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用说了,肯定是那些十几岁的小孩在说谎!”一个大哥斩钉截铁。
众人望向他。
大哥挥了挥拳头,语气坚定:“这位兄弟说的对啊,他们结婚的时候,谷帆孩子都八岁了,可是在车上的时候,夏方远他老妈还那么喜欢她,就证明孩子就是他俩亲生的!”
“既然孩子是亲生的,那夏方远一定是婚内出轨。他为了得到全部的遗产,就杀了发妻袁子萱!他们家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那群小孩是在替他包庇,才跟这几个小哥说不是夏方远杀的!”
“那群小孩在说谎!”
大哥十分坚定。
陈黎野没有吭声,其他玩家也没有附和。
垂直过山车轰轰隆隆的行驶声里,所有人面色凝重地思考着。
“干嘛,你们什么反应。”大哥有些不满意,“难道你们想说,那群小孩儿没有说谎?”
“多少是一群NPC。”一个女玩家抬头看他,“既然是NPC给出的线索,那就应该有他的理由,不应该会给我们假的线索。大哥,你有找过其他NPC吗?”
大哥摇摇头。
“难怪。”女玩家说,“其他是大人的NPC,提到这件事全都不会多说一句话。要么缄口不言要么油嘴滑舌,要么就随便找个借口一转头就跑了。”
“所以,他们找到的那群小孩,就是这群亲戚的突破口。小孩说的,是真话。”
大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沈奕嘿嘿一笑,转而又正色道:“可问题是,不是夏方远干的,又会是谁干的?”
陈黎野拿起空了的文件夹,抵在自己下巴底下,沉吟片刻。
“哦对,”一个玩家想起了什么,“我也有打听到一点事情,虽然我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说来听听。”其他人说。
那人“唔”了一声:“我找到了几个亲戚,问他们话的时候,我没直接问,先找了两个话题闲聊。我就问他们,夏方远给他们邀请函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很吃惊?他们说,其实夏方远给他们递邀请函之前,家里鸡飞狗跳了一段时间。”
“因为夏方远在递出邀请函的一周前,突然消失了。”
女玩家说,“就和袁子萱一样。”
众人一怔。
“夏方远消失了几天后,谷帆就急哭了。一家人到处找,都想着要去报警的时候,几封邀请函就到了手上。”
“正好要到谷帆的生日了,他们就以为这是夏方远故意的。他是故意闹失踪吓唬他们,为的就是给谷帆一个生日惊喜。”
“所以就没有任何防备心的到这儿来了?”沈奕接下话头,啧啧舌吐槽,“好心大的一家人。”
“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一件事。”
玩家中,马彤开了口。
众人又转头看向她。
“我经过一面留言墙的时候,看见以前的游客留在上面的留言。她说,以前这里刚开园的时候,闹过鬼。”
闻言,空气静了一瞬。
陈黎野把文件夹从下巴底下拿了出来,一脸淡然:“所以,开园时闹了鬼,而夏方远这人其实早就失踪了。那,就是在游乐园建设时,袁子萱被杀死在这儿了,所以开园时闹鬼;而前几天,夏方远就被袁子萱拽到了这里来,跟她当年一样,失踪在了这里。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什么意思有意思,这不是越来越绕了吗!”
谢未弦伸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
力度不大不小刚刚好,懵逼不伤脑,让陈黎野脑袋往前一低。
陈黎野揉了揉自己刚被摁的地方,一脸无事地抬起脑袋来,好像早已习惯这样。
他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只回头幽怨地瞥了谢未弦一眼,随后回过头来。
“整理一下。”他说,“不管怎么说,袁子萱一定是和女儿死在了这个游乐场里。”
众人没有异议。
这太明显了,线索里出现了一个受害失踪的女人和她的女儿,而他们这次游戏又身处这个游乐场,傻子才会不明白这里面有关联性。
“夏方远迄今为止没有出现,又早就已经失踪了的话,有可能是背后有隐情,被袁子萱藏起来了;又有可能是已经被杀死了。”
“虽然那些孩子说不是他杀的,但他也一定是她被杀的重要原因。袁子萱对他有恨,这点毋庸置疑。”
他说的确实,单从播报看也能看出,夏方远是有出轨的,而这件事,每天等到天明的袁子萱应该也有所察觉。
“不是他杀的,那真相又是什么?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更多的线索……”一个玩家有些无语,“更多的线索,去哪儿找?夏方远的办公室都被你翻遍了呀,我们还去哪儿找更多的线索?”
“你弱智吗你。”陈黎野说。
玩家:“……”
突如其来被骂一句,他嘴角抽了两下,本想发作,但陈黎野后面正站了个恶鬼似的谢未弦。
那人两手插在裤兜里,脸色凶恶,眼神比鬼还像鬼,玩家不禁缩了缩脖子,一点儿不敢跟陈黎野犯浑。
“现在游乐园已经全部启动了。”
陈黎野站起身来,也把双手插进裤兜里。他跟谢未弦一前一后,俩人动作像复制黏贴似的,空前一致。
他转头,望向游乐园热闹的四周,“那也就是说,新的剧情会出现。都四处走走碰碰,总能有新线索。”
“倒也是。”
“那就四处去碰碰吧。”有个玩家看了看时间,“还早,才下午三点,应该还有线索没有出来。”
说罢,玩家们自觉地组了队,四散而去。
“那就散会了,晚点儿再聚。”
玩家们互相告别。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陈黎野抬起眼睛,望了眼沈奕——和他身后的温默。
温默微皱着眉和他对视。
望着陈黎野那双一望见他,就突然柔和几分,还诡异地露出一股子和善意味的眼睛,温默心里更有些莫名其妙了。
他突然慢了很多拍地觉得“陈黎野”这名字好耳熟,“谢未弦”这名字也有点耳熟。
好像在哪儿看过。
但不记得了——不会是很久之前,这两个老玩家走过拔舌地狱吧。
思索间,陈黎野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沈奕。
温默走上前几步,探头一看,见陈黎野递过来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天堂乐园指南。
沈奕接了过来,有些懵逼:“这个是……”
“乐园游玩指南。”陈黎野说,“乐园既然启动了,那各个地方都会有危险。很有可能,危险等级就和设施的惊险等级一样。”
沈奕听得懵懵然。
温默伸出手,从他手里抽出指南,展开来。
“像这样的游乐园,针对设施的刺激等级,都会在指南上用星级表示出来,方便游客甄选。”
和他说的一样,指南上的确标满了星级。
不仅是设施,连板块都分了刺激程度。
“你们就去星级低的地方找找看吧。”陈黎野抬手晃了晃,他手中还有一份指南,“你谢哥要去做危险的工作。”
说罢,他转身,带上谢未弦,朝着身后一条偏僻小路走去了。
那背影极其的帅。
温默无言地望着他们,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第077章 等待天黑的人(捌)
陈黎野和谢未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不知是要去哪儿。
沈奕低下身,往温默脑袋边上没羞没臊地一贴,望向他手里的乐园指南:“那俩人是要去哪儿?”
