解释吗?”谢未弦笑了声,“还真没有。”
周警官低头看看地上的血肉,转头对脸色惨白的小刑警说:“我们也没有跑空。”
小刑警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呆呆地看着满地的血,和远处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徒手开掰电箱门的项羽哥——谢未弦。
小刑警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第117章 人间(肆)
李方远被抓了。
他被周警官带走了。
不管怎么说, 这里都是周警官这群宁城警方的地盘。抓了人,当然归宁城警官审。
等交接完,徐凉云坐回车里时, 温默还是一脸魔幻的呆滞, 反应不过来。
“怎么,”徐凉云坐到副驾上,问他,“第一次看杀人现场,懵了?”
“没有, ”温默说,“我……”
我以前每个晚上都在制造杀人现场——这话刚冒个头,温默就咽了回去。
说出来好危险, 蒜了。
温默只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吓人。”
“今天的是有点吓人。”徐凉云点头。
温默往外看了眼。
谢未弦被钟糖拉住,正在外头说话。钟糖眉头紧锁, 紧盯着他的脸,似乎是在分析什么——也对, 一个知道尸体在这里的人,却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警方当然也要怀疑一下他。
温默倒不担心谢未弦, 毕竟李方远可疑得很明显。
只是……
“谢警官,力气那么大的吗?”他问。
“是挺大。”徐凉云拿着手机, 边回消息边心不在焉地应声。
“就没有, 怀疑过什么吗。”温默问, “他力气大的有点诡异。”
徐凉云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沉默片刻, 他放下手机:“你叫什么来着?”
“温默。”
“哦,温默。”徐凉云说, “是这样,温默,假如一个人力气大得像马东锡,那我们当然会怀疑一下他是不是不太普通。”
“但,假如一个人力气大的像盘古,开天辟地都不用斧头的那种。那就不用怀疑了,他就是天生神力。”
温默:“……”
言之还挺有理!
“尸体找到了,对上面也好说了。”徐凉云愁眉不展地又拿起手机,“问题是姓谢的给不出合理解释,这事儿就很难说,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怎么会有那么大一滩血水?”徐凉云眉头拧紧,“不应该呀,那个电箱在开园四年内都一直在运行,而且运行良好从没报错,记录也都留有。一个电箱里面,如果有那么多血水,电线泡水早就炸了。”
“怎么会泡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声音。”他说,“奇了怪了。”
温默没吭声。
他瞥瞥徐凉云,又瞥瞥前方的路。
凉城警方没能立刻回去,温默又开着车,带着他们仨去了宁城公安局,陪着调查审讯了好几天。沈奕在这几天里哭哭唧唧地给他发消息,问他上哪儿去了。
温默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慰他,说一来就摊上了个大案,这几天在外地回不去,让他安心在学校呆着。
沈奕一听这话,立刻担忧地问他:“有危险吗?”
“没有。”温默说,“放心吧,没有。”
“那就好。”沈奕很不放心,“那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温默说。
温默放下了手机,转身回了审讯室。
隔着一道窗户,谢未弦坐在审讯室里面——警方真是严格,审他也审到了审讯室里。
周警官苦着张脸:“谢警官,你总得给一个说法嘛。你为什么知道那里会有尸体?你又不认识钱萱萱。你要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我们就得怀疑,你是不是凶手的共犯了。”
“我又不认识她,干嘛要当共犯弄死她。”
谢未弦依然很平静。坐在被审的位置上,面前还是传讯的通知书,但他依然坦然淡定,就那么往后一靠,像个大爷似的。
“那你也要给个解释啊。”
谢未弦已经对此沉默好几天了。
他坐在那儿,思索了会儿,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他总得给个说法。
沉默片刻,谢未弦说:“她托梦给我了。”
周警官:“?”
