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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山连山(捌)

沈奕望着电脑上打出的字句, 失言良久,笑了起来。

他抹了抹眼睛,两行清泪还是从眼角流了下来。沈奕吸着气, 两眼通红地抬起眼皮, 望向温默。

“我以后,绝不会再离开你。”他说。

温默顿时也红了眼,点了头。

*

日子安宁——安宁得有些诡异。

那之后,温默一直住在沈奕的宿舍里。他的身体一天天长大,有时候在沈奕眼皮子底下就突然骨头一抻, 窜了点儿个子。

有次吓得沈奕喷了水。

三天后,温默已然从一个小团子窜成了约莫一米的身高——虽然还是矮,但已经窜得很快了。

沈奕面露失落。

温默眼瞅着自己每大一点他就失落一分, 不禁莫名其妙:【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沈奕就点头,还委屈巴巴的:“你小小的, 多可爱,我还没抱够呢, 就这么大了。”

沈奕痛心疾首,脸上还有一股老父亲的沧桑。温默站在他的目光里,莫名感觉奕哥儿不是自己男朋友, 是他爹。

温默无语,在他肩膀上抽了一巴掌。

【你傻子。】他毫不留情地比划着手语骂他, 【你上次出来没两天, 就又进去了。照这个频率, 你今天就要开第三轮游戏。】

【我要是一直那么小, 你就死定了。】

“哪儿能呢,你太看不起我了。”沈奕揉了两下自己挨抽的肩膀, “我脑子可好用了,进这学校时候文化分名列前茅,抱着小孩过一关,那也是手到擒来。”

温默听不懂什么文化分,但听沈奕这个意思,应该是蛮厉害。

他叹了口气。

“对了,阿默。”沈奕说,“我给你把线取了吧。”

温默一愣:【?】

看他怔愣,沈奕也愣了下。他抬手点了点自己嘴边,温默才想起来,他在剪刀地狱里把自己嘴上的缝线划掉了——伤口在身上留得太久,原来会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进而让人忘了还有这道伤。

就比如现在的温默,他竟然会忘记自己嘴巴上还有被缝着的线。

嘴上的伤好了,但一嘴的断线还没取,一直在嘴上晃晃悠悠的。

温默一动就痛,干脆就懒得管了。

【不要,】温默抗拒,【好痛。】

“痛也要拿下来呀。”沈奕无奈,“你把它取下来,伤口空出来,不就可以自愈了?那不就全好了吗?是这样没错吧?”

温默没吭声。

的确是这样没错。即使是脱离了拔舌地狱,留在他身上的守夜人的鬼神能力也还没有退去。他依然可以自愈——只是花费的时间会有些长。

只要拔掉这些线,温默的嘴就可以恢复如初。

沈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温默停驻片刻,最终点了头。

沈奕高高兴兴地乐起来,便拉来一把空椅子,让他做好,自己出门去隔壁借了个指剪包回来。

他拉开小包拉链,里面陈列着指甲剪小剪刀粉刺针一类的器具,其中还有个镊子。

沈奕拿出镊子,拖着椅子往温默跟前凑了凑。直到两人的椅子近得只能塞一条腿,沈奕才停下。

他把自己的膝盖怼进温默的**,前倾过身去。

温默虽是拔高了些个儿,但还是小孩,坐着时比沈奕矮了半个身。

“抬头,阿默。”沈奕也有点紧张,“别怕,我在这儿,我帮你弄。会有些疼,你抓着我的胳膊吧,实在忍不了你就抠我。”

温默是真的慌得六神无主。

他抬起头。沈奕也紧张地绷紧了整张脸,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的嘴巴。

温默闭上眼,朝他仰着头,伸手抓住他一只胳膊。

一片黑暗里,唇上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感。线像一条蛇似的,在嘴唇上慢慢地穿来穿去,摩擦间,带出滴滴答答的血。

他感到有些血滴从唇上的洞里落了下来。

温默紧抓着沈奕,有时痛得突然一哆嗦。沈奕动作小心,也很慢,一条一条的断线被一点一点取出来。

“好了。”

沈奕终于说。

温默从受刑似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睁眼一看,沈奕已经站起身来。

他把镊子放到了桌子上。温默往他那边一瞧,就见桌上摊着一张纸,纸上是一片沾血的断线。

沈奕抽了两张纸,回过身来,递给了他。

温默把纸拿过来,刚擦了两下嘴上的血,突然听见一声吸气。

他抬头,就见沈奕眼睛红了。他又哭了,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

怎么又哭了。

温默动作一顿。

他望了会儿沈奕。沈奕一句话都不说,背过身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一个劲儿地吸气,哭得真是越来越凶了。

温默坐在座位上,沉默地呆了片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沈奕后面,伸手拽拽他的衣角。

沈奕回过身。

温默张开两条胳膊,铺在他身上,抱住他的大腿——他还是太矮,抱不到沈奕的腰。

哽咽的吸气声终于在他头顶上一顿。

温默把脑袋埋在他身上,看不见沈奕什么表情。只听他安静许久后,一双手就低下来,穿过他胳膊底下,把他抱了起来。

视野一下子被抬高了,温默被高高抱起,看见沈奕通红的一双眼睛。

他被沈奕托起来,额头碰住额头。

眼睛望着眼睛。

“我心疼你。”沈奕说,“早知道这样……打死我,我都不会丢下你。”

温默无言。

他伸出手,在沈奕锁骨下面,慢吞吞地一笔一划写起了字。

【我知道。】他写道,【不哭了。】

沈奕眼睛却又红了。他嘴一瘪,眼睛里又有水光聚集起来。他紧抿着嘴,哆嗦片刻,强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两行眼泪又流下来。

他流着泪笑起来,把温默抱进怀里。

外头天朗风清,盛夏的太阳穿过树叶缝隙。枝繁叶茂的树被热风吹动,屋子里的空调徐徐地吹着冷风。温默被沈奕紧紧抱在怀里,他埋在他肩头,伸开手,搂着他的脖子。

忽然,他想起四十二年前,被领进拔舌地狱里时,白无常笑着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这样,就在这里等几十年吧。”他说,“还想再遇到江奕吗?”

温默那时心灰意冷,摇了摇头。

他那时认定,江奕遇见他没有好结果。

【我不要遇见他了。】他那时在心底说。

白无常只是笑笑。

“不是不想,对吧。”他说,“你说的是不要,可不是不想。”

温默没再说话。

他搂紧沈奕。

不论怎么变,奕哥儿都在心疼他。

*

沈奕抱着他哭了会儿才好。

收拾好心情,他把温默放回到椅子上,自己回身抽了两张纸,擦了眼泪。

他把桌上刚取出来的断线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沈奕转过身,还在擦眼泪。

他朝着温默笑了下:“我要还能见着他,我再打死他一次。”

温默知道他在说于覃,苦笑了下。

“他现在死了,四舍五入是不是也算被我打死了?”沈奕嘟囔着,“我也算是替天行道。对了我靠!差点忘了。”

他忙回身,拿起手机:“我刚想起来!今天十点十分有课来着,现在……”

沈奕按亮了手机。

温默从他桌子上拿过玻璃水杯,两手捧着杯子递到嘴边,含住玻璃吸管,喝了一口暖呼呼的温水。

温水下肚,沈奕突然没了声音。温默抬头,就看见奕哥儿居然脸色惨白,惊恐地像活见鬼一样瞪着手机——他在地狱里都没这样过。

温默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慌忙跳下椅子,刚想问他怎么了——

“我靠!”沈奕惨叫起来,“十点零八了!!!!”