温默低头看向图上的板块——天堂乐园一共六个板块。其中, 五个板块围绕着中心的一个大板块。
中心的大板块, 是上帝之家。
上帝之家有个舞台,舞台是恶魔的舞台。
而它后面,是这个乐园里最惊险刺激的过山车——恶魔过山车。
“……上帝之家里为什么恶魔在又蹦又跳的。”沈奕说。
温默点了点头。地狱不算断网,他知道上帝天使恶魔都是什么。
沈安行走过来,抻长脖子望过来一眼。
恶魔过山车标满了十颗星, 看来真是非常危险。
“还有比这垂直过山车更吓人的过山车?”沈安行嘟囔。
“人外有人吗,车外也有车。”沈奕说,“所以他俩, 是去这个过山车那里了?”
“或许吧。”沈安行说,“这个舞台怎么也有六颗星,不就是个舞台吗。”
他说着, 指了指那个恶魔的舞台——上头也标了六颗星。
“或许不是单纯的舞台。”沈奕说。
沈安行唏嘘了声。
“算了,总之他们要去, 就让他们去。”沈安行说,“我们就去四处撞撞,看看还有没有NPC活着。”
“哦。”沈奕应声。
沈安行转身走了。温默收起指南, 回头望了望还在一圈一圈高速行驶的垂直过山车,觉得悬。
游乐场全部启动, 小孩都被压死了, 垂直过山车上的也看起来都死绝了, 足以看出游乐场启动的目的。
是袁子萱在报仇。
那就很难想象那群NPC还能有活口了。
他们转身朝着游乐场深处走回去。
“你觉得, ”沈安行转身问沈奕,“如果杀了她的不是夏方远, 那会是谁?那一家子都很可疑吧?”
“是啊,看起来都对袁子萱的死知情。”沈奕嘟囔着,“会是那个老太太吗?”
“夏方远他妈?”
“对,她很喜欢谷帆。”沈奕说,“假设是谷帆想要上位,夏方远也有那个意思,但是袁子萱不同意的话,会不会是她和谷帆合谋杀了她,而夏方远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也默许了这个行为?”
“也有道理。”沈安行嘟囔着,“所以她才会杀了这次来的所有亲戚。你呢?”
沈安行望向温默,“你怎么想的?”
温默愣了下。
还真是头一次有玩家问他的想法——倒不如说,还真是头一次有除了沈奕和他妹妹以外的人,来问他的想法。
他一个哑巴,是不怎么受人重视的。更多人会觉得问了他也说不了话,还麻烦,又觉得他是需要人百分百照顾的那一边,所以从来不问他的想法。
但沈安行问了他。
沈安行甚至停了下来,安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沈奕也停下了。
沉默很久,温默犹犹豫豫地抬起手,朝沈安行比划起来。
他比划了很长一段。等放下手,果不其然,沈安行有些迷茫。
他看向沈奕。
沈奕说:“阿默说,他觉得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以往的游戏,受害者都是死盯着凶手干的,可这次人数太多了。”
“邀请函发出前夏方远就失踪了这件事,让人很在意,并且邀请函还发给了这么多人。”
“假设袁子萱是想掩盖自己的意图,那也没必要现在把他们都杀了,连小孩也没放过。所以阿默觉得,不是夏方远的问题,袁子萱是和这一大家子都有仇。”
沈安行哦了一声:“所有人都是复仇对象。”
温默点点头。
“那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把所有亲戚都找出来,带到袁子萱面前?”沈安行若有所思,“是这乐园里还有亲戚幸免于难,并且躲起来了吗?”
沈奕转头看向温默,温默摊了摊手。
沈奕又望向沈安行:“他说他不知道。”
“好吧。”沈安行说,“不管怎么样,先找找看看。”
他回头继续往前走,身后两个人跟着一起。
路两旁灯带闪烁,灯光漂亮。三人转过拐角,为首的沈安行顿时一个哆嗦,往后噼里啪啦退了两大步。
沈奕吓了一跳,把他按住。
温默一瞧,吓得也一哆嗦,一步奔到沈奕后头,死死抓住他的衣角。
一个小丑玩偶站在他们脸前。
他就站在拐角上。如果沈安行再往前一步,或许就能跟他亲上了。
沈安行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长呼了一口气。
幸好柳煦不在。
三个人里,只有沈奕面色如常。
“突脸杀啊,好低级。”他评价。
沈安行:“……”
温默躲在他后面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把心神稳住。他悄咪咪探出头,眼角直抽地打量了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丑。
小丑还一动不动。
它是个玩偶。它戴着小丑帽,穿着五颜六色的表演服,脸上一片白,两只眼睛画成了星星,嘴角两边还有红色的圆圈。
它笑着,嘴角咧到耳根。
小丑身后,是个高空滑索。
滑索的位置清晰可见,温默循着滑索往高处看去,就见是从右边很远的高山上滑下,直到他们左手边的一个地方停下。
可左手边的位置上,却没有什么用来缓冲和停下的设施。
而站在这里,他能看见墙的侧面。
侧面看去,那墙是个肉眼可见十分厚实的铁石墙壁,只是表面用彩漆刷就,刷得五颜六色十分欢快。
三人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睛。
突然,高空滑索下面亮起灯光。
小丑的脑袋往下歪了歪,仿佛要滚落下来似的,弯了一百多度。
欢快的音乐随之响起,小丑突然背脊一挺,脑袋一抬,伸开双臂大笑。
“欢迎来到‘横渡天堂’!”