温默在外头刚喝了口水,这话一出,他呛了一口。
他咳了两声,听见旁边的徐凉云也气笑了:“我操。”
*
——谢未弦给出的答案,是钱萱萱托梦给他。
“我不认识她,但我一连做了好几个梦。梦里,她坐在我面前哭,她说她本来是很有钱的一个人,但是被一个男人骗了。她说她女儿被他杀了,自己也跟着死掉了。”
“她跟我哭得撕心裂肺。”
周警官颓靡地捂住脑袋——这估计是他刑警生涯的滑铁卢,居然有人在审讯过程中给出了这么一个魔幻的答案。
周警官深吸了一大口气,抬起头,无力地问:“她说了什么?”
谢未弦翘着腿,两手搁在膝盖上,前倾着身,像头百无聊赖的老虎。
他和周警官对视片刻,说:“钱萱萱说,她还在喊我妈妈。”
“她说,‘我为什么没快点离开他,为什么没有带着圆圆快点离开他。’”
“她说,她有很多钱啊,她早点离开他,去一个李方远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她就能让女儿住大房子,能给她买很多漂亮的裙子,做漂亮的小卷发。”
“可是女儿没有了。”谢未弦说,“她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乐园里,这么跟我说。”
“她说,她看见BA3041的编号。”
“她说她死在那里。”
周警官不说话了。
外面的几个人也都不说话了。
徐凉云没有了笑意,他抹了把脸,把脸埋在手心里,长呼了一口气出来,转身走了出去。
当天下午,谢未弦就被放了,听说是徐凉云去找宁城警方聊了四个小时。
出事的电箱的调查报告也出炉了。
这边也是显然闹了鬼,明明是个电箱,里面却有血水;明明里面有血水,可血水却十分新鲜,好像是一周前的产物;血水很新鲜,但里面的碎肉却已经腐烂,被检验出是死在五年前的两具尸体。
又经DNA检验,那是钱萱萱和她女儿南南的,他们都死在五年前。
诡异的是,新鲜的血水也是同样的DNA。
五年前的死人,五年前的尸肉,却是一周前的血水。血水泡在电箱里,电箱却一直运作如常。
这么个怪事面前,谢未弦说托梦知道的,也显得没那么离谱了。
于是他被放了。
李方远被抓了进来,警察们轮番盘了三天三夜,李老板立刻精神崩溃,哭着交代了一切。
温默跟着几个前辈杀进他家里,把他家抄了一遍,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和铁树地狱的游戏里大差不差,只是一群人这次站在电箱前,他们抓着挣扎不断面色狰狞的钱萱萱,各个满面笑容。
铁证如山,李家所有人都被抓了。
案子结了。
长汀欢乐度假乐园被查封,李老板锒铛入狱,等着开庭。
温默开着车,把他们三个带回了凉城。
终于忙到了头,又一天中午,徐凉云把温默又叫出来,拉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兰州拉面吃了饭。
温默吸着橙汁,低头望着面前的一碗兰州拉面,终于意识到徐凉云是何等一个朴实无华的刑警队长。
请人吃饭是兰州拉面,开的车子也是十万出头的比亚迪。
太朴实无华了,受不了。
“宁城那边来信儿说,李家跑了一个。”徐凉云放下手机,“跑的是李方远他哥。通缉令已经发了,一会儿你们回去都看一眼,没准就跑凉城来了。”
“哦。”谢未弦应声。
温默边嗦了一口面,边点了点头。
“还有个事儿,”徐凉云说,“早上周队给我打电话,说李方远突然疯了。”
谢未弦刚夹起一口面来,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
他停在了半空。
温默也正吃着一口面。听到这话,他也嘴巴一顿,停在了那儿。
两个前员工很默契地这么一起僵了一瞬,随后又吃面的吃面嗦面的嗦面。
徐凉云虽是局外人,但也感受到了刚刚一瞬间僵硬住的空气。
他沉默片刻,睨了他俩一眼:“你俩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俩能知道什么。”谢未弦夹起一大筷子面,“他疯了管我俩什么事,我俩有超能力吗,还能控制一个人疯不疯?就是惊讶而已,你能不能别那么敏感。”
说完这话,他把面塞进嘴里——那真是很大一筷子面,谢未弦一下子两腮鼓起来,像个仓鼠似的,嚼起了嘴巴里的面。
看吃相就看得出他从前打仗时大口吃饭的豪爽样。
温默边小口嚼着面边想。
但谢未弦这话倒是不假,他俩又不能控制别人疯不疯。
“那倒也是,”徐凉云嘟囔了句,“但有个怪事。你记得沈迅吗?”