哦。

温默炸起来的毛瞬间顺了。他像小猫转身回窝似的,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心说大惊小怪的真吓人。

原来是迟到了。

沈奕惨叫不停,他马不停蹄地抄起包,在桌子上头的书柜打仗似的噼里啪啦乱翻了半天,终于抓起几张讲义。

他把讲义塞进包里,跳着甩掉脚上拖鞋,换上一双运动鞋。

沈奕突然回头,伸手把还正在含着吸管的温默一把捞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冲出了宿舍。

温默:“!?”

他大惊失色地回头,一脸懵逼地看向沈奕——跟他住宿舍这几天,温默从来都是躺在宿舍里等他上课回来。

怎么今天突然就把他外带走了!?

沈奕正在赶路,看都来不及低头看他,朝着宿舍楼下奔去。

他还在喊:“个锤子了,三号教学楼很远的!要走十五分钟!有没有任意门啊!”

他喊着,跑到了楼道口。

突然,沈奕脚底一滑,左脚绊了右脚。

温默突然感受到一股很不妙的气息。

视野里,四周失去了平衡。就听沈奕喉咙里又挤出一声更惨绝人寰的惨叫,温默不得不跟着他一阵天旋地转。

温默两眼一黑——一半是因为他知道出什么事了,另一半是因为他真的忍不住两眼一黑。

放眼整个地狱游戏史上,奕哥儿也绝对是第一个把自己在楼梯里摔死,从而进地狱的幸运儿。

佼佼者。

倒霉界里的顶峰,参与者里的一股清流。

第052章 光明中学(壹)

沈奕站在一条人行道上。

左手夹着包, 右手夹着温默。

迎面吹来凉凉的阴风,头上阴云厚重天气低沉,乌云随着风往前慢吞吞地飘。

站在原地死机片刻, 沈奕慢慢低下身, 放开温默,把他搁到地上。

温默稳稳落地,站了起来。

他一偏头。沈奕放下了左手夹着的包,跪到地上,上半身也往前一倾, 捂住脑袋,缩成一团,呜呜嗷嗷地低声嚎起来。

“头啊!”他低声叫, “我的脑袋……我靠……痛死了……”

温默又好笑又心疼。他把手里的玻璃杯子放到地上,走过去,拍拍沈奕的手背。

沈奕松开了手, 委屈巴巴地问他:“是不是流血了?”

温默扒开沈奕刚刚捂住地方的发丝儿,看了会儿, 又拍了他两下。

沈奕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温默冲他比划了几下。

【没事,没有伤到。你撞到时, 他们把你拉进地狱里来了。】

【玩家进入地狱的方式,都是经历一次死亡性的“意外”。但在意外致死的濒死前, 玩家就会进入地狱, 身上不会留下伤。】

“那怎么这次这么痛……我上次都没来得及被砸到, 一点都不痛, 这次我可是实打实地摔了。”沈奕委屈极了,“真的好痛, 你给我吹吹。”

“……”

沈奕眨着水汪汪的圆眼睛,可怜得像个受伤的毛茸茸的大狗。他这个样,温默看一眼就没招,只好捂着他耳朵,把他脑袋拉过来,朝着他刚捂着的地方吹了几口气,揉了几下。

沈奕好像好受多了,温默听见他的哀嚎吸气声收敛了些。

沈奕吸了吸鼻子,又抿着嘴巴抬起手臂,递到他跟前:“这里也痛。”

温默:“……”

他没话说,只好把他胳膊拉过来,吹了几口气。

沈奕这才被哄好,他哼哼唧唧几声,摇头晃脑了下,揉了揉另一边的肩膀头,大概那边也被摔疼了。

“话说回来,”沈奕说,“我第一次进拔舌地狱的时候,可不是死了一次才进去的呀。”

温默讶异:【那你怎么进的?】

沈奕站起身来,揉揉大腿:“有天龚沧问我要不要去鬼屋,塞给我一张宣传单子。那张单子底下,写了行小字。”

温默跟着站了起来,比划:【写的什么?】

“‘请前往地狱’。”沈奕歪歪脑袋,“就这五个字儿,好像有什么吸引力似的,我就特别想去看看,所以就去了。”

“进了那个鬼屋,我跟龚沧开了一扇门。门后,就是拔舌地狱。”

温默顿时觉得世界迷幻。

【那很奇怪了。】温默“说”,【照理来说,玩家进入游戏的方式,都是用这种死亡前的一瞬失命来落入地狱的。毕竟这里是阴间,活人进这里,多少得这样付出代价。】

“是因为我不算传统意义的玩家吧?所以去见你的时候,没让我死。”沈奕嘟囔着,“我身上又没什么罪。”

这理由听上去很合乎逻辑,温默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这样,走吧。】

他们已经进入第三轮游戏了,温默转身,准备去往游戏门口。

一转身,他立刻脚步一顿。

他沉默了——虽然他是一个哑巴。但在看到身前道路时,他的心里也立刻陷入长久的沉默。

眼前的路是一条人行路,路旁是条马路,马路的另外一边是一溜绿植和绿树。再往里些,是一道高高的栏杆墙。

墙后是一片操场,再往里,能看到深处的主席台,和两侧的观众台,以及上头顶着的一巨大的半弯白色大棚顶子——真是每个中学的标配。

望着操场上绿得发光的草皮,温默瞪直了眼。

马路上空无一人,一枚干巴巴的落叶不知打哪儿被吹了过来,随着风啪啪啪地旋转着身姿飞来,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摔出一阵脆响。

他太矮了,沈奕一米九的大高个没看见他的目瞪口呆,踮起脚往学校里面看过去:“哎,学校啊,这真是太经典了,每次说什么恐怖故事恐怖游戏恐怖小说,十个里面最少有一个,就是学校。”

奕哥儿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低头拿起地上的包,挎在身上:“走吧。”

温默没理他。

小哑巴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眼前还是这片操场。

他又用力地揉了揉眼,再用力睁开——眼前还是这片操场。

温默彻底惊呆了,这居然不是他眼花了。

沈奕这才发现他的不对:“怎么了?”

温默惊疑不定地转过头。

又看见他们原先所站的地方的后头,立着一块巨石。

通天的巨石。

温默这下彻底麻了——连堵路的招儿都跟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阿默,”沈奕又叫他一声,“到底怎么了?”