路两边的草丛里突然冒出几个礼炮,砰砰砰一顿响,炸出一片飘飘扬扬的各色彩带。
温默又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抓住沈奕往他背后上钻。
沈奕抬起胳膊,把他从身后搂过来。
小丑还在大笑。
彩带落到脑袋上,沈奕和沈安行都有些无语地把彩带从头发上摘下来。
沈奕抱紧温默,呼噜呼噜他的脑袋,替他把头上的彩带也摘下几缕。
他问小丑:“你想干什么?别吓人了行不行!”
“锵锵!”
小丑两手向上空一挥。
突然,一个四四方方略有透明的屏幕横空出现。
三人俱是一怔。
“投影吗?”
沈安行嘟囔了句,转头四处查看,试图找到投影仪。
“投影不投影的不重要!”沈奕拍了他一下,指着屏幕道,“那不是夏方远他妈吗?”
“什么!?”
沈安行扭头回来。
屏幕里,车上自豪炫耀过谷帆的老太太正被倒吊着绑在高空滑索的把手上,整个人像冰冻库里的一整条冰猪肉。
她面色惊恐,张着嘴巴嚎叫着,但没有声音传出来。
“欢迎新游客参加‘横渡天堂’死法!”小丑兴奋地跳来跳去,“这是小丑为游客挑选的快乐玩法,祝游客死有余辜,要感恩戴德!”
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老太太的神色突然变了,她本就恐惧的脸变得更加惊惧。
温默注意到了。
不仅是他,另外两个姓沈的也注意到了。
“喂,沈老师。”沈奕低声叫他,“她脸色变了。”
“我看到了。”沈安行应了句,对小丑提高声音说,“她要玩游戏,你在我们跟前表演什么?”
沈奕:“?”???
这么说话可以吗!?
沈奕一脸惊悚。
小丑嘻嘻地笑了起来。
他两手一挥,三人面前咚地炸开一片烟尘。烟尘里还夹杂着彩带和碎闪片,如同有什么要闪亮登场似的。
烟尘散去,三人面前出现一张圆桌子。
桌子上有个盘子,盘子里堆满了红绿蓝三色的小圆球。
“来玩游戏吧!”小丑伸开双臂,“在游客横渡期间,你们要把红绿蓝的小球颜色分好,挑拣出来!只要完成了游戏,滑索就会立刻停下!”
“但如果游戏失败,游客就会撞到终点墙上,变成漂亮的烟花!”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要玩吗?”小丑笑嘻嘻地,“不玩的话,就让游客直接变成烟花咯!”
傻子都听得懂他的意思。
“玩。”沈安行答。
“欢迎参加游戏!”小丑欢呼起来,“那么为了增添游戏的乐趣,我们来听听游客的声音吧!”
他抬手,拍了两下手掌,投影屏幕里响起声音。
“子萱!”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哭嚎,脸上涕泪横流,“妈错了,妈知道对不起你!”
“妈知道是你,妈愿意给你磕头!还不行吗!?”
“你要什么,妈都给你!妈给你跪下!”
“当初都是谷帆,都是谷帆!你别找妈,你去找谷帆啊!!”
老太太嚎得声音沙哑,哭得眼泪倒流。
小丑——亦或者是背后的袁子萱,并没有理会老太太这一茬。
“游戏开始咯!”
圆桌上出现一个圆形开关,小丑伸出圆润的胖手,啪地摁下了开关。
顿时,又一顿烟尘炸开,带着碎闪片和四散的彩带。
天上突然出现了180的倒计时,数字一秒一秒地往下减去。
屏幕中,绑着老太太双脚的高空滑索一震,开始出动了,往着山下滑来。
老太太惊叫起来。
第078章 等待天黑的人(玖)
三个人赶忙冲到圆桌前。
圆桌上又砰砰砰炸开三团烟, 三个小圆盘出现在上头。
而大圆盘旁边,出现了个圆形的红色按钮。
“请把挑拣出的颜色放在三个小盘子里!”小丑说,“挑拣完毕, 按下按钮, 游戏就结束啦!”
“那我挑红色,”沈奕忙说,“沈老师蓝色,阿默挑绿色!”
慌慌张张地分工完,三个人就手忙脚乱地开始忙活。
老太太在屏幕里不断尖叫, 声音嘶哑歇斯底里,十分凄惨。
她在嚎:“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要我说什么我都说……你放过我行不行!?”
“不能怪我啊,谁叫你有那么多钱!!”
屏幕里传出风声, 是滑索在往下滑来。
老太太越来越崩溃,到最后竟然不再求饶,破口大骂起来:“**爹的死婊子, 怪我干什么!你自己爹妈死得早!你命不好,你命不好!!”
“有本事你别接受我儿子啊, 你接受了不就是……不就是愿意为他去死吗!”
温默听得不想玩游戏救她了,手上有点松垮下来。
沈奕跟他心有灵犀,他骂出声来, 把手里的小球啪地扔了回去。
“捡!”
沈安行反应很快,难得高声喊起来, “我知道你很火大, 我也很火大!但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的NPC, 还是这么重要的NPC!为了线索也得把她救下来, 只要拿了线索,之后怎么办都是我们说了算的!”
一听这话, 沈奕咬咬牙,骂了声“草”,认命地又去挑拣小球。
温默也咬咬牙,压下心里往外冒的无名火,伸手把小球从盘里挑出来。
“还有六十秒——”小丑嘻嘻笑着提醒。
老太太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盘子里的小球还剩一半,三个人动作加快,又因为紧张各自手抖。
沈安行手一抖,一枚小蓝球咚咚地落到温默眼皮子底下。
沈安行立刻伸手过来,逮走了这枚小球。
温默一怔,动作在一瞬间顿住。
他看见沈安行手掌和手腕上有细密的冰碴,甚至有细小的冰块嵌在皮肉里。
只愣了一瞬,温默很快反应过来。
该先干正事!
温默很有觉悟。他迅速把刚看到的一幕抛在脑后,迅速挑拣小球。
盘子里的小球越来越少。
“只剩三十秒啦!”