“记得,那个混账。”谢未弦咽下嘴里的面,“他怎么了?不是死了吗?”
“李方远疯了之后,跟他一样,也喊什么‘地狱’。”徐凉云说,“这该不会是什么自称地狱的贩。毒组织?这两个人,是吸。毒之后致幻了,所以才疯了?”
“也有可能,那去查查。”谢未弦假意应下话头,随后又嘶了声,“但我记得沈迅死后做解剖了,不是没有查出毒。品成分吗。”
“我记得也是。”徐凉云说,“总之,我先让周队去给李方远做尿检。”
“也行,做个检查看看,以防万一。”谢未弦说,“要是都没问题,估计就是人民打心底里对神话中的十八层地狱的敬畏了。都犯罪了,当然怕下地狱。”
“或许吧。”徐凉云说。
温默从头到尾保持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嗦面。
盛夏晌午,太阳毒辣。
“所以。”
站在便利店饮料柜的犄角旮旯里,温默小声问谢未弦,“沈迅是谁?”
徐凉云没跟着进便利店,他回警局干活去了,他说他很忙。
便利店里只有他俩。
“沈安行他亲爸。”谢未弦拉开饮料柜,把放茶的那一溜打量了一遍,“他被他爸从小打到大,几次差点被打死。后来从地狱里回来,才知道原来他爸对他一直有杀心。警局拿到了铁证,徐凉云就去抓人了,结果他爸吃了现世报,在审讯室里进了地狱又回来,天花板居然自然老化,一块瓷砖掉下来,给他砸死了。”
“……还真是现世报。”
“当然了。”谢未弦拿起一瓶桂花乌龙,啧了声,“怎么没有明前龙井。”
“今天你没泡茶?”
“忘了,早上比较高兴。”谢未弦关上饮料柜的门,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温默一眼,“昨晚的运动比较激烈。”
温默:“?”
死的时候年方十八还很单纯的温默没怎么听懂,歪了歪脑袋。
这么喜欢运动吗?
怪不得力气堪比霸王项羽。
心里对他敬佩一番,温默又问:“让徐队真去查李方远的尿检,没事吗?”
“他又没法真查到阎王爷头上,让他去吧。”谢未弦转头去结账,“拦着他不让他去,显得好像我们心虚一样。”
那倒也是。
温默跟着谢未弦去结账,回了公安局,继续上班。
他上了二楼,去了治安管理支队。前两天从宁城回来以后,他就来了这里报到,有了自己的工位。
离开了地狱,回到人间活过来的日子,就这么一点点步上正轨。温默坐到工位前,电脑上已经有了徐凉云上传过来的通缉令。
被通缉的是李方远他哥李方军。跟李方远不一样,李方军瘦瘦高高,尖嘴猴腮,两人长得倒是像,只是一胖一瘦。
温默托腮打量一会儿,想起徐凉云说的话。
他说钱萱萱被吃绝户的事儿,李方远都交代了,他还交代说,提出这个计划的是自己,特别赞成还亲力亲为帮他召集全家帮忙的,就是他亲哥李方军。
是李方军说钱萱萱有那么多钱,不骗白不骗,反正她也没有家人。
温默皱了皱眉。
虽然被罘摔成了重伤,但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觉得罘也是很可怜。
关掉通缉令,温默拿起旁边的水杯,正要喝一口水,手机突然响了。
他一看,陌生号码,但下面标了个“快递送餐”。
温默心里奇怪,接起电话:“喂?”