温默望向他,见他真心实意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思索片刻,一脸复杂地抬手比划:【没事,先走吧。】

【我想再仔细看看。要真是那样……我再跟你说。】

沈奕听得一头雾水,但点点头:“好。”

*

五分钟后,学校门口。

温默站在地狱萧瑟的风里,一身冰凉,风中凌乱,露出的眉眼萧瑟凄苦,突然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那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意义。

他感觉自己满肚子都是黄连。

他面前,大门是个铁门,铁门旁是个大理石墙,墙上用金色铿锵有力地写着:

光、明、中、学。

“……”

学校门口已经有几个玩家了,都在低头玩手机当低头族。温默嘴上的血窟窿还没好,幸好今天穿的衣服也是高领,他干脆再次把领子拉了起来,省得别人看到。

看见温默和沈奕过来,玩家们抬起头,本只是扫了一眼,可一看见温默这个小孩,他们立马瞪直了眼睛。

“小孩?”

“怎么还有个小孩进游戏了?”

“怎么回事?这瞧着也就六七岁。”有人不善地眯起眼,“小孩,你该不是仗着自己没成年杀人放火了吧?”

“不是不是!”沈奕忙说。

“那是什么?”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有个大哥突然眉头一拧,气势汹汹地就走上前来,一脸愤怒——他看起来有些故事。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气得额角都爆青筋了,要杀人似的顶到温默跟前儿,“进这游戏的可都是犯罪的!你一个小孩,怎么会进来,除非你也犯罪了!你说!”

温默:“……”

温默后退两步。

大哥情绪很激动。眼瞅着形势不好,沈奕赶紧把温默拉过去,侧身护在怀里:“大哥!冷静!真不是!”

“那是什么!?”

“这是我——我弟弟!”沈奕急中生智,“我弟弟是个哑巴,小时候出意外死掉了!我最近犯了点儿事进这个游戏里,我弟弟突然就出现了,说要帮我!他死的时候就只有六七岁,所以现在进来也只能是六七岁的样儿嘛。”

……他这脑子确实转的很快。

“我弟弟人可老实了,绝对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大哥你不知道吧,我也是前几天才从我弟弟这儿知道的,只要人跟鬼拿着同一个信物,鬼就能跟着人进地狱!你看你看,这个红绳!”

沈奕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一圈红绳。

温默告诉他的当晚,他就把红绳戴到手上了。

大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怀里护着的小孩。温默和他对上眼睛,也低头,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圈红绳。

“哗,还真是。”

几个别的参与者也上前来。看见这一幕,他们各个面露震惊好奇。

“居然还有鬼能跟着进来。这可真是了不得,等这次出去,我得去祖坟烧高香,看我太爷爷能不能来帮我。”

“你跟你太爷爷有信物吗?”

“……”

大哥仍是狐疑:“你俩亲兄弟?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谁说的!”沈奕高声,“你看我俩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多像!”

多有夫妻相!

“别说,是挺像的。”旁边挤进来一个妹子,她仔细地打量了下沈奕和温默,“他俩眼睛就很像。”

大哥却还不死心:“那就算是像,亲兄弟怎么还戴同款红绳?”

沈奕:“干嘛,不可以吗,血脉相连怎么就不是被老天爷牵红线了?我俩流的同款血!”

大哥:“……”

大哥无言以对了。

他抽了抽嘴角,啧了声,摆了摆手,不多问了,转身走了。

几个参与者围了上来,多问了沈奕几句有关这个人鬼一起进游戏的详细情况。

“真的只要戴同款信物就能一起进游戏了吗?”一个参与者问他,“你弟弟这么小,跟着你进来,能帮到你什么吗?用处大吗?”

“他很厉害的。”沈奕说,“他知道很多我这个活人不知道的事情,带着他真的事半功倍。”

“这倒也是,毕竟那边是真死了……”

“……别说这种难听话。”

“实话实说嘛。”

他们开始聊起来了,温默也说不了话插不了嘴,干脆推开沈奕,往学校门口走过去。

游戏还没开始,谁都进不去,温默只能蹲门口看看。

沈奕于是也不担心他出事,便只遥遥高声嘱咐了句:“不要走远呀!”

温默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温默走到学校门口,把着栏杆,从栏杆缝隙里看向里头。

学校门口后头,有一块巨石。石头摆在一圈花花绿绿的花坛里,上头用鲜红写了十二个大字。

博学求索,明德厚学,德艺双馨。

连校训都是同一版。

温默顿时脑壳疼。

他又往后看,巨石后头是更令他熟悉的五层高教学楼——跟这个教学楼,温默可算是和它脸对脸了四十二年,早已两看生厌,熟的不行,绝不会认错。

温默有些万念俱灰,突然想起自己两天前在心底里嘟囔过的话。

【光明高中不重要,反正是个已经废掉的拔舌地狱1.0版本。】

他真想回去给自己两嘴巴。

身后传来脚步声。温默回头,是沈奕走过来了,看起来,他已经打发走了那些好奇的参与者。

“怎么了?从进来开始就怪怪的。”沈奕半蹲下身,和他平视,“还没进游戏呢。”

温默皱了皱眉,表情复杂地回头看了眼他身后。参与者们离得都有些距离,但不算远。

他拉起沈奕,往旁边更角落一些的地方走去。

到了地方,他松开沈奕,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确认这个距离够远,就算沈奕说话,那些参与者都听不到,温默才开始比划。

【你不要叫出来。】温默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沈奕眨巴眨巴眼:“什么?”

【前天晚上,你问我拔舌地狱之前是什么游戏,我有告诉你是个高中,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

这话一出,沈奕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两眼一瞪,难以置信地指指光明中学门口墙上的大字:“就是这个??”

温默一言难尽地点点头。

沈奕表情呆滞,片刻,嘴角狠狠抽了两下。

“咱俩,”他声音颤抖,“不会回拔舌了吧?”

第053章 光明中学(贰)

温默觉得不能有这么离谱的事儿——拔舌地狱的守夜人出来参加地狱游戏, 第二轮就回到了拔舌地狱。

好端端的被换下去了的光明高中,怎么又出现在别的地狱里?