“30——”
“29——”
“28——”
“27——”
最后一枚小红球被沈奕抓走,放进盘子里。
三人急急忙忙确认过三个盘子,见没有颜色混杂,温默抬手,重重拍下红色按钮。
头顶响起游戏结束的警报声音。
倒计时停留在了26。
老太太已经滑到了他们眼前。
滑索一震,停了下来,老太太略有肥胖的身躯在滑索上晃悠了几下。
尖叫声也停了下来。
老太太怔怔望着眼前,喘了几口粗气,心有余悸。
三人也松了口气。
“我们完成游戏了,”沈奕看向小丑,“对吧?”
小丑没有说话。
它依然笑着望着他们,用那张被缝制的玩偶的脸。
“……?为什么不说话?”
小丑仍然笑着沉默。
它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们,笑容一成不变,但一言不发。
空气陡然诡异。
突然,头顶上26的倒计时一动,变成了25。
“!?”沈奕大惊,“什么!?”
“倒计时怎么又动了!”
“喂!”沈奕急得拍桌子,大喊,“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完成了游戏——”
话音未落,滑索再次嗡嗡地启动,拽着老太太往山下的终点墙上滑来。
老太太脸色扭曲,再次惊声尖叫起来。
温默转头,就见滑索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倒计时的速度也如发疯,噼里啪啦地降下来。
“我靠!”
沈奕大骂一声。
他冲了出去,朝着那面高空滑索的终点墙。
温默大惊失色。他伸手,没抓住沈奕。
好在还有沈安行。沈安行一把抓住他,把他拦在原地。
砰一声巨响,老太太撞在了终点墙上。
一片血肉炸开。
鲜血淋漓,血肉横飞。
灼热的血肉飞溅到脚下。
温默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望着那片血肉,他视野里都有些发晕。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眨眼,成了这样一滩肉泥。
肉泥还在顺着墙面淌落下来。
小丑哈哈大笑起来,稚嫩的声音无比疯狂。
欢快如庆祝似的音乐在上空回响,三人好久才回过神来。
沈奕怒气冲冲起来:“搞什么,我们不是完成游戏了吗!?”
“这样才有意思呀!”小丑大笑着回应,“游戏,就是要有意思!这里是乐园——出尔反尔,意料不到,惊喜惊喜接着惊喜,才最有意思!”
“什么歪理!?”
“不是歪理,不是歪理!”
小丑大笑,朝着他蹦蹦跳跳地跑来,“不是歪理,不是歪理!”
温默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
小丑朝着沈奕蹦蹦跳跳,本该一成不变的玩偶的嘴巴竟然在扬起,笑意越来越甚。!
温默眼神一凛,从身后拔出刀。
小丑蹦蹦跳跳到沈奕面前,嘴里一直喊着:“不是歪理——!”
小丑张大嘴巴。
它竟然有一嘴的獠牙。
一瞬间,温默从自己的地方瞬移到沈奕面前。
手起刀落,小丑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当场脖子一歪,脑袋落地。
小丑没了声音。
沈安行刚伸出手,手上都已经寒气缭绕,准备出招了。
看到温默居然出手了,沈安行倒吸一口凉气:“你个白痴!”
温默回头睨了他一眼。
望见他手中的寒气,温默眼里一僵。
小丑的脑袋咕噜噜地滚远了。
温默讪讪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小丑。
脖颈的切面里,是一堆棉花。
这竟然真的是个玩偶。
小丑的无头尸在原地僵了片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从脖颈的切面里洇洇流出了鲜血。
……怎么会流血,那不是棉花吗。
温默眯了眯眼,正不解时,灰蒙蒙的天突然黑沉下来。
他怔了怔。
天黑了?
突然,一阵杀气剑似的从身后刺来。
温默背脊骨一凉,立刻扭回过头。
天黑下,一轮血月从黑云之后现身出来。
整个乐园被泼洒下血月光。
远处,乐园的一颗圆球上,一个身影高高站在上面。那人白发飘飘,在黑沉的天空下如一条等待猎杀的毒蛇。
【守夜人罘,狩猎开始。】
“!?”
“什么?”沈奕抬头,傻愣愣地望着天空,“什么就开始了?!”
沈安行也脸色难看。
他望了望天空——刚刚一秒就天黑不说,天黑之后更是一秒不到,突然就开始猎杀了。
这也太不讲理。
一阵隆隆响声从西边响起,脚下大地都跟着震颤起来。温默转身望去,就见一棵巨大的黑色铁树竟然拔地而起,伸出的枝丫向四面八方生长着,一点一点长得比天高。
杀气又从身后来了。
这次不同之前——温默听到了破风声。
他立刻一个瞬移闪到远处。
刚跑开,那处就一声巨响,炸起烟尘滚滚。
“啧。”
温默直起身。
烟尘之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嘎吱嘎吱声。
烟尘散去。
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站在其中。她一头白发,血眸阴冷。
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有双漂亮但无情的丹凤眼,只是身上杀气腾腾。
她手中,正有一片铁树枝在嘎吱嘎吱的生长着。那枝丫在她手中诡异地“涌动”,好似活着。
女人面目冷漠,血眸如蛇似的死死盯着温默。
她脚下已经出了个大坑,是刚刚那一击造成的。
可想而知,温默如果站着没动,此时估计已经透心凉了。
女人直起身,捏紧手中的铁树枝。
“拔舌地狱守夜人,”她冷声,“在这里干什么?”
温默皱了皱眉。
他沉默,握紧了手中的刀——守夜人罘身上的气息不详,带着浓重的杀气。温默知道,跟她比划手语也白搭。
估计只会遭到嘲讽。
气氛古怪,沈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担忧地望向温默。
温默弯下腰,一手拿刀,一手摁着膝盖,整个人像个弓起后背随时都要冲出去战斗的野猫,眼里同样一片冰冷。
气氛剑拔弩张。
“哑巴吗你。”罘冷冷道,“算了,跟你废话也没意思。”
罘抬手,铁树树枝瞬间从手中向四面八方迅速生长,不多时包成了片天罗地网。
树枝漫上脚踝腰肢,将人禁锢在其中。
在树枝收紧前,温默利落地将其砍得七零八落。
沈奕突然惊叫一声。
温默转头一看,就见他跟沈安行被一圈铁树牢牢地束在一起。树枝收得极紧,沈奕脸色痛得发青。
温默一惊,冲上去就要帮他解围时,突然脚腕被用力一拽。
温默往前一扑,摔到地上。他回头,见地里居然也长出铁树枝来——或许该说是藤蔓。
铁藤蔓将他双脚攥在地上。温默使劲挣扎几下,却无济于事。
“阿默!”