“你好,外卖,”电话里传出陌生男声,“奶茶到了。”
奶茶?
“我没点,”温默说,“你是不是送错了?”
“没有啊,就是这个电话,地址凉城公安局,”外卖小哥在电话对面窸窸窣窣了一阵,“是温警官吗?”
“……”温默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是。”
“那就是你的。”外卖小哥很肯定。
“我觉得也是。”温默干笑两声。
绝对是他的了。
他下楼去拿,接过袋子一看,单子上面的名字的确是温警官。
温默一看备注:
【温警官上班加油-3-俺今晚想去你家-3-】
温默服了。
他哭笑不得地拎着袋子上楼,拆开袋子一看,里面有杯超大杯的橙子冰茶。
温默拍了照,给沈奕发了过去。:下次可不可以说一声:吓我一跳
沈奕很快回他。
温小狗:说了不就没惊喜了吗-3-
温小狗:所以可以去你家了吗警官-3-
温小狗:我都六天没见到你了啊啊啊啊啊
温小狗:不带你这样的!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以回家了,结果你上班第一天就没影了呜呜呜呜呜呜你这个负心汉!你→辜负↗↘了我↗——还↗一→笑↗↘而过——我要在你家楼底下唱征服QAQQQQ
他真的好吵。
温默哭笑不得,赶紧发了几条消息说好好好。:我去你学校接你:今天有没有课?
沈奕狂刷一排欢呼起飞的小狗表情。
温小狗:没有!!
温小狗:警官快来呀警官,警官你来抓我呀,快把我的眼眸逮捕!用我的眼眸干杯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默笑出声来,又发几句安慰安慰了他,开始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处理了一天的工作,支队队长又交给了他一把车钥匙,说是公家的车的钥匙,让他明天开始就去全城巡逻。
温默说行。
做完这些,温默下班走了。他开着自己的车往凉艺赶过去,边开车边思忖李方远的案子。
李方远下了地狱了,多半已经被罘狩猎。那等官司下来,他定了刑期,就得在监狱里一命呜呼了。
李方军还在外面跑,倒是个麻烦事。不过现在到处都是监控,世界这么发达,估计没几天也会落网。
总而言之,案子就算结了。
罘的心结,也有了结了。
她这会儿什么心情呢。
温默想起自己死后那几十年,村民们接二连三地死在拔舌地狱里。他们有的向他求饶,有的痛骂他一顿,还有的仍是个神经病,跑到他脸上对着他撒盐或跳大神,呜呜嗷嗷喊着阿弥陀佛恶鬼退散。
他们一个一个死在了刀下。
那时候,拔舌地狱阴雨连绵——光明高中里也会下雨。
温默大仇得报,心里却没有痛快。成了地缚灵的尸鬼和那片火海里摇摇欲坠的江奕黑漆漆地压在心头上,他怎么都痛快不起来。
罘也一样吧。
温默想,她会想到先自己一步死掉的女儿吧。
她也无法痛快。
温默不怪江奕,但有时候也忍不住恨一会儿。恨他毫无芥蒂地就走了,恨他几句话就把自己困在一遍又一遍的地狱里,恨他把自己也变成了个地缚灵。
但看到他的脸,又不恨了。
又觉得也好,还好,幸好。
想着,温默忽然有些想沈奕。六天真是很长,也真奇怪,四十二年都过来了,区区六天他却受不了了。
温默一脚油门开到了凉艺。
远远的,他就看见沈奕了。沈奕背着旅行包,穿着白的宽松背心,整个人相当青春洋溢。
看见温默的车,沈奕眼睛一亮,用力朝他挥了挥手,手腕上还有一圈运动手表。
温默把车停下,沈奕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卸下背包坐了上来。
外头热,温默车里冷气很足。
“凉快!”他满脸是笑,一钻进来就凑上前,对着温默的脸狠狠啵了一口,“温、警、官!”