温默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干脆就等进游戏再一步一步看。反正就这么自己干坐着枯想, 也想不出什么东西。

温默想得很开。

*

十八个玩家很快到齐了。

沈奕这次很聪明, 早早地就把他是个鬼的事儿给爆出来了,且说法足以让这些玩家们相信。

但其中也有人抱着怀疑态度。

这里毕竟是地狱,玩家又都是犯了罪才进来的,百分之八十都是人精和惹人厌的家伙。人和人之间抱着怀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其中, 就有一个玩家抱起双臂,狐疑问道:“那你有照片没有?你说他是你弟弟,也不能口说无凭, 总得拿点证据给大伙看看吧。”

沈奕一下子卡壳了:“我……我没带。”

那人嗤笑一声,眉梢一挑,眼神不屑嘲讽地把他上下打量了遍, 刚要说些轻蔑鄙夷的话时,温默伸手拽了拽沈奕。

沈奕低头, 温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开,交给了他。

那也是一张旧照。和之前半夜时分在阳台时温默捏在手里的那张不同, 这张照片画面黑白没有色彩,俩人看起来也更小。

似乎正是他们相遇时的年纪, 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 双方都穿着从前打着补丁的旧衣。

温默躲在他后头, 不敢看镜头。

江奕倒是一如既往, 对着镜头灿烂地笑。

沈奕拿过来,看了一眼, 不由得心生怀念。他对着相片笑了一声,端详了小半天,才在众人莫名其妙的视线里,依依不舍地交了出去:“喏,照片。我跟我弟弟只有老照片了,他又是死人,他身上的东西都只剩黑白的了,你们凑合着看吧。”

玩家拿过他手里的照片,眼睛还是怀疑地往他身上瞟。

一群人凑到一起,对着照片端详起来。

沈奕又补充:“虽然是黑白的,但看得出来是我跟我弟弟。都小心点,很贵重的,我俩都没留几张照片。”

“知道了。”

手拿过照片的玩家不耐烦地回应。他把照片高高举起来,对着沈奕,把他和照片相比对起来。

打量半晌,玩家收回照片:“好像是真的。”

“嗯嗯,长得一样。”旁人也附和。

证据有了,事已至此,玩家们便信了。为首的那个把照片还给了沈奕,转头吆喝着众人进学校。

在场的已经有了十九个人。算上温默,人已经齐了。

沈奕拿回照片,还给了温默。

温默接了过来。

“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沈奕问他,“我看我们都还年纪不大,村子里拍的吗?”

【那会儿,村子里新开了个照相馆,你非偷偷拉我去拍两张。黑白的便宜些,你也拍得起。】温默比划,【不过村子里没多少人有闲钱照相。刚开始倒是都很新鲜,每家都过去排队拍照,但劲头一过,大家都不去了,没几个月他就黄了。】

“完全不意外。”沈奕说。

温默笑了笑。

“走吧,他们都进去了。”

温默点点头。沈奕拉起他一只手,领着他走进了光明高中。

玩家们走在前面。这次的游戏里有两个新人,只是玩家们都不愿意多跟他们说话,视他们如屁。两个新人一点儿好没讨着,可四周情况又如此诡异,他们不敢贸然跑,就只好跟着玩家们哆哆嗦嗦地走。

温默打量四周,越打量眉头皱得越深。

这的确是光明高中。

玩家们走到写着校训的巨石面前,将上头的校训看了一遍,就又往里走去。

“应该要进教学楼吧。”有人说。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外头也没有人,多半是进教学楼找人。”为首的玩家已经迈上了台阶。他往里走去,说,“找到NPC,游戏才能开——……”

玩家停下了,也突然不说话了。

后头的人跟着停下。有人正要问怎么回事,就听里面传出一阵脚步声。

有人从教学楼里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玩家们立时自觉地退下台阶,在教学楼门口四散开,给NPC让了路出来。

一个女人推开门,走了出来——看见她,温默又头疼地扶住脑门。

连NPC也是他的老相识。

女人扎着高马尾,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她手里抱着几本书,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看起来是一位老师。从面相来看,像个数学老师。

她眉头浅皱,表情忧愁,一脸的苦大仇深。她站在楼门口,眼睛一扫,将众人扫视了遍,对着众人叹了口气。

“你们好。感谢各位能来,”她说,“我们学校现在真的很缺老师。”

开场词也一样。

玩家们交换了一番眼神,心里都有了数。

一个穿着一身干练运动装的女玩家摸了摸下巴:“看来,我们这次是来当老师了。”

其余玩家们还没回答,女老师就再次有了行动。

她侧身回去,又推开门:“来吧,我先带各位去看一下班级的情况。”

她又走回到教学楼里面,为众人拉开门,站在门口等待起来。

一看就是让他们跟着进去。

玩家们便往里走去。人乌泱泱的,沈奕眼瞅着还得要一会儿才能都进楼里去,便蹲下来问温默:“你那会儿是什么剧情?”

【一个残障的小姑娘被校园霸凌,死在了学校里。】温默比划,【但她不知道自己死了,仍然每天都拖着自己的尸体,行尸走肉地去上课。一旦要停学休课,她就杀人,所以那个班也只能照旧上课。】

【学校的老师们都吓跑了,玩家就是来做这个学校的老师的。因为霸凌者里还有学校的领导女儿,学校就掩埋了学生死亡的真相。玩家得找到真相,让她记起自己的死亡,为自己报仇,才能通关。】

“喔……”

“喂!”

温默跟沈奕一同转头。

就见其余十七个玩家都已经进入教学楼了,为首的那人正不耐烦地催促:“干什么呢,快进来了,就差你俩了。”

“噢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奕挠着脑袋哈哈赔了两声干笑,拉起温默,小跑着走进了教学楼。

关上门,一阵阴森的笑声立刻从四方而来。

两个新人当即惨叫一声,其中一个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另一个新人大声哭叫起来,捂着耳朵慌乱无助:“什么!?”

是地狱的播报。

众人或抬头或拿起手机。沈奕见别人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这才恍然大悟,还能这样。

播报的信息十分重要,的确需要录音。于是他照葫芦画瓢地也拿起手机,打开了录音。

【欢迎来到刀锯地狱。】?

温默懵了下。

居然不是拔舌地狱。

【这里是生与死的狂欢……】

播报又例行公事地念起了惯例的台词。

诡异的语气把那两个新人吓得瞪着眼睛,说不出话,眼泪啪嗒啪嗒一直流。

念完规则,播报声音咯咯笑了声。

【我被种在根基里,血肉被寸寸浇灌;肥料分解我的根茎与枝叶,铁锈的芬芳使我再不能逃向远方。】

【我变成丝丝缕缕片片碎碎的小我,我的血管通向养育我的四面八方。】

【我的朋友,我被浇灌成腐烂的雕塑,再不能动弹半分。】

【暗无天日之下,我将不受控制地……永远拥抱你。】

【我们终会相聚——在园丁的泥土中。】

声音一字一字念出这些诡异得黏腻的字句。

最后的提示说完,播报声带着笑意消失,四周归于宁静。

只闻地狱外阴风阵阵,风声呼啸地拍打着玻璃。又是一首诡异的诗歌,又好像是一首鬼童谣。

沈奕收回手机,关上了录音键。

玩家们良久无言,眉头紧皱地互相打量了片刻,一股凝重的氛围无言地铺开,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次也不是什么简单游戏。

“这边请。”

女老师打破了宁静,转身带着他们走进了教学楼。

众人跟着她。

“学校里最近出了很多奇怪的事。”女人在前面领着路,“传言说是闹鬼,好多老师和学生都跑了。退学的和辞职的越来越多,现在这个学校,都不剩下多少人了。”

有个玩家问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见鬼了吗?”