沈奕叫他。温默一抬头,却见沈奕不是向他求救,那目光仍然只是担忧。
地上蔓延的铁树提起枝丫,前端竟然利如寒刃。
许多枝丫朝向他的脸,一同向他袭了过去!
温默当场轰地消失,化作一阵黑气。枝丫击穿黑气,又扎了个空。
黑气迅速飞向沈奕,但铁树再次拦住了去路。它们从地底里连续钻出,像一杆杆枪似的刺透出来,在沈奕旁边扎成一堵墙。
黑气被拦了去路。
黑气突然消失,接着,温默突然出现在另一边。
他脸色发阴地盯着罘。
罘笑了声,还没说话,冰似的清冽声儿就先他一步:“原来如此。”
罘脸上的笑一僵,转头,就见那边被锁起来的两个参与者之中的一个——沈安行居然面目平静,甚至跟个没事人似的在旁边当起解说来:“我还一直纳闷拔舌地狱能是什么能力,原来是瞬移。”
沈奕转头:“啊?”
“啊什么,你是他男朋友,你不知道吗。”沈安行说,“每个地狱的守夜人都有能力的。比如铁树地狱的可以玩铁树,冰山地狱的就可以玩冰,刀山地狱的就可以玩刀。”
“但拔舌地狱这种地狱刑罚只有刀刀剑剑的,就很难猜到守夜人会是什么能力,总不能是操纵所有人的舌头,对吧,那也太招笑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沈老师!”
“活跃一下气氛嘛,怕什么,我们死不了的。”
“我们现在不是都被铁树抓起来了吗!都动不了了啊你和我,你看不见吗沈老师,你吓疯了吗!?”
“是啊,”沈安行淡淡地,“现在的确是被抓住了。”
第079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
沈安行无比平静。
沈奕觉得他疯了, 他一定是吓疯了。
“总而言之,地狱的守夜人,每一个都有能力, 能力对应着地狱的刑罚。”沈安行还是淡淡的, “拔舌地狱的刑罚是割掉人的舌头。虽然在正经地狱里,会有正经鬼差负责掰开人的嘴,方便割舌的鬼差干活,但是地狱游戏里,守夜人只有一个。”
“所以, 你这个小男朋友的能力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瞬移,并且还不是简单的瞬移,瞬移期间, 他能够做到消失。”
“打个比方,假设他从a点瞬移到b点,他可以在第一秒消失后第二秒就出现在b点, 也可以在第一秒消失后,在整个空间里完全隐身整整一分钟, 再出现在b点。”
沈安行瞥了眼沈奕:“这么说你能懂吗?”
“能懂。”沈奕有些呆滞。
温默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重新把他的脸打量了一番——沈老师真是有张好脸。
罘也看向他:“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谁知道为什么呢。”沈安行和她对视,“话说回来, 小姐,你这个地狱有点诡异了吧, 我没见过天黑的这么快, 播报也来的这么快的地狱。你是不是有点不讲理了?”
“世界本就是不讲理的。”罘冷冷道, “来这里的又没有好人。罪人, 没有说别人不讲理的资格。”
沈安行无言以对。
哑巴了会儿,他说:“你总要给别人一个悔改的资格。”
“那别人会给我生还的资格吗?”
罘语气锐利, 眼神暴戾,脸上凶恶如青面厉鬼,声音里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绝望。
然而沈安行听了这话,却一脸诚恳:“这真没准。”
罘:“……”
“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七条规矩?”
“够了!”罘暴起,大骂起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教育我!?”
“我只是劝你考虑一下……”
罘伸出手,三道铁树带着尖利的前刃,汹涌地袭向他们。
沈奕再不怕鬼也要吓死了,呜嗷一嗓子喊了出来。
沈安行一眯睡凤眼。
轰隆一声,一道冰墙突然拔地而起。
三根铁树咚咚咚地扎在上面。冰墙十分的厚,它们卡在其中,动弹不得。
罘血眸一缩:“什么!?”
温默并不惊讶。
仿佛猜到了,他平静得很。
沈安行摸住绑着他的铁树。
就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结冰响,蔓延整片大地的、已经形成天罗地网的铁树一节一节地全都结上冰,随后一声咔嚓,所有铁树都被炸成了冰尘。
绑着沈奕和沈安行的铁树消失,两人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刚刚那个铁树把他俩往半空中举了一些。
沈奕抬起头,惊疑不定地望向沈安行。
沈安行撸起袖子,把小臂上细密的冰碴露了出来。
“……沈老师,”沈奕说话都抖了,“你是什么东西啊……”
沈安行低头瞥了他一眼。
“我已经告诉你了,”他仍然淡淡的,“地狱的守夜人都有能力,冰山地狱的会玩冰。”
“……”
沈奕吓傻了。
他表情呆滞,嘴角抽了两下,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傻狗样儿。
奕哥儿有时候是真聪明,有时候也是真的傻不愣登。
温默叹了口气,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已经浑身寒气缠绕的沈安行。
话说回来。
为什么冰山地狱的会在这儿?
他也被赶出来了?
“冰山地狱。”
罘咬了咬牙,都从嘴里也咬出了一阵嘎吱嘎吱响。
她咬牙切齿,面色都变得狰狞,“冰山地狱的守夜人,又来这里干什么!?”
“你动那么大气干什么。”沈安行按了按拳头,手上一阵嘎吱嘎吱响,“我们也算街坊邻居嘛。”
“算什么街坊邻居!”罘大喊起来,“你们都来欺负我是不是,我活着的时候一群人来欺负我,死了的时候还有人来欺负我!”