沈奕叫得得意洋洋抑扬顿挫。
温默红了红脸,又笑了声:“别闹。”
“就闹嘛。”沈奕嘿嘿地乐,“警官,你下班好晚啊。”
“安全带系好,”温默提醒他,“怎么还带这么大个包?”
“你家里都没什么吃的,冰箱空空的,都是我给你买的吃的。”沈奕得意洋洋地拍拍鼓囊囊的包,系上安全带,“走咯,我给你发物资去!”
沈奕十分兴奋,温默无可奈何,在沈奕的欢呼声里,将车子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所以,你这六天都在忙什么?”沈奕问他,“摊上什么案子了?”
“见到你谢哥了。”温默说。
“真假的!?”沈奕大惊,“这么快啊!喔不过也对,谢哥本来就是警察。所以你是跟他一起办案去了?”
“没错。”温默说着,打了个转向,在绿灯底下拐弯过去,“你谢哥……!?”
一个人突然嗖地从人行道上冲了出来,毫无预兆。
温默差点撞上,他猛地踩了个急刹。
冲出来的那人也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
他抬头,狠狠瞪了温默一眼。
温默一怔。
面前这人的脸,瞬间和下午时他在电脑上见过的通缉令,重合在了一起。
“搞什么?”沈奕皱皱眉,嘟囔了句,“这人有病……”
“李方军。”温默认了出来。
“啊?”沈奕错愕转头,“你认识?”
温默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李方军!!”
“站住!!!”
……两声。
温默转头,很巧,看见徐凉云和谢未弦一前一后地从旁边的卖菜市场里手忙脚乱地冲了出来,两脸狰狞凶狠,像索命的无常。
温默:“……”
第118章 人间(伍)
车前的李方军破口大骂一声, 顾不上管温默,转头拔腿就跑。
徐凉云一个猛子扑了过来,李方军灵活一躲。徐凉云扑了个空, 像个青蛙似的扑到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谢未弦追在后面骂他。
谢未弦刚把徐凉云从地上薅起来, 李方军就已经跑到了道路的另一边去。他冲上非机动车道,抓住一个骑电动车的行人,把他推翻在地。
那行人尖叫一声,李方军抢过他的电动车,骑上去就跑了。
一骑绝尘。
“我操!”徐凉云破口大骂。
“凉云!”
场面已经很混乱, 偏偏又有个声音打西边的小市场里响了起来。
温默转头一看,看见一个扎着小辫子、穿着森系墨绿色短袖,大热的天手上却戴了双手套的漂亮青年站在门口。他手里拎着两个袋子, 一脸惊惶担忧地站在那儿。
谁啊。
温默眨巴两下眼。
“诶?”沈奕愣了下,“那不是陈学长吗?”
你认识?
温默刚要问他,徐凉云就踉踉跄跄站起来, 回头着急地对“陈学长”挥挥手:“回家!你先回家!”
说罢,两个人又要一齐追出去。温默回过神来, 赶忙放下车窗探出脑袋:“徐队!”
俩人猛一回头,才看见温默。
“上车!”温默说。
沈奕:“啊?”
徐凉云面色一喜。他冲上来开车门,又朝“陈学长”大喊了句:“陈述厌!你先回家!我抓完人就回去!别在外头乱晃荡!”
放下这话, 徐凉云和谢未弦就钻进车里。温默把副驾驶前头的车柜打开,从里面拿出警铃来, 搁到车顶上。
顿时, 警笛声刺耳地响起来。
沈奕愣愣的:“阿默?”
“晚点儿再回家。”
温默这么放下一句, 就原地猛地倒车, 狂打一阵方向盘,手里的车当即发出一阵发动机轰鸣的声响, 朝着骑着电动车的李方军冲了出去。
“那儿!”