“没有鬼。”女老师说。

“没有鬼??”

“嗯。”女老师说,“是集体失踪。”

玩家们静了一瞬。

“一开始,是学生一个接一个的,突然就不见了。上体育课的时候五十个,下课再点名就少了两三个。老师和学生们一起找也找不到,去查监控也查不出来。再后来是老师们,在办公室里低头签个字再一抬头,对面的老师就不见了。”

“再后来,就是集体。好好上着课的一个班级,一眨眼的空,教室里突然就没了声,连学生带老师,全都不见了。”

玩家们沉默。

“前几天,还有一辆校车。”女老师说,“对于住得有些远的住宿生,在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学校会出两趟校车去接。一趟是五点钟到的,一趟是七点钟到的,学生们可以照自己的需求,选一趟搭乘回校。”

“不过闹鬼之后,学生少了很多,周日的时候就只派出了五辆去接。”

“其中一台车,集体失踪了。”

一个玩家问:“那辆车没有回来吗?”

“不,车回来了。”女老师说,“他们在学校里不见了。”

“什么?”

这事儿似乎太骇人,女老师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没有再说话,只脸色惨白面露惊惧地沉默。

半晌,她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鼓足勇气开口:“那辆校车,是开回学校来了的。”

“那天傍晚,学校警卫室的门卫还给他们开了门。据他说,那辆车上,学生和司机都在,车上还坐满了人。”

“然而,进停车场的时候……那辆车,是自己停进去的。”

玩家们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什么叫自己停进去了?”

“就是自己停进去了!”女老师突然大哭着惊叫起来,“上一秒还在上个摄像头里人挤人,下一秒开进下一个镜头里,突然那辆车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司机也不见了!”

“可那辆空车,自己动着方向盘,自己把自己开进停车位里了!!”

玩家们顿时骇然。

“还不止这些!”女老师喊,“后来我去查那辆车……每个学生上车,都会用学生卡刷卡的,每个人刷的卡都在车上有记录!”

“那天上车的学生,一共就只有二十个,校车大巴上的座位是三十五个!”

“那,车子不就该空一半吗?”她说,“可是那辆车上,坐满了学生!”

女老师太过害怕,大着胆子喊出这些来以后,就因为情绪激动而气喘吁吁起来。

这话听起来太吓人了,玩家们一片沉默,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因为出了这么多怪事,所以,老师跑了很多,学生也立刻回家了好几个……可是没用,出了门的学生和老师,听说也都在几天内,齐齐失踪了。”

女老师咽了口口水,“不过幸好是在校外发生的,我们学校不用背负责任。”

温默:“……”

那是重点吗。

“学校里人手严重不足,所以才花大价钱聘请你们来……”

她的话才说一半,一阵清脆的下课铃响起。

走廊里,铃声刺耳地回荡起来。

女老师闭了嘴。

片刻,铃声安静。

就听两边传来开门声,三三两两的学生们从两侧的教室里走了出来——他们此刻正好停在二楼的楼道口前,两边都是教室。

温默被沈奕拉着胳膊牵过去,从楼道口前让开了。

学生们来了,其余玩家们也都纷纷避让开来。

教室虽然多,出来的人却不多,这一层顶多出来了十几个。玩家们侧身让过,学生们从楼梯口处走了下去。

学生们沉默地没了身影。等人走干净,一个玩家转头奇怪道:“都闹集体失踪的怪事了,学校还没停课?”

“怎么能停课,学生成绩会下滑。”女老师抹了抹眼睛。

“……”

“学校还在正常上课,所以才聘请你们过来。”女老师说,“虽然学生失踪了一大半,而且因为这些怪事,好多学生都呆在教室和宿舍里不敢出门,但也有一些学生觉得待在教室里也没用,还是在四处走动。”

说罢,女老师望向楼下——那十几个学生们刚刚离开的方向。

“就比如刚刚那十几个孩子。”她说。

“那我们来这里给学校上课,我们有没有什么保障?”一个玩家问,“我们要是失踪,那可不好玩了,对吧。”

女老师朝他一笑:“说什么呢,这位老师,你们不是已经签合同了吗。”

刚刚问话的玩家一愣。

“合同上可都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女老师说,“你们已经知道风险,并愿意自行承担。”

“在我校就职过程中,不论发生什么意外,学校都一概不负责任。”

“…………”

玩家们无言。

“这边请。”女老师又说。

她转身又上了楼。

玩家们在原地停驻半刻,才有人叹了口气,领头跟她上去了。

不知谁嘟囔了句:“真他爹的资本嘴脸。”

温默听不懂,但他知道这个学校确实不做人。

他们跟着女老师走到了五楼。

“有关于学校现在发生的事,这些集体失踪的事,你们都不用管。”女人说,“你们只需要上课。”

“不过,最近人心惶惶,你们就算讲课,学生们应该也听不进去。尤其这周还闹了校车的那件事,他们更是静不下心。”

“这几天,就先看着他们上自习。”她说,“等过几天,他们冷静下来,再说上课的事。”

说着话,女老师走到一间教室面前。

她拉开门,伸手,点了三个玩家:“你们三位老师,请进。”

温默和沈奕没被点到。

站在前头的三个玩家进了教室。

一些玩家凑到门前去偷看,另外一些玩家跑到后门去扒着窗户偷看。温默懒得动,沈奕也懒得凑热闹,两人就站在中间等。

就听女老师在教室里把他俩安顿好,就转身走了,甚至都没给学生做新老师的介绍。

女老师出来了,分成两拨去偷看的玩家们也回来了。

有些玩家去偷看也没能看到——偷看的人实在太多。

他们便询问:“这教室怎么样?”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教室里就一半的人,一群学生吓得头都不敢抬。”看到的玩家敷衍回答。

没给他们太多交流的机会,女老师又招呼了他们一声,带着他们往前走去,拉开了下一间教室的门。

她再次阎王点卯地点了仨人:“你们三位老师,请。”

便又有三人进了教室。

温默看明白了,这老师是把他们玩家三三分组,扔进各个教室里面当老师,去看着学生自习。

就这么一间一间转过来,沈奕终于被点上了。

他还得有两个同组的玩家,毕竟一路走来都是三个玩家一组。

女老师又点了那两个一路都在发愣,又一直在抽泣的、这个地狱的新人:“三位老师,请。”

温默:“……”

沈奕:“……”

*

女老师把他们扔进教室里,给他们找了三个空的桌椅坐下,嘱咐他们好好看自习,有关学校最近的事别管,也别跟学生多嘴以后,就回身离开,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教室的门。

温默心灰意冷地回头。

两个新人都是男的,他俩都哆哆嗦嗦地坐在被女老师安排的座位上,头深深低着,抖得像筛糠。

温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天崩开局——这词儿是上个月被他猎杀的拔舌地狱玩家说的,温默觉得很适合当下这个展开。

真是天崩开局。

奕哥儿怎么这么衰呢。

这地狱一共就俩新人,全推给他了。

“你别拉着个脸了,没事的,两个新人而已嘛。”

温默抬头。沈奕坐在他前面的位子上,正靠着椅背翘着腿,大咧咧地朝他笑着,一脸没心没肺。

他倒是看得开。

温默叹了口气。

沈奕往四周看了眼:“话说回来,这教室里的学生真少。”

温默跟着他往四周看。沈奕说得不错,教室里空了一大半的位子,看起来能坐四五十人的教室,却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学生。

“这次也是云里雾里地就开始了,线索一点儿没有,全都要靠自己来自力更生。”沈奕嘟囔,“连受害者都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要去终结谁的罪恶。”

温默点了头。

他这话确实。至今为止,玩家听到的都只是学校出的失踪事件。

“很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这学校在瞒着什么。”沈奕说。

“诶?”