“我都有自己的地狱了,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家,好不容易有了个我能做主的地方,你们还要来踩我一脚!?”
“……什么?”
罘突然就气疯了,她崩溃地红了眼睛,但没有眼泪流下来。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都欺负我!以为在这儿还能欺负我吗?”
“这是我的地狱!!”
“我的地狱!!!”
脚下大地开始震颤。
节奏紧密的音乐咚咚响起,整个乐园都开始剧烈震动。温默望向四周,突然看见远方有一吹着号角的巨大天使雕塑缓缓升起。
那天使有三个脑袋六只手,每只手手上都有一号角。
悠长笨重的号角声在乐园里响起,地面上应声出现了整齐的直线裂缝。
随后,大地分开。
就如同拼好的拼图被破坏一般,地面全都四四方方地左右旋转上下翻转,就这么四散开来。
温默惊呆了。
草地翻转到地下,出现一片水池;高空滑索转到另一边去,一幢恶魔的鬼屋出现在面前——
沈奕喊了他一声,下意识地想朝他跑来,温默抬手阻止了他。
大地已经开裂,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万一沈奕脚一滑掉下去,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沈奕只好停下。
逐渐,大地旋转分散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面前天旋地转,温默都站不稳了。他两膝一软跪下去,再抬头,面前场景已经变幻得眼花缭乱。
罘疯狂地大笑起来。
在她的大笑里,温默被翻转下大地。
眼前景色变得他两眼刺痛,温默闭上了眼。
耳边,罘的大笑声逐渐远去。
*
须臾,四周安静下来。
温默睁开眼,面前一阵冷风呼呼的吹。
面前是一堆座椅,椅子上还有没落下来的安全杆。温默愣了愣,望向前后左右,见这居然是条船。
“阿默!”
沈奕的声音传来。温默回头,沈奕居然在他身旁不远处。
沈奕又惊又喜,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边笑着边抹了抹眼睛,他竟然掉了几滴眼泪。
“我以为要跟你分开了,吓死我了。”他吸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在一起,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温默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走到船边,往外看去。游乐场里还是热闹非凡,只是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温默说不出是哪儿奇怪,或许是因为板块都移动了。
灯光仍然耀眼,音乐仍然此起彼伏。
温默转头又看向所处的地方,皱紧眉头很是不解。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好像到海盗船上来了。”沈奕嘟囔着。
温默转头,朝他疑惑地歪歪脑袋,挑挑眉。
日子过久了,温默不用比划,做点儿表情沈奕就能理解。
沈奕也的确理解了,他笑笑:“海盗船也是个游玩设施啦,就是坐在船上摇来摇去的。虽然叫船,但不是真的船,只是做成船的模样而已,底下没有水。”
他边说边抬头指指脑袋上:“你看,那里有杆子,这个设施就是借那个杆子的力在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温默看见了他说的那杆杆子。
和那杆子对视了会儿,温默皱起眉来。
这罘到底想干什么?
沈奕和他有同样的疑问。
他往船边上斜斜一靠,疑惑道:“那个守夜人是想干什么?我们会到这儿来,应该是她做的吧?”
“刚刚她喊了几嗓子,这乐园就开始动来动去的,最后把我们搞到了这里。”沈奕嘟囔着猜测,“会不会是想把你跟沈老师分开?她怕一打二打不过?”
也有可能。
沈安行的能力看起来太逆天了,再加上温默这个能瞬移的,罘根本对付不了,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
说得通。
想着,温默抬头比划:【先从这儿出去吧,附近没有罘的气息。如果真是要把人分开,那她现在应该是去找你那个沈老师了。】
“什么我那个沈老师,沈老师又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就只有你是我的,我没有别人。”沈奕说。
温默一听这话,脸一红,在他胳膊上锤了一拳头。
沈奕嘿嘿傻乐起来,带着他往前面的出口走去。
出口是道栏杆门。沈奕一推,“哎?”了声。
他用力拉了两下门,一脸茫然:“门锁上了。”
那就跨过去咯。
这是个栏杆门,门又不高。
温默没把这话比划出来,沈奕自己也不傻。他抬起长腿就迈,却在刚要跨过去的一瞬间,膝盖咚地砸到了什么东西上。
沈奕一声惨叫,放下了腿,转头往回跑去,捂着膝盖叫:“有墙啊!跨不过去!”
“?”
墙?
温默迷茫地回头。
栏杆门上空空荡荡。
“有面看不见的墙!”沈奕揉着自己的膝盖,委屈巴巴,“我刚刚撞上了!”
温默伸出手。
指尖还真触碰到了什么——栏杆门上,真有一道看不见的、透明的墙。
什么情况?
突然,整个海盗船响起欢快的音乐,仿佛启动了什么。
周围灯光瞬间一灭,又立刻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顺着船上的灯带闪烁了一圈。
船体几声轰鸣——温默心里一咯噔。
真启动了。
船上的音乐节奏越来越高昂,一道稚嫩欢乐的广播声也响起——
“亲爱的游客,欢迎来到海盗船!”
“欢乐的航海要开始了,请抓紧安全杆,和船长安全地出海吧!”
一声巨响轰鸣,海盗船就朝着空中高高冲去。
第080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壹)
海盗船启动了。
它高高驶上左边半空, 又滑落下来,朝着另外半边荡上高空。
海盗船就这么轰鸣着左摇右晃起来。
沈奕脚一滑,整个人仰面栽到地上, 顺着地板倾斜的方向十分丝滑地往后滑了过去。!!