穿过熙攘的人群,徐凉云看见了骑着个小电驴勇往直前着的李方军。他指着李方军大喊了声,拍了两下温默的肩膀,“快点!在那儿!”
温默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李方军回头,一看见滋儿哇冲过来的这辆警车,当即面色扭曲。
谢未弦扑到两个前座之间,抓起温默手边的讲机,张嘴就吼起来:“李方军!给我站住!现在停车投降缴械不杀!”
沈奕:“……”
你还想杀吗!!
李方军的电动车头猛地一扭,拐了个弯。
“拐弯了!”徐凉云大叫。
温默一打方向盘,车子猛一个漂移,也拐了过去。
“李方军!!”
谢未弦更声嘶力竭地喊起来,“给我停下!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徐凉云抓过谢未弦的手腕,把讲机扯过去,也面目狰狞地破口大骂:“李方军!再不停车就罪加一等了!停车!!”
小电驴依然我行我素地狂奔。
沈奕在副驾驶上一缩,脸上挂着干笑,一句话不敢多说——他只是个偶然坐在了车里的一般市民。
这条路狭窄,路上违规停车的左右都排了两大排,行人也都我行我素地走在大路上。
温默不得不降速,左右避让,一会儿的空被甩出去十几米。
“交警队干什么吃的!”徐凉云又破口大骂,“干他亲爹的,明天我要跟局长告状!!”
这种事能不能别在讲机里喊!
路人都听到了啊!
“李方军!”徐凉云又捏着讲机喊,“你要犯妨碍公务罪了!到时候判刑要多十年了!你的律师会揍你的!停车!!”
温默:“……”
谢未弦也喊:“李方军!停车!!”
最后他俩一起歇斯底里:“李——方——军——!!”
温默:“…………”
好吵啊!!
你们打小就会说话的人都这么吵吗!
他受不了了,正巧,这条小路走到了尽头。又猛一个拐弯,温默一脚油门冲出去,终于赶上了李方军。
温默一拉手刹,油门换踩刹车,方向盘一转,车子漂亮的一个甩尾漂移,拦在了李方军前面。
李方军连忙刹车,却没刹住,连人带车子猛地撞上温默的车身,当即人仰马翻。
谢未弦和徐凉云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李方军爬起来就跑。
“在车里别动!”
温默对沈奕放下这么一句,也松开安全带,跑了下去。
徐凉云冲上去,抓住李方军一条胳膊,直接把他压到地上——随后他老脸一扭曲。
谢未弦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有病吧用什么右手啊!”
说完他冲上来,抓住李方军另一只胳膊,膝盖往他后颈背和后脑上一抵,把他压在地上。
徐凉云立马松开手,转头抓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哀嚎起来:“我操!!”
温默:“?”
谢未弦懒得理他。他抓起李方军另一只手,把他压在地上,转头问温默:“手铐带没带?”
“车里有。”
温默赶紧回车里去,拿了一对手铐出来。谢未弦毫不客气地把还在他膝盖底下挣扎扑腾的李方军拷了起来。
李方军不挣扎了。
他呼哧乱喘几下,两眼瞪得血红,破口大骂起来:“我操你们爹!!”
温默松了口气。
谢未弦也松了口气。
他们相视一眼,都放松了些许。
总算是尘埃全落定了。
温默抬头,徐凉云抓着自己的右手,还在那儿疼得跳探戈。
“……他到底在干嘛。”温默问。
“啊?”谢未弦回头看了眼,“哦,没事,他之前是特警,后来因为个案子,右手手腕筋断了,基本不能拎重物,也不能用太大力气。但他习惯了,有时候还是用右手,力气一大就会疼成这样。”
“哦,这样。这么一说,今天中午吃饭好像也是左手拿筷子。”温默嘟囔。
“谁还没有点故事。”
谢未弦松开腿,把李方军从地上薅了起来,“你一会儿有事吗?”