哭泣的新人抹了两把眼泪,一脸迷茫地抬头,“为什么?不是这学校里一直在发生闹鬼的事吗,学校怎么会瞒着什么,学校是受害者啊……”

“白痴,真的是单纯的受害者的话,这游戏还怎么玩。”沈奕托腮,“这种剧情,一般都是学校隐瞒了什么,我们得找到真相,抽丝剥茧地找到背后的受害者和真凶。我过的两关都这样的,绝对剧本偏向就是这样。”

温默无话可说。

他这话确实。终结罪恶才是游戏目标,一开始就把受害者和真相摆在台子上,游戏根本就没有玩下去的必要。

抽丝剥茧地找到真相和掩埋地底的受害者,是地狱游戏的标准流程。

“而且,如果他们真的问心无愧,那带我们过来的那个女老师,干什么还要一直强调,要我们别管学校的事,别跟学生多嘴?”

“没准是怕让学生们陷入恐慌呢。”新人嘟囔。

“不太可能。”沈奕边说边拿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现在早上十点。”

还算早,不错,有的是时间。

温默想。

沈奕点了录音出来,还外放了。

地狱那诡异的播报声立马在教室里回响起来,两个新人又被吓得一声尖叫。

【我被种在根基里,血肉被寸寸浇灌;肥料分解我的根茎与枝叶,铁锈的芬芳使我再不能逃向远方。】

【我变成丝丝缕缕片片碎碎的小我,我的血管通向养育我的四面八方。】

【我的朋友,我被浇灌成腐烂的雕塑……】

“你干什么!”那两个新人喊,“突然放这个干什么,你再怎么说……你也提前说一声啊!”

沈奕没搭理他俩。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单从表面意义上来看,可能是被分尸后埋在了地下。”他关了录音,又打开便签,“我查了十八层地狱的所有百科,刀锯地狱的罪名是偷工减料,买卖不公,欺上瞒下,拐诱父母儿童。”

“目前还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是基于播报的猜测。有可能,是这个学校的某个领导做了什么欺上瞒下,或者其他的坏事,被谁发现了。”

“这个人被他杀害,分尸活埋在这学校的某个地方。我们得找线索,推断出到底在哪儿。”

新人被他说得浑身犯哆嗦。

温默懒得理那俩人,朝沈奕比划:【要怎么找?】

“不知道,还得走一步看一步。”沈奕说,“估计一会儿就要出点什么事了。”

新人吓得咽唾沫:“出点什么事……是出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个玩家。”

说罢,沈奕摁灭手机。

他坐在那儿沉思起来。温默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见他神色凝重,眼神里沉下去一片深沉,看起来思虑很深,托腮的手的食指一下一下轻点在脸上。

片刻,沈奕抬起眼皮,看向教室里这帮瑟瑟发抖的学生。

沉默片刻,他突然站了起来。

温默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就见沈奕大步流星甩着两手,背影飒飒地走向一个学生。

那学生两手搁在桌上,正低着头啪嗒啪嗒地流着眼泪。

就听哐当一声,沈奕拉起她前桌的椅子,抬起长腿跨了上去,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她面前。

学生吓得惨叫一声,扬起泪眼汪汪的一张脸。

沈奕阳关灿烂地朝她一笑:“早上好,同学,跟老师谈谈心?”

温默:“……”

“哈?”那学生满脸不可理喻,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你有病吧!”

“哎,不可以这样说老师。”沈奕说,“老师也是好心。不瞒你,其实老师家里很厉害,有大师。这次来你们学校,也是想偷偷帮你们降妖除魔……”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学生面色有所动摇,但片刻后,却又嘴一抿低下头:“不可能的……不可能,你会死的……”

“谁说的?”沈奕继续劝,“老师当然会说到做到!所以,你得把知道的都告诉我。知道病因才能开药,对不对?你告诉老师,在这些失踪事件之前,学校里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比如说——有人突然失踪了。”

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学生突然浑身猛一抖。

“没有!”她大叫起来,捂住自己的耳朵,歇斯底里地喊道,“没有!没有!没人失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像疯了似的,突然站起身来,掀翻了桌子。

沈奕吓得跟着站了起来。

掀完桌子,学生又抱着脑袋蹲下,捂着自己的耳朵,尖声喊叫,声音撕裂。

沈奕没想到反应居然这么大,惊得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走也不是,蹲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安慰也不是。

温默走过来。他看了眼地上的学生,又看了眼沈奕。

沈奕无措地和他对视。

“不要问了。”

突然有人说。温默转头望去,见教室角落里坐着个扎着一头干练高马尾的女学生。她靠在椅背上,不同于其他人的哭哭噎噎及恐惧颤抖,她一脸淡然,眉眼平静。

“问了,你们就会死。”她说,“学校里是真的有鬼。你们知道得太多,就会死。”

温默沉默地望着她。

“你知道什么?”沈奕问她,“那你说吧,没事,我不怕死。”

第054章 光明中学(叁)

高马尾嗤笑一声。

“所有人都这么说。”她说, “好奇心真是会害死猫。等真的要死了,你又不高兴了。”

“没事,我不是猫。”沈奕说。

两个新人坐不住了。

其中一个是个穿着短袖白卫衣的男青年。他喊了声“喂!”, 从座位上站起来, 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别问了!”他抓住沈奕的胳膊,急切道,“别问了兄弟,万一真的会死呢!?”

沈奕回头,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撸了下去。

他一脸鄙夷:“怎么可能真的会死。这种必须知道的线索, 如果知道的一瞬间就会秒死,那谁都别玩了。”

“那也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就一直在地狱里待着咯。”沈奕说。

“……”

“你说呢?”沈奕转头看向温默,“要继续问吗?”

温默朝他点了点头。

沈奕说得对。现在这个情况, 是一定要问出原因的。

看这学生反应这么大,沈奕也的确是问对方向了。

温默点了头,沈奕立马得意地眯起眼笑了。瞅那模样, 像是条在外头乱蹦胡闹一通后回头得到了主人认可,于是转头铆足了劲准备甩着舌头再出去大干一场的狗子。

温默忍不住抬手比划, 提醒他一句:【你注意分寸。】

“包的!”