沈奕惨叫起来, 眼疾手快地赶紧抓住旁边一把椅子,才得以停下。
温默冲了过来。
海盗船一个晃悠,弄得他当场重心不稳,扑到沈奕抓着的这把椅子上,差点没给他磕一个。
温默抓住了沈奕, 松了口气。
突然,头顶嘎吱一声响。
温默抬头看去,就见是支撑着海盗船的那根大栏杆正嘎吱嘎吱地响。
温默:“……”
嘎吱, 嘎吱。
栏杆在响,海盗船在越晃越高。
*
沈安行睁开眼。
他转头,看见好几个和他同样大小的——娃娃。
是的, 娃娃。
有熊有兔子,都是毛绒娃娃。
沈安行眨巴眨巴眼, 些许茫然。
他揉揉眼,抹了把脸,再次睁开眼——娃娃还在他旁边。
真是娃娃。
沈安行怔住了, 低头一看,地上是一片棋盘似的地板。他抬头仔细打量, 见到四周有四块大玻璃, 玻璃与玻璃之间有粉红的栏杆连着, 天空更是一片巨大的铁皮, 上头居然还悬挂着个抓娃娃用的铁爪子。
沈安行脸边淌下冷汗来,心里有了猜想。
他走到玻璃边上, 把手和脸都贴到上面,往外一看。
远处白茫茫,但外面的玻璃底下,是个小操作台。
是粉红手柄和按钮,中间还有投币数的显示数字。
果然,这是个娃娃机。
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靠近,从沈安行脑袋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沈安行抬起头。
一个天使雕塑站在他面前,石块雕刻的脸上带着迷之微笑。
沈安行:“……”
他脑袋里白了一瞬,接着,六轮的游戏经历造就的思考本能,让他瞬间在脑子里捋了一遍现实。
这里是娃娃机。
他好像在娃娃机里面。
娃娃都跟他差不多大小。
这个时候,有一个雕塑来到操作台跟前。
沈安行脸刷的一白。
和天使对视半晌,他呵呵干笑几声:“不会吧?”
雕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摁下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
童谣似的欢乐音乐震耳欲聋地在头上响起来。
“小朋友,欢迎来玩抓娃娃机!”
“游戏要开始咯,要看好喜欢的娃娃下手哦!”
沈安行的干笑僵在脸上。
——这个罘,到底在搞什么!
一阵诡异声响,头顶上的铁爪子动了起来。声音迅速接近,沈安行一抬头,那爪子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上!
沈安行迅速脚底结冰,整个娃娃机的棋盘地板上在一瞬就布满寒气。
他刷一下滑了出去。
铁爪落下,狠狠砸了个空,砸得冰碴四溅。
沈安行倒退着刹住车,背靠到另一面玻璃上。他心有余地望向那铁爪——铁爪又缓缓升起,在铁皮的滑道上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朝着他接近过去。
沈安行望向操作台前的天使雕塑。他石雕的两只手笨重,但确实是在不急不缓地操作着。
雕塑的脸上带着微笑,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铁爪又接近了,沈安行绕着大圈滑走。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暗自思忖起来。刚刚他还和拔舌地狱的守夜人一起,在一同对峙这里的新守夜人罘,但是大地突然变幻翻转,等再回过神来,沈安行就被单独扔到了这种诡异地方来……
话说这地方诡异过头了吧?
天使笨重的双手突然利索地甩了一下。
沈安行跳起来,一手从地里按出来一串冰山,也利索地骑着冰山跑了。
甩飞过来的铁爪又扑了个空——对于抓娃娃,这位天使居然还会一些手法。
冰山把沈安行托高很多。他手按着冰山,将冰山做得与天使视线齐高。
他和雕塑对视。
石雕的天使眼神空洞。
沈安行望进他的眼睛里,皱起眉头。
真的很诡异。
他也过了很多轮地狱,虽说这里有鬼有怪物,但基本不会脱离正常的逻辑。
眼瞎这个情况,俨然是超出了凡人能理解的范畴。
这简直像小孩做梦,不讲道理又很离奇,没有一点儿逻辑。
为什么?
再说,罘为什么能把他移到这里来?
守夜人理应是不能插手游戏剧情的,只能参与猎杀。虽说他们可以对参与者动手,但只能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这里又没有铁树。
到底怎么回事?
罘之所以会移动他们,动机倒是能想得到。一个是能瞬移的拔舌地狱守夜人,一个是能把铁树瞬间炸成渣的冰山地狱守夜人,两个都变态得不输给她这个东家,她当然会想把他们分开。
可为什么沈安行会到这么诡异的地方来?
沈安行摸了摸下巴。
到底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海盗船晃得越来越快,温默眼瞅着沈奕都要睁不开眼了。头顶的嘎吱嘎吱声响越来越大,温默眯起眼睛来,在惊心动魄越晃越厉害的海盗船上,和此刻与他相离不知道多远去了的沈安行,有着不太一样又差不了多少的疑惑。
罘为什么能把他们移动走?
守夜人虽说是地狱鬼神和游戏猎人,但不能插手游戏剧情,她理应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可是此刻他和沈奕的确被送到了海盗船上,并且被关在这里,还被逼着玩游戏。
罘到底怎么做到的?
海盗船晃得太厉害,沈奕跟温默根本没办法坐到座位上。沈奕只能抓着椅子,温默也只能往前靠着椅背,一手抓着椅背一手抓着他。
每次海盗船调转方向摇晃,两人都一阵天旋地转,得咬紧了牙抓死这把椅子。
“怎么回事啊到底!”沈奕在强风里咕噜咕噜地叫,“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吧,是游戏应该就有解除的办法!”
温默拼死拽着他,听了这话四处打量起来,却没见到任何看起来是线索的东西。
突然,海盗船的轰鸣声更响了。
仿佛猛地加大马达,震得人胸腔一紧。
嘎吱声突然一落,闶阆一响,传出仿佛要断裂的声音。温默心头一震,抬头一望,那栏杆居然弯了!
真的要断了!
海盗船突然往空中驶去,这次居然往上狠狠摇了一百二十度。
它又坠下,再次往另一边狠狠驶出去,这次摇得更高,船体差点真的翻过去。
沈奕不吭声了。温默低头一看,他都快拽不住了,太过厉害的失重感让他胳膊一个劲儿地抖。
沈奕脸色青白。
海盗船再次用力摇起来。
栏杆不安地阵阵作响,温默明白了什么。
等它真的整个翻上去,就算他们俩抓得牢,掉不下来,栏杆也会因为重量而断掉。
他们就会掉下来,被这船压死!
这根本就不是游戏,罘就是想弄死他!
温默一咬牙,抓起沈奕的手,把他整个人拽了起来。
沈奕一愣。
海盗船刚好落下来。
温默把他拽到船边,不由分说地带着他跳了下去。
沈奕惊叫:“阿默!”