“没事,准备回家。”温默说。
“那临时加个班,把这个送去看守所关上。”谢未弦说。
“你们看好他就行。”温默回头望望,“奕哥儿在我车上。”
“没事,我跟着你送一趟,他伤不着你那奕哥儿。”谢未弦说。
那就没问题了。
徐凉云疼了好半天才好点儿,他俩押着李方军,重新上了温默的车。
温默拿下滋儿哇的警笛,把车开到了看守所。
沈奕坐在副驾驶上,一声不吭,很乖地跟他跑了一趟。
李方军被送进了看守所。
办完手续,徐凉云坐到后排,长出了一口气。
谢未弦坐了进来,也长出一口气。
徐凉云左手撸了一把头发,叹道:“总算是没事了,所有人都到案了,之后收集证据做笔录就行了……”
“是啊。”谢未弦说,“送我们回去吧,我们的车都在小市场那边。”
“行。”
温默启动了车。
凉城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月色之下,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徐凉云举着自己跟手模似的苍白右手,五根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朝手腕上吹了好几口气,还疼得龇牙咧嘴。
温默在后视镜里看了他几眼。
沈奕也靠在驾驶座和车门的角里,看了他几眼。
徐凉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打开一看,他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他轻轻嘟囔,“九十九条。”
“你都没看手机吗。”谢未弦说。
“忙着办手续。”
温默往旁边看了眼,就见沈奕目光灼灼地盯着后视镜里的徐凉云,看起来若有所思。
怎么了?
温默疑惑。
“又不是第一次去抓人,每次都这么担心。”徐凉云嘟囔着,“我打个电话回去好了。”
“能别秀吗。”谢未弦牙酸地啧了声。
徐凉云笑了两声。
“那个,”沈奕突然冷不丁出声,“那个……徐警官?”
徐凉云手一停:“嗯?”
“你是认识陈学长吗?”沈奕顿了顿,“陈述厌学长。”
车上的人齐齐一愣。
谢未弦率先反应过来,他嗤了一声,抬手挡了挡脸,揶揄着说:“何止是认识,那都认识得睡一张床了。”
徐凉云立马红了脸,他抬腿踹了一脚谢未弦,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奕懂了,“哦”了一声,笑着说:“我也是凉艺的。”
徐凉云这才懂了:“一个学校的啊。”
沈奕点点头:“去年他回学校看老师,老教授非让他在学校里办个展,给在校生开开眼界,顺便办了个讲座,那时候我见过他。”
“是有过这事儿。”徐凉云记得,笑了声,“你叫什么?”
“沈奕。”沈奕说。
徐凉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温默把他们送回到了小市场,徐凉云回头看了眼车门,见温默这辆车的后边被李方军骑自行车时撞了个凹陷,车漆也蹭掉了不少,就嘱咐温默记得报保险。
“好。”温默点头。
“好好干。”徐凉云拍拍他肩膀,“李方军今天这事儿的报告,我会帮你把功劳写上去。”
温默受宠若惊:“谢谢徐队。”
徐凉云挥挥手,转身走了。
温默这才终于能回家。
俩人走进单元门,沈奕单肩挎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还是脾气很好地笑着,一路走一路跟他闲聊:“今天真是刺激,温警官,跟你在一起还能无痛体验一把你追我逃,好刺激啊,哈哈哈——”
他真是没有烦恼,无忧无虑。
温默有点内疚,忍不住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可以抱怨抱怨我的,这都八点了。”
“抱怨你干什么,这是为民除害啊!你太帅了温警官,我更爱你了。”沈奕说,“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呀,这是你的工作,不是吗?”