沈奕应下他的话,转头气势汹汹地走去,“来, 妹子,告诉我!什么猛你跟我说什么!”

“……”

温默笑出了声气音来。

高马尾的学生妹被他吓了一跳, 莫名其妙:“哈??”

沈奕朝她走过去:“我不带怕的!你直接跟我直说!”

温默看着他好像被打了兴奋剂似的, 一下子就这样活力爆棚, 心里忍不住苦笑。

苦笑只是一瞬, 他立刻收敛笑意,思考起正事。

虽说还是光明高中, 但这里的剧本显然变了。

主角不再是鹿依依——鹿依依是之前他那个剧本里的残障女孩儿。

可带人进场的NPC还是那个女老师。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鹿依依也依然存在于这个学校里。

她会不会也还是重要的NPC?

毕竟之前是主角,这次就算换了剧本,她或许也还有自己戏份。

想着,温默走向教室的门。

他伸手,一拉——没拉动。

门把手居然纹丝不动。

温默愣了愣,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力气不大,才没拉动。他又用力拉了几下,这门却仍然纹丝不动。

正被沈奕贴脸逼问的高马尾听见动静,转头一看,便说:“门被锁上的哦,小孩,你打不开的。”

锁上?

沈奕正坐在高马尾旁的同桌位上。他闻言,转头看向温默那边,又转回头看向高马尾:“谁锁上的?我们刚才进来时,才开的那道门啊。”

“秦老师,就是带你们进来的那个老师。”高马尾答,“出了这么多人突然消失的事儿,学生们都很恐慌,有人往校外逃。”

“虽说逃了之后也失踪了,但校内还是慌乱,就有好多学生仍然不管不顾地往教室外跑。校长那个死吊玩意儿为了让学生老实,就在外头的教室门上上锁。”

“现在大家伙都接受现实,老实很多了,所以除了我们班以外,别的教室门上的锁都给拆了。”

沈奕抓到重点:“为什么除了你们班以外?你们班怎么要特殊照顾一下?”

高马尾顿了顿,笑了声:“谁知道呢,为什么呢。”

“该不会……”

咚!

沈奕才刚起个头,就听一声巨响。

教室中央的天花板突然碎裂,一个什么东西从上头轰然砸了下来。

白墙皮和碎石块纷纷扬扬地落下,噼里啪啦地砸在桌子上,粉尘在空气中蔓延。

一个什么东西落在桌子上。

温默定睛一看,顿时血眸一缩。

那是半个人,是下腹部往下的下半身,一双腿。

它穿着校服裤子,想来是个学生。好像被人从中利落锯断一半,只见切面润滑完整,正往外洇洇流着大片大片的血。

学生们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一群人往前门这边一拥而去,开始对着门拳打脚踢,惨叫不停,呼救起来。

然而,那门依然纹丝不动。

温默见状,立刻迅速地躲开来。

见他躲开了,急急忙忙踹开椅子就跑向他的沈奕才松了口气。

温默一步一步朝着尸体走了过去。

尸体肤色惨白,看起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他仰起头,又看向天花板上的巨大缺口。

缺口处,有一只胳膊伸出来,好似还有谁倒在那里。

碎石头又从那上面掉下来两颗。

温默依稀能见上头有桌椅,应该是一间教室,但没有任何人过来看这个缺口。

上头没活人了吗。

他拧起眉。

身后学生们撞门拍门的声音越发撕心裂肺,却没人将他们放出去。

两个地狱新人也吓得缩到了角落里。

“阿默。”

沈奕叫他,温默回头望去,见那张明媚的脸神色凝重,湿漉漉的眼里一片暗下去的深沉。

“这里是五楼,对吧。”沈奕说。

温默点点头,他也记得那位秦老师带他们上到了五楼来。

他立刻反应过来了,脸刷的一白。

学生们的拍门惨叫声更加惨烈,声音已然撕裂发疯。

沈奕声音发哑了:“这个教学楼……只有五层。”

这层楼上,哪里来的教室。

突然,学生们的声音消失了。

那些撕心裂肺的发疯的求救的嘶哑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如同突然被摁掉的收音机。

温默转头望去,门前竟然一片空空荡荡。

他怔住,环顾四望,就见教室里只有他们四个玩家。

所有的学生,全都消失了。

温默哑然半晌,在一片安静得如同死亡的空荡里,慢慢地转过头,僵硬无措地和沈奕对望。

沈奕也怔愣地望着他。

“……”

“……”

*

惨叫声突然在整条走廊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外头仿佛也出事了,就听四面八方的教室都响起各不相同的惨叫。

温默回过神来。

沈奕拉着他走向门口。没一会儿,门外就喀拉喀拉响了两下,有什么东西被拽开了。

门把手咔咔一动,被人一下拽开。

教室的门开了,秦老师站在门前。她好端端的高马尾发型已然乱了,辫子松散又刘海挡眼的,还满面通红气喘吁吁,两只眼睛都瞪得血红。

她瞪了眼温默和沈奕,赶紧抻长脖子转头往教室里面一瞧。

看见里头空空如也,秦老师几乎要把两只眼睛瞪出眼眶来。

她目眦欲裂:“学生呢!?”

沈奕一摊手:“没了,失踪了。”

秦老师差点吐血。

“算了,快走!”她说,“去操场上!”

“去操场干什么?”

“叫你去你就先去!”秦老师骂骂咧咧,“问那么多干什么,快去!”

沈奕只好带着温默走了,去操场上。

下楼梯时,就见楼梯在他们这一层已然是最后,根本没有往上去的楼梯。

温默和沈奕对视一眼,两两无言,下楼往操场去了。

*

到了操场上,就见这里已经乌泱泱地聚集起了一堆人。

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学生。沈奕踮起脚看了看,瞧见了玩家们正聚集在一处。

他带着温默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他询问,“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了?”

“还能发生什么,有学生突然失踪了。”一个玩家说。

“我们那儿也是一样。”另一个玩家也说,“突然有两三个学生消失了,吓得一群人都在叫,吵得我现在都在耳鸣。”

他边说边揉了揉耳朵。

听起来,他们的教室里出的事都还算在“正常范围”里——至少对这个学校来说,是有过先例的“正常范围”。

就属温默这边这个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最震撼。

“话说回来,那两个新人呢?”有人问沈奕,“不是跟着你进一间教室了吗?”

“不清楚,我没管他们。”沈奕说,“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吧,那个秦老师是亲自进我们教室里面,叫我们来操场的,那两个人应该也听见了。”

别的玩家疑惑道:“秦老师是谁?”

“就是那个给我们领路的高马尾女老师。”沈奕说,“有学生说,她是秦老师。”

“哦哦,就是她。”

别的玩家懂了,随后也不是很在乎那两个新人如何:“新人而已,那两人随便吧,又不重要。”

“确实,又不重要。”

沈奕很同意。

假若这里不是地狱,他会操心一下别人的生死——但都地狱了,进来的也没有好人,大伙死了也是恶有恶报。

操场上,聚集起来的学生们都在不安地哭。

他们有的已经崩溃,边哭边喊边骂,还有人已经失神,站在那里呆呆愣愣的,看起来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好了!”