刚跳出去,温默一怔。
船下居然不是地面。
下面居然是层层叠叠的向下的无限楼梯,中央是空出来的一片落处!
这像个井口,海盗船是架在两边的地面上的!
井口在船的视觉盲区里,温默刚刚怎么看都没看到!
没有地面。
看起来至少八层楼高!
温默倒吸一口凉气。
他已经跳了出来。好巧不巧,海盗船一个猛子翻了上去,就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栏杆断裂,海盗船轰然倒了下来。
温默目眦欲裂。
沈奕将他按在怀里,两人朝着地底深处落了下去。
海盗船砸在层层叠叠的楼梯上,将整个“井口”压成彻头彻尾的黑暗。
木屑、铁块、横梁,各式各样碎裂的部件掉落下来,轰隆隆地在他们身边滑落下去。
沈奕把他抱住,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将自己放到下面。
温默一怔。
会死。
沈奕会死。
这么高的地方,他摔下去,必死无疑。
但他不一样。
他不会死,他已经不会死了。
温默咬咬牙,抓住沈奕后背,硬是把他调了回去,让自己背靠大地。
他动作果断,他听见地面越来越近。
在调转过来的一瞬,他听见沈奕愕然了声:“你——”
温默没做声,只是又想起那片火海。
咚的一声,他重重砸在地面上。
尘烟滚滚。
海盗船的部件也重重砸下,在四周咚咚锵锵地响。
温默一口血喷了出来,浑身上下全都痛得如同散架,没了知觉,一动都动不了。
沈奕咳嗽起来,他咳得声音沙哑。
“阿默!”
他喊了一声,挥去了尘烟。温默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缝着半只眼睛,但一片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见。
“阿默!”沈奕又喊了他一声,手摸索着,碰到了他的脸,“没事吧?阿默!”
温默张了张嘴,想发出声气音儿来回应,可他喉咙里突然哑了,连声气音儿都发不出来。
只是身上很痛。
这里很黑,他也看不清沈奕。他想动动胳膊摸摸他,但是连指头尖都抬不起来。
该死……
咔!
突然,一道强烈的暖色灯光在前方亮起。那灯光刺眼,激得温默一抖。
沈奕也一抖。
温默看清了他。沈奕比他好不了多少,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伤,到处都是血痕。
温默眼皮一颤。
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四周突然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光芒跳动着彼此闪烁。
罘疯了似的大笑又响起来。
沈奕把温默从地上捞起来,紧紧扣在怀里,警惕地望向四周。
“这就是要欺负我的下场。”语气陡然一变,她突然温声说,“你活该呀。”
伴着欢快的音乐声,一阵哒哒的脚步从身后传来。
沈奕警惕回头,守夜人罘脚步缓慢闲适地出现在身后,朝着他温温柔柔地负手走来。
她笑容温暖,如沐春风。
温默竭力睁着眼睛,又被她这诡异一幕弄得心生怪异,眯了眯眼。
她停在沈奕面前。
“我就知道。”她笑着,“你们三个人里,有冰山地狱守夜人,和你这个拔舌地狱守夜人,但这个玩家从头到尾的反应都傻愣愣的。果然,他只是个玩家而已。”
“你该不会是不放心他,才从地狱里跑出来了吧?”罘咯咯地笑起来,“你是弱智吧?值得吗?”
温默说不出话来,眼角疼得抽抽。
沈奕神色沉重下来,温默听见他呼吸都局促几分。
罘又咯咯地笑起来。
“你们完了。”
她伸手,几道铁树从地底下钻出来,自觉地生长进她的手里。
“有遗言吗?没有的话,就先从守夜人开刀。”她说,“谁让你不怕死,要进我的地狱。”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
温默心里一紧。他想推开沈奕,可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温默又死不了,就算在这儿被罘碎尸万段也没关系,反正都能……
“等等!”沈奕哑声喊,“他又不是来欺负你的,他只是平平常常地陪我过关!”
“住嘴!”罘的神情陡然一冷,“守夜人根本不会离开地狱,明明自己有地狱还跑到我这里,不就是想给我点颜色吗!?”
“我早看破了,别以为还能算计我!”
她越说越神色狰狞,抓起铁树,朝着沈奕就抬手击出,“都去死!!”
沈奕低下身,压在温默身上,把他狠狠扣在怀里。
温默一惊——这傻子居然想给他做人肉护盾!
铁树眨眼到了面前。
眼见要将沈奕刺穿时,突然,远处亮着刺眼灯光的墙轰地炸开。
灯光碎裂,四周骤暗些许。铁树汹涌如潮水般从那墙面裂口里鱼贯而入,一声巨响,将罘击出的几道铁树击断在地。
潮水般的铁树轰地贯穿整个场地,直接砸到另一边的墙面上。
被击落的铁树掉到地上,还在生长似的扭动着枝丫。
汹涌的铁树停了下来,如同一个横着生长的千年老树一般粗壮。
沈奕错愕抬头,他怀里的温默亦是怔愣。
沈奕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大铁树就在他面前,仿佛一道长盾,把他们和罘相隔开。
罘比他还震惊。
“……什么?”她瞳孔骤缩,“怎么回事!?哪来的——”
话才到一半,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仿佛是昭告天下此人到场了,一群乌鸦也从墙面裂口的缝隙里鱼贯而入,啊啊的扑棱着翅膀,引颈叫着。
来人比她还脚步闲适,就见他在粗壮的铁树上漫步走来,两手插兜,一步步走近。
最亮的灯光被他击碎,四周只剩五颜六色的灯带照亮。那些璀璨的灯照在他脸上,不断变换着颜色。
“谁!?”罘咆哮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踩着我的铁树走!?”
她抬手,咬牙切齿地操纵铁树——可铁树竟然无动于衷。
罘肉眼可见地愣住。
那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又啊啊的叫起来。
看清他的脸,沈奕两眼一瞪,脸上震惊更甚。
他倒吸一口凉气,张了张嘴,惊得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现在能出播报。”
谢未弦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罘。他面容冷漠,眼中同样杀气腾腾。
他语气缓慢,说的话却字字带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
“铁树地狱就会告诉你,”他说,“这里的上一任守夜人鸦,来踢你的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