“……嗯。”
“是你的工作,你选的路,我就会支持你的。”
沈奕说着,一手揽过他,“你耽误的时间,那都不算时间。”
“……你真会说话。”温默笑出声,“好吧,我也爱你。”
沈奕红了下脸,张了张嘴,这次却难得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抽抽嘴角,别开了脸。
打开家门,两人进了家。沈奕把包放到进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背包,把里面的吃的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他真是拿了一堆,且什么都有。有坚果有薯片有鸡爪,有茶有水有饮料。
沈奕哼着歌打开冰箱,把东西一点一点放进去,不大的冰箱没一会儿就被塞满。
温默走到茶几边上,从柜子里面拿出一袋子鱼食,给鱼缸里的小胖头鱼撒了点。
把冰箱里塞满,沈奕高高兴兴地跑过来,非拉着他参观冰箱。
“看!”他指着满满当当的冰箱,一脸自豪,“这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温默哭笑不得:“好好好。”
“反应太淡了!”沈奕不满意,拉着他说,“你不能这么说,你要特别感动,拉着我说‘谢谢奕哥儿’……”
温默无语又好笑:“太丢人了,我做不来。”
“不行——”沈奕靠在他身上,很不满地晃了他好几下,“怎么能做不来?我是不是你奕哥儿了?”
“是是是,你永远是。”温默说。
“这还差不多。”沈奕嘶了声,“不过现在你比我大啊,你都上班了。我记得你身份证上写的是你今年23……我天爷,你比我大两岁。这怎么算,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默哥儿了。”
“不算,最开始就是你比我大四岁。”温默抱着他,低头望向他眼睛,“你还是我奕哥儿,你别管那些后来的虚头巴脑的。”
沈奕嘿嘿地笑,说行。
他们吃过饭,洗了澡,换了睡衣。沈奕很自觉,换上睡衣就先往他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番后,就对着还在擦身体的温默狂拍几下旁边的枕头。
“快来!”他说。
温默哭笑不得地躺了过去。
沈奕揽过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他低头,把脸埋在温默脖子上,用力地吸了一大口,又来了一遍史诗级过肺。
沈奕抬起脑袋,长呼了一口气出来。
“真香。”他说,“太香了。”
“洗发水的味道而已。”温默说。
“才不是,是阿默的味道。”沈奕哼哼笑着,亲了他几口,又把脑袋往他身上一拱,乱蹭一通。
“真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沈奕说。
房间里开着冷气,薄薄的夏凉被底下,沈奕紧紧抱着他。两个人都刚洗过澡,身上香气混成一团。温默也抱着沈奕,他低头,看见沈奕毛茸茸的脑袋,还有他蓝白条纹的格子睡衣。
沈奕安安静静地抱着他,脑袋埋在他心口上。
夜晚安宁,屋子里冷气呼呼地吹着,脑袋靠着的枕头都软乎乎的。
温默躺在床上,只觉安宁得好不真实。这几天过得很充实,导致他渐渐觉得不久前那几轮游戏都是做梦,连四十多年前的那些撕心裂肺的事,都在思绪里离开了很远。
忽然,上衣被一撩。
一只手伸进衣服里面,宽厚温暖的手心摁在他瘦弱的后背上,在发凉的皮肤上往上一点点摸来。?!?
温默猛地回神,他难以置信一低头,回手一抓,抓到沈奕的手腕。
沈奕抬起头,表情委屈巴巴,眼睛湿漉漉的。
“可以吗?”他可怜兮兮的,“阿默,我好久没碰你了。”
温默腾地红了一整张脸。
他怔怔地望了会儿沈奕亮晶晶、可怜兮兮的眼睛,没有任何拒绝的心思。
再往下看,他看见沈奕紧抿起来的嘴巴,脸上顿时更红了。
他想起接过的那些吻,心神顿时也飘走了。温默抹了抹脸,很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把他的手从后面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沈奕一怔。
温默脸红得要滴血。他眼睛忽闪几下,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他别开脸,声音极轻,又磕磕巴巴:“轻……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