有人在操场的主席台前喊了一嗓子。众人循声看去,见那是个瘦瘦高高的地中海,他身后站着两个大腹便便,把衬衫塞在了裤子里的男人——那两个男人,就差把“学校领导”四个字直接刻在脸上了。

沈奕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蹲下来,小声和温默说:“以我多年上学的经验,他后边那两个男的绝对是校长和副校长。”

温默没上过学,不太清楚。但奕哥儿这么说,那就当他俩就是学校领导吧。

瘦瘦高高的地中海伸开双臂,嗓门贼大:“都站好!去找自己班级!老师们清点好人数,来我这里上报!”

怪不得让人来操场。

原来是来清点幸存人数。

老师们立刻开始吆喝,要学生们分年级班级地有序站好。

都这情况了,学生们却还是很听话。他们抽抽搭搭地依着老师指挥,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费了半个小时左右,学生的人数被清点好,交到了地中海的手中。

秦老师把他们这群玩家也叫了过去,毕竟他们也是老师。

就见地中海眉头紧皱地在一个夹纸板上写了好一会儿,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一脸苦大仇深地转过头,苦大仇深的把手里的板子递给了身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苦大仇深地交代道:“校长,就剩下231个学生了。”

校长拧着眉接过板子:“原来多少个?”

“咱们光明高中,原来是1217个学生。”地中海回答,“这段时间,已经……失踪九百五十多个了。”

第055章 光明中学(肆)

校长神色难看:“已经失踪九百多个了啊……”

“是的, 而且,一个都找不回来。”地中海说,“不止是学生们, 老师们也是, 全都找不回来。”

校长没有说话。

天空暗沉,乌云滚滚,风声四起。学生们仍然在身后排排站好低声啜泣,老师们之间沉默不语。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拢在上空,一股如被压顶似的压抑气氛笼罩在众人头上, 让人喘不过气又无话可说。

九百五十多个,是个太巨大太沉重的数字。

一个都没有回来,也一个都找不到, 同样是个令人太绝望太无力的事实。

“停学吧。”

有人打破了沉默。

温默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秦老师。她面色惨白,头发仍然很乱。只见她嘴唇嗫嚅了几下, 望向校长,语气颤抖:“停学吧, 校长,学生们都很危险……就算出校也会失踪,但让他们都留在宿舍里, 说不定能得救的。”

“宿舍楼里,从来没有失踪过师生!”她说, “有问题的一定是教学楼!”

校长不语, 沉着脸无言。

“校长!”秦老师着急道, “师生安全是第一位, 得先保证学生们安全!把孩子们送回宿舍楼,我们再来调查清楚教学楼这是怎么回事, 把事情处理好,才能恢复正常教学!”

“您也看见了,刚刚又消失了好几个学生,有一个班级也又集体失踪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呀!”

“不,”校长说,“都回教室,继续自习。”

玩家们一怔。

秦老师和其他的老师们也怔住了。

“您说什么?”一个老师问道,“都已经失踪了这么多人,还要让学生回教室吗?”

“已经五月了。”校长放下手里的板子,说,“高三生,高考已经迫在眉睫。你们都是老师,应该知道,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考试,是人生决定成败的转折点!”

“不能影响学生高考!我们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必须让学生们准备充分,迎接高考!”

秦老师难以置信:“所以才要保证学生安全,先把他们送回宿舍啊!查出根源,解决现在的问题,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去参加高考,才该是我们老师最应该做的事!”

“哪儿有那个闲空!?”校长说,“秦老师,你是刚做老师吗!?已经五月了!离高考只有二十七天!把他们送回宿舍,让他们歇上了,高考的时候会被拉低多少分!?”

秦老师张着嘴巴,一脸震惊地哑口无言了。

“每一分每一秒,多做一道题多背一点书,就可能是一分的差距。这一分,能刷下多少人,你不知道吗!”校长说,“我们要解决问题,也不知道要花上多长时间!根本没有让高三生停下那么长时间的空!”

“带上学生,回教室,继续自习!”校长大手一挥,“所有问题,高考结束后再说!等到高考结束,我们想查多久就能查多久,现在不能用这个借口耽误学生准备高考!高考可只有一次!不能有任何闪失!”

“……人命才是只有一次。”秦老师声音颤抖,“高考还可以复读。”

校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寒凉。

“高考只有一次,”他重复,“我们是市里最好的高中。”

“人死了怎么参加高考?”

“那就是学生命不好。”校长沉下声说,“高考,只有一次。”

*

秦老师再没有说话,其他老师们同样沉默。

“这不对呀,”有个玩家说,“既然高三不能回,那就只让高三待在教室里,高一高二的就回宿舍嘛。”

校长横了他一眼:“高一高二的都能回去,就只剩下高三在教学楼,他们会怎么想?岂不是会觉得学校欺负他们?”

“都得留在学校,班级团体不能搞特殊。”

“……爹的,傻屌。”

那玩家没忍住,骂出声来。

校长却没反应,只是把头转回去,又让老师们带着学生回教室去。

老师们转过身,带着学生们回了教室。

“你们也回去继续上课。”校长看向玩家们,“不要管刚刚发生的事情,也不要跟学生们讨论。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要影响高三生的状态。”

沈奕笑出声来:“说得好像他们有状态似的。”

校长还是没反应,也没有玩家出面阻止沈奕失言——虽然NPC很有可能因为玩家的失言而暴走,但这个校长实在太混蛋,玩家们都想骂他。

校长没再有反应,玩家们便也转身走回教学楼。

临走前,温默再次打量了那校长两眼。

校长的模样变了,之前在拔舌地狱里,校长是个两鬓斑白慈眉善目的老人。

但这里的校长大腹便便满脸横肉,戴着一副方框眼镜,一头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像个癞蛤蟆站起来装人,还给自己打扮得很上流。

温默收回目光,转身跟着沈奕回了教学楼。

“事已至此,我看,我们就没必要回教室了。”

路上,一个玩家说,“这学校真不是个东西,我们也该干正事了,我要去查查学校。”

“我看也是。”另一个玩家附和,“这学校在隐瞒什么,显而易见。”

玩家们纷纷点头。

“确实,我那间教室的学生,就好像知道什么,但他们全都消失了。”沈奕摸了摸下巴,向其余人提议,“和你们那边只失踪一两个的不同,我那边所有人都没了,而且还从楼上掉下来半个人。你们有条件的话,可以去查查那间教室相关。”

旁的玩家瞪大了眼:“掉下来半个人?这么刺激。”

“你哪间教室?”

“从楼梯间出来,左拐第五六间吧。”沈奕说。

“一会儿我去看看。”一个玩家说,“那你跟我们来吧?听起来你那间教室问题很大。”